《麦芽》

1

高专的第一年,那是夏油杰第一次给五条悟谈论过去,毫无疑问,那是他构成人生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夏油说得很幸福,他的目光微闪,连睫毛也配合着弯弯的样子,让五条悟不仅从他的神色中,还从他回忆过去时牵引着表情的肌肉中,品得自己好像一只顺着时光裂出的缝隙中流露出的甜蜜被吸引的蜜袋鼬,被其主人邀请和允诺着踏入那一番未知的天地。

在这场谈话中,他数次顺着自己也不在意原因的感觉倒在夏油的身上,令得男同期的叙述数次被打断,数次对他展露无奈又因他的辩驳重新接起,他挺享受这一部分,但到底不能多玩,最后他干脆仰躺着,就这样枕在夏油的腿上了。

夏油所挑选的是他童年在父母的故乡,他的老家所经历的一场宴会。

故事要从开头开始讲起。

他的故乡地理位置偏远,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是展望而无边际的平原,生长着自然的花草和居住在那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作物。平原有一条跨越其间的溪流,那里的水终年不断,是从山涧寻不到来处的地方流淌下来,具有融化的纯净雪水的清澈,又有胆大者可从中饮出一番草木的清甜。

宴会的起因是夏季荞麦,他家乡在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农作,于夏季的伊始开始播种,又在秋天的开头收获。荞麦晒饱了这一整个年份最充足的太阳,又畅饮了人们灌溉来的解渴的溪水,从而结出沉甸甸的穗,里面藏着晶莹的肉。

荞麦自成熟开始裂开便散发着一股清香,而这酿人的气息,还将化作被收割后磨成的面粉,化作米饭和面条,化作咕噜噜的汤水,萦绕此地的一整个秋···若有幸,在秋季新来的时候,还没有离开这个地方外出闯荡,那么便能品尝到用第一批的荞麦研磨所制成的最新的荞麦面,在这新荞的第一顿,各家都会展露浑身解数,挖空心思,从而凑成一场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露天的盛大晚宴。

夏油所说的正是于此。

小朋友新到这里一年,尚且有点拘谨。他并不为新地点感到不应,在此之前,他已经去过许多好与不好的地方,他只是想要帮忙,又摸不清这里的路数,于是在父母各自领了活去忙碌的时候,他只是待在厨房里,站在边上看着大人们忙忙碌碌。

他好像只能做到不添乱。

这时,一直待在熬制高汤的台前燃火的妇人让小朋友坐到她旁边来,她毫不犹豫地指使了一个人在夏油来前就给他搬上了小椅子,然后用大嗓门堵住了小朋友犹豫的话和打算道歉的句子,把夏油按在椅子上,夏油观见这位给他拿椅子的大人虽然口中抱怨着,但实际一直带着打趣的笑,在抓住他的目光时还对他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这让夏油安下心来。

“那,杰又是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不和其它的孩子一起去玩呢?”妇人又往台中添了一根柴,在火光下这样问到。

“我更想帮忙。”夏油杰这样回到——他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显得有点懊恼——他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火,然后吐露出了另一个原因,“···还有,我并不能和他们相处好。”

小朋友的相处不好有什么原因呢?或许只是一颗糖果,或许只是一场游戏中分配的角色不同,更或许只是路边跃过的一只蟋蟀。但对夏油杰来说,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生来便与众不同。

(五条悟在此时为夏油打抱不平,得到对方“我早就不在意了”的自得和对五条悟反应过度的发笑,五条悟很不满,提出抗议,又被对方哄了回来。)

熬汤的妇女为夏油杰讲述了这场宴会的起源,和这场宴会中本质蕴含着和代表着的,其中想要大家得到的东西,“这些除了食物的美味之外的,大家都习惯了,因此也不以为奇,但我想,对新来于此的杰君来说,一定是对解决你的难题有用处的。”

传说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曾经诞生过一个凶恶的怪物,青面獠牙,三头四臂,颜色是最灾难的瘟疫,鬓毛触之即死,还有窥探人的无数双眼睛。然而,这只怪物最大的灾害不是它对人类个体所造成的伤害,而是它路过的地方会庄稼烧尽,寸草不生。在当时,他引起了一批又一批的灾民迁徙,它大肆的破坏,永无休止的,却反倒并未力量散尽,仿佛从人们的苦难中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最后等到上层人终于按耐不住,派出大法师来拔除怪物时,它的力量已经成长到了另法师也瞪目结舌的地步,“如果一开始就通知我的话,我还有办法杀死他而全身而退。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只能拼尽性命将它封印,再见了,之后你们的灾难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法师就和怪物一起消失了。

土地重新恢复到了熙熙攘攘,草木萌生,存活下来的人们自愿为法师祭悼,建起祠堂。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懂得那些苦难与幸运的人也越来越少,人是健忘的动物,还有大人物们纷纷也呈现出了掩埋的态度,于是祠堂倒塌了,法师也被忘却,只剩下一些固执的人口口相传。

直到在上一个百年,灾难重演。

许是进入了现代,也或许是时光流逝,那个怪物的力量也消减不少,人们并没有见到它的面貌,只见证了它的力量,在一夜之间,所有的庄稼都倒塌了,枯萎成秸,花木凋零,新种下的种子也无法生长,只余下悲泣的人们面对这不可企及的伟力心生绝望。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那个古老传说,好在总有一些聪明人,总能在冷风吹的一瞬间闻讯而动,早早逃难去,估摸着未受太大波及,他们一边祈求着这里的不幸能够早早结束,不要蔓延,一边揣测着自己在崭新地界的生活。

他们并没有错,毕竟惶恐和畏惧是如天幕般,不以高低地普遍降临,他们也经受了打击,在面对这不寻常理的事物中,于夜里徘徊。直到如呆立的鼠被树枝猛地戳弄一下,连夜里翻箱倒柜,给屋子里来上最迅速的贵重之物大简并,跃过那条泛黄的河逃命去。

留下来的人们,有离不得家乡的,愿与这片土地同生共死之人;有尚存希望的,意图为此找到一条生存之路,解决办法的人;还有本就是孤家寡人,不愿再奔逃,索性陪着乡人留下,寻找自己所能做到之事的人···但不论何种人,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第一类人一遍遍挑选新的种子,种植更易存活的作物,第二类人一次次深入危险与偏僻之地,寻找流言中具有非自然力量的事物,第三类人统筹了粮食,列好计划,分门分发,成为所有人最好的后方···可惜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不见转好,方法并未找到,倒是人手也死去几个,绝望在蔓延,仿佛黑色的纱雾笼罩,人类也是群居动物,到后来,他们已经自发性地聚集到了一起。

故事都到此为止了吗?当然并不。——正在这时,一位最为勇敢和才思的女性站了出来,她是人群中的“探险家”,在此之前,她离开了数天,不见踪影,本来人们已经将她列入遇难者之列了,然而第三天,她带着一身的伤,一个故事,一件奇物,颠簸着爬了回来。

她撞入自己故土的第一瞬间,就已经把奇物埋进了土地里,除了她,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只知道在她被治疗后醒来时,就已经宣布了这件事会从此结束,她那时还躺在为她整理出来的病床上,抬着手,睁大了眼睛,她用着沙哑的声音叙述了法师的故事,定下了围拢她而来的,还有汇聚在窗外的所有人的心。

“但我们还需要坚持。”她说。

时间已经到了冬日,风雪掩埋下这片疮痍的土地,人们的喘息,还有灯火下的絮语。冬天太冷,是自然的力量,让一切休憩,土地在沉眠中,被力量滋养着苏生。

最大的宅子里,所有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粮食被封好装在仓库里,每日清点一次。这一年的风雪格外的大,看不见的人们分不清是凶兽余威的濒死反抗,还是他们将要一股作气的被消灭掉。只是时不时有人透过窗去看那条终年不断的河,时至今日它也依然没有结冰,他们祈祷着,有朝一日它能够重返清澈,同他们一样。

屋舍里人,引着火,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他们时而像游魂魂不守舍,又时而如实质燃烧着的某些东西一样落在原地,把激烈的碰撞着的东西凝固在一起,锁在这里一同取暖。此时,距离春天还有三个月,距离土地成熟第一批作物还有六个月。

在这六个月里,被灾难锁在一起的人会何种度过?是从头到尾的和谐与温馨、谦虚相让、毫无私心的吗?不,甚至并不是因为绝境在步步逼近,只是因为他们是人。是人就会互相争吵、产生相异和矛盾,无需理由便可以彼此针对,乃至发展到互相憎恶。

夏油杰听到这里,眯起了眼睛,他将手中的小棍子塞到火中,托着腮。他有所体会,但依旧不太懂,他也不喜欢这个,不仅仅是因为被流言牵连的自己。他等待这更美好的结局,还要到更加更加的以后,他还要到此后才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诅咒就诞生在这里。

妇人说解决这一切的办法在于“交流”,也就是这场宴会本质赠予人们的礼物。

第一个月的时候,人们互相鼓励,他们此前囤积了足够多的粮,离开的那些人也有几位似是找到了好地方,托人带回来一批,他们展望着希望。第二个月的时候,他们的口角逐渐增多,感情逐渐地趋于焦虑,稍有不寻常的事就会引起大声的叫嚷与火花,此月的最后,他们开始打架。

第三月的中旬,药品宣告告急,但依然有体弱与不细心的人仍在病中,他们的家人焦急万分,担忧就好像风暴一样卷席了他们,开始清空他们的理智,他们开始与心中但是怀疑,对解救的,对他人的,数不清的怀疑就好像苦水蔓延上他们的眼睛,他们开始对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之人投以憎恨。

防御的堤坝即将崩解,传述法师的故事的女子撑了起来,她依然尚未痊愈。

她一一道出了大家的近况,忧伤的、难过的、捉襟见肘而无可奈何的,她讲述着大家的困难,看透了每一个人的心事,在保护她的人和咒骂她的人之中,她扬着眉,将自己,将每一个人的不堪之处都揭露了出来,连同心底里的绰隙。但——

“这没什么的,我们仍然来得及,我们还没有犯下任何会让自己死后仍后悔的错事。是没办法了吗?不是这样吧、我们依然还活着,我们的食物仍没有用尽。若是饥饿实在无法忍受,可以先把我的这份拿走,哪怕药品不足,仍可以用温水打湿了毛巾降温,仍可以靠近火光,裹紧了被褥取暖。更何况,我们不是互相拥抱着对方吗?”

“看看你们吧,再看看关心你们的人,再看看我们一同走来的人。她昨天是否还与你握手?曾经是否还将留有余温的饭团送到寻访问药的你们手中来?她的眉眼是否依然亲切,她的手指是否依然毫发无伤?还是你们已经只能看见对方更加令你们憎恶与羡慕,比自己更完好的一部分了?”

“我们可能还会活着,活着度过这次的苦难,但我们也或许就会死去,甚至就在明天发生。这里就剩下我们了,我们之间也再无隐瞒,不分大小,抱怨并不是坏事,责骂不是,乃至憎恶也否,最关键的是,我们是否能在发泄后仍然能彼此手牵着手?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两个人、乃至更多的人聚在一起,这就是我们凡人能够创造非人的力量的最简单的方法。”

她要求人们同她一样诉说。

“好的事、不好的事、真实的事情,幻想的事情,诚实与谎言我们也无需分辨···我们暴露自己的不堪,不求原谅,只是为了能够让我们更好的表达自己的善意,能够更加真诚的接纳别人,能够不灭希望,能够鼓起勇气,能够鼓励自己也鼓励别人,哪怕死亡,也依旧有人能够记住我们,能讲述我们的名。”

“假使,能够在这场灾难下活下来的我们,将成为新春的同一批麦。”

她的眼神坚毅又柔和,在最显眼处,被所有人的目光簇拥着。仿佛钢铁和棉,这种精神依然被传递着,到达了对着夏油杰讲述这个故事的妇人口中。夏油杰抬着眼睛去看这个人的样貌,浅小的皱纹,堆在眼角,头发大部分还是乌黑的,喊人也中气十足,精神十足,她对夏油杰问了许多问题,小朋友几乎把自己的事都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了她才开始讲这个故事。

(“你小时候就那么轻信别人,那么多话吗?”五条悟问道,夏油杰把手指竖在嘴唇前,长长地出声,“保密——。”)

夏油听她重复出这个故事中女子的最后一句话,“一定没问题的。”

“我也···想要为大家祈福。”小朋友对妇人这样说。

他决定好帮忙的办法了。

九月。秋季初,夏季的末尾,夜幕像是被一匹马牵着来临,星星堆在低垂的一隅,靠近着人群,向着汇聚而来的地面的火光投来好奇的张望。一片平坦而宽阔的地方,不同颜色与高低桌椅生长了出来,里面穿梭着或老或少、或高或低的小人物,绿色的土地,倒影的溪流环绕着他们。

地窖中的陈菜,家酿的酒,山中生长的野味,专供小孩子食用的炸物、糕点,仿佛阶梯下的臣民,挤挤攘攘,簇拥在桌的外缘,它们的中央空缺着,为了迎接今晚真正的主题。——浓郁的高汤,自呈出锅中,端出厨房外的瞬间就四处飘香,化作一缕飘带,引来每一个馋嘴的人往内探去,根根分明的荞麦,畅游在晶莹的月光中,恍惚可从上看见植物的纤维。

古老的传说,百年前的同甘共苦,一整个夏日的辛勤劳作,凝聚其中。荟成这一碗汤面。

“我们可以从其中看到植物的由生到死,看到每一个人付出的努力,想到每一天,每一个早晨和晚上,我们相遇的人,我们交谈中的人,存活着的,失去了的,我们期盼着的和我们已拥有的。”妇人在人群的最后才出场,她是今晚的大功臣,提溜着小孩出现,将小朋友摆在地面上,推推他的背,“去吧,杰,去大家的中间,踩在板凳上。”

要知道······

没有人能拒绝美好的祝愿,没有人能拒绝善良的人。夏油杰行着步子,在心中重复自己说出了自己的设想后,鼓励他的这位高个子的女性说过的话。······没有人能够做到,在美食中伤害别人袒露的心。

“我,能看见大家看不见的东西。”他大声地这样说了。

曾经,经过了几番折腾,夏油杰终于发现了他对付那些怪物的唯一办法:抬手,握掌,克服恐惧,引动自己的力量,将它们撕裂、扯碎,化作一条线,绕成自己手中一个黑色的实心的球。

他想做的就是——将每一个人的,困扰着的、痛苦着的,带来不幸的事物消除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

概括性的,简陋的前清叙述,详尽的除晦流程,欲行此事的理由、目的,他对大家的喜爱,想要给予大家的、想要大家得到的。这其中真挚祝愿,哪怕藏在童言稚语中,也仿佛河岸上一颗颗珍珠,使闻声的人哪怕无法信任,也因他鼓动。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第一个尝试的人在他的面前站定,这是一个强壮而有力的人,一个小孩子面前的巨人。发觉自己还是太高,他弯下腰,防止自己的目光刺伤幼小的人,他垂下头 ,于是夏油杰很轻松的,从他的肩上摘下了自己的第一个战利品。

夏油杰得到了因自己的能力带来的第一声感谢。

已是月色高悬 ,它轻轻地飘到小朋友的身后,洒下一片银色的霜。瘦小的影子,即使极力撑起,也无法拉得很长,只笼罩下了他和他身前的一少数人,他一次又一次的伸出手,能看见的东西便握在手中,堆在身旁,看不到的他便拍拍,收拢来这不识姓名之人的善意。

一个又一个的人,依次走入这片阴影,直到汤品只剩温热,但宴会,依然开启。

夏油知道,他们并非真正信任自己,夏油也知道,他们或许也会和他的父母一样,永远无法理解自己。但是没关系啊,在那个故事里,除了互相理解的人们,还有引领的女性,还有拯救世人的法师,正是因为她们,才有了这个故事,才有了这场宴会。

战胜怪物的时候,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不能畏怯,不可退缩,不能让它们发现你在害怕它们,不然便会功亏一篑、一事无成。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也不是十分清楚,该如何处置这份力量,是像父母一样假装看不见更好?还是主动去利用它们。

那个时候他怎么忘记了?或许并不只是面对未知的怪物时,面对我们看不见的未来时也应如此。

如果至死也无人理解——他就会承认自己的全部。

夏油杰讲述自己的过往时,有些地方他说得详述,有些心理他省略掉了。五条悟听故事时,对夏油杰自己的故事最感兴趣,对其它人的只是听了个囫囵,还时不时手动动腿动动,对着男同期发了个呆。

夏油杰并不在意,也没有生气,只是特意挑了男同期没有听明白的地方,笑眯眯地给他留下了一个未解之谜:
“悟,我认为我们是同一批麦子。”

4 个赞

2

高专第二年的夏季末,天内理子死亡后,在五条悟不知道的时候,夏油杰无声地请了两天假,乘坐着咒灵来到了他对挚友曾提过的故居。

五条悟不知道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当初来到此地并非是为了休憩、为了享受的。而是——他是来“治疗”的。

夏油来到的时间是下午,在天上飞时,他距离太阳很近,云层有的地方很厚,有的地方稀薄。一段时间他可以触碰到雨季的潮湿,一段时间他又在感觉热意在灼烧咒灵的翅膀。翻过那最后一面山,目的地从上往下眺望,可以看见一片绿意和金色交错,凉风袭来,这不同的颜色漾成一片粼粼的海。

他的精神无意识的舒缓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景物,或许是因为风,更或许是因在那此后,每一个暑假他都会被父母带来此处“休养”,他的思考就在此刻展露了自己慢半拍的特性,给予了他激惹着的神经和疲倦的身躯以片刻喘息之机,但他来到此处的目的并非如此。

他躲过人群,在一片由最简单的栅栏围拢来的庭园中降落下,这里的改变很小,即使已过数年,草面和惺忪的土地依旧踩着细软,在翻整过的土地,驾着竹架的地方,几圈经年的细绳将它们捆束在一起,已然拥有了和这个地方同样的颜色,爬藤的植物绕行,长出清润的叶,伸出长而细的枝蔓,垂下来紫色的含羞的花。

从靠近着它们开着的窗往里看去,可以看见他熟悉的那个善良的老人,他的“医生”,正闭着眼睛在屋内的藤椅上休憩,她的听力不似以往那般灵敏,她眼角的皱纹更多,长着褐色的斑,雪白的头发,和夏油杰看得最在意的那个人不同,可以品出枯朽的意味。

她外貌的不同,就好像欢乐的时光骤然流逝,一切都随着生命的变化予人陌生。令夏油杰不禁前行了一步,他又想起了他的小时候,于夜晚新下了决心,给予了人们赐福,第二天便被父母送来这里,他第一时间打量着,盘算着如何逃跑。当时还需要他寻找低矮处,费劲才能跨越过的木栏,现在已经不成阻碍了。

他绕行到了前方,打开门,老人家这才醒来。

“我想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和父亲到底说了什么。”他垂下眼睛,令老人家看见一个好像犯了错的小孩,而他抬起眼睛时,那紫色的眼瞳中萦绕着的,又令她看见自己院中凋零的花,想起那个晚上月下抬起手的孩童,脸上同样的神色。

“坐到我前面来,杰。喝一碗茶解渴之后再谈话吧?”她说出了与孩子初相识的同样的话。

夏油杰第一次是被父母推着进入这个屋子的,他踉跄了几下,心底里已做好了准备,但映入眼帘并不是想象中的奇怪各异的瓶瓶罐罐,动物的尸体,爬行类的指甲,两栖动物的粘液,还有不知来处的鬓毛或羽毛。而是一个明媚又简约的,含着尘雾与檀香,仿佛可以看见思维的粒子在其中播散的地方。

最大件的置物架被摆在角落,一张桌子搁在靠窗的地方,又不会遮挡住光线,也避免了直射,两把椅子被搁在两旁,靠里的一方已经坐了人,他的位置是理论上更“温暖”的地方,但是太阳很好,所以令人舒适的是,整个屋子里都暖烘烘的。

他再往前看去,这个屋子里最复杂的,也就是最引人注目的,这些烟雾的来源。一座佛龛,静静地立在那里,其中的佛像盘腿而坐,手中做着端着什么的姿态,看不清面容,被隐在烟雾中,只隐隐露出细而弯的眉和一双佛耳。

他被呼唤,然后转过头看老人,一双慈祥的但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老人的发大都像细雪,但其中也夹出一些黑色,脸庞并非一般老人的圆润或瘦削,有着一股英气,这份气质并不咄人,反让她连同脸上的细纹都变得神秘了。

饮完了茶,他听这个一来就让他颇有好感的老人问,“我听过了你的父母送你来的目的,但我并是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而是杰,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假如不是夏油杰,问道任何一个这般年龄的小孩,恐怕也难到一个什么深刻的答案,虽然她的本意也并非如此,但小家伙确实为此徘徊了很久,在左右碰壁的地方闯荡,所以他在对方认真和鼓励的目光下这样说了:

“最开始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认为我的身体有问题,带我去看这些方向的医生。”

“眼科、脑科、心脏科···到最后连手脚和身体肌肉的疲劳程度都检查了。”

当然什么都没得到。

“后来他们开始带我去寺庙。小小的,大的,赶路的途中偶然碰到的,还有远近闻名的。”

无论是所谓隐于世间的,还是德高望重的僧人,都对这个小朋友的状况毫无办法。到后来,他看到的也越来越多,所表现得也越来离奇,牵连到了他的父母也经历了“灵异”的程度。那两个人开始吵架、摔东西,妈妈用看不懂的目光望他,有时开始憎恨爸爸。

那段时间,父亲失业了,母亲也闲赋在家,寻找传闻的精力、赶路奔波的行程,还有几年间的搬家、搬家、不停地搬家。不稳定的生活和无可奈何的事,已经渐渐拖垮这个家。好像毫无办法了,最后他们将夏油带到一间精神病院。

“检查、检查,很多的检查。”那可能是夏油一天中做过最多的检查了,他们要求了医院为自己的孩子仔仔细细检查了每一个有需要的地方,最终再度排除上了身体上的病症,医生看着他的目光都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医生称赞着父母为他的花费,最终想要牵着夏油的手离开时。

“母亲突然哭了。”

夏油杰自己也知道自己给家里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他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也很乖很配合地做完了所有需要的。但是,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母亲哭得很大声、很大声,尖锐的声音撕扯着他的心。妈妈拍开夺走他的医生的手,拥抱着他,不停对他说对不起。

夏油无措地拍了拍母亲的背。

之后他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母亲和父亲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不是也与他一直沉默着,就好像推卸责任、努力证明自己没错、是个乖孩子,所以善良的那两个人也一直没办法责怪他有关呢?只要说着他是听话的,无辜的,就既没有办法放下他不管,也不能全然将负面的情感投射于他,所以才到最后也要向他道歉呢?

他是个坏孩子,麻烦而怯懦的人,自己并不真正面对,只是一直都顺从着他们,等待着大人们给予自己解决的办法。“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他来到这里之后这样做了。

(老人和他絮叨过去时,夏油在这里想到了他对五条悟说出保密之后对方不满的神色,他露出笑。)

“我想要成为,能够和昨晚一样,能够为大家祈福、除晦,能够帮助和保护大家的人。”

“妈妈和爸爸看不见的东西,我可以看到,现在我还可以解决掉了他们了,就好像法师才能封印掉怪物一样,妈妈和爸爸是弱小的,我是强大的那一个,之后的我还会更加努力,越来越强。”

“我很喜欢故事里大家互相交流的时候,哪怕是对于怪物来说弱小的人,大家聚集在一起,一只手牵上另一只手,就好像筷子捆在一起,彼此相贴,这样就能度过灾难。”

“但是,也只是度过灾难,他们被风雪封印,没有力量的话就毫无办法,大家都非常的、非常的努力了,最后才能拿到法师的遗物拯救土地。但是,他们其实没办法真正面对那个怪物吧?或许这便是,我所能做到的,我和大家的与众不同。”

“我想成为法师一样的人,我已经决定好了,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

老年的女性听到小朋友说清了她的身份,故事中百年后站出来的那个人,寻找到那件奇物的人,在冬季的第三个月里提出分享自己食物的人。小朋友很聪明,但到这里也显示出了几分急切,她在昨晚便注视过小家伙,小家伙也在昨夜听闻过她。

新春发芽的第一批作物,因为过往负责种植的那些人分别的尝试而形式各异,其中生长得最多最好的便是那份荞麦,于是人们在夏季种植它,秋季为它创造节日,赋予意义。而分食了第一批作物的人,正如所预言一般成为了同一批的麦,寿命也与其它人分隔开来,格外的长。

妇人对夏油说故事里的领导者还活着,而有什么神异能够让他的父母最终一博,笃定了一切般求助呢?大概也只有她了。

老人听见小朋友用恳求的声音询问:“您能教我如何帮助我的妈妈和爸爸吗?”

“杰现在的想法改变了吗?”老人对她面前身型更大了的青少年问道。

从童年到现在,夏油杰身上所发生的,远不是体型过大、高度抽条,头发留长又剪短了几茬,到现在能扎出丸子,留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刘海那样简单。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所付出的努力,他永不打算一一盘点,只要确保自己是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要理想的启明星依然闪亮,他绝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所失所得。

那么是他的前方彻底暗淡了吗?信念被动摇,建造在其上的“本我”轰然倒塌?夏油杰的目光移向饮后空荡的茶碗,指腹沿着碗的边沿摩挲半圈。他叩问自己的内心,答案依然是——否。

“我仍然想要帮助···弱者。”他如此回答道。

孩童时期的他,只要确保了老人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肯定了自己的目的,便并不在意妈妈和爸爸对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知道他们都是想要这个家变得更好,所以他只需要抓住他最根本的问题,做他所能、所应该做到的。

随着时光的渐渐流逝,他也渐渐明白了母亲和父亲的意图并不是他曾经所想到的那样简单。老人教会了他伪装,教导了他如何更自然地撒谎、更熟练地转移人们的视线。她为能力尚且不足的他披上自然的蓑衣,使他能够在真实的世界以外融入另一个世界,更寻常的那个。他做得很好。

但也是她在第一堂课开始的时候,就要求他口头上尽情予以否定,但行为上绝不要对父母予任何隐藏。如此的矛盾,令幼小的他不明所以。但他确切地按照此番行事以后,家中也确实更加安稳了起来。

那一年离开故乡以后,两个人不仅没有谴责他自顾自地行为,甚至让他平时有些奇怪的举动更加方便了。责备他也只是因为他有时未曾顾上自身安全。妈妈和爸爸纷纷找到了工作,重新相爱起来,一家人安定在一个小市城内。

家里的氛围···很奇怪,但无疑是令人安心了。这个屋子里有一件绝对不能提的东西,但是没关系,这是正常的,任何人都可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不得见人的事。更何况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夏油杰后来也曾问过,但是老人说这份结让他们自己解开更好,所以这问题竟一直留到了现在,直到不可言说的事情也随着他固执地入学不再不可说,这份探究倒也被忘却了。

他现在为什么又重新翻了出来?他想从这里面得到什么吗?

向他投来的目光仍带着鼓励,温和又专注,他知道,她还在等他讲述,就好像过去的每次一样。

但很多事情已经变得不可说了。

老人并不能看见咒灵,她是一位在生死关头被激发了潜力,凭借着自己的毅力和勇气,成功利用了咒具力量的人。他不能再把她裹进去。

更何况,夏油杰更加灵敏的感官提醒他:老人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

他为什么现在才想,从他的父母——从非术师中知道些什么?

理子妹妹的死,还有她的家人黑井里美。悟也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全心全意扑入实力进步的狂热。那天去过盘星教又存活下来的人中,他依然停留在原地,不是身体上的,不是战斗的技巧,不是咒灵的数量,是他的心。他的心灵深处让他总是在想——

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他明白,悟对他的开脱是无效的,共同进行任务的两人,悟已经做到了最好。此次失败,失误完全归因于他。他太自大、太过得意忘形,早已被“最强”冲昏头脑,忘记了天高地厚,如果他能做得更好,哪怕只是考虑得更加周全?他绝不为自己辩驳。

但他仍想知道:在非术师的眼中,咒术师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的···我的同伴们的牺牲、死去,其意义是?

“善良是没有错的,拯救他人是没有错的,那么是什么构成了他们脚踩下的土地,养出了他们这样的花?”

他说得很莫名,但直视着老人的双眼,使老人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要搞清所能知道的一切。

明明她才是大限将至的那一个,怎么他反倒显得更好像没有时间了?

老人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有时不仅说话费劲,连同呼吸也费劲起来了,但是今天,是因为这个孩子来找她了吗?不知为何,不,她知道,她现在是自从她老了以后比任何一刻都要清晰,思维敏捷,言语有力,回忆自然也历历在目。

宴会的夜晚,在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有一对始终注视着那个孩子的一对夫妇,他们一刻也不曾移开眼睛,比任何人都珍惜,比任何人都专注。他们常隐没在阴影里,融入人群中,又始终与周围隔绝着距离。已经绝对不能忍耐下去了,黑色的、痛恨的手抓住他们的心,让他们提防着下一刻就可能发生的意外。

孩子睡着后,他们连拜访到老人的屋前,却等到了正准备好了迎接他们的老人。

“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夏油杰问。

老人屈身,端详着夏油杰的眉眼,五官,坐在椅上依然挺拔的身姿。他的眉心蹙起,神色在光线中微明,目光似月辉,坚韧着,又仿佛蕴着风暴的湖泊。她曾经看见夜晚的那两个夫妇共同的特性凝成白天的孩子,如今又从长大的孩子身上望见父母的影子。不止是模样。

——“是担忧啊,杰。”

夏油杰愣住,因为老人说:就和你曾经、你现在一样。

一对夫妇,要怎样养育他们心爱的孩子?从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给予他的第一个亲吻开始,从大大的手第一次反握住婴孩的手,从他的牙牙学语、值得记录的吐出的第一个音节,从他迈开第一个步子,然后倒在他们的怀中···

从他还没有进入学校,开始识字,书写自己的第一篇日记之前,便已发出的惊恐的尖叫,便已无端地瞪视着某一个角落,便已逃不开地在他们来不及触碰的地方跌倒,他从某一时起便不大声的哭,常憋气,脸胀得青紫,在他清醒着害怕,睡着时不稳的循环中,要怎样才能不揪紧他们的心?要怎样才能不把他们的灵魂撕碎?

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人,要怎样才能护住生活在他们看不见的世界里的另一个人?他们没办法为他修建安全的堡垒,没办法为他抵御黑暗中的仇敌,没办法让他不受伤,没办法将他沉浸在漩涡中的心灵扶起,没办法看到他脚下的路,是否宽敞?是否狭窄?是否不偏不倚?能够笔直地通往他所能抵达的幸福?

“所以他们想要把我拉入他们的世界。”夏油杰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次次旅途,他原本痛苦着的地方,那些本快要模糊的面庞骤然清晰了,父亲和母亲的眼睛,总是有人对他说,你们有着相似的眼神。

老人予他肯定。

但为什么啊,痛苦并没有减轻,只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纱?

想必他们最接近解脱的时候,便是将要把他遗弃在那个白色精神病院的时候,他当然知道那是遗弃。不是说了吗?他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他允许了啊,他全然地原谅,发自心底的从未责备过,却反倒是她反悔了。

“他们向我祈求的事,我办不到,所以我给了他们谎言。”

那个与男人相爱,怀胎十月,生下了自己此生最珍视的宝物的女人。在男人拉着他们孩子进医院的全程,始终低垂着自己的眼睛,不予任何人对视,但在最后一个,她垂下来的眼,情不自禁的转移,还是正对上那个孩子台来的眼。乖巧的、信任的、坎坷并没有蒙蔽他,他的眼中依然像她第一次看见时一样清澈。小孩子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能饶恕一切?

在那里,她成了真正的精神病人。

没关系了,什么都没关系了,在沸腾的爱意中,她饶恕了无能为力的自己。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他不要消失不见、只要他不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那个触不到的地方吞噬——

古老传说,与彼岸的世界接触过多,就会被彼岸神隐。

“所以我让你不要呼唤它们的名。”老人对夸张笑容的青少年如是说。

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他们将他送到这里来,每年夏天都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维护那份契约,斩断他们以为的他与它们“缘”。

他们并未和他分享的秘密,他们心知肚明,却心甘情愿维护的这份谎言。

这是爱吧?这一定是爱吧?触不到边际的、无止息的大海一般的爱。他听到老人在要他不要哭,可是他并没有哭呀?他没有声音,但他一定是喜悦的,他一定是在笑。他难道不知道吗?多么滑稽又扭曲的表情,面具一样嵌在他的脸上,可是他毫无办法啊,他手脚被缚,这些坚强又脆弱的爱意,让他不忍扯动。

他多开心、多开心。

可为什么···这份爱好似诅咒?

2 个赞

3

自从成为了教祖以后,夏油杰曾有一次遇见过五条悟。

立在路口的独排的红绿灯亮着光,铁轨铺着犹新的黑色的碎石,一辆电车驶过,呜鸣着带来属于现代化的喧嚣,其上满载着梦想和破碎的梦想。期盼着的和喜悦着的,焦躁着的和乏力着的,一同向更远处奔去。

他心仪的人就站在对岸,白头发,蓝眼睛,比之上一次见面更加高挑的身形,应该是有好好地汲取营养。悟的手中攥着绷带,还有一提没堆整齐的糕点甜品,他猜测是因为这个人走走晃晃,触碰过沿途的花树和叫唤的狗,他认为一切有趣的东西。

五条悟这时也并没有走,作为咒术界明里暗里最强的门面,碰见了敌方最邪恶的诅咒师,他现出了自己的武器,却没有丝毫攻击姿态,更别提先发制人,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鲷鱼烧、夏油杰注意到了对方袋子最上方的包裹起来的东西,热气腾腾的,好像还冒着烟雾···在他的视线从对方脸上移走的片刻,仿佛空气也随着这份烟雾流动起来,对方极大幅度的做了一个动作,伴着一声叹气,好似有点无奈。夏油杰抬起眼来,正对上对方那一汪蓝色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他愣了一瞬,五条悟转身就走。

鬼神差使——应该不能这么说,基于这两个人旧时光中不可再言的勾连,黄昏教室中几束光线下的弯弯绕绕,隐蔽角落中的秘密。一份默契。夏油杰暂且搁下了原本的行程,空着手跟上了五条悟。

时间临近傍晚,越行进越繁华,空出川流不息的车带一段距离、拐过生着青苔的转角,其中有几处“生物”的气息很密,他没有无下限,便用着咒灵隔开,几个来回之后,这些令人不舒适的气息自然也如料稀少起来。追着白发的背影,再由繁华到偏僻,他怀疑他们可能走过了半个城市,好在没有人把这点体力的损失放在眼里。

夏油杰最后看着自己的目标来到了一个恶俗的旅店。

旅店的形式拒不详述,但总之是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误会它的存在目的,和客户群体的地方。

五条悟一言不发走进去,一口气完成了登记付账的全过程,他向着柜台指了指身后,夏油杰游魂一般跟着他走到了一间敞开的房门前,站住。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应允和邀请······但说出来或许会让所有了解过他们的人大跌眼镜的地方:在两个人的学生时代,他们并没有告白过,并没有交往过,更别提进行到最后一步。

面对前男同期这打定了主意要一口气推爆进度条的行为,夏油杰,穿着袈裟的夏油杰笑出声,为对方这徒然一激灵下的虚张声势,他拉上门,将对方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但又敲响几声门,也不进去,反倒是转过身靠住门,堵了五条悟离开的路。

形形色色、密密麻麻的咒灵,围拢了这个旅店,更别提这个房间,不仅打开窗便是熟悉的那几个,还有几只堂皇地在屋内的地板上挪来挪去,里面的人仔细一看,它们···竟然是在搞清洁?!

他气得把这几个晦气东西踹了出去,从窗户,且没杀。

一阵烟雾飘散,不知那只咒灵释放的,相宜的粉色笼罩了这一整个旅馆,里面的咒力量很低,不足以杀人,但足以让本就不可企及它们的人做一个噩梦,胆小者醒来大抵还会出现某些功能障碍。

“好吃吗?悟。”夏油杰突然问道。

此次出门,夏油教祖本是为了买那一份鲷鱼烧,他列好了计划,那个时间买应该是既不会完全售罄,又将将可以买回去便开吃,作为餐前甜点,既不会软化变粘,又可以让她们正好引起食欲。不太幸运的是,那家店今日少做了一批。

他身后的门传来“咚”的一声,另一个人抵上的行为很明显。太熟悉,仿佛有温度隔着这木制的门扉传来,他感到战栗,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并没有回应。他不在意,只是贴得更紧了一些。

他是不太亲身知道味道啦。但是小女孩子们近来越来越挑嘴,所以他想她们极力推荐的、念念不忘的,应该味道也不错。“是美食吗?”他又问。

门内传来饼皮被撕开的声音,浓郁的红豆香气从门的缝隙里传出来,他嗅了嗅,又闻及什么被捏碎的声音,他猜测里面大抵是已经开吃了,便肯定道,“是美食呢。”

门里敲出“咚、咚”两声。

自从那个夏天见过一面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去他的“故乡”。

“前段时间,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老师给她们布置了家庭作业:了解你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夏油杰的眼前浮现出两个小尾巴的身影,首先便是两顶圆圆的蘑菇帽,漂亮的头发,他常常伸手去抚弄,两双眼睛随着他的动作抬起来,大大的、明亮的,仿佛盛着初春最美丽的花,在黑暗的地方也有星光一闪一闪。

养出了肉的脸,触起来像是开放的百合花瓣,泛出来的晕又是樱粉色,最令他欣喜的是,这份健康得不得了的样子上,常伴着纯真的明媚的笑。他看着她们的身体一点点丰饶起来,忧心着、费力的,直到皮肤不再是枯萎着包裹着骨骼的样子,皮下填满血肉,在那段时间里,他好似是把自己的肉一点点割下来塞进她们身体里,为此他由衷感到幸福。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向悟炫耀他的成果。

他给她们说了他许多不为人知的生平。

“我出生的日子也颇具传奇性,那可是1990年。”

1985年,一颗灾难的种子在日本经济的领土中种下,它非天灾、非怪异,而是纯粹的人祸。巨大的泡沫从经济的正中心膨出,随后在狂热的气氛,欢腾的人潮中化作卷席一切的风暴,源源不断的人数被吸引进去,哪怕是在边陲之地,另类的文化蔓延,仿佛这世间只剩下纵情享乐。

当时的人绝不在意未来如何,自大得不知天高地厚,于是这不加丝毫冷却剂的泡沫便以一种极快的、鼓足了劲儿的沸腾姿态扩张,乃至张牙舞爪地向外界探出触角。它将自己的胃口撑得太大,越来越薄的皮中透出新一代的不幸的人——它最开始破碎时甚至没有声音,而余音久远。正是那一年,夏油杰呱呱坠地,常人一生所难以见到、亲密接触的绝望的人,他幼小时已经见过不少。

多有意思啊,模糊的长条样的人形物体从天而降,与坚硬的混泥土亲密相接,成为一滩四溅的不太平整的肉沫。他差点就拉着夏油杰小朋友一起走,砸他头上,成为正义使者,把这个日后咒术界最大的祸害拉着一起走。

想必极恶诅咒师被他看不起的猴子那样解决的话,任何一个还记得原本的历史,还记得他的人都会为此发笑吧。

小学几年的时候开学上课,前一天不太清净但尚可接受的大路上,第二天便布满了黏黏糊糊黑漆漆的东西,拖在地上留下呕吐一般的痕迹。不仅如此,路灯上,大树上,街边的人的头上,全部都长出斑驳的怪物,大多接近圆形,肥胖的,像是新生的瘤。

夏油杰非常淡定的拉拢了门,然后转身对着家里的人说:“对不起,妈妈,今天我生病了,请帮我像学校里的人请假。”

(“最后那些咒灵都被解决掉了吗?”听到这里,菜菜子露出嫌恶的表情问道。“菜菜子是笨蛋。夏油大人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美美子说。随后两个人就‘那么小的夏油大人一定会需要帮助,哪怕解决了也会很费劲’争论起来。

“当然解决了。”夏油杰从袖子中伸出手,眯起眼睛,炫耀地向两个女孩比出食指,“就在那一天之内。”)

他从那天起彻底将咒灵形容为擦拭了呕吐味的抹布,但他对任何一个问他的人都说那是苦巧克力味,并至死也不打算更改。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五条悟在门里面问道,听不出情绪。

夏油杰犹豫着向他炫耀,“嗯···为了向你展示我的两个孩子有多可爱?”

“哈?家长交流会吗?”

哎呀,悟也收留了两个小孩子吧?真是心善。但是带小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们常常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被生人搭话的时候会紧张,向每一个比她们高大的物体竖起防备,除我之外。还有面对善意会不知所错,早晨会慌乱到挤错了牙膏、夜晚会惊惧地磨牙···这种时候,无论是为了健全她们的认知,增长见闻,乃至培养她们的好习惯,纠正她们的坏习惯,让她们可以健康生长···这些时候,大人的威信都至关重要。

所以向她们展露自己的英勇战绩是很有用的。夏油杰的意思是悟也可以学习一下。

和他混在一起那么多年,嗯,没那么多年也足够了解他的五条悟,还能不知道怎么和这个长久不和他见面,一见面就闹他不愉快的男同期作对?他嘲他,“你可真是我的偷窥狂。”

可怎么就偷窥了个不完全?不然夏油杰怎么会不知道他压根不怎么和那两个小孩接触?五条悟咬牙,不,也许知道,一定知道,但这个人就是想要这么说。

真是谁惯得他的臭毛病?罪魁祸首又敲了一下门,还是同一个地方。

他知道夏油杰还有未说完的话,甚至能预测那不会是什么好话。但是他有太久、太久没听到这个人说话了,他的冥冥之中的预感让他对现在的每一秒都很珍惜,所以他足下生根,只催那个人多发出一些声音。

五条大人现在也是听上配乐了。

还有吧?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在夏油杰的心里,有他清清楚楚知道且乐于表达的,有他清清楚楚知道但口头上绝不会说的,还有他清清楚楚知道,但一旦触及就会被言语和行为双重否定,被他以杀戮深深压在了心底里的——爱。

每一个有着小棉袄的老父亲都会面临同一个问题,一些焦虑的,过保护的父亲甚至还会提前了不知道多久开始预设假想敌,并称之为未雨绸缪,“我有点担心,等她们进入青春期以后···早恋怎么办?”

早恋兼暗恋的代表人物如是说。

现在的五条悟可不会像高专一年级的时候一样被他轻易骗走了,他知道他这种话的前面或者背景中绝对还藏着什么,但他心甘情愿且一如既往地,这个人不愿说,他也就不再追问。昭显他更成熟了的一点是,哪怕他现在对夏油杰的话题仍然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兴趣,仍会认真地听着。

作为父母,对于孩子投射自己的爱时,那么他最先会被唤醒的,必然重温的,那便是自己曾经所接受和体验过的来自于自己的父母的东西。

在他伸出手拥抱,对菜菜子和美美子说出“我爱你们。”的瞬间,如潮汐,如海水一般的血色诅咒向他包裹而来。也将他拥入怀中。如同婴儿的襁褓。

有人曾体验过刀吗?被刀划伤,雪亮的刀锋一下子切断筋肉的脉络,神经失去了对躯壳的控制和联络,迟来地将被伤害的反射与疼痛传递至延髓和大脑,血管的切面被整齐地断开,里面的内容物喷涌而出。如果皮肉上什么都没发生,但大脑切切实实接收到这种感受了。那便是——幻痛。

刀器的损害可以一刀致死,好在幻痛可以不损害任何人的将它体验三千遍。然后下一次想起时再体验一次三千遍。

夏油杰很少想起,好在他从不避开。

而有一段时间,菜菜子和美美子特别需要感觉到爱,来自于大人和长辈的爱,夏油杰也特别乐意一次次对她们表达,一次次向她们诉说,他对自己的一切因果都甘之如饴。因此喉头的苦水也会被他品出甜蜜。

“真困扰啊,还好菜菜子和美美子一向和我很少分歧,该说懂事还是听话呢?有时候也想让她们不要这样了。小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目标啦,这样才能在大人护不住的地方好好保护自己。”
“当然,我会一直支持她们的,虽然早恋还是不可以,但是如果她们是向走出另一条路的话,我也一定会很高兴。”
“哪怕那会与我不同。”

夏油杰此生最擅长的就是总结教训,然后做出决定,再又增进或改善自己的行为。从每一次的格斗训练中,从与咒灵的战斗中,从身边人的死亡中。在他的经验里,最有效最能使他进步的便是疼痛,他自然也从那一遍又一遍的幻痛中,摘下了自己的成果。

爱如潮如海,推人前进,引人向上。但爱不因如丝如缕,如绳束缚,不同世界的人就不应该牵扯太深,因为一个人奉献自己的同时就必然造成对他人的渴求,正如他的父母。

爱不让他们再对他有活着以外的要求,却又让他们离不得他,此生系于他,他们不仅因他的痛苦而痛苦,因他的快乐而快乐,实乃此生的意义寄托于他···就好像···被他吞噬的咒灵。

他们不是咒灵,他们是他的父母,夏油杰回馈给他们相同的、等量的爱。于是达成束缚。后来这个束缚勒死过往的影子,也勒死他们。

该怎样对待这份爱?他当时想,如果我决意走向一条相反的路?他们会应他多难过、多痛苦?他们又会自己感到多难过?多痛苦?他们还将彻底被他拖入从他出身起就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充满了锐利刀锋的世界,他们会因为爱而接受的吧?但这叠加的、绝无法消除的痛,将通过那交融的束缚永无止境,他背叛了他的信念,新的夏油杰也无法诞生。

爱令他选择···放手。自那个精神病院的,再一次的,这一次他再不会被眼泪打动。

我在送他们解脱。他不用咒灵,他挥下刀,正如所说,一刀毙命。欸?是疯了吗?他条理清晰,断定这只不过是世俗愚见。

他多庆幸自己及时放开了五条悟。也多庆幸学生时代没有冲动的自己,现在自然不会破坏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仰着头,长长地呼气,很平稳,就好像他有时叫五条悟的名字时拖着的尾巴。“之前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好站在阳光下,你真好看,悟。”

黑色的发丝披散,就好像蜿蜒的冥河,他的手探出袈裟,拂开布料,他认为自己是随意贴上了门,但并没有注意,他掌心贴上的地方实际上刚好是五条悟敲响的地方。

他突发奇想——想要开一个恶作剧,一个他曾经开过的,五条悟一定会不明所以并且迷惑的玩笑,反正悟今天傍晚也绝对因为他的话莫名其妙很多次了,再添一个也不多:“我入学的时候,我十四岁,你十五岁,我们的出生年相差两个月,但满打满算,当作一个季度也可以。”

“所以我们是不同时期成熟的两批麦。”

相同品种、不同批次的麦粒在生芽时往往是很相似的,但随着麦芽地渐渐长大,不同的土壤,不同的培育方式,往往会在它们成熟时表现出来,结出不同的果。

故事中可延年益寿和愿让人坦诚交流的两批荞麦莫不如是。

五条悟是真的莫名其妙。

END—。

4 个赞

番外1

夏油杰离开之后,五条悟并没有如他料想的一样将他的话抛之脑后,而是再度翻出了夏油杰的每一份资料,逐字逐句的搜寻提炼。他不仅和曾经与夏油一家接触过的人们说话,还用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地紧跟着夏油曾经的足迹,找到了那个隐蔽的三面环山、一面绕溪的地方。

他去的时候,夏油杰故事里领导人们站起来的女性已经死了很久,新上任的村长是一位手脚麻利的妇人,带他前去拜访的话唠的、喜欢小孩的高壮男人透露这个妇人熬得一手好高汤,再过不久就是他们的荞麦夜,希望客人务必留下了品尝。

巧合的是,这两个人都和夏油杰有过接触,他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当初那个早熟的小孩的很多故事,他们现在依然关心着那个不再见的孩童。

五条悟为此也不知道应该对他们说什么,他连自己都没办法责备夏油杰。还能怎么办?

他把脸往立起来的衣领里藏了一下。这一趟他没捆绷带,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

告别完这两个人以后,他独自前往了那个故事中除法师外另一个主人公的地方。出于人们的尊敬,老人死去之后,她的屋舍依然被人照顾得很好,庭院里有人轮流打理,依旧盛放着紫色的花,花枝垂下,仿若含羞。

自然的,屋子里也很干净整洁。五条悟开启了无下限,因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见到夏油杰本人,没有开启无下限的时候,他可真是个好脾气,哪怕那个人拒绝了他大人大量的邀请,将他关在房间里,他也依旧没冲出去把那个人暴打一顿。

五条悟一眼就看见了屋子里最前方,摆着的那个佛像状的咒具,消磨了很多次,现在依旧没有用了,他的眼力比夏油杰好很多,不仅看清了佛像的眉毛和耳朵,还看清了佛像的面容,这玩意长得真像夏油杰,现在的夏油杰,真让人看着就来气。就连残秽也是···夏油杰的?

他从佛像底座下抽出一封信,里面的的确确有着夏油的残香,佛像上萦绕着的也来源于此,但因为实在过了太久,如果不是他亲自来还真的看不出来。

况且这东西还真的藏得挺好。

致 五条悟:

今天下午,我又一次送走了我亲近的人的死。从一开始,她精神奕奕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回光返照,她不让我打断她,我也不愿意打断她。她帮助了我们一家人良多,可以说,没有她或许我也不能这么自然的长大,得以养成一些美好品质。然后带着它们遇见你,和你成为此生最好的朋友。

我当然自信哪怕我有所改变,或者你有所改变,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遇见了就一定会互相吸引,如果不是最好的朋友,那必将成为终身的仇敌。我们就是这样,一定要在某个时刻激烈碰撞,棱角对着棱角。假若不能融洽圆满,那必然会南辕北辙,渐行渐远,但我们不会总是如此,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我们还会再相遇,从此了结这一切。

那必定是以我们其中某个人的死,我猜那绝对是我,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而是因为我舍不得你。

是的,你没看错,大可以信赖自己的眼睛,实在不行你可以揉搓一下再看。这样肉麻兮兮的话确实是由我所说出的。我知道,你平时总说我迂腐、爱逞能,弯弯绕绕一堆,如果不是你心胸开阔,那我必将早已败倒在你的脚下。在此声明:你是对的。但不是如你所说的在战斗中,而是在感情上。

这一场精神层面的交锋,你或有所觉,却自信又不在意,我有时想向你袒露一切,有时又憋着气要你好看,但在每一次的我们之间的交锋中,我承认,我输多赢少,节节溃败,在你一门心思扑倒无下限的研究、实力的进步以后,我很想你。

除此之外,这一年还发生了很多事。多么奇怪,明明只经历了短短的时日,却感觉一切都翻了个遍。这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在那之前,我本来打算彻底认输,尽快向你告白,但那之后,我突然感觉我还是有很多没想明白的,我并不是像我所以为的那样问心无愧,心怀坦荡。我好像突然没办法为我的感情负责,所以我发誓,在我搞明白一切之前,我绝不对你说那个字。

你知道那是哪个字。

言归正传,婆婆她走得很安稳,面目慈和,比起我们见过的那些尸体不知道好了太多。我很抱歉最后仍让她感到忧心,但也很庆幸让她看见我的长大,很庆幸在最后的时刻陪伴着她的是我,而不是别的人。她看出了我的一些感情,并祝福我永不孤单。我说不会,我们都很高兴。

最后她仍给我带来好消息:我的家人是爱着我的,那恐怕是全世界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爱着我,毋庸置疑,我也爱着他们,所以我想下一次好好带你见一次他们。···希望我能顺利说出来,不要磕绊,也希望你不要笑我,并且有空。

                                        (划掉)爱你的(划掉)                                                  
                                           诅咒你的
                                           夏油 杰 

五条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此时正仿若被杰曾时所说的泡沫风暴卷席。
他抚摸着···抚摸着时光流淌过的纸页···他解析过其中的每一个结构······
······所以,你写信的时候是在哭吗?杰。

番外2

了解过生理常识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经过观察和计算,发现她们夏油大人所吃下的东西和体型毫不相当,即使有时候吃得多一点,感觉也并不是很愉快。

是因为食物不好吃吗?于是她们开始挑食。

END。

写不下去的注解:五条悟没有吃那个鲷鱼烧,他只是把它们捏碎了。在夏油杰把手贴上门之前,他早就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等待着了。

3 个赞

小猫的依赖很早就出现了!好可爱呀: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1 个赞

依旧是共情感很强的作品,每一个场景都静静的描绘但又很真实,像在看残留的录像带或者听录音带。
小杰从一批麦到两批麦的思想转变好让人心痛:cry:缘分不浅,但是擦肩而过。
出生在平凡之家的小杰收到了太多关于人的影响,对爱的理解也很“通透”,他满足了其他所有爱的人的愿望,给肩上压下了很多生命想重量,却独独把和悟的也在了心底:sob:他在他的世界里,处于保护的目的把五条悟放逐了……
(可能在对本篇理解上有一些偏差,但总之是很喜欢的一篇:pleading_face::pleading_face:

谢谢评论和喜欢。别担心,读者和作者在同一篇文中分别看到的不同部分与或许不同的理解本就是阅读中乐趣的一部分~。杰对于悟的爱,在我的心中一直留存着“爱是放手”这种概念,所以这里我们理解一样哦。一批麦子和两批麦子那里,一部分的灵感源自于我当初存着的、感觉很适合两人的一句话。也送给你:
“我荒谬地开始把两个字混为一谈:我和你。”——帕斯捷尔纳克。
原意猜测是指爱情的开始,但对于杰来说,认识到爱情的同时也认识到这份荒谬,便意味着结束。
阅读完毕辛苦。

2 个赞

太好看了,悟最后看到信想的是他哭了而不是原来他喜欢我,哪怕立场对立在杰看来两人变成两批新麦悟也始终明白且信赖他的感情,没说出口的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

w。悟一直是两个人当中…至少是感情上,一直都是更坚定的那一个。或许用自信来说更为恰当。他不会对“他喜欢我”这种事情产生怀疑。这家伙的自信已经完全达到对着尸体呼喊要求回应的地步了。但是杰就…他很自信自己对悟的。但是却理所当然认为悟会因为立场的不同对他有所改变。你太小看五条悟了,jpg。
所以比起“杰爱不爱我”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五条悟更关心的也只会是“杰过得好不好?”罢了。

1 个赞

好细腻呀,在读的时候感觉不同人物对杰的爱好像调色盘,不相同但鲜艳,但也是这形形色色的爱滋养小杰成长,也让他对爱的理解更深刻。

即使心意互通,但没有选择表白,是因为被爱束缚过,所以杰不愿用爱束缚悟 :sob:悟从不怀疑杰的爱,没有追上去也是想放杰自由,以杰爱他的方式去爱杰 :sob:太痛辽

多谢夸奖。杰身上区别于他人非常另类的一点,那就是他在咒回这个阴森的世界观中自始自终都获得了很多爱。带他入学的老师,一同读书的女同期只认为这两个傻子,此生最重要的挚友,憧憬他的后辈灰原,叛逃了评价也是“没办法责备他”的七海。两个养女和盘星教的家人和信徒更不必多说。新增的情报里暴露出的家庭也绝非让他无法获得爱的。
……我想,正是因为他在疼痛中生长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这么多爱。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也才会不顾己身的去爱他全部的同胞、咒术师们。他的路和他的爱让他疼痛。
但他早已习惯了爱与痛相伴相生。

1 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