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者游戏,但被爱着的是……?
杭o场刊文放出!
搞清楚世间万物的运作逻辑,从盘根错节的现实生活中抽丝剥茧,向来不是夏油杰的主要目的,更不是他一向的行事作风,就像婴儿在脱离母亲时间过久后的大叫啼哭一样,“哭出来”并不是婴儿的本初心愿,而是主动争取母亲陪伴的手段,夏油杰时常从熙攘的人群中主动抽离,审视他人也是审视自己,只是为了达到操控和支配的目的、为了追求他所坚信的“道义”。但是所有事都搞明白也太费心力了,过分的敏锐只会招致更大的灾难,水涨船高,就必然要在某个瞬间触及认知以外的黑暗。所以有句话说得好,当你前期对某件事情过于执着,一旦承受能力达到极限,轻微的失误都能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当咒术师固然简单,一颗炽热的心脏、一双窥探咒灵的眼睛、一系列燃烧自我点亮众生的质朴价值导向,仅是这简单的三项就足够消耗夏油杰的全部心力。
成为咒术师可少不了为无咒力者做事。做任务要和人打照面,自然少不了和死人打交道,做归做,但你脑子总得动吧?一次两次的倒还好,眼观太多世界的黑暗面,饶是夏油杰有颗大心脏也难免疲劳。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的能力是否相配?我所做的又是否有意义?他当然明白自己极易陷入逻辑怪圈,夏油杰对自己的了解胜于所有接触过的人类个体,一旦他开始思索某件事是否存在价值时,得出来的往往都是否定项答案。和悲观无关,只是太过在意,又无能为力。在意群体存亡、在意道义得失。曾经某个白发同级对夏油杰说,你这是完美主义倾向、过分依赖自己的直觉,稍不注意就会作茧自缚,直到真的把自己逼进胡同才会罢休,哪怕前方并没有你虚构的高墙。
“不要掉进墨菲定律的牢笼啊,杰。”
五条悟的确不受丝毫影响。或者说,咒术师对他的影响,远不如身边这位小他几个月大的男同级。他不敢保证自己对夏油杰了解多少,也不轻信自己能真的撼动他哪怕一点的执拗,可他却独独敢对夏油杰说: 为什么不试着依赖一下我?
“虽然我这么说,你也不一定会听,你太擅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可谁都没办法用单根蜡烛点亮整个世界。你应该学会放过自己才是。
“试一试吧,万一有效果呢?我又不是外人,尝试着一点一点依赖我,把责任往外丢一丢,不要对所有事都斤斤计较,大不了头破血流嘛,让硝子治一下就好了。你也不用因此认为亏欠我什么,坦诚相待是一段关系能长时间维系的必要条件嘛。”
夏油杰心里颇为感动,但同时又暗叫不好:坏了,被这小子看透了,他把话都说完了,那我又该说什么?可他说的不无道理,五条悟所拥有的恰好是自己所缺失的,夏油杰要是做了甩手掌柜,五条悟就是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偷偷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揽的那个。某次任务归来,阴差阳错地,被称为善恶指针的夏油杰还真听从了五条悟的建议:或许我真的该休息一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试着依靠挚友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两个凑在一起才是最强。说白了我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呢!
咒术师是这个世界上最赛博朋克的角色,在这个波诡云谲、发生任何猎奇事情都能归结于咒灵身上的魔幻现实里,出现任何事都算不上离奇。夏油杰完成任务从帐中走出来,看到眼前明晃晃的不明进度条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完了中招了,又要麻烦硝子周末出关”,而是“哦豁这东西有够挺未来科技的”。倒不是什么大题小做,咒灵已经死了,并且早就被他搓成咒灵球吞到了肚子里,这点残存的诅咒不会持续太久,撑死也只算得上苍蝇死前的最后一舞,好在只有夏油杰一个人受了影响,同行的五条悟依旧活蹦乱跳,家入硝子靠在医务室冰冷的铝制橱柜前,视线从夏油杰头顶的那颗丸子头,逐渐下移到蹭满灰尘的分趾鞋上,医务室里只有五条悟呼噜呼噜吸果汁的声音,她看了看旁边无甚表情的白发同级,最终得出一条结论:这东西吧,有影响,但是不致命。
对咒力最敏感的五条悟都没有大呼小叫,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要命,至少不会死,这是六眼提供的唯一情报,也是于六眼而言首要考虑的first and foremost。活着意味着能做任何事,五条悟是他们三个中最先接受这起变故的人,生命体征完好就是他对咒术师的最后底线;六眼所提供的信息尚且稳定,夏油杰体内的咒力流动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那边夏油杰还在苦苦思索着要如何与这个极具赛博感的咒力幻象和谐共存,那边五条悟就已经开始琢磨中午要吃什么口味的最新单品了。夏油杰看他还是一以贯之地疏放,为了引起注意,只好颇为无奈地捏着他墨镜的镜框,略带抱怨地对他嗔怪道,怎么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可是中了诅咒诶,悟倒是担心担心我啊?五条悟就假模假样地关心他:不要啊杰,你可千万不要死啊,我就你一个同性同学了,你死了之后谁和我一起去澡堂?
不久前夏油杰和他的两个同级解释过,只不过内容过于玄幻,夏油杰思索了半天才选择向女同级求助:硝子啊,就是吧,我是说,有没有一种情况,当然啊这个故事主角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外出做任务回来,发现同学头上出现了类似进度条一样的虚幻框框,飘在空中抓也抓不到,每个人的框内进度都不一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人在前面走进度条就在头上飘,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怪晃眼的。
家入硝子用舌头把嘴里的女士香烟从左边顶到右边,好一会才想明白原来夏油杰是中了诅咒。她看着面前这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男同级,香烟吐出的烟雾横亘在两人之间,她隔着雾蒙蒙的白烟,选择直戳了当地捣人心窝子:那么请问,你的这位朋友还有没有别的适应症状呢?
夏油杰语气坚定地回答她:你别说,还真有。
“不止进度条,他还看见每个人的头顶上窜出了一行五颜六色的炫彩字,字体是日娱常用的综艺体,在黑暗的环境下还会冒出布灵布灵的金光,写着什么恋爱攻略什么角色养成的,像是在打RPG游戏。
“叫‘被爱者游戏:心仪角色攻略指南’,那个进度条大概是类似于好感度的读条。”夏油杰语气不太平淡地说。
“那你就老老实实打到通关呗?”不甚在意的五条悟总算发了话,他把喝空的饮料盒投篮似的投到垃圾桶里,纸盒砸得桶身左右乱晃:“这东西对你来说很有利啊,而且对你没有什么实质影响,你就当打游戏好了,吃个咒灵还能开个天眼,有这个好感度在手你还怕追不到人啊?”
这不是能不能追到人的问题,家入硝子不关心这些,她只有一个问题想要向夏油杰问清楚:“我姑且问一下,是所有人都好感度都能看到吗?”
夏油杰点点头:“对,悟的头上有,硝子你也有,数值显示的是72。真不亏是硝子,关系这么好,连好感度都是我的名字,把控得不多不少刚刚好。”
家入硝子不想搭理他,熬夜使她的眼珠干得像块吸水海绵:“再多说几句话试试呢?让你见识见识零蛋是什么样子的。”
五条悟不嫌事大地打了个哈欠,周日被夜蛾叫去郊区打怪已经够折磨人了,回来之后还要给夏油杰做善后工作,有什么好怕的,人还能吃能喝的不就行了?他巴不得马上回寝室睡觉。“那你还担心什么?要我看这还抵不上被特级咒灵咬一口伤得多呢。”五条悟向后一仰,瘫到了医务室里柔软的单人病床上:“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从你的描述来看,不就是被咒灵死前的残存咒力拖到了某种游戏领域里了嘛。”
但不是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夏油杰一个到了夏天就寡言少语的沉着系男子天塌了都会自己承着,此等小事却让他惊慌失色,显然没他三言两语描述的那么简单。看着夏油杰一副被人噎住的蔫巴样子,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我还在呢,趁我现在还有耐心给你答疑解惑,有事就麻溜点说,别当文青装钓系深沉男。”夏油杰退无可退,只好转身去看瘫成一滩烂泥的五条悟。
“你看我头顶做什么?”五条悟突然察觉到夏油杰那饱含复杂情感的目光,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夏油杰无辜地耸耸肩,解释说:“不是我想看,是这个东西吧,只有你头上有。”
五条悟支起了上半身:“什么东西,只有我头上有?”他皱紧眉头,指了指旁边杵着看戏的女同级,“硝子呢?硝子头上没有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他,而是歪歪脑袋,冲着他眯眼笑。
“嗯呢,[最佳攻略角色]的标识,并且好感度超标,是所有人里数值最高的一个。”夏油杰略带苦恼地用手指摩擦下巴:“百分之九十的好感,真是想不到呢,悟居然对我好感这么高吗?”
五条悟对自己拥有超绝的百分之九十的好感度,其中百分之八十九都被夏油杰归结于自己的个人魅力,剩下的百分之一或许是五条悟先天对于男同学的好奇心:毕竟这货在第一次进公共浴池时兴奋得像个偷窥狂,连夏油杰脱衣服换浴巾都要时刻跟着,生怕夏油杰长了什么他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夏油杰捂着胯下的小兄弟崩溃得要命,心想这深闺大少爷也太离谱了点,离谱得他看不出来这是演的还是真的,我能有什么东西要背着他长,难不成我还能背地里偷偷长出两根几把来?开什么玩笑!
从医务室里出来后,夏油杰就搀着遭受巨大信息轰击的五条悟回到了学生寝室。家入硝子给了他静候自愈的疗养建议,说是这诅咒到了时间就会自行消失,夏油杰只需要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无需再多操心。夏油杰浑身轻松,已经全然接受了自己置身游戏中的怪诞现实。但事情没有就这么算了,悲伤转移,虽然好感条并没有就此消失,可如今夏油杰一清如水、如释重负,他那份无足为奇的郁闷反而转嫁到了无辜的五条悟身上;被授予[最佳攻略角色]的飞来横祸,旁边还有硝子看着,光天化日下被人指出自己对人有好感,这不是暗恋这是什么?
富家少爷可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
寂静一直延续到深夜,五条悟冷静了,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信息的接收与归纳,但他静了下来,就必定要拉着夏油杰一起不好过。
“不行,我觉得不能这样,这事有问题。”半夜五条悟突然潜进男同学的寝室,蹲在床边咣咣地给夏油杰甩嘴巴子:“杰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商讨一下,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蝉鸣如翻涌的浪潮,此起彼伏地鼓动夏油杰的头颅,五条悟拽着尚且还未清醒的好挚友,在昏暗幽静的寝室里开起了加急会议。夏油杰顶着那张被拍出红手印的脸蛋稀里糊涂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寝室的大灯没开,他只来得及打开床头柜上的老旧台灯,就被五条悟不容拒绝地拽到了本就拥挤的沙发上。但没事的,夏油杰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五条悟手里的一沓白纸发呆:四周暗没关系,因为五条悟来了,他不仅带来了无法入睡的夜晚,还带来了头顶上那行发出炫彩金光的[最佳攻略玩家]的发光霓虹灯。
“现在的状况呢我也大概了解了,”五条悟从兜里掏出一只水笔,唰唰地在纸上列下个一二三:“杰吞噬了一级咒灵后遭到咒力反噬,现在被拖进了一个类似闯关游戏的不知名领域里,不出意外的话游戏通关后可以加速它的消失。所以杰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老老实实打到游戏通关,要么就这样干等着咒力自行消散。
“可是不行了,这件事被我知道了,就不能对杰坐视不管,更何况好感度是我对你的,你的作为影响不了什么,主导权还是在我;为了早日从这个狗屁恋爱游戏里解脱,我提议反其道而行之,借着这次宝贵的机会来玩一个游戏——杰想和我做朋友的对吧,想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的对吧,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
“所以,这是我们此次游戏的一项大前提,是玩家所有行为的关键,那就是要维护杰和我的伟大友谊……诶你别睡呢,醒醒啊杰,我在说话,快听我说话啦!说你是不是想和我继续做朋友?”
夏油杰眼也不睁地糊弄他:“嗯嗯嗯嗯嗯。”
“那为了不让我们的友情变质,也为了维护我们(主要是我)岌岌可危的直男身份,”五条悟唰唰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运笔之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完全没有写任务报告时的干涩糊弄:“临时改变游戏计划,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将玩家五条悟的好感度从百分之90降到0!”
好感度降低不会成为至交,好感度成零的那是绝交。他玩矫枉过正有一手的。夏油杰嘴角勾起不甚友好的弧度,当下之急是赶快把他打发走好让自己继续睡觉,只好叽里咕嘟地敷衍说:“嗯嗯嗯嗯,好的悟,没问题悟。”
“好感清零计划!”五条悟叫了一句,“五条悟不成0决不罢休!”
“嗯嗯嗯嗯嗯…嗯?”
“虽然杰是做什么事都很难出错的香蕉型人格,但在打游戏方面,显然是我更胜一筹,既然被标记成头号攻略角色了,那我也得做点表示是不是?所以呢,我罗列了一项作战计划,帮助杰维护我们的直男友谊。”
夏油(其实没搞明白香蕉型人格是什么鬼东西):“嗯嗯所以是什么呢?”
五条悟唰地一下从背后掏出一张写满《好感度清零计划攻略》的信纸糊在夏油杰面前,纸张裹挟着五条悟的体温,就这么贴在了夏油杰的脸上:“我们合作吧,杰!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
“只有你我共同做出牺牲结局才会圆满,为了我们的革命友谊!”
——我时常搞不懂悟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诸如冥王星什么时候回归八大行星、AK难压为什么不用两个AK对着叠在一起互相压之类的无厘头问题,他似乎就没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只是以我取乐,无理取闹,真是个十足的小坏蛋。
受害者夏油杰如此陈述。
一段关系中被爱者掌握主导权,夏油杰曾经是坚信这点的,毕竟俗话还说得好,偏爱会赋予他人抉择权力,被表白者只需要点头yes摇头no,表白者想得可就多了,要考虑表白时机、表白场地、表白的氛围以及好感度的把握,各项流程环环相扣,出现任何差错都会影响告白的结果;可五条悟不一样,五条悟只需要搞清楚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剩下的全靠睁眼开干,在他这里似乎没有追与被追之分,虽然不久前刚被夏油杰一语戳破自己对挚友好感过高的事实,可他却没有一点被“暗恋者”这个身份所束缚的样子。
“最掉好感的行为就是在最浪漫最暧昧的环境里,做最理智最现实最不浪漫的事。”
大少爷怎么得出的这条结论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那是他一相情愿的作战计划;夏油杰头上顶着男同学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兔耳发箍,手里攥着五条悟最爱吃的草莓可丽饼,在工作日的第一天就被五条悟不由分说地拉扯到了东京市区内声名远扬的游乐园。
轻轨盘桓于城市之间,穿梭在回环蜿蜒的铁质轨道上。来的路上五条悟把手机刷出了火星子,各种搜索引擎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夏油杰坐在旁边看他一副没被腱鞘炎摧残过的样子,出于礼貌才选择开口询问:“悟,你在找什么?”
五条悟头也不抬地回他:“在找情侣间会做的一百个小事。”
“你这不是搜到了吗?”夏油杰拨动摁键,点开了最顶端的网页链接。花花绿绿的弹窗将五分之一的屏幕都糊了个彻底。他盯着一行行紧密排列的小字:“一起逛街看电影,一起通宵打游戏,还有参加露天花火大会,正好一百条,人家不是给你列得整整齐齐的。”
“不行啊,完全就不可以,这些搜索引擎也太偷懒了,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几条,本来想着靠抄作业来营造暧昧氛围的,结果一个个的都是些陈词滥调。”五条悟哀嚎一声仰靠在轻轨微凉的银色座椅上,翻盖手机被他啪地一下关了起来。“‘情侣间会做的一百个小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吃饭看电影打电子游戏,这些跟我和杰之前会做的事有什么区别?”
他拽过夏油杰的右手,没给他反抗的机会就往自己下巴上放:“杰试着这样勾起我的下巴然后靠过来呢?那些爱情电视剧里男主都是这么撩拨女主的,你也做个试试。”
“……哎。”
夏油杰捏着他的下巴凑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过几厘米,五条悟喷出的鼻息像棉絮一样,轻抚着夏油杰嘴唇上方的一小块皮肤。他盯着五条悟骤然放大的瞳孔,钴蓝一片的湖水盛满了专注,眼里除了夏油杰再容不下别的东西。
他本来想的是把控好距离随便逗逗不怕事大的五条悟的,等他想要控制住不往前凑时,五条悟却突然贴了过来,又轻又快地用鼻尖抵住了夏油杰的鼻子,一进一退,两个人的睫毛都快要贴在一起。
“你……”夏油杰一口气又憋回到了嗓子里,像一颗断木横亘在深渊之间,他的脑袋罕见地断了线,像个发条停转的铁皮玩偶,连呼吸的力度都被惊得压下三分。
“现在呢?现在好感度是多少?”鼻尖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五条悟双眼发亮地盯着夏油杰瞳孔紧缩的眼睛,睫毛像天鹅绒一样扑闪在夏油杰眼前:“数值有没有变化,有没有升高或者变低呢?”
夏油杰没有推开他,鬼使神差地轻轻捏住了五条悟的肩膀,仿若牵住一颗轻盈灵动的气球。他在低频缓和的呼吸中,从那潭湛蓝清澈的湖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在溺亡于这片湖水之前,夏油杰抢先一步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陪五条悟大清早去游乐园就算了,向着他做这种不明所以的事干什么?夏油杰皱紧了眉头,五条悟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好奇吗?还是好玩?明明身处游戏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入戏。夏油杰将视线从那抹蓝色中抽离,抬眼看了一下五条悟头上的进度条,尽力控制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嗯,涨了。”
“是多少?”五条悟继续问他,“这很重要,杰必须清清楚楚地全部告诉我。”
“好感度是……好吧好吧,你别打,我说全就是了,”夏油杰躲过五条悟落下来的拳头,老老实实地照着头上的进度条逐字逐句地念:“‘最佳攻略角色:五条悟’的好感度:现在是百分之九十一。”
“哦,那看来电视剧里演的是真的,虽然只涨了百分之一,这么做果然会给人涨好感啊。”五条悟的脑袋倚靠在夏油杰的肩膀上,又粘又腻地环住了他健硕有力的小臂。他很喜欢夏油杰身上的味道,不知道这个男同级用了什么牌子的洗衣粉,果木味的香气留香很持久,每次贴过去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虽然数值上产生变化了,但是我却丝毫没有感觉诶,难道涨好感是件心动而不自知的事吗?”
夏油杰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从奉告。
“有可能只是悟反应太迟钝了而已。”
“那杰呢?杰之前也认为这种行为会让人心动吗?”五条悟非常好奇。
“这种事情要分人吧……要是随便被什么人突然凑这么近的话,悟应该会一拳揍过去才是。”
五条悟笑嘻嘻地和他贴得更近:“好啦,这不是对你嘛,你知道其他人连我的无下限都无法穿过的。”
两个人挨得更近了,也不知道五条悟在借着完成任务的名义在做什么事情,夏油杰盯着他头顶的一小撮发旋,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果糖香。这家伙在上车前应当是吃了糖的,夏油杰尽力压低呼吸幅度分辨着:似乎还是自己宿舍里常备的储存粮。之前五条悟爱吃,索性就多买了些,导致每次出任务前男同学都要跑进来明抢暗偷,仗着夏油杰对他没办法便恃宠而骄。车厢穿过明暗交接的城市隧道,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五站,夏油杰撑住五条悟随着列车变轨而晃动的身体,车厢内人很少,他们特意选择了工作日人流量最少的时间段,整节列车都很难再有其他人出现。彼时五条悟彻底靠在了夏油杰的半边身子上,真是难为他那么高的个子,却执意要缩在夏油杰身上当没骨头鸟。
“怎么感觉悟比之前还要粘人了。”夏油杰轻声叹了口气,“还以为揭穿你的小心思能让你收敛点呢,结果好像彻底放飞了。”
“没有啊,我这不是在营造暧昧氛围么?营造好了你就能拒绝我,从而让我对你掉好感了。”五条悟还在狡辩,不讲理地试图回怼。
“可这是在伤害你自己吧。”不解风情的男同级又要开始对自己说教,烦得五条悟啧了一声恨不得手动把耳朵关掉:“听好了悟,这种游戏我可以置之不理的,并且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东西时间久了它会自己消失,根本用不上操心,你这样认真反而对你不好……唔。”
五条悟一把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不想和他继续钻这个牛角尖:“嗯嗯谁知道呢,也许你说得对吧。”
轻轨逐渐停了下来,月台上人头攒动,站满了要在此站换乘的行人。游戏领域的影响总算露出水面,根据一人一个好感条的匹配比例,意味着夏油杰只要置身于人流密集的城市之中,就要面对全世界拥吻而上的炫彩进度条。这便是诅咒带来的最大的影响,普通人终归难抵视觉层面的失控,人少了倒还好,人多了可就遭了殃,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日大家都出来了的缘故,夏油杰前脚刚迈出车厢,蜂拥而上的不止有实打实的人墙,还有漂浮在空中的、简直称得上嘈杂的好感进度条。
系统音噼里啪啦地在耳边炸开来。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人流密集区,请注意保持警惕,及时甄别过路对象与不可攻略角色。]
[请保持和系统的匹配联系,我们将为您持续推送过路角色的好感度情况,请玩家根据需要采取攻略行动。现在开始好感度播报。]
夏油杰:?什么东西?
一道金光横贯了夏油杰的脑袋,与之相对的,是紧密相接的、短促又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山上理子,女,18岁,东京大学在读学生,可攻略角色,好感度30。]
[山下树子,女,32岁,公职人员,可攻略角色,好感度25。]
[山左边梅川酷子,女,25岁,裸辞自由职业者,可攻略角色,好感度31。]
[山里边窝侍候子,男,27岁,重度二次元爱好者,可攻略角色,好感度……]
[请注意,请注意,务必保持正常的信息接收,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周围角色的好感数据,请不要切断或者拒收消息推送,以免阻隔和系统的正常连接,再说一遍,请不要切断或者拒收消息推送,以免阻隔和系统的正常连接……]
系统提示音云涌般呼啸而来,喧嚣、杂乱、拥挤,算得上是沸反盈天,机械音像子弹一样横穿两侧的太阳穴,夏油杰头痛欲裂地看着眼前乌泱乌泱的人群,人群上方随人沉浮的好感条发出刺眼的光,五感轰鸣,刹那间就明白了五条悟开六眼但不戴墨镜的痛苦。他的眼珠生疼,彷佛被女巫从眼眶中奋力攥握,和信息一同炸开的还有接连不断的炫彩字体标识,日文字符紧锣密鼓地堆叠在狭小的空间里,点滴之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夏油杰整个视野,尚且不会信息过滤的咒灵操使老眼昏花,脚下一个没注意,就要在月台的空隙里失足摔倒。
“杰?”五条悟眼疾手快地搀住夏油杰的胳膊,两个人停在人流涌动的出站口,把他从即将摔倒的状态中捞了回来:“突然怎么了,头晕吗?”
这个站台上车的人很多,信息庞杂,有些根本不需要注意到的东西现在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夏油杰眼珠刺痛,领域内的一切文字信息全部萦绕着刺眼的霓虹灯光,信息框砰砰砰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伴随着所有人头上花花绿绿的进度条,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眼睛被吵到”是什么样子的。“此角色不可攻略”、“此玩家状态不良”、“此人物想要和你建立链接”,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鱼龙混杂,夏油杰的整个视线范围被游戏提示词充盈了个彻底,进度条仿若一条条于水中穿梭的游鱼四处逃窜,夏油杰置身字符充斥而成的海洋里,躲闪不及,被冲击得一个脑袋简直要顶两个大。他无措地攥住五条悟的胳膊,恍然间想起不久前做过的噩梦,梦里五条悟变成的复读机一排一排星罗棋布,围着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循环播报,却也比不上现在的十分之一。
“……”夏油杰的眼神变得涣散。
“杰?”
见夏油杰脸色发白,五条悟吓了一跳,连忙把他往人少的休息处拉。
“怎么样,你还好吗?”
夏油杰用大拇指摁压着眉心,系统提示音依旧如雨滴拍打在塑料棚上那样密密麻麻地更迭,全然没有要停下的样子。眩晕和混乱,原来这才是游戏领域的杀伤力所在,夏油杰曾经疑虑自己是否对外界光源刺激过于敏感,平常和五条悟通宵打游戏都要开着台灯,甚至游戏里屏幕轻微的色彩闪动都会令他头晕恶心,时间久了还会偏头痛。诅咒的加持令他再难承受感官过载的痛苦,他头脑发昏,恨不得调动浑身咒力把诅咒源从身体里撕裂割断。
“人太多了。”太阳穴像频闪一样突突地疼,夏油杰闭着眼,试图从嘈杂的信息流中过滤出五条悟的声音:“一句话很难讲清楚,进度条和提示音混在一起了……很吵,并且没办法关掉。”
“啊,是这样啊。”
一股蛮力将自己拉进了怀里。
“抱歉,我光顾着胡来了,完全忘记了你会在这方面受到影响。”五条悟将夏油杰的脑袋抵在自己颈窝,两个人面对面相拥,他护住了夏油杰的视线,不太熟练地拍了拍他的头:“无下限应该能将外界信息有选择地阻挡在外,如果杰能进入无下限的保护范围内,应该就不会被其他的垃圾信息吵到了。虽然不知道这和六眼的运作原理有没有区别……但是和我靠近一点总比自己死撑着强吧?有没有舒服一些?”
“悟……”
夏油杰的心跳乱了一拍,五条悟把他完完全全闷在了怀里,他还没来得及站稳,甚至才刚进入无下限的屏障,周遭就轰地一声回归平静,紧接着就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类似机械声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夏油杰:达成主要攻略对象好感95,成功晋级下一阶段。]
什么下一阶段?
[最终回,系统将关闭多余角色信息,以便玩家专心于单一角色攻略。]
啊?好感又涨了?
现在顾不及那么多了,夏油杰的脸完完全全闷在了五条悟的怀里,长久的紧密相贴令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五条悟使出全部的力气把他裹在怀里,夏油杰只能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示意他力道减轻:“松一点,悟……我要被闷死了。”
老实说五条悟比夏油杰还要高一点,他只需要稍微低头就能恰好埋在五条悟颈间,这是那点五六厘米身高差带给他的唯一好处,反而是五条悟平常缠着他粘着他居多。夏油杰被他整个人糊在了怀里,以一种成鸟护崽的方式紧密相贴,心脏里顿时挤满了太多五味杂陈的感受。
五条悟在通过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你可以试着依靠我的”,夏油杰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许多不知名的情绪饱满鼓胀,悬空的巨石安定下来,系统提示音的余韵如魔咒一般萦绕在自己耳侧,他只感到全世界的音浪都在脑海里翻腾,风暴过后,渐渐地什么声响都听不到了。
是因为五条悟。这个认知为夏油杰带来了略显生涩的疑惑。悟又心动了吗?
“悟你…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吗?”他发觉自己似乎遗漏了某种存在的可能性,他的余光向四周环视,果真再没见到那些漂浮在人们头上的炫彩进度条。夏油杰没敢第一时间去五条悟的头顶上方验证,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根据刚刚系统提示音的播报,彼时五条悟的好感度绝对劲爆,看了后悔一辈子,不看一辈子后悔。
“嗯?没有啊?”五条悟有些奇怪,还在试图用手帮他挡住两侧多余的视线,“别乱瞟啦,你不是晕那些花花绿绿的字么,看我这里就好了。你刚说有什么不对的,难道好感度降了?”
夏油杰鼓起勇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抬头直面五条悟那个几乎就要顶格的进度条,心中有个不成形的猜想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他手指发凉,可掌心内部却细细密密地覆上一层汗。
“没有降……”
但是涨到95了,夏油杰心想。
“我刚刚好像耳鸣了,”夏油杰揉了揉耳朵,示意五条悟把手从自己脸侧放下来:“应该是系统提示音,说我完成了什么阶段性任务,然后…”
然后我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进度条了。
一个都没有了。
除了五条悟。
“然后现在就只能看到悟的好感度了。”
“那不是很好吗?”五条悟把怀里缩成一团的夏油杰放了出来,上一班车刚刚驶离,站台又变得空荡荡了。“你不是最讨厌花里胡哨、吵了吧唧的东西吗,这下系统帮你清理了,你就只能看见我了。”
他得意洋洋地拍拍夏油杰的肩膀:“我还怕你出什么问题呢,差点就要给硝子打电话让她赶过来救你。现在我们能好好走动了,杰刚刚恐惧得好像个大茄子。”
他说得没错,夏油杰眼里的世界又重归于好,和正常情况下没什么区别。之前吵哄哄的进度条在五条悟好感荣升95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看天是天,看海是海,除了那个扎眼的[最佳攻略对象]和接近满格的好感条,和进领域之前没什么两样。五条悟突然看着他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笑?”夏油杰用胳膊肘顶了顶五条悟的腰窝。
“只是想起来,杰曾经一个人待在屋里的时候,就连笔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会把你吓一跳。”五条悟笑着揶揄他,“现在怎么办,回去吗?还是继续去游乐园玩?杰要是实在撑不住的话,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好。”
夏油杰或许应该好好跟五条悟商讨一下骤然升高的好感度是怎么一回事,他完全搞不明白这是挚友的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但他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选择在后续的行动中寻求验证。
他揉了揉饱受摧残的太阳穴:“就这样回去的话,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吗?”
“我要捞什么好处?从哪,从你身上吗?”五条悟说,“别把我想得太功利啊,让杰不开心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刚刚没感觉到不对吗?”夏油杰还是问他。
“没有啊,顶多在你快要摔倒的时候礼貌性地慌张了一下。”五条悟挠挠头,“但我知道杰不会出事的。”
夏油杰看看他明亮湛蓝的眼睛,又看看他头顶蓄势待发的进度条,95好感的现实令那串[最佳攻略对象]的字符变得更扎眼了。或者说悟其实是表情管理大师吗?夏油杰恍然大悟,但没全悟,他茫茫然地思索着,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要不是有这个进度条在,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变动…悟藏得有够深啊。
“走吧,去游乐园。”夏油杰转身就往出站口走去,“都到这里了,不好好玩一次怎么说得过去。
“更何况悟的什么变成零作战计划还没达成呢。”
五条悟哒哒哒地跟了过来,手里是刚刚见缝插针买回来的两罐饮料:“其实成不成功的无所谓啦,只是和杰出来玩就很开心了。”
“你不怕被人嘴碎了?”
“还好吧……倒不如说我其实根本就没在乎这方面的问题。”五条悟说,“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对象是杰的话,好感度高一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冰镇的汽水罐发出嘭的一声,五条悟把另外一瓶芬达递了过去:“而且也没说这个好感指向的是什么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就一定是想要成为恋人的好感吗?七海海他们的也没低到哪去吧。”
夏油杰只是半敷衍半心不在焉地回应他,顺带帮他挡下了前来递广告纸的陌生小哥:“好吧,只要你能满足就好。”
视线回到游乐园内,夏油杰顶着那对冲天高的毛绒兔耳,正满游乐园地找消失不见的五条悟。工作日的游乐园人不算多,和周末比起来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夏油杰站在几个大学生排成的队尾,手里是五条悟刚刚塞给他的可丽饼,酥薄的饼皮顶端被咬出月牙形的缺口,浓密粘稠的草莓酱和奶油堆叠在饼芯之中,上面还撒着薄薄的一层果粉。他无甚表情地从那坨甜得发腻的奶油混合体里拔出来一块苏打饼干,捏着饼干的两个角举在眼前,看到它在阳光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前排的大学生们边排队边嘁嘁喳喳地聊着什么,夏油杰礼貌地后错一步,百无聊赖地嚼着蘸满奶油的饼干走了神。五条悟刚刚塞给自己一块可丽饼就光速消失了,从方向来看,似乎是去了附近的周边专卖店,本来他想拉着夏油杰一起去的,可是排摩天轮的人实在太多,重新排队还需要等很久,五条悟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匆匆忙忙把夏油杰塞到检票处的队尾,就脚底抹油般溜进百米外的精致小屋里了。
其实已经忘记了最开始要完成什么任务吧,这小子,分明就是找借口在工作日出来玩而已。夏油杰倚靠在背后的石墩子上,隔着大老远看见精品屋里五条悟左转转右摸摸的背影。这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男同级总是这样,兴致来得快想法也来得快,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夏油杰就总是在他跳跃的逻辑背后跟着跑,以前他还会提醒一下五条悟不要忘了主线任务,眼下已经无力再去干涉这些了。夏油杰把剩下的可丽饼塞进了嘴里,悟向自己传达出“可以适当依靠我”的讯号,我竟然还真的因此松了一口气。把主导权让渡给悟也没有什么不好嘛,他能开心、我自己也能得到放松,这简直是双赢的打算,夏油杰看着逐渐向自己慢慢靠近的进度条,虽然[最佳攻略对象]已经对他不能再造成什么影响……但并不影响他琢磨这份突如其来的、尚且找不到定位的心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五条悟头上的好感条并不是他对自己的,而是……
“杰怎么在这里发呆啊,前面都空了这么多,会被人插队的。”五条悟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企鹅一样小跑着回来了,还把站在队尾的夏油杰往前面拱,“快过来啦,看什么呢,我头上的进度条有异常吗?”
“悟会抽烟吗?”夏油杰突然问他。
“不会啊,家里长辈不允许我碰这些东西的。”
五条悟脑子没转过来:“怎么突然问这些,难道杰会吗?”
夏油杰从兜里掏出还没拆封的烟盒,对着满脸写着欲言又止的同级隔空晃了晃:“会在意吗?”
“咦呃。”五条悟摆出一副鄙夷的表情:“杰果然还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
“我也没承认过自己是什么好孩子吧。”夏油杰耸了耸肩,对着五条悟手里的一堆玩意儿努努下巴:“手上拿的什么,玩偶吗?”
五条悟倒也没太在意夏油杰的那点小癖好,继续饶有兴趣地给他展示手里的东西:“是玉桂狗!在那家精品店里买到的。”
他把手里的一大兜玩偶都举了起来,镭射的透明袋子在阳光下不断变换着颜色,青黄相间的,让夏油杰想起雨后积满雨水的柏油马路,晕开机油的水滩上也是这样染开蓝绿杂糅的花纹。五条悟走到夏油杰旁边,自顾自地像是在做什么产品推介会:“因为好不容易和杰出来玩一次,想着总要买些东西回去吧,当作纪念品也好、纯粹买来当玩具也好,好让我以后我再看到这个玩偶时,还能想到和杰一起来游乐园的这天。而且他的配色和我很像呢,我还看到了别的玩偶,库洛米就和杰长得有些像呢……”
他突然停了下来:“……嗯?怎么忽然有股烟味?”
抬头刚好对上男同级理直气壮的眼神。
“干什么,抽个烟而已,”夏油杰把嘴里的烟取了下来,“我不是和你打过招呼了?”
五条悟被突然随风扑面而来的烟雾糊了个满脸,呛得话都说不利索:“可我也没说过自己不在意的吧?——呕……”他没有直接上手抢烟,而是尽力地把萦绕在身侧的烟雾用手挥开:“怎么突然吸烟啊,熏死了。”
夏油杰反倒笑了起来:“第一次见你对我表现得这么厌烦呢。”
“哪有厌烦,只是不适应。”尽管离这个人形烟雾制造器不过两米的距离,五条悟被他呛得躁动不已,可那终归是生理厌恶,五条悟对此心知肚明,自己在心理层面上还是很乐意看到夏油杰为自己展示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的,无论那是好是坏。
“在我忍到忍无可忍之前,你最好把这根烟赶紧抽完。”五条悟语气不太好,捂着鼻子对他下达最后通牒:“我可保不准五条悟会一直压着自己的脾气。”
夏油杰对他歪歪脑袋。
“是吗?可是悟对我的好感度却丝毫没掉呢。”
“好啊,你在试探我对你的容忍度吗?”五条悟被他气笑了:“我说怎么突然变得有恃无恐,敢情你把它当作外挂是吧?
“那你猜猜看,是你先触碰到我对你的底线,还是我先忍不住对你挥拳头呢?”
始作俑者却偃旗息鼓起来,马上见好就收:“那倒还轮不到少爷您亲自动手。”说着就要丢卸装备,把才抽完一半的烟往垃圾桶里丢。
好不容易有牵住夏油杰的机会,男同级却像黄鼠狼一样匆匆得逞开溜,夏油杰很擅长对人试探,这种近乎疏离的尺度把控总是让人好奇却没有办法。五条悟撑着下巴看他,心里忽然郁闷得打紧,他咂咂嘴,脚尖不耐烦地轻点着地面。他想,还挺受伤的,我又不是烫手山芋,杰就算再多对我放纵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的脑子活络起来,能量守恒,嘴就变得不受控制:“干什么那么见外,其实你把它全部抽完也没关系的。”
夏油杰没有听清:“什么?”
“烟啊。”五条悟努努下巴:“你不是才刚抽没一会么,好不容易没有夜蛾管着,多抽一会也没事的。”
“你不是讨厌烟味?”夏油杰挑眉。
“对你的容忍度可以主观拉高一点啦。”
夏油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无奈地笑笑。
五条悟用肩膀把夏油杰往前进的队尾拱:“抽烟这个事就暂且不提,话说啊——突然之间好想接吻呢,杰刚刚抽烟的样子还是有点帅的。现在好感度有多少了?”说着全身都要往夏油杰身上贴:“既然是恋爱游戏,杰要不要和我接吻试试?”
还认定自己是直男的夏油杰立刻表示:“不要。”
“为什么?”五条悟似乎还有点惊讶。
“这话该我问你吧?谁会没事和自己的好朋友接吻啊?”夏油杰心口不一地把靠在自己身上的男同级扶好抱稳:“这也是所谓的‘五条悟好感清零计划’吗?”
俨然已经忘了此次出行任务的五条悟眼神有些躲闪:“这种事情我自有安排的,就不劳你再多操心了。”他理不直气也壮地推搡着夏油杰,两个人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地往前走:“再说了,接个吻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就是嘴唇贴着嘴唇嘛,还能有什么别的含义吗。过来试试嘛。难道说杰害羞了?”
夏油杰根本搞不懂他的逻辑:“当然有啊,意义都是被人赋予的,更何况是接吻这种明显意义非凡的事……哎你,你别动手动脚的啊,我警告你啊,再动我一下我报警了啊!”
“那我赋予它一个‘朋友之间增进友谊’的意义行不行?”五条悟腾出手里的大包小包就捧着夏油杰的脸要亲:“啰嗦死了,你不害羞、我也不害羞,咱们两个都不在乎,那你还怕什么?快亲我啦!……哇。”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躲无可躲,无需再躲,手无缚鸡之力的夏油杰难抵突然变得盛情难却的五条悟,只好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从下穿过他的膝弯,一俯身一起腰,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打横抱起。
他不太顺利地换着气,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笑容:“……好了,悟,这下你动不了了,听我的,咱老老实实排队等着坐摩天轮吧。”
或许他该庆幸此刻周围没有什么人,将近两米的人形电线杆以十分紧密的距离贴合在一起,五条悟的胳膊垂在外面,大包小包的玩偶压得他小臂处的关节生疼,他盯着夏油杰爆出青筋的脸侧,灵机一动,直接把手里的所有东西全都丢在了地上。
其实还是有点沉的……夏油杰突然后悔了起来,猫一样地用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的一切,生怕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什么认识的同学。可彼时正值工作时间,检票处的大妈也只是简单地瞥了这对举止亲密的高中生一眼,在正午充盈着鸟叫声的安静与祥和中,接过了夏油杰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双人票。“注意安全啊,孩子们,摩天轮到最顶端的时候不要剧烈晃动,祝你们玩得开心。”
“好的,谢谢您。”夏油杰略带抱歉地冲着检票员点点头。“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放你下来。”
“你就是不懂得及时享乐,才会活得皱巴巴的。”五条悟倒也不在乎自己被公主抱了,轻啧一声,冲着入口处的方向晃了晃腿,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架势:“我才不要下去。既然杰要这样抱着我,那就走吧,抱着我上去。”
夏油杰欲言又止:“你丢在地上的东西……”
五条悟晃动的幅度更大了,搞得夏油杰险些没有站稳:“听我的啦,及时行乐——”
五条悟没有坐过摩天轮,无下限可以令他轻松地翱翔于空中,比摩天轮带来的体验刺激多了。他不由分说地指挥夏油杰把自己放在摩天轮厢体内的座椅上,指了指正对面的座位,语气里依旧充盈了百分百的掌控者语气:“杰坐那里,我们正好面对面。
“都说坐摩天轮有利于增进感情,两个人一同体验升向天空的全过程,感情好的会接吻,感情不好就把对方推下去,真是一举两得。”
夏油杰浑身一抖:“你要在这谋杀我吗?”
五条悟笑嘻嘻地回答他:“按照杰以往的处事方式来看,解决掉出问题的人,比解决问题本身来得更快吧。我是在帮杰快点通关游戏啦,很奇怪吗?”
“确实有些奇怪的。”夏油杰坐在五条悟的对面,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两个身高发育良好的高中生把斜斜小小的厢体衬得略显拥挤:“明明受影响的人是我,结果悟却这么上心,虽然从结果上来看……计划的任务目的并没有实现呢。”
[最佳攻略对象]的彩色标识依旧忠诚地跟在五条悟的上方,夏油杰看着几乎要溢出的好感条,心里某个不成形的猜想逐渐从冗杂的思绪中成了型:“好感度都快满了,悟的表现却和之前一样丝毫没变呢。”
“有什么关系,这好感是我对你的,要说风评被害的也得是我,杰那么在意干什么?”五条悟说:“还是说你怕我真的爱上你?”
“和你有关的事我不想潦草应付。”夏油杰没有否认他,左手大拇指抵在两眉之间:“悟其实只是想和我出来玩而已吧,原本就没想着要做什么任务的。”
曾经家入硝子总结出一个经验: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暂且不说,但在夏油杰身边的五条悟是最好懂的角色,喜怒哀乐全部都写在脸上,恨不得把所有鸡毛蒜皮的事都坦白了跟夏油杰讲。摩天轮不疾不徐地缓慢转动着,厢体逐渐升高,现代都市的高楼重峦叠嶂,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人流与车辆如有序巡游的机体细胞,东京的一切全部尽收眼底。五条悟别过了视线。
“杰总是对我不坦诚,话里藏话。”
他说着去抠窗前栏杆的铁皮:“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刚刚在下面的时候就变得怪怪的,突然吸烟,突然要窥探我的底线,你话里话外的心思埋得太深,叫我怎么猜明白。”他特意不去看夏油杰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双眼睛充斥着太多能蚕食理智的东西。
“悟就不担心好感满格之后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好感爆满之后的结局不就是我和杰的关系变得更好了吗?”
夏油杰冷不丁地接过他的话头:“可我要是说,自己真的受了它的影响呢?”
“那就再说呗,这破诅咒难道还能跟你一辈子?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五条悟的语气变得盛气凌人起来,气势也跟着水涨船高:“我可不认为数据清零或者满格会真的对你我的关系有什么实质影响。而且我很久之前就和你说过了吧,不要深陷墨菲定律的牢笼,你认定的死胡同不一定就是结局,受了影响又怎么样,难不成会掉一条命吗?
“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嘛,你明明就还是不肯放下心防依赖我一些。”
“不能说啊。”
男同级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我要是不说的话,彼此之间就还可以一直演下去。演既遂的关系,演习以为常的习惯。”夏油杰半阖着眼去看他,声音轻得近乎气音,稍不留神就要消散在穿堂而过的风里:“悟却始终想要把这挡箭牌戳破。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确实擅长掩饰,喜欢把真话磨成尖刃往嘴里咽,感情这种事,大多是摆不上台面的东西,我们两个本就心知肚明,为什么偏要把它公之于众?”他叹了口气:“悟总希望我把话全都说明白一些,这样揪着一点不放,实在是为难我啊。”
五条悟很不喜欢他谜语人一样的说话方式,此刻也无暇关心窗外的景色,嗤笑一声,在内心骂了他无数句老狐狸和油嘴滑舌:“你一静下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夏油杰耸耸肩膀:“你看吧,有些事情不是长了嘴就能解决的。”
“你不说明白,别人要怎么知道。”五条悟生气地去踹他的膝盖:“能不能别给我打哑谜了,麻溜点把你想说的用我能听得懂的现代语言说出来。”
夏油杰没有起身,而是抬眼去看尚且神采奕奕的五条悟。
“悟真的想这样?”他压低了声音,“希望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五条悟立刻接过了他的话头:“当然了!”他翘起了二郎腿,直接靠在摩天轮厢体内的座椅上:“毕竟我可是杰最好的朋友,如果不帮助杰从诅咒里逃脱的话,又怎么对得起我这个[最佳]的身份?”
夏油杰没有反驳他,而是探过身子,撑住了五条悟背后所靠的塑料靠背。
“于情于理确实如此,虽然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要从领域逃脱和悟离不开干系;但从结果来看好像刚好南辕北辙。”他用拇指摩挲着五条悟有些冰凉的耳垂,仿佛溺水者紧抓着过路漂泊的小船。“虽说现在多少有些亡羊补牢…但悟还记得游戏领域给你的标签吗?”
他又慢慢凑了过去,鼻尖和他轻轻抵在一起:“[最佳攻略对象],并且好感度最高,对不对?”
五条悟没有躲开,定定地对上夏油杰饱含狩猎欲的视线:“硝子面前我没放下面子承认,但我对杰有好感差不多算既成事实了吧。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最佳攻略对象]的描述关系是你对我,也就是对于我来说,你是对我持有最多好感度的人,数值显示的是你对我的好感,因此才成为最佳攻略对象。”夏油杰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可是一整个上午相处下来,好感值不减反增,悟的表现也不像有变化的样子,如此观照,能够对上数值变化、频繁动了心思的反而只有我自己。
“悟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的、无甚波澜的。我太迟钝了,悟,如果不是游戏领域的缘故,我可能真的会瞒天过海一辈子。”
他的右手轻抚着五条悟的后颈,细细抚摸着颈后柔软的碎发,嘴唇翕动道:“我还以为是你藏得太深,却忘了你喜怒全都写在脸上,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来你是否动心。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本来以为可以就这样骗过自己,但悟却要把我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扯掉。”
“现在我没办法再藏下去了,悟。”夏油杰玩味地揉捻着五条悟的嘴唇,果然令他浑身一颤:“上摩天轮之前,我猜想这描述的是我对你的好感值,现在还真的应验了,我动心,它就上涨,和你的体验并无关系。”夏油杰缓缓地把他拉向自己:“我对你是有好感的,并且是恋爱方面的好感,数值还不低……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如此将一切都对你坦白,悟要怎么接住我对你的这份依靠呢?还想要简简单单地接吻吗?”
五条悟没有说话,或者说夏油杰根本就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依旧自顾自地擅作主张:“也怪我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这些,如今我想明白了,反正悟不在意,你不拒绝的话,我就默认你接受我的表白了。”
夏油杰闭上眼睛,揽着五条悟的后颈向自己拉近。
五条悟轻缓地迎着他的力,右手挥动,一拳就锤在了夏油杰凑过来的脸上。
“不对啊,不对!”五条悟用手捂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嘴唇,一条胳膊横插在两个人之间,试图坚守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什么情况啊,完全就搞错了,杰为什么突然要亲我,你对我坦白什么了,我们不是在谈事情吗?”
鼻梁骨都险些被锤断的夏油杰:“……我可以理解为自己被拒绝了吗?”
“鬼啊,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要上嘴亲,哪有你这样对人瞒天过海的,逼良为娼吗?”五条悟语气不受控地激烈:“你是说,你早就发现好感度的反应对象是你而不是我了?你就这么接受自己对同性抱有好感了?”
夏油杰被他锤得脸上生疼,反倒激起了他逗五条悟的心思:“是这样的,而且好感度马上就要满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受到的影响。通关即可获得赠品男友一位,不知道五条同学愿不愿意继续承担[最佳攻略角色]这个称号呢?”
五条悟脑内星辰大海。
“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
“不然呢?”
“所以你绕来绕去半天,就是为了告诉我,”五条悟有些口齿不清,“你背着我偷偷接受了自己喜欢朋友的事实,并且还间接引导我也接受了自己对你有好感这件事??”
“这么说我可不太好啊。”夏油杰有些受伤:“明明是悟自己说对这种事无所谓的。”
根本容不得思考,五条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申请场外救援:“你、你等等啊,虽然事发过于突然,但是你先别动啊,等我找个人问一问先……电话,我电话呢……”
“完蛋了,硝子,快别睡了,快起来,我是五条悟,这事果真有问题!!”
前一晚刚熬了个通宵、此刻半梦半醒地被电话吵醒的家入硝子:……?
“超紧急事件,硝子,打起精神,快救救我啦!!”
“干嘛啊?我才刚睡着没一会,你不是和夏油在游乐园玩吗?”
“你还记得杰之前给你说的症状吗,关于游戏领域里杰中诅咒的事情,我头上的好感条马上就要满了,但这不是我对杰的好感度,而是、而是……”
家入硝子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限你十个字以内说完。”
五条悟对着电话大叫:“而是他对我的啊!”
家入硝子:“……”
五条悟慌里慌张地贴着包厢的墙壁:“怎么办啊,现在已经快到百分之百了,我才刚坐上摩天轮没多久,还没玩够呢,杰马上就要爱上我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这关系到我后续的游玩计划和贞洁清白啊!硝子,你不能不管啊!”
“……所以说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了?”
五条悟:“应该是吧!!”
“是这样的,五条,你先别急,一般这种角色攻略类游戏完成指标后都会有对应的攻略供玩家参考,”家入硝子的语气十分镇静,这令五条悟心安了不少。“你们现在在哪呢?”
“xx游乐园,在摩天轮最顶端。”五条悟局促地挤在角落:“快救救我,杰已经要过来亲我了。”
“那更方便了,我给你们两个选项吧。”
五条悟喜形于色,几乎像只白鸟要急着飞向窗外:“太好了硝子,我们有救了!”
夏油杰支着一边下巴,无甚表情地在一旁棒读:“那么这个办法是什么呢,硝子?”
家入硝子清了清嗓子,柔和似水的女声从翻盖手机的音响里飘了出来。
“要么继续亲,要么手挽手跳下去。”她约莫是隔着手机笑了的,五条悟听见她几声压低的嗤笑:“不是你之前要夏油依靠你的么,你也得试着做主吧?那就由你决定好了,在一起或者殉情,你自己选吧。”
白鸟放声哀嚎:“不要啊硝子,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我不想和杰一起死啊!”
家入硝子“啪”地一下挂掉了电话。
“那你们就继续以直男身份瞒天瞒地亲到天荒地老吧。”
“她说了什么?”夏油杰已经坐在了五条悟的旁边,左手虚虚地揽着五条悟的肩膀。
厢体已经转到了摩天轮的最顶端,再往前一点,就能体验逐渐下坠的失重感。五条悟却因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白鸟不再憧憬着窗外的天空,先前混沌的脑子降下温来,缓慢又坚定地挺直了蜷缩的脊背。摩天轮最顶层的高度为他们带来了接近太阳的机会,正午的暖阳熠熠生辉,阳光刀刃一般嵌进厢体上的透明玻璃,五条悟的睫毛沐浴在橙黄色的光辉下,如一群群围在湖边纷扰的天鹅。夏油杰又将他向自己拉近了一些。
五条悟不太利索地合上手机,迎上身侧那束过分炽热焦灼的视线,机械地、不太习惯地抚上那只大自己一号的手,逐字逐句,像挤牙膏那样,从紧闭的嘴唇中硬推出几个字来。
“她说,————”
“叮咚”两声,头顶上方的好感条登时赶到了百分之百。
夏油杰瞪大了眼睛。
[及时行乐,不计后果,恭喜玩家夏油杰,成功完成对最佳攻略对象的追求任务。]
[今宵不再有、真情亦常在,前行的道路依旧漫漫,良好的爱情需要日夜坚守。恭喜二位情投意合、得偿所愿。‘被爱者游戏’圆满落幕,本系统将为您献上最真挚的祝福,夏油杰先生,五条悟先生,祝您二位爱情圆满、无远弗届,更祝您家庭和睦、早生……]
霓虹标识和进度条霎时烟消云散,领域内的提示音退得越来越远,或者千里相隔,或只是近在彼岸,所有的思绪都被连根拔起,夏油杰无暇顾及太多事情,有关未来、有关抓握不住的道义和理想,有关这几天来波诡云谲、风云变幻的各种离奇事件,所有盘桓在脑内的发霉的心结大厦将倾,他只知道五条悟离自己很近,近到肌肤相贴,唇边传来暗恋之人独有的温度,那是被爱者五条悟施予他的专属之吻,是掌控者对猎物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特有的默许和应允。
是之死靡它、险些就要和自己双双错过的五条悟——是他在吻自己。
夏油杰脑内又是一声沉闷的轰鸣。
“她说,要咱俩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五条悟轻轻咬住夏油杰的嘴唇,苍蓝之眸躲在簌簌浓密的白羽绒之后,仿若一潭映射万物的明镜。“但是杰,第一次接吻,是不是配合我深入一些会更好呢?”
“……这样啊。”
施爱者张开了嘴,毒蛇便顺利潜入了乐园门扉。夏油杰如此回应他的掌控官。
“正合我意。”
FIN.
事后家入硝子表示:我给了他选择的,是五条悟执意要和夏油在一起,我可没逼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