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五,有记忆双转生
(还有可能再进行三修)
“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
“还是因为你最强,所以是五条悟?”
面对那人的问题,少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他的喉咙里像是装了许多把刀,划的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他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明明想要追上去,腿却不听使唤,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抓着他的脚裸,不让他离开。浓重的无力感和悲伤包围着他。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忽然,画面一转,少年蹲在一个人面前。他抬起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他的瞳孔迅速收缩。少年感觉心脏抽痛,他抬起头,用手拨开对方已经散乱的长发,漏出了那人原本的模样。少年睁大了眼睛,他颤抖着捧起对方的脸,嘴中一遍又一遍呢喃着“Suguru”,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到颧骨、脸颊、下颚,最后不堪重负,从下巴上落下。他轻轻吻住对方干涸的唇,又抓着他仅剩的一条胳膊环住自己。少年哽咽的不成样子,他那双好看的蓝眸被血肉遮住,他像只被丢弃的猫眷恋的依偎在主人怀中。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
他缓缓睁开眼睛。
五条悟醒了。
泪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发。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剐蹭掉自己的眼泪。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做这样的梦了。
五条悟,现19岁。心理年龄48。
是一名在读大二的学生。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概是因为他记得“前世”的记忆。
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前世今生,只会当作是大梦一场,包括五条悟。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的呢?大抵是他突然惊觉,他的梦太过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住。而他前世留下来的东西,也落到了今生的每一处。
比如,他从小就会那些人类所要学习的知识、生活常识。对于很多东西的使用方法,他甚至不用任何人去教。
也比如,他现在脆弱的身体。也许是因为前世太过劳累,也许是因为最后那场大战。
现在的五条悟,清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箍着他骨血的皮肤了。
正当五条悟还在失神、因为梦而缓不过来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撑在床上的胳膊。
五条悟回过神,“早安,西柚。”他说。
这个名叫西柚的小家伙,是五条悟养的一只布偶猫。
“喵~”西柚又蹭了蹭五条悟。
见它难得说话,五条悟将猫抱进怀中,顺着它的毛抚摸,“你饿了吗?”
“喵~喵~”西柚舒服的呼噜了两声。
五条悟把它放到地板上,赤脚下床走到储物柜前。他打开柜门,把猫粮拿了出来。
看见吃的,西柚立马跑到了自己的猫碗前。五条悟无奈的笑了笑,将猫粮倒进那个精致的小碗里。
喂完猫,五条悟就开始思考自己了。他先洗了个手,后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速食。五条悟拿了一块三明治放进了微波炉。
做完这些,他又去卫生间洗漱。
五条悟机械性的挤着牙膏,嘴里的泡沫越来越多,直到溢出口中。
他打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时,五条悟才更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开睡衣的扣子,胸膛上有着明显的红点。水滴流过他的鼻尖、下颚、发梢,最后落到瓷制的洗手台上。
五条悟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些。
“叮。”微波炉停止了工作。
五条悟擦干脸上的水。
把三明治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忘记热牛奶了。五条悟揉了揉眉心,倒了一杯冷牛奶。
他现在吃东西很慢,大概是因为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忙碌的生活。食物一下一下在口中咀嚼,五条悟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7:03。
他滑动屏幕,看了眼今天的课程表,上午有一节课,下午没有课程安排。
上完课去一趟超市吧,五条悟想。
吃完早餐,五条悟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闹钟再次叫醒他,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鞋子出了门。
“我不在家你要乖哦。”五条悟对着屋子里说。
“喵!”猫应了一声。
11月份的東京,寒风刺骨。没有咒力的五条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要是有无下限就好了。五条悟搓着自己的手。
过往的路人每一个都穿的很厚实,显得五条悟太过单薄。倒不是他穿的少,是他实在太瘦,个子又高,不免让旁人误以为他没穿什么厚衣服。
五条悟把小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围巾上散发的洗衣液的薄荷味扑面而来。许是真的有些冷了,他把手往衣兜的深处放。
过了红绿灯就快到学校了。五条悟计算着剩下的路程。
他当初本来是不打算念大学的。他并不想和人社交,甚至想过脱离这个社会。他现生的家本就富裕。父母早亡,留下的那些遗产,就算五条悟什么都不干,也够他几辈子的吃穿用度。
但以他这个年纪,不上大学还能去干什么呢?他不知道。
五条悟刷了学生卡,进了校门。
“五条君!”
身后传来的声音将他叫住。
“夜桜教授。”
夜桜庵小跑到五条悟面前,“我昨天看了五条君写的论文,写的非常好啊!我们系能有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学生,真是一件幸事啊!”
从小到大,五条悟都是成绩优异那一类,老师们都很喜欢他。但因为他身体不好,毕业后不会参加研究工作,许多像夜桜庵这样惜才的老师都为之惋惜。
“您过誉了,我还有课,就先不和您聊了。”五条悟不善交际,平时不怎么和别人说话,私下也是独来独往,性子与前世的他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他现在,总是沉默寡言。
“课要紧!课要紧!你先去上课吧。”夜桜庵说。
五条悟点点头,抱着课本进了教室。
“听说了吗?咱们换了个新教授,又年轻又帅,人还特别温柔!”一个女生说。
“真的?”另一个女生狐疑的问。
“千真万确!”女生又笃定的说。
五条悟坐到最末排,听大家聊着八卦。教室里的暖气给的很足,他将书放好后就把围巾从脖子上摘了下来。
“五条君,早上好啊。”
过往的同学都会这样和他打招呼。
“早。”
他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大概没人能忍得住在看见五条悟时不去搭句话。
但也仅仅只是搭句话。
他疏离感太重,人也淡淡的。仿佛这个世界承不住他般。
9:55,大家都陆续到了座位上。
过了七分钟,上课的老师还没有来。
五条悟看了眼门口。之前的教授都是准时准点到。
正当大家窃窃私语时,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抱歉,我对这里还不太熟,所以来迟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记忆里的声音再次响起,五条悟脑中“嗡”的一声,如同断掉的弦。他猛地抬起头,在看清那人身形和容貌时,五条悟的心脏震了一下。他睁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缩。一时之间,五条悟脑中一片空白。
黑长的发被男人梳在脑后扎了个小丸子,还有许多散落着,前面留着一撮刘海。眼镜后面狭长的眼睛配上紫色的双眸,薄情寡性。
五条悟忍不住的颤抖,直到有什么滚烫又湿润的东西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才回过神。
不可能吧?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不,不是相似。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他肯定。即使没有六眼。
夏油杰。五条悟默念着他的名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吗?
日本这么大,怎么着也不会相遇的吧?
他也会有前世的记忆吗?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五条悟脑中。
他要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对,他要离开这里。
五条悟猛地站起身。
“最后那位同学,已经上课了,你要去哪?”夏油杰看着他。
五条悟努力的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般。他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会是这样一副场景。他的心口压着千斤重石,喘不上气。就这样过了几十秒。
气氛越来越尴尬。
“老师,五条君身体不好,之前的老师们都给了他特权,所以他不舒服是可以自行离开的。”
一个女生先开了口替五条悟解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样吗?”夏油杰和蔼的笑笑,“既然身体不舒服,总不能让五条同学一个人去医务室,大家先自习吧,我陪五条同学去医务室。”
“不用!”五条悟斩钉截铁的说。
即使被这样拒绝,夏油杰依旧笑着,“五条同学是在上我的课时不舒服的,如果让你一个人出去,出了什么问题,我也要承担责任的。”他讲话有理有据,语气不容他人拒绝。
五条悟的指甲嵌进血肉中,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夏油杰追上他。在路过五条悟坐过的位置时,将他落下的围巾也一同带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夏油杰快步追上已经走远的五条悟,“五条悟!”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好瘦,他想。
五条悟条件反射的立马将对方的手甩开,夏油杰不免怔了下。
“夏油…教授,您送我到校门口就可以了。”五条悟冷静的说。
“要出校吗?”夏油杰问。
“嗯。”五条悟闷闷的回答。
夏油杰将手中的围巾重新围在五条悟白皙的脖子上。
“我陪你。”他说。
“…我自己可以。”五条悟再一次拒绝夏油杰。
“悟,我很担心你。”他顿了下,补充道,“身为你的老师。”
从夏油杰转生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五条悟,却一直没有结果。日本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他也想过最坏的结果————五条悟并不存在这个世界里。
那样的话,他就靠着回忆过完这辈子。如果下辈子还记得,他会继续寻找,直到找到他。
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四处询问,终于在他有能力寻找的第七年,他找到了五条悟。
夏油杰承认,在看到照片上那个鲜活的少年时,他是高兴的,可随之而来的还有酸涩、自责以及心疼。当夏油杰得知五条悟身体并不好时,其中原因他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他当时不知道五条悟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又记得多少,所以他想从融入他的生活一点点开始寻找那些痕迹。他不曾停歇,即使这样,夏油杰在五条悟读大二时才来这所大学当教授。
就算五条悟一点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只要能见到他好好的活着,夏油杰就知足了。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直到真的再次见到五条悟,他发现,他没办法不靠近五条悟,他也做不到放手,他没那么大度。
“夏油教授不必担心,”五条悟垂着眸子,往后退了几步,“我签过免责协议,就算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牵连到你。”
五条悟摆明了是想撇清他们之间的一切关系,哪怕是最普通的师生情。
不过这些行为也恰恰证明了,五条悟记得。
“我担心的是你!”夏油杰靠近他,从大衣的衣兜里拿出几张暖宝宝,“悟不想感冒的话就贴上吧。”
五条悟看着对方手中的暖宝宝,回忆又被勾了起来。
“冷不冷?”15岁的夏油杰握紧他的手,“我说悟还是把无下限打开吧,你穿的太少了。”
16岁的五条悟吐了吐舌头,“杰都不怕冷,我要是用无下限的话,岂不是很逊。而且,哪有那么矫情,我们可是最强诶。”
夏油杰摇摇头,把外套打开,无奈的看着五条悟,“我贴了暖宝宝。”
五条悟的大脑宕机了一秒,如遭雷劈。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道,“杰真逊。”
忽的,不知道五条悟脑子里面想了些什么,又得逞的笑了起来。
“嘛,杰,还是我比较强吧。”他傲娇的说。
夏油杰抚着额头,他真的很佩服五条悟独特的思维,“真感冒的话我可不管你。”
五条悟缠上夏油杰,一手勾着他的肩,一手戳着他的肩胛骨,“那肯定怪杰。”
“怪我?”夏油杰不解。
“因为我没有暖宝宝。”理直气壮。
“悟还真是小孩心性。”他直白的说。
“喂喂,杰可比我小哦。”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五条悟特别在意这方面。
夏油杰从兜里拿出来几片暖宝宝递给他,“自己贴。”
“我要杰帮我。”五条悟解开外套,像大鹏展翅一样把里面露出来,指使道。
见对方一直无动于衷,他催促着,“杰快点啦,很冷诶。”
“真是拿悟没办法。”夏油杰揭开暖宝宝,一个一个贴在衣服上,一下贴了五六个。之后,他又把校服的纽扣给五条悟系上,“好了。”
五条悟笑嘻嘻的看他,“杰好贴心哦。”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嗯~要是以后谁做了杰的恋人,一定会很幸福。”
夏油杰心脏悸动,看着漂亮到张扬的五条悟,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悟。”
这一声,将五条悟的思绪拉回。
他错过太多了。
他也没办法挽回。
那就继续将错就错下去好了。
“不用了,谢谢您。”五条悟又一次拒绝了夏油杰。
“悟也会这样拒绝其他人吗?”夏油杰苦涩的问。
五条悟收紧了手,微微皱起眉头,“会,都一样的。”
他不习惯说谎,也不想说些刺耳的话。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夏油教授,您还是回去上课吧,您第一天上任就这样离开,不太好呢。”
他每说一个“您”,就犹如一把刀子扎在夏油杰的心脏上。他曾经告诉五条悟对待他人时要说敬语,如今真当五条悟对他说出来时,夏油杰反倒希望他还像以前那般。最起码…最起码不要对他这样。
“我让其他同学陪你去。”夏油杰说。
这一次五条悟没再拒绝。也什么都没说。
苦涩悄无声息的蔓延到夏油杰心里。原来,能在他身边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夏油杰。
他曾经在五条悟和他之间立了一道门,他拿着钥匙,任由五条悟怎么敲门,他都无动于衷。如今,全都反过来了。
他现在经历的,不过只是五条悟当初经历的万分之一罢了。
“…暖宝宝收下吧。”夏油杰轻轻托起他的手,把暖宝宝放在他的手心上。
“它现在是悟的了,悟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夏油杰放开他,“在这等一下。”
五条悟失神的看着手中的暖宝宝,心脏微微抽痛。
夏油杰离开了,他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只是这次,他们的身份调换了,五条悟成为了那个无法回头的人。
他不接受夏油杰,不是他有多恨夏油杰,不是他怕会被再次丢下,更不是他不爱夏油杰了。反之,他太爱夏油杰了。他知道死别有多么痛苦,他不想夏油杰也感受一次,亲眼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他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趁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吧。
“嘀嗒”,“嘀嗒”。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五条悟感觉天旋地转,耳边不停的嗡鸣,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抬手,鲜艳的红色格外刺眼。紧接着,眼前一黑,他快速扶住墙,让自己没那么快倒下去。
“五条君!”
“五条同学!”
“教授!夏油教授!五条君晕倒了!”
众人的呼喊声让他还残留着一些意识,仿佛在提醒着他,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被抱起来时,五条悟还有一点清醒。
“悟!悟!别睡,求你!别睡!坚持住!”
五条悟努力分辨。
是杰的声音…
五条悟下意识抓住夏油杰的衣服,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薄荷的味道缠着铁锈味在鼻腔里蔓延,他努力睁开眼睛,夏油杰焦急的模样映入眼帘。
“…”五条悟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救护车的鸣笛声和周围的嘈杂声交错在一起,他再也坚持不住,阖上眼睛,很快失去了意识。
“只能上一个人。”医护人员将一群人拦在车外。
“我是他老师,我去。”夏油杰快速的说。
他上了救护车,握住五条悟的手,唇贴在他的手背上,“悟,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对不起…是我来的太晚了。”
夏油杰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以前,他也公主抱过五条悟,那时候的五条悟远没有现在轻。
五条悟瘦了好多,像风干的竹枝,薄薄的身体裹在宽大的大衣里。他的唇没有血色,青色的血管如同冻僵的叶脉。
人类的生命本就脆弱,而这一刻,夏油杰才真正的认识到,五条悟的生命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天空飘下的雪愈发大了,鹅毛般大小落在地面上。
雪如果全部堆积在一起,实在太沉重了。一片一片落到手里的时候,又太飘渺、太轻了。
夏油杰曾经觉得五条悟像雪。大概是因为雪纯白无暇,很轻一片,很容易被融化,就像五条悟的心。除了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雪是上天的馈赠。而五条悟的出现,是他人生中拥有的最大的馈赠。也是最珍贵的宝物。
但,雪是留不住的,握在手里就会融化,所以夏油杰先放了手,选择让雪留了下来。
可那个时候的他实在太年轻了,以为自己做了万全之策,却没想到,雪是离不开冬天的,即便他没有握在手中,一旦春天来临,也是会融化的,变成一滩清水,蒸发,再飘进春天里。
夏油杰的离开,迫使了五条悟快速的成长,一切如同抽丝剥茧般疼痛。
可只要是夏油杰给他的,五条悟全盘皆收。
他曾经,在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地方,笨拙的爱着夏油杰。
自从星浆体事件后,五条悟知道,他和夏油杰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墙,虽然看不见,可只要一触碰到就会被弹开。他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不断尝试翻越这道墙,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
夏油杰离他越来越远了,五条悟很清楚这一点。
夏油杰就像飘走的柳絮,就算抓到,只要有一点点缝隙,风就会把他带走、使他飘散。
五条悟不想夏油杰真的离开,他不想这段关系破裂而终。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想方设法的留下夏油杰。
正巧,这天五条悟任务做完的早,打算在夏油杰房间等他回来好好谈谈。
五条悟推开房门,床上散落着夏油杰换下来的衣服和没叠好的被子,他这才意识到,夏油杰最近到底有多忙多累。
五条悟默默将衣服收进衣篓,把被子叠好,认认真真的整理了床铺。
做完这些,五条悟静静坐靠在床头,他拿起手机,一眼找到了和夏油杰的对话框。他对着屏幕删删打打了好久,最后只发了一条简短的讯息过去。
一直等到天黑,夏油杰都没有回来,连消息也没回,五条悟不免有些失落。他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腿。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打开,熟悉的咒力扑面而来。
五条悟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他飞奔过去,整个人与夏油杰紧紧相拥,像一个大型玩偶。
“悟?”夏油杰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满是惊讶。
五条悟像只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脖颈,“杰终于回来了…”
夏油杰拍拍对方的背,“好了悟,先进去。”
五条悟这才不舍得松开夏油杰。
等夏油杰放好东西,就看见五条悟猫一样的乖乖坐在一旁等着他。他走近,摸了摸猫咪漂亮的脸蛋,“悟今天累不累?”
五条悟摇了摇头,抓着夏油杰的手,“杰,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
夏油杰本想拒绝,可五条悟就是有让他拒绝不了的魔力,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夏油杰就会心软,“好。”
“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问。
看见夏油杰眼底一大片的乌青,五条悟心口闷闷的,“我就是…想杰了。”他拽着夏油杰往床上倒,“杰,我好困,你陪我休息一会儿吧。”
夏油杰确实有些累了,顺着五条悟的话就答应了。床很小容不下两人,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属于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五条悟看着疲惫的夏油杰,心想,今天还是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杰好好谈谈。
可五条悟独独没想到,就在这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夏油杰。等到再次相见时,夏油杰已经叛逃了。新宿分别,整整十年。
五条悟还清楚的记得那天自己发了什么:“杰,我好想你。”
五条悟看着手机上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青春洋溢。
他仔细用眼睛描摹照片上这个被他勾着肩的人,眉眼笑得极弯,嘴角大幅度上扬,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原来…杰已经这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五条悟紧紧咬着下唇,水雾蒙住天空,最后汇聚成雨滴,大颗大颗的落下。
他的手指颤抖着落在“删除”两个字上,在手机弹出“是否确认删除”后五条悟怔了好久。
最后,他还是狠不下心,将照片留了下来。
五条悟紧紧抱着那人留下来的校服,蜷缩在床上,整张脸都埋进衣服里,哽咽又字字清晰的说道,“…我喜欢你,夏油杰,我都明白了…我喜欢你…”
夏油杰离开的太早了, 五条悟认识夏油杰的时候也太早了。很多东西五条悟都没能明白。直到死亡降临,五条悟才明白什么叫为时已晚。
人总是这样,在很多年后,突然明白、顿悟对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别丢下我一个人…”五条悟呢喃着。
夏油杰紧紧握住五条悟的手,在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神情一顿。
“不会的,这次不会了,我不会再让悟一个人了。”夏油杰安慰着、承诺着。
从学校到医院这一路,夏油杰都是心惊胆战的,他真的怕失去五条悟,他已经弄丢过一次五条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被推进急诊室,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瞬间涌了上来。
拥有咒力,也无法抗衡死亡,更何况是现在身为普通人的他们。
五条悟的身体在一点点衰退,一切都是不可逆的。
夏油杰后悔了。
如果那一年,没有百鬼夜行,站在五条悟身边的人,会有他。如果有他,五条悟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如果没有用,如果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带给五条悟的痛苦,远远不止一点。
夏油杰擦掉脸上的泪。
他要留下来,留在五条悟身边。哪怕…五条悟现在不能接受他。
夏油杰离开的太早了,五条悟认识夏油杰的时候也太早了。很多东西夏油杰都还没教给五条悟。直到再见到五条悟时,夏油杰才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
时至今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夏油杰这一生,惟愿五条悟健康、平安、快乐、幸福。
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夏油杰立马上前,他的眼睛红的吓人,“医生,悟他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普通的贫血,没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医生将笔和纸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眼睛都没眨一下,迅速签了字。
“等转到普通病房,您就可以去看病人了。”说完,医生又进了急诊室。
悬在夏油杰心脏上的那把刀,也终于被取走。
指针“嘀嗒”“嘀嗒”的转着,夏油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见镜子里狼狈的自己,不忍,笑了出来。要是悟看见的话,一定会笑话他的吧,他想。
他记得,年少时的五条悟笑起来,如同积灰的窗被突然推开,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如沐春风。他的笑太有感染力了,让夏油杰忍不住跟着抿起唇角,整个世界都调亮了饱和度。连五条悟那几缕翘起来的发丝都在泛着光。他就像…迎着太阳疯狂生长的向日葵。
夏油杰站在病房门口,从门上的小窗望进去,床上的人还在休息。他踌躇着,手指在门把上摩挲。最终,夏油杰还是推开门,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浓稠,他走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日光透过纱帘漏进来,将五条悟苍白的皮肤照的近乎透明,头发和睫毛发着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他一只手留在外面打着点滴,腕骨凸出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的每一条纹路。
五条悟眼底有一片青灰,大抵是昨晚没有睡好。
夏油杰坐了下来,手是颤抖的。五条悟的脸一点一点被手掌的阴影包裹住,夏油杰始终不敢去碰。
“悟,快一点好起来吧。”夏油杰声音嘶哑、哽咽。
他收回自己的手,最后,只是轻轻牵起五条悟的手。
“悟,求你,快一点好起来吧。”夏油杰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他的胸口隐隐作痛,这种痛不剧烈,却异常顽固,像一根细针扎在心脏上,呼吸间牵扯着,让人痛不欲生。
夏油杰想,要是病痛可以转移就好了,横竖他身子骨硬朗。可偏偏这东西是不能转移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夏油杰握紧五条悟的手,咸涩的泪水砸在床单上,一点点晕开。
“是我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个人,悟,对不起,对不起…”
他忽然觉得,那滴泪又砸进了他心里,又烫又疼。夏油杰想,心疼原来是这种感觉。像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碎裂,每一片碎片都扎的人生疼。
这方天地虽大,却无一处可以安放的他的心疼。
“悟,悟,悟…”夏油杰一声又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好像…有人在叫我…”五条悟缓缓醒来,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五条悟大声对着四周问。
良久,没有回答。
那声音还在,既陌生又熟悉,五条悟寻着声源一点一点走去。
在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发光点,银针般大小倒映在五条悟的视网膜上,悬在视线的尽头,微弱得像是幻觉。
五条悟追着光继续走下去。窸窣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那光点始终保持着距离,像被细线吊在空中的金箔,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随着脚步推移,光点开始分泌光晕。那些毛茸茸的白色光雾像霉菌菌丝在视野里蔓延,蚕食着周围的黑暗。五条悟的眼球开始产生被温水浸泡的错觉,角膜表面泛起细小的光之涟漪。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光晕开始膨胀。它不再是冷硬的几何点,边缘泛起毛茸茸的暖黄色,像一滴水彩在宣纸上缓缓洇开。光点已经膨胀成迷糊的光团。它不再遵循物理定律的约束,时而坍塌成麦粒大小,时而炸裂成如手掌般的薄片。在眨眼的瞬间,五条悟看见光团内浮现出类似毛细血管的淡金色光丝。
“悟…”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距离一点点缩短,五条悟的整个视野都被光之海洋包裹。无数透明的光泡从地面升起,飘在空中。他伸出手,尝试着戳破其中一个,随着光泡的破裂,地面上流淌出一大片白光。像是打破了一盏琉璃灯。它们在地面流淌,爬上五条悟的裤腿、上衣,最后停在指尖结成半透明的蝶。
忽然,无数只光蝶飞到他的指尖,随着数量增加,五条悟眯起眼睛,直到他的手再也盛不下,光蝶炸开,天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风卷着碎光灌进衣领,五条悟一只胳膊挡住面前。很快,光迅速将他吞噬。
五条悟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睛,只剩下一线微光,像刀刃般割开黑暗。他感觉眼皮沉重如铅,睫毛黏连着,仿佛被泪水胶住。五条悟眨了眨眼,光便顺着缝隙渗进来,先是模糊的色块,继而聚拢成形状。
光线越来越亮,刺痛感从眼球蔓延到太阳穴。五条悟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漏进的世界被分割成条状————浅蓝色的薄纱窗帘随风鼓动,灰尘在晨光里浮游,头顶上的药瓶提醒着他现在身在何处。视网膜逐渐适应了光明,瞳孔收缩的瞬间,整个房间突然清晰得令人心悸。
“悟?!”梦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五条悟转过头去看,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是了,是夏油杰。他的梦,除了夏油杰不会再有别人。
“…夏油教授。”五条悟的声音沙哑。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喝口水?”夏油杰从未这么紧张过一个人,生怕他碎了。
五条悟盯着两人交合的地方,默默抽出自己的手,“劳您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夏油杰抿着唇,替他掖好被角,“悟,我们谈谈好不好?”
“我想我和夏油教授是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谈。”五条悟闭上眼睛,不给夏油杰一丝一毫的希望与机会,“我还要休息,今天麻烦您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他收紧抓着被子的手,他的狠心还是和夏油杰学的。
可狠心也会疼。夏油杰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将所有的苦果自己一人吞下。
“悟,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情都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够了。”夏油杰久久的望着五条悟,他曾经辜负了一颗真心,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悟,谢谢你的出现。”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谢谢你能够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人心都是肉长的,五条悟觉得心脏正在一点一点被剜开,疼得他喘不过气。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那么冷静、洒脱,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所有的情绪牵动,都只跟夏油杰有关,而夏油杰就坐在他身旁,让人无法忽视。
“我恨你,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五条悟不敢去看夏油杰,他撒谎了,弥天大谎。他怕夏油杰看出来,怕夏油杰戳穿他,更怕自己后悔。
也许就连五条悟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时的声音是颤抖的,而夏油杰发现了这一点。
“恨也好,起码悟对我还有情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夏油杰顺着他的话说,他不愿让五条悟难堪,同时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夏油杰庆幸,在一些方面,五条悟永远不会改变。
“……”五条悟有一瞬的语塞,他觉得夏油杰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慢慢吐出三个字,“何必呢?”
“因为从始至终我都爱着悟。”夏油杰看着他,摩挲着无名指,那里什么都没有,却有明显的戒痕,“我曾经无数次的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悟了,所以擅作主张的复刻了以前的那对戒指戴在手上,这样就好像,悟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直到有了悟的消息,我看到了真实的悟就在我的眼前,我才将它摘下。”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因为你出现了。
“没有悟的生活,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夏油杰说。
同样的话,五条悟曾经也说过。
大概是他刚当上老师的时候吧。讨厌酒精的五条悟还是喝了满满一杯。
他酒量不好,一沾就醉。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年轻,心有不满、不甘,借着酒劲全都撒了出来,夜闯盘星教,想要当面再次质问夏油杰。
“砰”,眼前的窗户被五条悟打碎,他掀起眼皮,与屋中的夏油杰对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悟?”最后还是夏油杰先打破了寂静。他慢悠悠走近破损的窗户,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笑着看白发青年,“悟是来杀我的吗?那天没在新宿动手,后悔了吗?”
五条悟蹙着眉,他讨厌这句话,也讨厌夏油杰现在说话的语气,“为什么?”
五条悟问的没头没尾,夏油杰觉得有点好笑,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却不告诉我?”五条悟的嘴唇在月光下更加闪亮了,他的面颊微微泛着粉红,说话也慢吞吞的,整个人飘忽不定。
夏油杰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悟这是喝了多少酒?”问他。
“不多,一杯。”五条悟回答他,“杰别扯开话题。”
夏油杰眯着狭长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悟怎么会错认为我喜欢过你呢?”
五条悟有些生气,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夏油杰后退了几步,五条悟揪着他的衣领问道,“敢做不敢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时至今日,这个答案还重要吗?”夏油杰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五条悟被他这副态度惹得火大,“重要!”他喊道,又垂下头,慢慢松开夏油杰的衣服,上面的褶皱并未因此而恢复原状,“对我来说,很重要…”五条悟轻声说。
高专三年他没能明白,新宿分别他没能明白,直到意识到夏油杰真的离开了,他才真的明白。可这一切都太晚了,他明白的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夏油杰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和夏油杰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五条悟这样幻想过很多次。
“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夏油杰平淡的说。五条悟不该在他身上停留,他的未来还很长。可五条悟接下来的话,却让夏油杰有了十分之九的动摇。
“过不去!过不去!没办法过去!夏油杰,我喜欢你!你让我怎么过去?”五条悟越说越激动,曾经无法宣之于口的话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浸透了缠在他眼上的白绷带,“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消失?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杰,到底为什么?”他整个人似乎都被悲伤浸没,无助的摇摇欲坠。
夏油杰怜惜的抚摸上五条悟的脸,他不想看见五条悟这么痛苦,“悟,我喜欢你,无论是年少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他话锋一转,“但我们不可能了。悟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回去吧。”夏油杰垂下自己的手,转身离开。夏油杰并不想给五条悟不存在的希望。
他给了他一颗甜枣,又打了一巴掌。
“我哪都不去,”五条悟抓住夏油杰的手,嘴唇颤抖,哽咽的说,“没有杰的生活,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他像只无助的猫咪,无声的祈求着对方再一次的垂怜。
良久,夏油杰像是再次下定了某种决心,哑声说道,“悟,开始新的生活吧。”
开始一个,不会痛苦、不会难过以及没有我的生活吧。
夏油杰要走的是一条永不见光的不平路,他深知其中有多苦。所以,哪怕真的动摇,他的理智也会将他拉回。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更不可能将对方也拉下泥潭。五条悟是这一切崩坏的唯一底线。
五条悟不再哭不再闹,他松开夏油杰的手,“杰总是在替我做选择呢,我尊重杰的选择,所以也请杰…把选择权留给我,我不想再那么被动了。”
晚风透过窗户吹动着五条悟的发丝,醉意也被吹散的差不多了,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五条悟扯下眼睛上的绷带,感受着手中两枚圆圈式的小东西互相纠缠,“杰,戒指我找到了,是杰亲手做的吧,很好看哦。”他真心的夸赞道。
五条悟知道,他们都回不去了,也没有以后了。夏油杰这人,真的倔强的很,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再没有改变的可能,五条悟曾经就深有体会。
“我不想再被杰丢下一次了,杰往前走吧。”而我,也会努力追上去的。
他深深地看了夏油杰最后一眼,“从今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下一次,再见到,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五条悟嘴上说着最不留情的话,心里却期盼着夏油杰长命百岁。
他们都已不再是少年,而成为大人的代价之一,竟是失去彼此。
五条悟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他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再也不见。
夏油杰站在原地良久,心里不是滋味,饶是做了这么多假想与心理准备,可那些话还是像刀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脏,让他心如刀绞,无法喘息。
良久,他回过神,空气中还夹杂着酒味和柑橘柠檬的味道。夜光下,破碎的木板上有什么小巧的东西在闪闪发光,犹如落在地上的星星。夏油杰上前拾起,是一枚戒指。原本有两枚,是他亲手设计做出来的。他把戒指握在手掌心中,上面曾经残留过五条悟的体温。夏油杰把拳头贴近自己的心脏,释然的笑了,“悟是笨蛋吗。”
杰是笨蛋吧,五条悟这么想。
既然过得不好,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呢?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呢?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没办法再往前迈出一步了,点到为止吧。”
点到为止吧,夏油杰,别再说下去了,离开这里吧,开启你崭新的人生。
“悟,如果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你只需要站在原地,我可以向你迈出一百步。”夏油杰坚定的说。
人总以为可以来日方长,总以为以后很遥远,可谁也不知道意外何时发生。就像,他曾经只给了五条悟三年。后来五条悟用了十一年,都无法释怀。
夏油杰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留下五条悟独自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我不会只站在原地了。”五条悟的声音很轻,像春天的第一缕清风,“人生太长了,承诺太沉重了。”
夏油杰向前走一步,他就会向后退十步。
“杰,”这是从他们重逢以来,五条悟第一次这样叫他,“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何必要这样把自己困在牢笼里。”白发青年神情柔和,一字一句认真说着,“让一切都结束在转世之前,不好吗?”
“悟觉得这是牢笼吗?”夏油杰双手撑在五条悟身体两侧,慢慢贴近五条悟,正当五条悟要推开他时,他听见夏油杰在他耳边说,“可悟是解开我一切牢笼的钥匙,没有悟的人生,我宁愿去死。”
五条悟愣了一下,夏油杰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他,这个疯子,“你威胁我?”
明明知道这是五条悟的心结,却还是要以这种方式靠近他,夏油杰,你真是混蛋。他在心里咒骂自己,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可他真的没办法了。夏油杰脸上继续扮演着“坏人”,笑眯眯的看着五条悟,“可以吗?”
五条悟推夏油杰的肩,夏油杰就抓他的手腕不让他动,“悟,考虑一下吧,好不好?”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和乞求。
五条悟有些心软了。
他想挣脱夏油杰,但不论他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看来今天不回答夏油杰,就会一直僵持下去。五条悟泄了力气,任由夏油杰抓着他,无奈的说,“我会考虑的。”
夏油杰这才肯松开五条悟,刚才被他握过的皮肤泛着红,夏油杰心里不是滋味,“抱歉,悟。”他轻轻揉着五条悟的手腕,“疼不疼?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其实夏油杰抓着他的时候,力气并没有多大,五条悟能感受到,就和普通的牵手一样,只是他现在皮肤太过敏感了,才导致手腕处的皮肤都是红的。
但他就是要吓一吓夏油杰,他要对刚才夏油杰威胁他的行为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疼,感觉骨头都要断开了。”
夏油杰着急了。如果他回到五条悟身边给五条悟带来的只有伤害,那么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他轻轻放下五条悟的胳膊,“噌”的一下站起身,“我去叫医生。”
五条悟拉住他的手,轻声笑着,“骗杰的。”
夏油杰瞳孔微缩,“悟笑了。”他的五官挤在一起,“悟终于笑了。”
五条悟看到夏油杰的眼眶瞬间泛红,心中百转千回,“嗯。”
窗外的雪终于停了。细碎的阳光撒进房间。
“杰,给我点时间吧。”五条悟的声音很小,小到寂静的房间,只有屏气凝神认真听才能听见。
夏油杰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温暖的手紧紧包裹,“好。”
“我想回家。”五条悟对夏油杰说。
“等打完点滴,我送悟回家。”夏油杰把五条悟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双手中,从刚才被牵住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五条悟的指尖凉的像冰块。夏油杰捂着他的手,也在捂着他的心。
五条悟觉得眼皮有些沉,慢慢地闭上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恬静的睡了过去。
夏油杰静悄悄的,“午安,悟。”
五条悟这一觉睡得很长,夏油杰撑着脑袋看着他的睡颜。五条悟真的瘦了好多。正巧,他现在学会了很多菜品、甜品的做法,都是五条悟爱吃的,他想把五条悟养回去,养的白白胖胖的。他不想五条悟再受一点苦,再受一点伤。
夏油杰戳了戳五条悟的脸颊,没什么肉,却软乎乎的。
他勾起唇角,悟真可爱啊,他情不自禁的想。
他太喜欢五条悟了。
2006年春。
夏油杰走出房门,风很温柔,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绿树成荫,整个高专都被翠色淹没。夏油杰往前走了几步。
“咔嚓。”另一边的房门也被打开。
只见五条悟晃悠悠的从里面走出来,伸了伸懒腰。在夏油杰眼中,活像一只大白猫。
五条悟微微仰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他又抬起手遮挡住光线,这回五条悟可以看清了,天空别样的蓝,还有几片棉花糖一样的云挂在上面。
“悟!”夏油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要迟到了!”
“嘛,迟到就迟到啊!”五条悟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跑了过去,“杰真是的,反正也会迟到的吧。”他对着夏油杰做了个鬼脸。
夏油杰拉过五条悟的手,拇指细细擦过他的手腕,笑着说,“万一正好卡点到了呢。”
五条悟怔了几秒,不自然的将视线移到了别处。他盯着被牵住的地方,夏油杰比他要黑一些,手掌好像也比他要宽大一点。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说道,“哪有那么多万一啊…杰,我们逃课吧!我想吃寿喜锅了诶。”
夏油杰叹了口气,神情无奈,“真是拿悟没办法。”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这是同意了,他心里有些得意,好像不管怎么样,这个人都会迁就他,也只迁就他。
“杰最好啦~”
阵阵微风吹过,吹动了少年的发丝。也吹动了少年的情丝。
五条悟乖乖和夏油杰十指相扣,彼此都握的很紧,谁都不愿松手,他们都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能和悟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夏油杰想。
他从来不怕梦会醒,他只怕梦不够长。
阳光渐渐变得充足,晒得人暖烘烘的。
已经是中午了,从早上吃完到现在五条悟还没进过食,他是被饿醒的。
“要不要喝点水?”
夏油杰的关心总是恰到好处。
五条悟带着鼻音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夏油杰用手背试了试水温,五条悟注意到他这个举动,“杰把我当小孩子吗?”
夏油杰觉得不烫,就把水杯递给五条悟,“悟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淡粉色在五条悟脸上蔓延,这么多年了,只是光听见夏油杰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哦。”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双手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水。
药瓶里面已经没有药水了,夏油杰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没多久,护士就来拔针了。
“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出院了吗?”夏油杰问。
收拾完输液瓶、管的护士看了他一眼,“可以,跟我来办出院手续吧。”
夏油杰蹲在病床前,“在这里乖乖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五条悟神情柔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要一声不响的消失。”夏油杰眼中映着他的容颜。
“好。”五条悟答应着。
他目送夏油杰离开病房。
五条悟下床,穿好衣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根钢笔。这是他现在的习惯————随身携带着钢笔。
周围没有可以用的纸,五条悟只好用卫生纸替代。
他不想过每一日都胆战心惊的生活,更不想夏油杰也是如此。他太了解夏油杰了,如若哪一日他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夏油杰就会守着他的墓碑一辈子。那样实在太痛苦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贪图片刻的美好,而让对方蹉跎一生,五条悟做不到。更何况对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所以他决定离开。退学,离开東京,离开日本,去哪里都好,只要不会再出现在夏油杰面前,怎样都好。
五条悟将那张轻巧的纸放在显眼的地方,随后,风尘仆仆的离开。
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夏油杰从电梯里走出来,脚步匆忙。十一月的寒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加快了步伐。
转过拐角,725病房的门半开着,夏油杰的心突然沉了一下。他明明记得离开时把门关好了。夏油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病房,里面空无一人。
“悟?”夏油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显得异常尖锐,他还想试图骗自己,五条悟只是去卫生间了。
他冲向卫生间,门是开着的,里面同样没有人。被子被掀开一半,五条悟的外套和围巾都不见了。
夏油杰摸着病床上的余温,是冰冷的。
病房里早已不见五条悟的踪影。
他一抬眼,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张带着五条悟字迹的纸巾。
抱歉,这次骗了杰,就当以前你骗我的扯平了吧,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不相欠,放过自己吧。————五条悟
读完,夏油杰死死捏着纸巾,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答应着他不要一声不响的消失,结果答应的是前半句。
五条悟,小骗子。
夏油杰将纸巾放进兜里,他转身冲出病房,直奔护士站。
“725房的病人呢?五条悟去哪了?”他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嘶哑。
值班护士抬起头,一脸茫然,“五条先生?我没看到他出来啊,而且您不是刚办了出院手续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转身离开,“嘟…嘟…”他播出一个号码。
“我要五条悟现在的家庭住址。”他说着,身体丝滑的越过一个又一个人。
“你之前不是说保护他的隐私不要吗?”电话里那头带着疑惑。
“别废话,马上发过来。”夏油杰说完就挂了电话,前后不过一秒,他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夏油杰利用坐电梯的时间将五条悟家的地址记在脑中。
“叮。”
他急匆匆出了电梯,往大厅出口跑。
外面又飘起了零碎的雪花,整个世界渐渐被白色覆盖。
五条悟搓了搓手,他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还要不要去超市?算了,有点远,点外卖好了,五条悟想。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走一步留下一个脚印,每踩一下,地面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颇是清脆。
街道两旁的店铺里都暖着橙光,玻璃橱窗上结了一层薄冰,模糊了里面的陈设。
偶尔有行人从五条悟身边擦肩而过,皆是裹紧大衣,低头疾走,面目在围巾与帽子的遮掩下不甚分明。
这大雪天里,大约只有像五条悟这样的笨蛋,才会慢吞吞地踱步吧。
雪片扑在五条悟脸上,顷刻便化了,留下一丝凉意。这凉意从他的脸颊渗入,渐渐爬满全身。
五条悟抬头望天,灰白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雪便是从这混沌中降下来的,不紧不慢,却也不肯停歇。
雪仍在下。五条悟呵出一口白气,看它在空中消散。他勾起唇角,苦涩的笑着。
原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觉,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夏油杰,他便锥心刺骨。
“我该怎么办啊?”五条悟轻声说。
他继续前行,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五条悟路过一家咖啡馆,透过雾气朦胧的窗户,可见里面人影绰绰。暖黄灯光下,人们捧着杯子说笑,与外面的寒冷恍若两个世界。他驻足看了一会儿,最后推门而入。
“先生您好,需要些什么?”
五条悟看了眼菜单,“一杯焦糖拿铁,甜品的话,都上一遍吧。”
服务员下单的手明显顿了下,“先生您确定吗?”
“我应该不像在开玩笑吧?”五条悟抬起眼皮,“刷卡吧。”
“好的,一共是988。”服务员拿出poss机。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按着密码。
“因为您点的比较多,所以会上慢一些,请您稍等片刻,祝您用餐愉快。”确认完他这边没有别的问题服务员就下去了。
五条悟选的是一个靠窗的角落,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雪景。
他看着窗外,感叹道,“看来还会下好久呢。”
寒风裹挟着雪花拍打在夏油杰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扎。他顾不上系外套扣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奔跑。行人匆匆,夏油杰也是其中一个。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雪下得更大了,出租车在雪中缓慢前行,夏油杰不停地看表,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他害怕五条悟真的消失。夏油杰知道,要是五条悟真心躲一个人,就算掘地三尺,他也找不到五条悟。而以五条悟的性格,他极有可能出国,那样的话就更难找了。
如果五条悟没有回家怎么办?夏油杰脑子一团乱。他深吸一口气,理清思路。
五条悟肯定是要回家的,他养了猫,不会丢下猫不管的。而且他总不能随身带着护照。
突然,手机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夏油杰所想,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号码并没有任何备注。
“夏油,你真该感谢我,”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巷口咖啡馆,我看见你要找的人了。”
“谢了。”夏油杰挂断电话,“师傅,麻烦您掉头去巷口咖啡馆。”
电话另一头,“两个人渣…别再错过了。”
雪还在下,出租车快速地行驶在白色世界里。
十五分钟左右,夏油杰终于到了。他提前付好了钱,车子还没停稳他就下了车。
夏油杰推门进去,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眼镜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夏油杰摘下眼镜,急切地环顾四周,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被大堆甜品藏起来的五条悟。
夏油杰风尘仆仆的走过去。
“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五条悟吃东西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和夏油杰对视,“…杰。”五条悟咽下嘴中的奶油。
氛围凝结到了零点。夏油杰坐到五条悟的对面。
“这位先生,请问你们认识?”前来的服务员些许尴尬的问。
“老师,他是我老师。”五条悟抢先一步回答,生怕对方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来。
“一杯美式,谢谢。”夏油杰说。
“一共18。”服务员说。
夏油杰付好钱就继续盯着五条悟。一言不发。
五条悟戳了戳面前的开心果蔓越莓巴斯克,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吃下去了,他放下刀叉,“为什么?”
“为什么?”夏油杰反问,“我还没问悟为什么,悟反倒先问起我来了。”
五条悟抿着唇,直视他的眼睛,“我以为我写的已经很清楚了。”这一次,他语气锋利的像把利刃。
夏油杰不怒反笑,他身体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不管悟走到哪,我都会找到悟。悟,我们互相纠缠下去吧。”
五条悟觉得现在的夏油杰就是无赖,他懒得再废话,“服务员,打包。”
“悟要回家的话,我送你。”夏油杰也跟着他站起来。
五条悟睨了他一眼,“不顺路。”
“悟连我家住在哪都不知道吧,怎么就知道不顺路的。”夏油杰上前挡住五条悟的去路,低声说,“悟要是还想跑,我也不介意在这里亲你,事后你可以扇我一耳光或者骂我,但是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五条悟气愤的看着夏油杰,“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无赖。”
夏油杰轻轻箍住五条悟的腰,“现在悟发现了。”
他手掌宽大,几乎一只手就能包裹住五条悟大半个腰肢,可人的手掌再大,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也做不到如此。五条悟实在是太瘦了,病态的瘦。
“放开!”五条悟低声呵道,“夏油杰,你简直是个疯子!”他眼尾泛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夏油杰按着五条悟的腰把人拉的更近,“我是疯子,我想悟想的快要疯了,我恨不得把悟囚禁起来,变成我一个人的。”他在说这些话时异常冷静,完全不像开玩笑。
五条悟皱眉看着他,“囚禁是犯法的,夏油杰,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夏油杰的手指轻轻剐蹭五条悟的脸颊,“所以直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想悟不要再推开我,仅此而已。”
“先生,您的甜品都已经打包好了。”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站在一起谈话,并无什么异样。
五条悟挣脱夏油杰,抬手去接那二十多个袋子。谁料夏油杰又抢先他一步,在他耳边厮磨,“我拿吧。”
五条悟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随你吧。”
外面的雪没有要停的迹象。
“悟要回家吗?”夏油杰与五条悟并排走着。
“我要去超市。”五条悟说。
既然得到了免费的苦力,那就物尽其用一下好了。
“打车吧,不然悟会冻坏的。”夏油杰每吐出一个字,就会飘出一片白雾。
五条悟点了点头,同意了夏油杰的说法。
夏油杰把装着甜品的袋子放在路边的公共长椅上,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五条悟戴上。
意外的是,五条悟这次没有躲开,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的站在原地。
围巾上沾着夏油杰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和冷冽的薄荷味,五条悟把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雪天路滑,出租车缓慢地行驶在白色大道上。
五条悟靠在车窗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形成一小片雾气。夏油杰想握住他的手,思量许久,还是没这么做。慢慢来吧,他想。
车里一片寂静。
“杰现在还有抽烟的习惯吗?”五条悟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
夏油杰没想到五条悟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嗯,悟不喜欢吗?”
“嘛,也不是啦…”五条悟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久到夏油杰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了。然后他开口了,“只是很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夏油杰心脏钝痛。他想起以前,他抽烟的时候,五条悟总是会嫌弃的躲得很远。一次,他站在阳台上吸烟,五条悟正巧进来。
“我说,这个真的有那么好抽吗?”少年疑问又好奇。
夏油杰转过身,面对着五条悟,含笑说道,“还好,悟要不要试一试?”他像个坏学生引诱着对方。
五条悟走到他面前,低头咬住夏油杰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烟,他猛地吸了一口,“咳咳…”烟雾一瞬间全都跑进他的嗓子里,五条悟被呛得直咳嗽。
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背,无奈的叹气,“慢一点啊,哪有你这么抽烟的?”
好多了的五条悟推开夏油杰,“…好苦。”他端起对方的水杯喝了好多水,“杰确定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夏油杰笑着,“偶尔才会抽,悟果然还是只适合吃甜品啊。”他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去吃草莓芭菲吧?”
“好啊,我们走吧,杰快点穿衣服。”一提到甜品,五条悟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夏油杰套上外套,五条悟已经站在门口了。
“杰张嘴。”五条悟神神秘秘的说。
夏油杰按照五条悟的话做,瞬间,一块甜滋滋的东西落在他的舌头上。
“杰以后想抽烟的时候就吃糖吧。”五条悟的眼睫笑得弯弯的。
夏油杰含着嘴中的糖,薄荷柠檬味的,不算特别甜,他吃着正好。
“嗯。”
“走啦走啦!”五条悟牵起他的手,夏油杰从后面看着对方的背影。
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吃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后来,他叛逃了,再也没吃到过,哪怕是转生之后,他找遍全世界的糖,都没有当初那个味道。
“那悟是喜欢这个味道,还是讨厌这个味道?”夏油杰紧张的问。
五条悟转过头看他,眼神复杂,“我不知道。”
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怀念吧,五条悟想。
出租车停在超市门口的马路边。夏油杰付完车费,转身发现五条悟已经下车站在雪中,仰头看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像细小的水晶。
五条悟的脸一定是受上天爱戴的,不管哪个角度,都美的不可方物。
“走吧。”夏油杰上前牵住他的手。
这一次,五条悟没再甩开,也没有回握住,只是悬在夏油杰手掌中。
周末的超市比想象中热闹。推着购物车穿过自动门时,冷气扑面而来,五条悟不免打了个哆嗦。夏油杰立刻注意到了,捏着五条悟的手,“冷吗?”
“还好,先把这些甜品存到前台吧。”五条悟说。
存好甜品,夏油杰顺手买了两杯热饮。
“热可可,尝尝。”夏油杰把两杯热饮都塞到了五条悟手中,“我推车,悟想买什么?”
五条悟咽下嘴中的热可可,“速食。”
“平常都吃这些?”夏油杰忧心的问。
五条悟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据他了解,五条悟以前很忙的时候吃的就很随便,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依旧是如此。夏油杰不知道这是以前带给五条悟的习惯还是别的什么,但一直吃这种东西,总归对胃很不友好。
但五条悟想买,他拦着也没有用,而且就算他真的能拦下来,只要有他不在的时候,五条悟还是会买。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夏油杰推着车跟在五条悟身后。
速食区在超市的西南角,冷柜排成一列,玻璃上凝结着水珠,像是一排排患了感冒的病人,不住地流着冷汗。
五条悟驻足于此,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包装盒上游移。最终,他的眼神停在三明治上。
五条悟把两手其中一杯热可可夹在臂弯,腾出一只手拿东西,像进货一般一股脑的把三明治全都搬空了。夏油杰看着他的动作有些苦恼,五条悟这是打算很长一段时间都吃这些了。“悟。”他叫停五条悟。
五条悟疑惑的抬起眼皮,“?”
“用不着这么多吧?”夏油杰扶着额头。
他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就继续去拿别的了,什么速冻饺子、炒饭、乌冬面、可乐饼、章鱼烧。
“好了。”五条悟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有点意犹未尽,不过这些也够他一个月不用再来超市的了。
夏油杰刚想说些什么,五条悟完全不给他机会,自顾自的往冷藏乳饮区走。
夏油杰推着满车的速食追上他,“五条悟!”他拉住五条悟的手腕。
“你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夏油杰有些生气,为什么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不好?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五条悟沉默着,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掰着夏油杰握在他手腕上的五根手指。
夏油杰拿他没办法,怕热可可烫到他的手,又怕弄疼他,只好松开。
五条悟拿了两大瓶牛奶放进购物车里,“杰有什么想吃的吗?”
夏油杰拿过五条悟手中的一杯热可可放到购物车的折叠篮中,又牵住他的手,“跟好,不许松手。”他一手推车一手牵着五条悟往果蔬区走。
保鲜柜里的蔬菜都水灵灵的,表面还流着小水珠。
灯光打在货架上,蔬菜区的绿意与肉食区的鲜红形成鲜明对比。
香菇被整齐地码放在菌菇专区的泡沫托盘里,深褐色的菌盖微微卷边,像一把把小伞。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气,菌褶紧密而洁白,有些还沾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刚喷过水保鲜。夏油杰捏了捏菌柄,挑了几朵厚实饱满、菌盖没有发黏或发黑,说明还算新鲜。
接着,他又牵着五条悟往前走,眼见西红柿堆成小山,红彤彤的,有些还带着未褪尽的青绿蒂头。他拿起一个掂了掂,沉甸甸的,果皮光滑紧绷,轻轻按压能感觉到果肉的弹性————太硬的还没熟透,太软的怕是放久了。有几个裂了口的,汁液微微渗出,散发着阳光晒过的酸甜味。
夏油杰最终选了四五个,放进塑料袋时,还能闻到指尖残留的淡淡番茄清香。
番茄旁边就是葱。翠生生的葱被捆成小把,青白分明,根须上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泥。夏油杰拿起一小把,葱叶挺直,他捏了下葱的根部,硬实的,说明水分足。他把葱放进购物车里。
五条悟默默跟在他身后,喝着热可可也不说话,像个小尾巴。
夏油杰又拉着他往冷鲜区走。
他们停在冷藏肉柜前,柜子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雾,雪花肥牛卷像艺术品一样排列着,红白相间的纹理像大理石花纹。夏油杰抽出一盒查看,油脂分布均匀,没有发暗或渗血的迹象。
夏油杰翻到背面看生产日期,确认是当天的才放进购物车,太久的话口感会柴。
“悟家里有面粉吗?”夏油杰回头问心不在焉的五条悟。
“…没有。”五条悟诚实回答。
夏油杰叹了口气,早该想到的,“先去结账吧,等一会叫超市的快递员送过去。”
收银台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扫码枪"嘀"地刺穿寂静,五条悟拿的那些速食在袋子里堆成小山。
夏油杰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您好,一共两千一百五十二,刷卡、扫码还是现金?”收银员指甲镶着水钻,溅起细碎的光。
“刷卡。”夏油杰将卡递给收银员。
收银员将卡插入poss机,“您好,输入密码之后就可以将卡拔出去了。”
夏油杰弯腰按着密码,手却一下都不肯松开五条悟的手。
付完钱,夏油杰把三大袋子食物放进购物车里。
“饿吗?从早上到现在你还没吃饭吧。”夏油杰推着车牵着五条悟往超市的便民服务站走。
“不太饿。”五条悟在咖啡馆里吃了不少甜品,刚才又喝了大半杯热可可,肚子几乎被填满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折腾了一上午快把他的能量和精力都耗尽了。五条悟打了个哈欠,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夏油杰立马注意到了,“再坚持一小会儿。”
五条悟的脑袋小鸡啄米一样晃了晃。
服务站的人还不少,夏油杰前面有三个人。排了好一会儿才到他们两个。
夏油杰提前扫码填好了需要运送的东西和地址电话,顺便又买了一袋米一袋面。
“先生,您再确认一下,没问题的话两个小时后给您送达。”售货员指着他们买的东西。
“嗯,没问题。”夏油杰仔细检查完后说。
“好了?”一旁神游的五条悟回过神,凑近夏油杰问道。
这还是重逢以来五条悟第一次主动离他这么近,夏油杰的心脏跳的有些快,“嗯,拿完甜品就能回家了。”
趁夏油杰拿甜品的功夫,五条悟找了个垃圾桶将喝光的热可可扔到了进去。他掏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14:39。平常这个时间,除了上课,他应该在家睡觉。
“我把钱转给杰吧。”五条悟看着往这边走的夏油杰。
夏油杰提着袋子的手一僵,“悟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五条悟的唇瓣一张一合,“我只是不想欠杰什么。”
“悟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是他亏欠五条悟太多。以前很多次,有很多次,他明明都可以好好和五条悟说,可他还是选择用最狠心的话,一字一句像刑具一样施加在五条悟身上,让他如陷深渊,如履薄冰。
五条悟垂着眸子,“我累了,我想回家。”
夏油杰喉结滚动,哑声说,“好。”
每一次,每一次夏油杰向五条悟靠近时,五条悟都会后退,而五条悟的那双眼睛又总是欲言又止。
雪下得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整个城市淹没。
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五条悟下意识眯起眼睛。零下十多度的天气,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迅速凝结又消散。五条悟跺了跺脚,试图驱散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意。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夏油杰欲要脱下自己的大衣,五条悟及时拦住他,“你做什么?想冻死自己吗?”
“我身强体健,冻一会儿也没什么,我不想悟再生病了。”夏油杰还是把大衣脱了下来,寒风吹进他的骨头。
“你脑子坏掉了吗?快点把衣服穿上!”五条悟怒斥夏油杰,伸手抢过他手中的大衣替他披在肩上,“真是够疯的。”五条悟评价他。
“悟是在关心我吗?”夏油杰眼尾挤出几条细小的纹路。
五条悟没说话,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夏油杰见状立马把人拉进了怀中,“悟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他紧紧抱着对方的腰身。
夏油杰的怀抱是暖的,温热的。五条悟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缓缓垂在身体两侧。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在两个人面前停下。
夏油杰拉开车门,“悟先进去。”随后,五条悟钻进了温暖的车厢。
“师傅,麻烦开一下后备箱。”夏油杰走到车尾,将甜品摆放进后备箱中。
很快,夏油杰也上了车,他说了五条悟家的地址。
出租车缓缓启动,驶入风雪中的街道。
五条悟有些僵硬的坐在座位上,他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刚才夏油杰说话时,他的唇似乎碰到了五条悟的耳朵,像电流一样,酥酥麻麻的。
夏油杰的目光落到五条悟的侧脸上,灼热的几乎要将对方灼伤。
“要不要先休息一会?这里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最终还是夏油杰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
五条悟沉闷的“嗯”了一声。他确实困了,眼皮都在打架。
夏油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靠着我吧,悟。”
就在这时,也许是上天在帮他,出租车驶过一个路口,轮胎在积雪上打滑了一下,五条悟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他那边倾斜。一瞬间,他们两个紧紧贴在一起。
虽然隔着厚厚的大衣,五条悟依然能感受到属于夏油杰的温度和触感。他像触电般迅速坐直,脸颊发烫。
“小心。”夏油杰伸手虚扶了一下,又很快收回。
“谢谢。”五条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悟靠过来吧,不然一会脖子会很痛的。”夏油杰调整了一个可以让对方舒服一点的姿势。
五条悟犹豫再三,“就靠一小会儿。”然后,他的头轻轻地落在了夏油杰肩上。
夏油杰能清晰的感受到五条悟头部的重量,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锁骨处,温热而柔软。五条悟的发丝擦过他的脖颈,痒痒的,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以及那熟悉的柑橘柠檬味。
以前五条悟为了方便,把后面的头发剃下去好多,短短的像小刺猬。如今倒是长了不少,都能在后面绑个小啾啾了。
夏油杰忍不住想要触碰他。他将五条悟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刮过他的鼻子,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悟,我好喜欢你,夏油杰在心里默念。
“…”五条悟呢喃出声,夏油杰贴近他的唇,“…Sugu…”
夏油杰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也放不下他,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五条悟怎么样都不愿意接受他?五条悟的顾忌到底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夏油杰脑海中。
他如果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还是要从五条悟入手。对待现在的五条悟,夏油杰只能慢慢来,他稍微迈多一小步,五条悟就会后退一大步。
夏油杰看着他沉睡的模样,五条悟的脸颊和鼻尖红彤彤的,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还没有缓过来。夏油杰不免有些担心。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五条悟的额头,差不多,是正常体温。夏油杰这才松了口气。
他很紧张五条悟。少年在学校里突然晕倒把夏油杰吓得不轻。
“我会好好照顾悟的。”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夏油杰手臂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但他不在乎,他甚至希望这段路程能再长一些,让这个意外的亲密接触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出租车缓缓停在五条悟所住的公寓楼下。
夏油杰稍微动了下身子,见对方睡得很熟,不忍心叫他起来。夏油杰把五条悟的头轻轻摆平,让他靠着座椅。随后他将后备箱中的甜品袋子都拿了出来,挂在胳膊上。
夏油杰打开五条悟那边的车门,弯腰钻进后车座,一手放在五条悟的后腰,一手穿过五条悟的腿弯,把人从出租车里抱了出来。
“唔…”五条悟动了动,发出一声迷糊的呓语。
“没事,睡吧。”夏油杰哄着他。
五条悟搂住夏油杰的脖子,整个人都往他怀里蹭,“杰…”他的声音黏糊糊的。
“我在。”他温柔回答着。
夏油杰抱着五条悟上了楼,直到站在公寓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既没有钥匙,也不知道密码。
不过五条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设的密码不会太复杂。夏油杰按了五条悟的生日。
“验证失败。”
夏油杰又按了自己的生日。
“验证失败。”
不是五条悟自己的,也不是他的,那还有哪些日子对五条悟来说是特殊的?
夏油杰脑中闪过一个日期,但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对五条悟来说,这样一个日子,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他的手指搭在密码锁上,始终不敢按下那些数字。
夏油杰看着怀里的五条悟,心中泛起巨大的涟漪。
最后,他摩挲着,还是一下一下按了密码,只是到最后一个数字时,他停顿了好久才用力按下去。
“密码正确,欢迎回家。”
酸涩蔓延在夏油杰全身,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每一块骨头、每一个细胞都被它浸泡。
他的眼框承不住过多的泪水,眼泪滚下来,是烫的。
原来在五条悟心里,那一天是刻骨铭心的,甚至需要被无时无刻的提醒、记住。
夏油杰将甜品放到餐桌上,又把五条悟轻轻放到卧室的床上,替他脱下围巾、外衣和鞋子。夏油杰将软绵绵的被子打开,盖在五条悟身上。
夏油杰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像个小孩一样哭了,直到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
五条悟这个笨蛋…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巧合,夏油杰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那一天带给五条悟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每一天,五条悟回到家时,都要按这个密码。每一次,他都要再回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一件好事情都没发生。
2017年12月24日。
那天是平安夜。
小巷中。
“来得真慢啊,悟。”夏油杰扶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断臂,靠着墙体一点一点的滑坐在地上。
“想不到最后会败在你的手上…”他笑着,“我的家人们还好吗?”
“每个家伙都成功逃走了。”五条悟皱着眉,垂下眼睫,那双蓝眼睛显得苍凉,“京都那边也是你下的指示吧。”
夏油杰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勾起唇,“是啊。跟悟不同,我这个人很温柔。”
五条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像个冰冷的雕塑一样站着,扯了扯嘴角,“你送那两人过来,是以他们会被我打倒为前提,用来当做乙骨的引爆剂,对吧。”他顿了下,“这一点我信任你,相信像你这样有原则的人…不会毫无理由杀害年轻术师。”说话间,五条悟眼中的蓝色似乎更深了。
“信任吗…?”夏油杰脑中走马灯一样回忆着他的青春,记忆最后定格在两个少年的笑脸上,他自顾自的说,“没想到你对我还保留着这种感情。”夏油杰低着头,掏出一张学生证甩给五条悟,“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五条悟接过,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是乙骨忧太的学生证,“原来小学那件事也是你搞的鬼。”
“是啊。”夏油杰回答他。
“真受不了你。”五条悟吐槽道,他收紧抓着学生证的手,心中酸胀,晶莹的唇瓣一张一合,“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油杰动了动,“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讨厌猴子们,”他用手指摩擦过自己受伤的肩膀,“但我并没有连高专的人也一起憎恨。”
夏油杰松开自己的手,哑声说道,“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我无法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他的痛苦在他叛逃那年,就远远超越了他的幸福。
“杰。”五条悟叫着他的名字。
夏油杰转过头去看记忆中的少年,他散乱的头发也跟着一起转动。
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时,夏油杰就觉得五条悟的眼睛美的惊心动魄,现在依旧如此。
五条悟向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下,“……”
夏油杰的瞳孔收缩,不可置信的看着五条悟。最后,他释然的笑出来,“都到最后了,好歹说句诅咒我的话吧。”
……
泪珠顺着夏油杰的下巴滑落到衣襟,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的呼吸变得又急又碎,像一条搁浅的鱼。
他起身,跑到洗手间。夏油杰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窒息感逼得他弯起腰,他用手抵住胃部,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里翻绞的疼痛。
原来,那年,他自己才是诅咒本身。
夏油杰忽然呛住,开始剧烈咳嗽,混着抽噎,咳得满脸是泪。他立马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摘掉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胡乱去抹,过于用力反而把脸蹭得生疼。
“五条悟…”夏油杰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我诅咒了悟的两生…”他的声音碎成一地玻璃渣,而这句话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油杰像受伤的野兽,抽噎声撞在瓷砖上又弹回来,在狭小的的洗手间里回荡。
哭到后来,只剩下干呕般的抽泣。夏油杰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一把一把的拍在他的脸上。
十几分钟,他才恢复理智。
夏油杰的手指已经僵了,他抹了把脸,右手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悟…”他的声音已经哑了。
夏油杰将水龙头往左推了下,水温逐渐变热,他把手放进水中,剧痛一瞬间炸开。
先是针刺般的麻痒,接着是千万只蚂蚁顺着血管啃噬的痛。夏油杰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的皮肤开始发红,像煮熟的虾。疼痛逐渐变成灼烧感,仿佛有人把铁丝烧红了沿着他的指缝来回碾压。
等到完全恢复知觉时,他才将手从热水中拿出来。
冻僵的手碰到热水第一感觉是疼,就像他靠近五条悟时,五条悟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逃避、防备。
人本能会保护受过伤的自己。
夏油杰将卫生间收拾如初,又重新扎了自己的头发。做好这些,他打开门走到卧室。
五条悟蜷缩在被子里,明明那么高的人,这样看却显得小小一只。夏油杰把遮住五条悟半张脸的被子往他的脖颈处掖了掖。
“喵~”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夏油杰的脚踝,他这才想起来五条悟家里还有只猫。
夏油杰把猫抱进怀中,给它顺毛,“我们不要打扰悟休息。”他小声说。
夏油杰从卧室出来时,细心的关了门。
这猫似乎也有灵性,直到门合上时才开始喵喵叫。
夏油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举着猫大眼瞪小眼,“悟倒是把你养的很好。”
西柚挥舞着爪子,对着夏油杰哈气,它不怕陌生人,但是会吓唬陌生人。
夏油杰把它放到地板上,它立马跳到圆桌上盯着夏油杰。
也许是因为夏油杰身上沾着五条悟的气息,西柚对他没有那么大的敌意,更多的是好奇。
夏油杰的手机隔着衣服震动,他掏出手机,看清备注后接了电话。
“夏油先生,您现在在上课吗?”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些歉意。
“没有,有什么事情吗?”夏油杰心不在焉的回答。
他讨厌猴子这一点还是不能从骨子里祛除。
“真的不好意思,今早做消防器材的检查,把您的房间淹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越说越弱。
夏油杰的太阳穴跳了一下,他扶着额头,“怎么处理?”
“您的损失我们会全额赔偿!今晚要麻烦您住在酒店了,当然,您住在酒店期间所有费用都由我们承担!实在抱歉!”
“嗯。”夏油杰不愿再有过多的交流,他立马挂了电话。
“喵。”西柚叫了一声,似乎是在疑惑夏油杰情绪的转变。
夏油杰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西柚舒服的发出呼噜声,它跳到夏油杰怀里,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臂,“喵~”
这个举动不由得让夏油杰幻视高专时期的五条悟。仔细看看,同样的白毛,同样的蓝眼睛,同样的性格,五条悟养了一个猫版的自己。
他对待所有事物,都是因为爱屋及乌。就像五条悟养了猫,他就会喜欢那只猫。
“叮咚”,门铃响了。
夏油杰抱着猫走到门口。他看着监控,画面中一个快递员拎着他和五条悟在超市买的东西,还有两个一人扛着米一人扛着面。
夏油杰打开门,“辛苦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没有改变,“放在门口就可以了。”
“您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其中一个快递员问道。
夏油杰“嗯”了一声,把猫放到鞋柜上,接过对方手中的三个购物袋。他把三大袋东西都放到了厨房的案板上,又独自将米和面搬进屋子。
“您确认没问题请在这里签一下字。”快递员将笔和收货单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把单子垫在自己胳膊上,笔锋利落。签完,他把那张纸和笔递了回去。
快递员看了一眼,“祝您生活愉快。”
夏油杰点了点头,关上了门。接下来他就要处理这些东西了。
夏油杰站在冰箱门前,冷气像一层薄纱拂过脸颊。冰箱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剩下两盒三明治和一盒牛奶,右边的柜门上摆着整齐的鸡蛋,诺大的空间空荡荡的。
早已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但夏油杰的心脏还是紧了下。
他把五条悟买的那些东西有序的放进保鲜和冷藏层。这些方正的盒子在隔板上排成沉默的队列。他应该再买些便利贴的,这样方便五条悟拿东西,夏油杰想。
他提着两大瓶牛奶放在左边柜门的瓶架上,确认所有东西都摆放进去,夏油杰关上了冰箱门。
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夏油杰观察了一下厨房,厨具倒算齐全,全都是崭新的,有的甚至还没有撕下包装膜。
夏油杰先接了一壶水放在一旁烧着。砧板被轻声放到大理石台面上,夏油杰从购物袋里拿出表面已经附了一层薄水珠的雪花肥牛盒,里面还挂着些许血水。
夏油杰将肥牛卷平铺到漏网中,用细小的冷水流轻轻冲洗表面的血沫。洗净后,他用厨房纸层层包裹,轻压吸干水分。
利用空档,夏油杰把香菇和西红柿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水流冲过菌盖时,那些细小的褶皱里藏着的泥沙就被冲刷出来,打着旋儿流向下水道。洗净的香菇摸起来滑溜溜的,夏油杰把它们切成薄片,刀锋与砧板相碰,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水早已烧开,夏油杰先用刀在西红柿的顶部划了个十字,然后放进开水里烫了一会儿。他又拿出一个大碗,将剩余的开水倒了进去。水龙头的水哗哗流进烧水壶,夏油杰又烧了一壶水。
西红柿从滚烫的热水中取出来后,皮就很容易剥下来了。剥了皮的西红柿呈现出鲜亮的红色,夏油杰把它切成小块,汁水顺着刀锋流到砧板上,染红了一小片区域。
他把处理好的香菇和西红柿都收到了盘子里,将砧板冲洗干净放回原处。
肥牛卷上多余的水分已经被吸收干净,夏油杰将这些肥瘦相间的肉片放进腌制碗中,让每一片肥牛卷都浸在酱油、料酒和少许淀粉中。
外面的面总也没有自己做出的劲道。夏油杰以前喜欢吃芥麦面,后来闲来无事就学了很多面的做法。现在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将所有食材都备齐。夏油杰洗了手,看了眼表,已经五点多了。
他擦干双手,走到客厅。西柚安静的躺在自己的猫窝里。夏油杰推开卧室的门,五条悟还在休息,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从他叛逃到现在,整整三十年。他已经这么久没有好好看过五条悟了。
夏油杰觉得自己是对五条悟一见钟情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大抵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对五条悟产生了想要了解更多的想法。
刚与五条悟相识时,他只觉得五条悟是个顽劣乖戾的人,光有一张漂亮蛊惑人心的脸。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发现了五条悟可爱的一面,他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久而久之,他发现了五条悟更多的好,五条悟的细心、五条悟的温柔、五条悟的笨拙、五条悟的单纯,这些最纯粹美好的东西。这样好的人,还有着一张美到张扬的脸。
夏油杰的手如同清风拂着五条悟的半边脸,拇指摩挲过脸颊时,指尖扫过他长而翘的浓密白睫毛。前世五条悟就很白,如今更甚,卧蚕下的乌青被衬得颜色很深。
少年均匀的呼吸洒在夏油杰的手背上,微弱、缓慢,像是脆弱的小动物。
夏油杰的拇指蹭了蹭五条悟柔软的唇,第一节手指停在唇珠上。他摘下眼镜,俯下身,闭上眼睛,克制又隐忍的吻了自己的手指。
“悟。”夏油杰轻声呼唤。
五条悟的眼睫微微颤动,渐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只如同紫水晶般的球体,他再熟悉不过,他无数次的在梦中、心中描摹,“…杰。”
“嗯。”夏油杰回应着,眼睛盯着五条悟迷离的双眸。
少年勾着对方的脖子,蜻蜓点水般亲了男人的唇。
夏油杰脑中绷紧的弦一下断开,唇与唇相贴的那一刻,是意想不到的柔软。五条悟的唇瓣比他想象的更可口。夏油杰用牙齿轻轻摩挲着少年的下唇,像是对待易碎的精美瓷器。
淡淡的烟草味和浓烈的薄荷味充斥着五条悟的鼻腔和口腔,让他头晕目眩。
夏油杰察觉到五条悟的紧张,动作变得更加轻柔。他的舌尖试探性的触碰他的唇缝,“张嘴。”他哑着嗓子说。
五条悟本能地微微张开唇瓣,立刻被更浓郁的薄荷味包围,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只属于夏油杰的味道。
接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湿润而亲密。
五条悟有些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接吻,往后躲了下,夏油杰就吻的更深,不停的去勾少年的舌头。
抖得好厉害,夏油杰想。
“唔…嗯…”五条悟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攀上对方的肩膀,能透过毛衣感受到夏油杰紧绷的肌肉线条。
夏油杰的手从他的后颈滑到腰间,轻轻一带,两人的身体便紧密相贴。隔着两层衣物和一床被子,五条悟仍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与自己如鼓点般激烈的心跳渐渐同步。
当夏油杰终于稍稍退开,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紊乱。五条悟睁开眼睛,发现夏油杰正凝视着他,灼热的目光让他身体发软。五条悟的唇因为亲吻而泛着水光,比平时更加红润。
透过我的眼睛去看你,我想没人会不喜欢你。
夏油杰将额头抵在五条悟的额头上,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五条悟,你真的太可爱了。”他温柔的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过了几分钟,少年终于缓过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是…梦!”他扯了扯被子,摸着嘴巴,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五条悟惊慌错乱的看着夏油杰。
“悟经常在梦里和我做这种事吗?”夏油杰饶有趣味的盯着五条悟。
“不,不是…没有…”五条悟紧张到结巴,耳根处的粉红蔓延到脸颊。
夏油杰连着被子把五条悟一团抱了起来,“那就是悟情不自禁,悟喜欢我。”
五条悟双腿悬空,只能靠夏油杰的臂力支撑,他双手抓着对方的肩膀,“喂…放我下来!”
夏油杰把五条悟轻放在床边坐下,他单膝跪在地板上,小狗一样用脸蹭着五条悟微凉的手掌,“悟,考虑一下我吧,和我试一试好不好?”夏油杰真挚的说。
五条悟心脏“砰”“砰”乱跳,仿佛即将冲破胸腔。在超市时,他跟在夏油杰身后思考了好多,他了解夏油杰,也了解他自己,他知道被欺瞒、被迫做出选择有多么无助和难过,所以…
“杰,”五条悟声音沙哑,“我可能…活不过23岁。”
夏油杰的表情僵住,瞬间感到世界崩塌,“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是遗传。”五条悟很平静,声音也很轻。
夏油杰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他的唇颤抖着,“…特别严重吗?”
五条悟看不见他的表情,心情复杂,“重症,高三考完试才发现,做了骨髓移植,医生说…以我的身体状况,乐观的话最多五年。”
“所以,我希望杰考虑好,这是一段从开头就望着结局的恋爱。”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夏油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轰隆作响。五条悟说话时的声音不重,每个字却重重砸进他心里。
夏油杰想过无数个五条悟拒绝他的可能,唯独没想过是因为病痛。明明已经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为什么上天依旧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五条悟要受这份折磨?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五条悟,为什么现实这么残酷?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夏油杰的脸颊,落在五条悟的手背上。他迅速擦去,但更多的泪水涌出来。夏油杰咬紧牙关,不想让少年听到他的啜泣,但肩膀的颤抖出卖了他。
“…杰,”五条悟伸手抚摸他的脸,“还是第一次见杰哭呢。”他用手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夏油杰鼻腔酸涩,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
怎么办好呢?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五条悟是那样明媚。
两世,两世啊,加起来却连百岁都没有。
“我愿意。”他突然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悟,我愿意。”夏油杰抬起头看着少年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温柔的笑意,他伸手整理他凌乱的刘海,“好,既然杰已经想好了,我们要约法三章。”
“好。”夏油杰握住他的手,“悟说。”
“第一,要事事都听五条大人的,不可以违背五条大人的意愿,不可以欺骗五条大人,不可以替五条大人做抉择。”
“好。”
“第二,要帮我养猫。”
“好。”
“第三,我死后,杰不许殉情,不许自暴自弃,杰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这一次,夏油杰没有立马回答。
“杰,答应我。”五条悟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沉默良久。
“…好,我答应悟。”夏油杰最终说,“悟,我爱你,比这世界上任何都爱。”他声音破碎。
“我知道。”五条悟回握住他的手。
“我只爱你,”夏油杰停顿了下,在五条悟没发现的地方一只手攥紧了床单,绞得指节惨白,“所以,悟,我也只爱有你的世界,爱你爱的事物,要是你不在了,我就没办法再去爱这些东西了。”
五条悟犹如他的心脏,五条悟爱,五条悟喜欢,他才爱,他才喜欢。要是五条悟不在了,心脏停止跳动,一切就如同虚设,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我做不到去爱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他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悲恸。
五条悟不知道该用怎样残存的力气和近乎绝望的温柔去安慰夏油杰,他想要在他面前,多维持一刻平静的模样。
“好。”五条悟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夏油杰看着他,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他的轮廓,又怕这注视太沉,会压碎了五条悟。夏油杰伸手,指尖极轻地拂开五条悟的碎发,触碰到皮肤时,是凉的,一种沁入心脾的虚弱凉意,让他指关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生命真的好脆弱。
夏油杰站起身,弯腰吻了五条悟的额头。
“饿不饿?”他声音放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五条悟点点头,诚实回答道,“有一点。”
“我去煮面。”夏油杰揉了揉五条悟的头发。
他得给夏油杰消化的时间,五条悟想。
五条悟在家没有穿鞋的习惯,他叠好被子就下了床,从卧室探出头找猫,“西柚,西柚。”
“喵~”
布偶从它的小窝跳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五条悟身边,跳到他怀里,亲昵的蹭着自己的主人。
少年用不重的力度捏着猫咪柔软的脸颊,“好乖呀。”他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布偶的鼻尖。
“喵~”西柚听懂了少年的夸赞,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五条悟抱着猫往厨房的方向看,“你喜欢他吗?”
五条悟伸出左手,“这是喜欢。”他又伸出右手,“这是不喜欢。”
西柚果断的选择了左手。
“嗯~我也喜欢他。”五条悟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这是他的初恋,是他的情窦初开,是他年少时就喜欢的人。
夏油杰感受到身后炙热的目光,转过身,果然是五条悟靠在门框边看着他。
“在看什么?”夏油杰勾着唇问。
“看杰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你说是不是呀西柚。”五条悟握着猫爪,像抱孩子一样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布偶。
“喵~”西柚夹着嗓子发出声音。
五条悟有点好笑的把猫放到地上,“去玩吧。”
他穿的是直筒裤,有些长,盖住了脚。夏油杰看猫时才发现五条悟没有穿鞋,“怎么光着脚?”夏油杰把五条悟扛了起来。
这一动作让五条悟措手不及,他捶着夏油杰的后背,“诶?!杰!放我下来!”
走了好几步,夏油杰才把五条悟轻放到沙发上。
“你现在怎么一言不合就抱人?!”五条悟嗔怒道。
夏油杰拿来拖鞋,帮五条悟穿上。他拖起少年的足弓,凉的像一块玉,“因为我知道悟肯定不会乖乖去穿鞋。”他抬起头说道。
从小到大,五条悟哪里被这样对待过,羞的眼睫都要打架了,“哦。”
夏油杰看出他的不好意思,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他回到厨房继续煮面,五条悟就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灶台上正咕嘟咕嘟小火煮着面条。夏油杰另起一锅,倒入少许油,油热后把腌制好的牛肉片放进去,肉片一接触热油就立刻蜷缩起来,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也随之迸发出来,充满了整个厨房。
“好香啊。”五条悟嗅了嗅。
“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夏油杰说。
牛肉已经炒至半熟,夏油杰把它盛出来放在一边。锅里还留着炒牛肉的油,他把香菇片倒进去翻炒。香菇在热油中渐渐变软,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和之前的肉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西红柿块是最后下锅的。它们一入锅就开始融化,红色的汁液在锅中蔓延开来。夏油杰加了些水进去。
五条悟的下巴抵在夏油杰肩上,“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想悟的时候。”夏油杰微微侧过头,亲了亲五条悟的嘴角,“你以前太忙了,都没时间好好吃饭睡觉。”谈吐间,他心中不免心疼。
五条悟嘿嘿一笑,“现在有杰在啦。”
他不爱倒苦水,更何况对方是夏油杰,他只想和夏油杰分享高兴的事情。
“以后不会再让悟受苦了。”夏油杰牵起五条悟的手,亲了下手指。
五条悟的唇瓣在他耳垂上蹭了蹭,惹得他心里痒痒的。
两个人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腻歪了好一会儿。
“好了,一会儿锅都要糊了。”夏油杰制止五条悟作乱的手。
锅里的汤汁渐渐变得浓稠,颜色也从鲜红转为深红。夏油杰把炒好的牛肉重新倒回锅里,让它们在番茄汁中翻滚。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气泡破裂时溅起的小液滴落在灶台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面条已经煮好了,五条悟帮忙捞起来放进碗里。它们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表面还挂着些许水珠。
“不像买的,杰做的?”五条悟问。
“嗯,自己做的好吃。”夏油杰一边回答一边把煮好的西红柿牛肉香菇浇头倒在面上,红色的汤汁立刻顺着面条的缝隙渗透下去。
最后撒上一把切碎的葱花,绿色的葱花在红色的汤汁上显得格外醒目。
五条悟将两碗面端到餐桌上。面条的热气在灯光下袅袅上升,带着牛肉的醇香、香菇的鲜美和西红柿的酸甜。
“尝尝味道怎么样。”夏油杰递给五条悟一双筷子,自己也坐了下来。
“那我就不客气啦~”五条悟夹起一小柱面条吸进口中咀嚼,能感觉到面条的劲道,然后是牛肉的嫩滑,香菇的Q弹,最后是西红柿的酸甜在舌尖绽放。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整个身体。
“杰以后天天做饭给我吃吧。”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夏油杰。
“好。悟慢点吃,别呛到了。”他提醒道。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冬季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面条散发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很快结成了霜。
五条悟一口一口吃着面条,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简单而真实的满足。
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大概是从他得知自己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时。能够拥有再活一世的机会,他本该是高兴的,可病痛时时刻刻的折磨,早已将希望磨灭。
五条悟不是没想过自杀,他甚至尝试过很多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导致他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了。
原以为他这一生就这样蹉跎过去了。直到夏油杰出现了。就像…春天一样。
春天这个季节,代表着新的希望和开始,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同时也象征着爱与温暖。
五条悟觉得,夏油杰就是他的春天。是他曾经执着了十一年,才追上的春天。
他在心里数着剩下的日子,无奈的笑了,曾经是三年,怎么现在还是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能时刻伴在对方左右,也算一段好光景。
“悟在笑什么?”
夏油杰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在笑…我现在很幸福。”
幸福到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幸福到害怕死亡降临,幸福到忍不住的想要流下眼泪。
夏油杰拭掉他眼角的泪珠,亲吻他的嘴巴,“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暖和一点了,我们去旅行吧。”
五条悟温热的呼吸拍在他的脸上,“好。”
吃完饭,收拾完厨房的残局,夏油杰一转身就看到坐在毛绒地毯上和猫玩的不亦乐乎的五条悟。
大猫小猫,夏油杰想,五条悟之所以会受猫喜欢,大抵是因为他像是同类吧。
夏油杰也坐了下来,他捏着五条悟的下巴亲了亲他的脸颊,“好香。”
五条悟还没动作,在他怀里的西柚先不满意了,它伸出爪子去扒夏油杰。
“喵!”它表情很凶,似乎是在说不许亲。
夏油杰也极其幼稚,猫越激动他越是要亲五条悟,又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我说…”五条悟一手推开夏油杰,一手指着西柚,“你们两个真的够了。”
夏油杰搂住五条悟的腰,连人带猫抱进了怀里。五条悟后背靠着结实的胸膛,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夏油杰把他圈在怀中,“再亲一下好不好?”
“就一下。”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头,比着一。
“好。”夏油杰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扼住他的脖子。
空气变得粘稠而滚烫,裹挟着一种无声的、即将绷断的紧张。
西柚蹭了下五条悟就“识趣”的离开了。
夏油杰的目光落在五条悟樱红水润的唇上,那视线如有实质,灼得五条悟皮肤微微发麻。少年的指尖无意识的蜷缩起来,抓住了男人的衣服。
夏油杰靠的很近,近得五条悟能够看清他眼底细微的血丝,和那深处翻涌的、隐忍又克制的爱意。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味道又将五条悟包围,蛮横地侵占了他的嗅觉。
然后,夏油杰低下头。
他的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坠落,仅仅是唇瓣相贴,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几乎虔诚的温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五条悟能感受到夏油杰的呼吸骤然一滞,喷洒在他鼻翼的热气变得滚烫无比。
这份克制只持续了一秒。
夏油杰收紧手臂,将五条悟彻底箍进怀里,严丝合缝,没有留下一丝退却的余地。他唇上的压力加重,变得炽热而急切,仿佛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真实。试探转为不容抗拒的深入。
“…杰。”五条悟小声叫着。
夏油杰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唇,一点一点伸进了五条悟的口腔。他的食指和中指灵活的搅动少年的舌头,五条悟呼吸急促,他抱住对方结实有力的手臂。涎水从五条悟的嘴角慢慢流出。
“悟真色…”夏油杰拿出手指,不给五条悟反应的机会,再一次吻住他的唇。微启的唇缝被他撬开,更深处的气息交融,这个吻不再温柔,它变得浓烈、甚至有点粗暴,像一场无声的掠夺。
氧气变得稀薄,五条悟头脑开始昏沉,所有理智和思绪都被搅碎、蒸发,只剩下感官世界里的天旋地转。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攀在夏油杰抱着他的手臂上,抓住他微皱的毛衣,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五条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腔里传来的、与自己同样失序狂跳的心音,重重地撞击着彼此的骨骼皮肉。
夏油杰的舌头扫过他的齿贝,不停地勾着他的舌尖,似乎是想将他的口腔占为己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夏油杰才略微后退毫厘,离开时不轻不重的咬了他的下唇。他们额头相抵,鼻尖蹭着鼻尖。灼热的呼吸交错着,拉出曖昧的银丝。
夏油杰闭着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沉、近乎叹息的喟叹,像是饱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脆弱的出口。
五条悟觉得身后有什么硬东西抵着他的屁股,等到大脑反应过来时,夏油杰已经把他抱到了卧室的床上。
“杰硬了。”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还没有从刚才的深吻中缓过劲来。
五条悟的话简直就像引爆剂,要将夏油杰最后一层理智都摧毁。
“嗯。”夏油杰喉结滚动,他眸中的紫色更深了。“悟,”他抱起五条悟,让对方坐在他胯上,“给我抱一会儿。”
“我帮杰吧。”说着,五条悟伸手想要解开夏油杰的裤子。
夏油杰及时抓住五条悟的手,忍着想要顶胯的冲动,“抱一会儿我自己去浴室解决。”他把脸埋进五条悟的颈窝。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在顾虑些什么,“我不怕折腾。”他开口说。
夏油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他亲着五条悟脆弱的喉结,迫使少年仰起头,“我怕。”
五条悟身体敏感,他两手抓着夏油杰的肩胛骨。他对性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以前年少时看的av及用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和夏油杰的那几次性爱。他很少自慰,几乎就是个性冷淡,即使是这样,现在还是有了感觉。
夏油杰察觉到五条悟的反应,有些懊恼自己咬了五条悟。他脱下五条悟的裤子,纯白的棉内裤已经鼓成了一座小山。夏油杰的手掌裹在上面揉了揉,五条悟立马抖了下。
“嗯…”
夏油杰扯下他的内裤,阴茎立马弹了出来。五条悟色素浅淡,也没什么阴毛,夏油杰把挺立的阴茎握在手中来回撸动,像把玩一块美玉。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沉滞而温吞。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从五条悟身体最深处的荒芜之地悄然升起,磨人的要命。
“啊…杰…杰…”五条悟声音娇嗔,手背抵在唇边,似乎是想挡住自己的声音。快感像最细微的电流,开始时只是皮肤下隐约的嗡鸣,沿着脊柱悄无声息地爬升,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颤栗的空白。
他无助的抓着夏油杰的肩胛,不让自己掉下来。
夏油杰的触碰起初是迟疑的,带着生涩的探索,像在辨认一片未知的领土。渐渐地,他找到了节奏,一种源于本能、深埋于血液之中的古老韵律。轻拢慢捻,或急或徐,每一次摩擦都点燃一簇细小的火苗。每每触碰的瞬间,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涟漪无声却剧烈地荡开。
五条悟呼吸骤然屏住,又在下一秒变得急促而滚烫,喉咙发出的声音破碎地溢出唇角,“呜…杰,不行…嗯啊…好奇怪,停、停下…杰…”
夏油杰扣住他的脑袋,激烈的吻住他的唇,五条悟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呜咽。
这个吻像最烈的催化剂,让火势蔓延开来,吞噬了五条悟理智的藩篱,将思维烧成一片混沌的白噪。身体不再是沉重的躯壳,它变得敏感而陌生,每一寸肌肤都成了接收信号的导体,向着核心汇聚。
“悟很快就会舒服的,再忍耐一会儿。”夏油杰呼吸变得粗重,他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五条悟瞬间睁大了眼睛,仰起头,快感如同潮水,开始缓慢地积聚,一浪盖过一浪,逐渐汹涌。
“悟,悟…”夏油杰的声音灌入他的脑海,五条悟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他脚背弓起,脚趾蜷缩,深深陷入夏油杰的怀中,寻求着一个虚无的支点。
“哈啊…杰…”五条悟所有的意识都被那股不断攀升的热流席卷、裹挟,推向一个看不见的顶点。
五条悟似乎到了临近点,将自己不停的往夏油杰手中送。男人用拇指摩挲着阴茎的马眼,另一只手继续撸动,速度越来越快。
“刚才在咖啡馆,悟叫我什么?”夏油杰的手突然停下来,手指堵住马眼。
五条悟迷蒙的看着他,“…老师…不要停下来,呜,杰,老师…啊!”
夏油杰继续手中的动作,比刚才要粗暴一些。
五条悟像被抛向高空中,又在瞬间失重坠落。剧烈的痉挛如同无声的呐喊,穿透每一根神经末梢,“杰,要到了…呜嗯…啊…”一股浓稠的白色浊液向上喷涌而出,一些甚至射到了夏油杰的下颚上。
紧绷的弦猛地松开,力气被瞬间抽空,五条悟倒在夏油杰怀中。他的心跳如擂鼓,重重地敲打着寂静,缓慢地平息。
夏油杰脱掉五条悟的上衣,许多地方都有着血红色的小点和小片小片的淤青,他倒吸了一口气,手轻轻在上面抚摸。现在的五条悟更加敏感,一直在发抖、娇喘。
夏油杰把人抱进浴室。他试了试浴缸中的水温,不烫,这才把五条悟轻轻放进去。
夏油杰拿起旁边的蓝色浴球,打了些沐浴露,揉出不少泡沫后,一点一点蹭在五条悟洁白的皮肤上。
五条悟缓过神时,夏油杰正在给他洗头发。
“悟,好点了吗?”男人温声问。
五条悟不好意思的趴在浴缸边缘,戳着水里的泡沫,极小的“嗯”了一声。
夏油杰拿起花洒冲去五条悟头发上的泡沫,温热的水流过头发,酥酥麻麻的。五条悟发出舒服的喟叹。
“来,站起来。”夏油杰拉住五条悟的手,将他全身都冲了一遍,确认洗干净沐浴露后拿浴巾把人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唔,杰不用这样啦。”五条悟蹭了蹭发丝留下来的水珠。
夏油杰的手臂穿过五条悟腿弯,公主抱着他,“要的。”他视对方为珍宝,捧在手心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五条悟盘腿坐在床上,毛巾轻飘飘落在他头顶,夏油杰正在给他擦头发。他睁着一只眼睛看夏油杰,“那个…杰要不要我帮忙。”
五条悟吞了吞口水,看着夏油杰胯部鼓的跟个小山丘一样。他忍不住的脸红,心里想,尺寸也太大了…
夏油杰捧着五条悟的脸,亲了他的鼻尖,“没事,一会儿辛苦悟给我找一套睡衣。”
他也学着对方的动作,柔软的唇瓣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好,杰快去洗澡吧!”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甜腻而私密的气息让五条悟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夏油杰关上浴室的门,迅速脱掉身上已经被水打湿的毛衣。五条悟的味道还残留在他指尖,只要一想到那张可爱的脸,夏油杰下面就蠢蠢欲动。
他解开皮带,金属扣环碰撞发出清冷的脆响,在这寂静里竟显得有些震耳。
手指触到腹部时微微颤了一下————夏油杰想起以前他和五条悟做爱时,他只要轻轻按压五条悟的小腹,那人就会发出最好听、最脆弱、最抚媚的呻吟,此刻那些记忆里的声音全都化作皮肤下灼热的暗流。
夏油杰闭上眼,看见无数碎片:五条悟用两瓣粉嫩的唇口着他的阴茎,用已经颤栗的双腿和他进行腿交,用手挤着胸部让他可以乳交,用哭红的双眼恳求他射进去填满他那张紧致的小穴…这些碎屑在他手中发酵,渐渐聚合成某种滚烫的冲动。
“悟…”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冬日里呵在玻璃上的白雾,缓慢地晕开一片领域。
夏油杰听见自己的呼吸开始背叛理智,从鼻腔深处逃逸出细密的颤音。
夏油杰太爱五条悟了,爱到想要侵占、撕咬他的每一寸皮肤,可这样的爱不能落到五条悟身上,对他来说,太沉重了。所以夏油杰换了一种方式,他要以一种事事都以五条悟为前提、五条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五条悟会喜欢的方式去爱五条悟。
他仰起头,动作粗暴,灯光随着血液奔涌的节奏微微晃动。
“悟,悟,悟…”夏油杰急切叫着五条悟的名字,一门之隔,相思入骨。身体中的血液在潮热中翻涌闪烁,又迅速被更原始的浪潮吞没。脊椎像被注入熔化的琉璃,每一节骨骼都在重新排列组合。
夏油杰咬住下唇,尝到细微的铁锈味。这个微不足道的痛楚奇异地放大成锚点,将他漂浮的意识短暂地钉回躯体。
他回忆着五条悟刚才叫床的声音,手指狠狠碾过自己的龟头,闷哼一声。夏油杰圈着自己的阴茎进行最后的冲刺。
最后一阵快感从脚踝窜上后颈,夏油杰喉咙里迸出半声呜咽,像低吼的小兽。
“嗒”“嗒”…精液射的极高,最后悉数落到了地板上。
夏油杰将自己的头发捋了上去,阴茎又立了起来,最后又做了两次才彻底软下去。
夏油杰的手指搭在铁铸的冷热开关上,轻轻一拧,“哗啦”一声,冰冷的水白花花地泻下,落在夏油杰全身。
水珠子撞在他的脊背上,像无数冰冷的小嘴啃啮着皮肉。渐渐地,皮肤起了栗,一粒一粒的排布。这零下十多度的天,应该也就只有夏油杰会洗冷水澡了。他脑中的混沌都被这冷水冲尽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打了沐浴露,夏油杰又重新调了水温。等到他从浴室出来时,五条悟一定会上来抱住他,夏油杰不想把寒气过给五条悟。
夏油杰收拾了一下浴室,然后擦干身体,裹上浴巾推开门。
果然如他所想,五条悟猫一样跳到他身上。少年用腿夹住男人的腰,真丝睡衣从他的肩膀滑落。夏油杰单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空闲的手为五条悟整理衣服。
五条悟亲昵的搂着夏油杰的脖子,在他怀里又蹭又闻。
“衣服帮杰找好了。”猫骄傲的说。
“谢谢悟。”夏油杰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五条悟说。
五条悟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他把脸埋进夏油杰的颈窝,然后夏油杰听见,“杰为什么不亲我…”
夏油杰笑了下,五条悟立马弹起来,责怪道,“笑什么!为什么不亲我!”
夏油杰单手捏着五条悟的下巴,吻上他的唇,“这样可以吗?”他温柔的问。
五条悟仍不饶过他,假意生气地说,“杰刚才笑什么?”
“笑悟可爱。”夏油杰又亲了亲少年的嘴角,他把少年轻轻放下,让他站在自己的脚背上,“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
“哦。”五条悟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我们看电影吧,雪天最适合看电影了。”他兴奋的说。
“好。”夏油杰抬手摸了摸五条悟半干的发丝,“在这之前先把头发吹干,不然会头疼。”
屋里的暖气给的很足,夏油杰换好衣服、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把头发吹干了,白绒绒的发丝像是蒲公英。
五条悟晃了晃手里的吹风机,“我给杰吹头发吧。”
夏油杰笑盈盈的说,“好。”
他坐在椅子上,吹风机轰轰的吹着他黝黑的头发。五条悟的指尖时不时触碰到夏油杰的后颈,他能感受到五条悟温柔的撵着他的发丝。
夏油杰突然感觉,五条悟真的成熟了很多,甚至比当教师那时还要成熟。
时间和经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杰在想什么?”五条悟像平常一样问着夏油杰。
“悟真的长大了。”他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时间的打磨,明明是如此平淡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苦涩、不甘的味道。
五条悟的手顿了下,继续给夏油杰吹头发,他笑着说,“人总会成长的呀,要是不长大的话,我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发现我对杰的感情。”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是在安慰他,可他错过了五条悟太多,他没参与的也太多。
“杰,我这两生因为有你,才懂得什么叫做爱和幸福。”五条悟就像是他的定心丸,安抚着他酸胀的心脏,“杰是我生命中永恒的锚点。”
夏油杰听着他的声音,像是飘在天上白云,轻柔、纯真。
吹风机停止了运作。
“悟,”夏油杰久久说不出话,最后从口中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五条悟从后面搂着夏油杰,“这句话,我也想对杰说。杰,谢谢你,以及,我爱你。”
五条悟曾经,也许讨厌过夏油杰,不能没有夏油杰,喜欢过夏油杰,也许恨过夏油杰。也深深爱着夏油杰。
他们之间的感情太纯粹了,纯粹到让人觉得复杂,纯粹到,只有爱了。可爱本身就是复杂的。
“悟,我爱你,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积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被夏油杰宣之于口,他与五条悟十指相扣,“我罪孽深重,悟渡我吧。”
人各有各,不过尔尔。五条悟曾经终其半生,不过只为追上一个无法回头的他。五条悟曾向苦海走去,也是,只为渡他。
五条悟心底有一股暖流,“好。”他轻声说。
窗外,依旧雪片纷飞,许多雪花无声地落在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白。
因为要看电影,夏油杰已经开始布置起来,将投影仪对准墙上空着的一大片白墙。
他忙活着调试设备,五条悟则拿来几个靠垫和懒人桌,把各种甜品放在桌子上,又倒了两杯热茶。
夏油杰终于调好了投影仪,一束光打在墙上,形成清晰的画面。
“等等,”五条悟突然想起什么,“还没关灯呢。”
他跳起来跑去关灯,屋内顿时暗下来,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和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微光。夏油杰已经钻进了被窝,向他招手。
五条悟嘻嘻笑着,一头扎进那个温暖的窝,夏油杰顺势将他搂住。
“好冷啊~”五条悟把冰凉的手往夏油杰脖子里塞,他裹着被子,蜷在夏油杰怀里,“杰想看什么电影?”他问。
夏油杰握着他的手,眼睛一刻不离的追随着少年,“都好,只要和悟一起,看什么都好。”
“诶?还以为杰会提出几个意见呢。”五条悟又往夏油杰怀里靠了靠,“那就点到哪个看哪个吧。”
片头音乐响起,墙上浮现出《垫底辣妹》的标题。
“杰以前有看过这个电影吗?”五条悟仰起头看向夏油杰。
“嗯。”夏油杰挖了一小勺草莓慕斯喂到五条悟嘴里,“当时在日本影响很大呢。”
蛋糕很快在他口中融化了,“还以为教主大人已经隔绝世外了,哼,假和尚。”五条悟声音抑扬顿挫,怪里怪气的点夏油杰。
夏油杰吻了下五条悟的额头,“抱歉,悟。”
“我从来没觉得杰有错,杰有杰的难处。”五条悟凑近他的脸颊,落下一个吻,“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我只是…有一点落寞。”
在当时那个世道,谁又真的有错呢?只是站在不同立场上看待事情而已。
五条悟安静下来,靠在夏油杰肩上,两人裹在同一条被子里,只露出两个脑袋,像两只依偎取暖的小动物。
电影讲述了一个成绩垫底的女高中生工藤沙耶加,在辅导老师坪田的帮助下,最终考入庆应大学的励志故事。
起初,五条悟还时不时评论几句,吃口蛋糕,喝口茶,但随着剧情深入,他越来越安静。
当放到沙耶加熬夜苦读,桌上堆满参考书,困得直打瞌睡却仍坚持的片段时,五条悟忽然轻声说,“杰那时是不是也很辛苦?”
夏油杰低头看他,发现他眼睛里闪着泪光,“嗯,那段时间我很寂寞,悟少有时间和我一起出任务,我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变多了。”
“悟知道吗?我曾经真的以为你死过一次。”这是五条悟从未听过的,他认识的夏油杰果断、理性,几乎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悟虽然是天之骄子,但那时你受了伤,我很担心,后来…伏黑甚尔出现在我面前,脑中绷紧的弦一下就断开了,可能因为我太紧张悟,误以为悟…”他没再说下去,“直到再次看见悟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打消那个想法。”
电影中,沙耶加在坪田老师的鼓励下,开始一点一点进步。墙上投射的光影变幻,映在夏油杰难言的脸上。
“所以…我也是杰叛逃的原因之一。”五条悟感觉喉咙哽咽,“而我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五条悟一直以为天内理子的死是夏油杰心中最大的导火索,原来那一天,在夏油杰的视角里,他失去过两个人,一个是真的死在他面前的天内,一个是被误以为被伏黑杀死的他自己。
夏油杰轻轻握紧他的手,“悟有关心我,是我没有及时和悟沟通,还骗悟是苦夏。”
“我那时一心以为自己追不上悟,独自将痛苦放大了千倍,直到后来,我才突然惊醒,是我想错了。”当时的夏油杰也才16岁,没有多成熟,只是和五条悟站在一起时,才显得他像个大人。
五条悟收紧自己的手,他注视着夏油杰,感觉心口一阵微颤,如细针刺入,不甚痛,却分明的存在着。心疼原来不是一种情绪,而是一种具体的生理感受。
“杰…”这一声名字将心疼从心口开始蔓延,至咽喉凝成块垒,至眼眶化为湿热,至指尖变成颤抖。这一刻,心疼化作实质的痛,细密地碾过每一寸肌肤。
夏油杰擦去五条悟眼角的泪,“怎么这么爱哭啊。我说这些,只是想悟知道我那时的想法,不想再欺瞒着悟,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电影放到感人处,沙耶加终于收到录取通知书,与老师相拥而泣。
五条悟紧紧搂住夏油杰,抽噎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夏油杰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我之前总是想,”五条悟突然开口,“要是有杰在就好了。”
屏幕上,沙耶加的朋友们虽然学习不好,却真心为她加油,甚至为了不打扰她学习而主动疏远。
“我其实很羡慕沙耶加,有那么多人支持她。”他声音飘渺,“以前有那么几刻,我也希望杰还能像以前那样继续溺爱我。”
夏油杰低着头,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不会再让悟一个人了,哪怕要面临的是刀山火海,我都不会再放开悟的手。”
夏油杰抓住五条悟的手,吻了吻指尖,“我不会再食言了。”
五条悟温柔的不可思议,“我相信杰,一直,都相信杰。”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看电影。
电影接近尾声,沙耶加成功考入理想大学,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投影仪的光束中,尘埃如雪花般飞舞。夏油杰和五条悟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沉浸在故事带来的感动中。
“悟有什么感受吗?”夏油杰侧头看他。
“杰知道吗?”五条悟说,“我最喜欢这部电影的地方是,它承认了努力不一定成功这个事实。”
夏油杰疑惑地看他,“悟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电影展示了沙耶加的成功,但有很多同样努力的人还是没能考上。成功需要努力,但也需要正确的方法,还有一点运气。”五条悟指着屏幕上欢庆的场面,“这就是生活,不公平,但依然值得全力以赴。”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点头,“嗯,就像沙耶加的父亲,最初只重视儿子,忽视女儿,但后来转变了。人都会变,事情也会变。”
他们聊着电影,聊着生活,聊着高专时期的回忆。投影仪继续工作着,片尾字幕缓缓上升,没有人想去关掉它。
“杰,我们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吧。虽然没有年少时那般热烈,但这样平淡的生活也很难得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风景、散步,或者像这样看电影聊天。”五条悟玩着夏油杰的头发,边编辫子边说。
夏油杰点头,“好,”他停顿了下,看着五条悟,“我在乎的,只有我们一起。”
命运已经降临了,无法改变,与其沉浸在悲伤中,不如珍惜当下,过好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五条悟感动地靠在他肩上。两人静静地听着电影片尾曲,看着墙上的字幕缓缓上升。
窗外,雪渐渐小了,偶尔有雪花飘过窗前,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如银粉般闪烁。屋内的暖气轻声运行,与投影仪的风扇声构成柔和的背景音。
“下次我们看什么?”五条悟问。
夏油杰笑着,“悟想看什么我们就看什么。”
“不要,我们一起选。”五条悟纠正道,“就像电影里说的,‘没有坏学生,只有坏老师’,也没有坏电影,只有坏观众。”
“嗯,悟现在变得好深奥,有点我当年的风范了。”夏油杰假装严肃地点头,被五条悟轻轻捶了一下。
他们继续依偎在羽绒被筑成的窝里,即使电影已经结束,只剩下蓝屏映在墙上,也不愿起身。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这个温暖的被窝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挡住了外头的风雪,也挡住了曾经所有的苦楚、酸涩、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谢谢你,悟。”夏油杰轻声说,“能够在年少时遇见悟,真好。”
“能够在年少时遇见杰,真好。”五条悟重复着,“谢谢你教会我爱,也谢谢你爱我。”
他们相视而笑,不再需要言语。
墙上的投影仪自动进入待机状态,光线终于熄灭,屋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雪地反射的光微微照亮房间。在这个被雪包围的夜晚,两个曾经走散的少年终于久别重逢。
生活或许就像冬雪,寒冷中藏着美丽,寂静中孕育着新生。而爱,就是在最寒冷的季节里,依然能相互温暖的能力。
夜深了,雪终于停了,明天将会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但对今夜而言,最重要的是夏油杰与五条悟彼此之间共享的温暖,和那份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持。
在这个雪花纷飞的夜晚,两个成年人找回了些许少年时代的纯粹,以及面对未来的勇气。
夏油杰轻轻起身,搬走了懒人桌。五条悟睡得正香,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猫。
他带上卧室的门,打开客厅的灯。
“喵。”
“西柚,怎么还没睡?”夏油杰摸了摸走过来的布偶。
西柚蹭了一下就走开了。夏油杰看见它用爪子挠了下门,正当他要阻止时,西柚跳了起来按住门把手将门打开了。它用脑袋顶开一条缝,钻进了卧室。
西柚在床边转了两圈,突然,它停下来,直直蹦到了五条悟旁边,盘着尾巴躺在了床上。
五条悟养的猫很爱他。
夏油杰觉得这一幕很温馨,拿起手机拍了下来。他放大照片,五条悟恬静的睡着,可爱极了。
他闭了灯,也回到了床上。夏油杰从后面抱住五条悟,唇贴着他的后颈。五条悟头发的香味飘进他的鼻腔,夏油杰嗅了嗅,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晚安,悟。”他轻声说。
天边的太阳冉冉升起,洒在雪地上的光泛着金黄,像一层薄薄的金子碎屑。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提醒着人们已经早上了,该起床了。
五条悟是被热醒的。
是的,没有说错,他是被热醒的。
五条悟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夏油杰麦色的胸膛。他就像个大型暖宝宝一样贴着五条悟,浑身散发着热气。另一个小型暖宝宝贴在五条悟腰后,他甚至不用去猜,也知道往外散热的是他的猫。
他动了动,试图将被子掀开一点。
“醒了?”一阵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五条悟脑袋上响起。
“嗯,我吵醒杰了吗?”五条悟往夏油杰怀里拱了拱。
夏油杰低笑,“没有。”他紧紧搂住五条悟的腰肢,“早安,悟。”
五条悟仰起头,亲亲他的下巴,“早安,杰。”
夏油杰扣住五条悟的脑袋,吻上了他的唇。这个姿势让五条悟的喉结暴露在外面,夏油杰用拇指磨蹭着那处脆弱的凸起。
五条悟主动张开唇瓣,打开齿贝的那一刻,夏油杰的舌头立马进入了他的口腔,侵犯着他的领地,“Su…gu…嗯…”唇舌交融,五条悟的口腔又湿又热,夏油杰沉醉其中,吻的啧啧有声。
五条悟抓着对方的睡衣,主动骑在夏油杰胯上,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好舒服。”
夏油杰吞了吞口水,抓住五条悟的手腕把他拽进自己怀里,“悟真色,我会让悟更舒服的。”说罢他又去亲五条悟,他的舌头与五条悟的舌尖缠绕在一起,少年的睡衣从肩上滑落,夏油杰顺手把那块布料扯了下来。
夏油杰双手箍住五条悟第二至第六肋骨两侧,拇指压在两颗小巧的乳粒上开始按揉。很快,内陷的乳头凸起。夏油杰见状立马捏住,不停的用拇指和食指揉搓。
“啊!杰…哈啊…”酥麻感从脊柱涌上,五条悟想逃,身体本能的往后躲,结果乳头被扯成了一小条,“嗯啊!”他不受控的发出一声淫叫。
夏油杰也没想到五条悟会往后躲,他箍住五条悟的腰,张嘴把左边已经玩的充血的乳头含进口中。锋利的牙齿磨着发硬的乳粒,夏油杰猛地吸了一口。
“呀!”五条悟抱住他的头,“杰…”他小声的恳求着夏油杰可以放过他。
可他没想到这成了夏油杰的兴奋剂。男人就像小孩吃奶一样吸吮他的乳头,每一下都很用力,似乎是真的想在他的身体里吸出奶汁一样。
五条悟逃也逃不了,另一边的乳头被冷落,五条悟难耐的准备自己去捏一捏,手指还没落到乳头上就被夏油杰抓住。
“悟要做什么?”夏油杰明知故问,笑眯眯的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左边的乳头也被松开,身体里的空虚更甚了,他主动的把胸送到夏油杰嘴边,“杰,好难受…”
夏油杰吹了一口气,五条悟抖了下,“哪里难受?”
五条悟羞的快要哭出来了,在心里咒骂夏油杰,“…乳头,杰,帮帮我。”
夏油杰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说,“我以前教过悟这种时候要怎么说吧?”
五条悟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身体得不到快感快把他折磨坏了,他在心里做了许久的斗争,最后还是开口了,“杰…求你,玩弄我的乳头吧。”
夏油杰勾起唇,“好孩子。”他捏着那两粒肿胀的红豆,指甲扣进乳尖。五条悟舒服的脚趾蜷缩,叫床声也越发动听,像只发情的母猫。
就在这时,西柚突然靠近两个人,尾巴不小心蹭到五条悟的后腰,他敏感的颤抖。夏油杰见状立马开始快速来回拉扯他的乳头。
“啊…哈嗯…呀…”理智逐渐被快感湮灭,五条悟舒服的已经忘记了羞耻,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放声叫了出来。
夏油杰滚烫的手掌擦过五条悟娇嫩的肌肤,混乱的喷洒着温热的鼻息,“悟,你是我的。”他的唇从少年的的唇慢慢移到下巴,然后是喉结、锁骨、胸腔。
夏油杰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五条悟被他压在身下,腰侧有两个不同的掌印重叠着。他继续吻着,直到五条悟的小腹。
他脱掉五条悟的睡裤,发现对方连内裤都没穿,他在心里低骂一声。
“悟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骚。”夏油杰额头青筋暴起,他分开五条悟的双腿,在大腿内侧留下一排牙印。
就在五条悟以为夏油杰要插进来时,阴茎突然被温热的东西包裹,他去看自己身下,夏油杰正在吞吐那根性器。
“杰…停下…”五条悟声音颤抖,他想合拢自己的腿,却被夏油杰的手掰着不能动。
“别乱动,听话,一会儿就好了。”夏油杰哑着嗓子说。说实话,五条悟的阴茎也不小,将将才能含进口中。他用舌尖去舔马眼,五条悟的阴茎立马分泌出一点白色浊液,夏油杰收起牙,脑袋前后移动吞吐着阴茎。
“哈…”五条悟爽的头皮发麻,快感一阵接着一阵,他收紧自己的手,床单被他抓的褶皱不堪。
“喵~”西柚蹭了蹭五条悟的脖子。
五条悟虽然有时候在性事方面缺乏羞耻心,但他并没有让猫看这种事的癖好,他用身体最后一点力气将猫推开,“西柚…嗯…到客厅去…啊!”龟头被滚烫的喉咙吸住,五条悟感觉小腹酸胀。
“悟还有心情想别的,看来是我不够努力。”夏油杰加快了吞吐的速度,五条悟立马仰头挺起腰,“杰…杰…”
夏油杰感觉下巴发酸,他用舌头顶了顶阴茎上的马眼,又吸了一口。
忽然,一股暖流在五条悟体内乱窜,他挣扎了几下,酥麻遍布全身,“要…要到了…杰。”
精液几乎全部射到了夏油杰的侧脸上,还有一些落到了床单上,五条悟卸了力气,脑中一片空白。
夏油杰擦了把脸,舔着阴茎上残留的精液,“舒服吗?”他问。
五条悟爽的指尖都发软,他挡住自己的脸,声音沙哑,“…舒服。”
“我抱悟去洗澡,今天悟没课,洗完澡可以再睡一会。”夏油杰说。
这是五条悟清醒着记得的最后一句话。他实在太累了,洗澡的时候眼皮一直在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夏油杰无奈的笑了笑,吹干五条悟的头发后将人抱回了床上。床单和被子已经换了干净的。
夏油杰长久的望着五条悟。
他们是一对命运多舛的恋人。
可哪怕只剩下一秒,他都会选择和五条悟在一起。他真的不能没有五条悟。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却在此时希望神明显灵,保佑五条悟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一生喜乐无虞。
五条悟的两生都太苦了,明明是那么喜甜的一个人,人生却苦不堪言。
夏油杰不免眼眶又一次酸涩,只是一想到五条悟好不容易才来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却什么都留不下,他便如鲠在喉。
要是有奇迹发生就好了,他想。
要是还有来生就好了,他想。
他真的太爱五条悟了。
老天爷啊,请给悟幸福的一生吧。
他张着唇,许久,只是轻声叫了五条悟的名字。
夏油杰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他亲了下五条悟的额头就踩着拖鞋出去了。
他在厨房忙活着,用昨天剩下的食材做了一份早餐:煎蛋、西红柿面。
怕面坨了,他特地煮到半熟后全都盛了出来,等五条悟起来后更方便些。
做完这些,夏油杰又将脏了的床单、被子放进洗衣机里。
他找来纸和笔,留下字条贴在床头柜上。夏油杰温柔的看着床上的人,“等我回家,悟。”
临走时,夏油杰还撸了撸猫。
“要照顾好悟哦。”他说。
“喵。”西柚一副傲娇的模样,仿佛在说“我的主人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了。”
艳阳高照,雪早已停了。走在路上阳光晒得人暖烘烘的。
夏油杰先回了公寓。打开房门,里面一片狼藉,很多东西上面都带着被水淹过的痕迹。他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收拾完,又洗了个澡,把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装进了行李箱。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脑袋里全是五条悟,“好想悟啊。”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去学校上最后一节课,然后辞职,这样他就有大把时间陪五条悟了。
早上10:30。
五条悟缓缓睁开眼睛关掉了手机响着的闹钟。
“杰。”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没有人回答他。
五条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速度太快导致他眼前一黑,头部传来眩晕感,五条悟撑在床上,缓了十多秒。他着急的又唤了一声,“杰!”还是无人回应。
五条悟掀开被子,正当他下床时偏过头看见了一张纸条,上面还有着夏油杰的字迹。
“早安,悟。我做好了早餐,是西红柿面,需要悟自己再煮一下,我上午有课,不能在家陪你,悟要乖乖等我回来。对了,记得给自己热一杯牛奶。”
最爱悟的杰。
五条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盯着最后那句话,“笨蛋。”
五条悟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夏油杰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真的会疯的。
但幸好,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的。夏油杰真的回到他的身边了。
五条悟把那张纸条抵在心口上,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流。他不是没有情绪,也不是那种淡人,只是这一切没有夏油杰,这些东西无处安放。他不知道再和谁分享,也无法和他人共享。
曾经,坚韧与强大是他的底色,而夏油杰是他成长的骨骼,是这所有一切的精神寄托。
他离不开夏油杰。
他只能越陷越深。
他甘之如饴。
他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上面还有些许属于夏油杰的味道,五条悟嗅了嗅,泪珠从眼尾滑落,他幸福的勾起唇,“真好。”
吃过早饭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五条悟换好衣服准备去学校接夏油杰。
他本来是想给夏油杰发消息的,可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两个连好友都还没来得及加。
五条悟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定,结果还是拒绝不了夏油杰。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下来。
爱果然是无法隐忍的东西。
五条悟仰起头,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温度。
天空中的云淡而稀薄,仿佛风一吹就飘走了。
夏油杰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了站在枯树下的五条悟。少年长而翘的白色眼睫下垂,头帘擦过高挺的鼻梁,鼻尖泛着红。夏油杰顺着五条悟的视线看去,有一只小黑猫正卧在五条悟的鞋上。
不知道五条悟又看见了什么,他的手抵在唇上笑了起来,美的像是一副世界名画。夏油杰举起手机拍了下来。
似乎是有心灵感应,五条悟突然转头看过来,夏油杰按下快门,抓拍到了一张鲜活的照片。
他快步走到少年身边,“冷吗?”
五条悟摇了摇头,“在拍什么?”他微微歪着头问他。
“记录美好生活。”夏油杰把手机拿给五条悟看。
五条悟从相册退出来,切换到相机,“就拍我一个人多没意思,我们一起拍。”
在夏油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最后一张,是他亲着五条悟的脸颊,而少年用镜头里的视角看着他。
“我和杰还没有联系方式呢。”五条悟突然说。
夏油杰忙的都忘了这件事,他张嘴说了一串数字。
五条悟听完后在屏幕上按着数字的手不免顿住,“杰…一直都没有换过号码吗?”
“嗯,我想着有一天悟也许会打过来,不过,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悟,这些就都不重要了。”夏油杰揉着五条悟的头发。其实当时的他知道,五条悟就算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打这个号码了,毕竟在上一世,五条悟打了无数个他都没有接听,甚至换了新的号码。可他想着,万一呢,万一有一天五条悟真的打过来了呢。
五条悟内心的酸涩翻涌着,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的。
“找到我,一定很辛苦吧。”他用湛蓝的眼睛望着夏油杰,湿润的泪水打湿了眼眶。
“不辛苦,如果可以找到悟,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过程如何我都不在乎。”夏油杰抱住他,宽大的手掌裹着他的背,“对我来说,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只有悟。”
五条悟回抱住夏油杰,搂着他的脖子,均匀的呼吸拍在夏油杰颈侧,“嗯。”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不能没有杰。”
夏油杰牵起五条悟微凉的手,他把两个人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我知道。”
“悟刚才在笑什么?”他问。
“猫,很像杰的猫。”五条悟动了动,鞋上的重量变轻了。
“像我?”夏油杰语气中带着疑问。
五条悟蹲下身,诱导黑猫仰起头。
“好猫,好乖。”诸如此类的夸奖从他口中说出,“杰看。”
夏油杰也蹲了下来,看清黑猫的样貌,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
“是不是特别像?”五条悟有些兴奋,他用手指拨了拨黑猫多出来的一撮头发。
那只黑猫用脑袋蹭着五条悟的手掌,尾巴卷着他的手腕。
“我们养它吧。”五条悟把猫抱起来,笑着看夏油杰。
夏油杰盯着黑猫的眼睛,在五条悟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扶了扶额头,“悟喜欢的话就养吧,不过要先带他去宠物医院做个检查。”
五条悟嘿嘿一笑,轻轻用额头撞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杰最好了。”
带猫做完检查,吃过午饭,已经下午了。
夏油杰把行李箱拿回来的时候,五条悟正恬静的躺在沙发上休息。
他悄声走到沙发前,把五条悟手中的书拿走,去卧室拿了毯子盖在少年身上。
他发现五条悟很嗜睡,而且总容易发呆,就像手机没电了一样。
夏油杰怕。
怕哪一天五条悟永远的沉睡,怕自己再也看不见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他不敢去想失去五条悟的滋味。
如果爱是诅咒,那就诅咒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记得五条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爱着五条悟。
夏油杰坐在地上,五条悟家的地板都是木制的,不会太凉。他拿出电脑写着辞职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五条悟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夏油杰试探着他的鼻息,均匀又微弱。指尖怜惜的划过少年的脸。
“睡这么熟啊…”他无奈的笑了笑。
西柚慢悠悠靠近夏油杰,跳到他怀里,也不说话。五条悟告诉过他,西柚很容易和人亲近,但平常就是个小哑巴,只有在想吃东西和对什么感兴趣时才会喵喵叫。
夏油杰摸了摸猫脑袋。
而今天新捡来的小家伙似乎有些怕他,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来回试探。
“砂糖。”夏油杰很轻的说。
叫砂糖还是五条悟提出来的,夏油杰也没反对,只要五条悟喜欢就好了。
“喵~”砂糖的肉垫放在丝滑的布料上,两只爪子在他腿上踩奶。
夏油杰被两只猫包围,他靠在沙发上,握住五条悟漏在外面的手。仿佛他们的血液相通,夏油杰能感受到五条悟跳动的脉搏。
“午安,悟。”他说。
冬日的暮色来得早,才五点多钟,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灰白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再降下一场雪来。
昨天下的雪还没有彻底融化,街道两旁的屋顶铺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毯,树枝上也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在渐暗的天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夏油杰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
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了啊,他在心里想。夏油杰本是想下午带五条悟去海洋馆的,结果一直睡到了现在。
他收回手,窗外那片洁白莫名地撩拨着他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杰?”迷蒙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怎么站在那里?”五条悟语气慵懒,带着一贯的轻松语调。
夏油杰转身走过去,“看看风景。”他蹲下来,“渴不渴?”
五条悟点点头,夏油杰侧身拿起一旁他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递给五条悟。
喝水时,五条悟的视线瞟到了窗外。
“下雪了欸。”他愉快的说。
五条悟闪亮亮的眼睛映在夏油杰瞳孔上,“悟想出去玩吗?”
“可以吗?”五条悟兴奋的望着夏油杰。
“等悟再清醒一点我们就出去。”夏油杰接过空了的水杯放到桌子上。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公园入口。五条悟穿着一件青蓝色的羽绒服,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他手里还抱着两杯热咖啡。
“散散步吧?还可以拍点照片,”五条悟递过一杯咖啡,热气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这么好的雪景,不拍点照片太可惜了。”
夏油杰接过咖啡,暖意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好,悟想怎样都可以。”
五条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走吧,湖边的雪景应该不错。”
现在是晚饭时间,公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几行脚印在雪地上蜿蜒,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光秃秃的树枝上积了雪,偶尔有雪团从高处落下,噗地一声砸进下面的雪堆里。
“杰还记得以前吗?”五条悟突然道,“我们被罚去打扫枯树叶,结果地面上都是雪,当时的我对术式还不是很熟练,几乎把杰扫好的地方全都吹乱了,杰当时很生气呢。”
夏油杰嘴角微微上扬,“谁知道悟这个笨蛋会突然用术式扫雪啊。”
“然后啊,我就团起一个雪团打在了杰的脸上。”五条悟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公园里传得很远。
走到一片开阔地时,五条悟忽然蹲下,迅速捏了一个雪球。
“小心哦!”他喊道,雪球划出一道弧线,啪地打在夏油杰胸前。
夏油杰愣了下,低头看着羽绒服上散开的雪迹,又抬头看看一脸坏笑的五条悟,“悟其实还没长大吧…”他无奈地说,却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也抓了一把雪,“像个小孩子一样呢!”雪球向五条悟抛去。
“五条大人永远十八岁哦!”五条悟又捏了一个雪球,带着挑衅的味道,“来啊,让我看看咱们教主大人的身手退步没有!”
第二个雪球飞过来时,夏油杰敏捷地侧身躲过。冷空气吸入肺中,却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清醒。他迅速捏好一个雪球,用力向五条悟掷去,被对方轻松躲过。
“杰也太慢啦!”五条悟吐着舌头挑衅道。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仗开始了。起初只是随意地投掷,很快就变成了全力以赴的对决。
两人在雪地里奔跑、躲闪、反击,像是回到了高专时期,把所有成人世界的烦恼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五条悟躲在一棵大树后,喘着气捏雪球。他的手套已经湿透,头发上也沾满了雪花,却感到一种久违的畅快。这些年来他身体一直不好,几乎忘记了身体运动的快乐。
“杰还是认输吧!”五条悟在树后面喊道,“我可是当年的雪球大战冠军!输给我不丢人!”
“悟先赢了再说吧!”夏油杰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回敬道,同时探查着五条悟所在的位置。
五条悟计划着攻击路线,突然从树后闪出,连续掷出三个雪球。前两个落空了,第三个击中了夏油杰的肩膀,“喂!认输吧!”
夏油杰趁其不备,“啪”的一声,冰凉的感觉布满了五条悟精致的脸。
“到底是谁先认输啊!”夏油杰大笑。
雪球来来往往,有的在空中相撞,炸开一团雪雾;有的击中树干,震落枝上的积雪;有的准确命中目标,引来一阵笑骂。
两人的身影在暮色中移动,呼出的白气与飘落的雪花交织在一起。
渐渐的,夏油杰注意到公园里多了几个旁观者。一对老夫妇挽着手站在远处微笑观看;一个小孩子兴奋地蹦跳着,被母亲拉着不能加入;甚至有几个路人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摄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仗。
“悟,好像有观众呢。”这次换夏油杰躲到树后面喊道。
“哦?那就…来点精彩的!”五条悟回应,突然改变策略,不再躲在掩体后,而是向前冲锋,一边跑一边快速捏雪球投掷。
夏油杰被这种不要命的战术惊呆了,慌忙应战,却接连被击中。他不得不向后撤退,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跌进一个柔软的雪堆里。
五条悟趁机冲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明显过大的雪球,“投降求饶就放过杰!”他居高临下地喊道。
夏油杰躺在雪地里,喘着气看着那个雪球,突然笑了,“悟还记得自己以前说过什么吗?宁可雪葬也绝不投降?”
五条悟愣了一下,也笑起来:“杰居然还记得。”他放下雪球,伸手把夏油杰从雪地里拉起来,“不过杰那会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杰现在总是,让着我呢。”
夏油杰摇头,“如果我的对手是悟,我怎么都会全力以赴的,悟,我会尊重你的所有。”
五条悟拍着他身上的雪,“那就是我赢了!”
暮色渐深,公园路灯依次亮起,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两人喘着气,相视而笑,方才的激烈对战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嗯,悟赢了,我的悟最厉害了。”夏油杰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
他们开始往回走,湿透的鞋子和衣服让人感到寒冷,但运动后的身体却仍然发热。
路过那对老夫妇时,老先生对他们竖起大拇指,“打得精彩!”
五条悟夸张地回应,引来老夫妇的笑声。
走出一段距离后,夏油杰忽然说,“悟其实刚才可以直接把雪球打下来吧。”
五条悟踢着脚下的雪,“因为我也是个温柔的人啊。”他停顿了一下,“我以前也学过杰的样子,像个成熟的大人去处理一些事情,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像杰那样呢。”
夏油杰的心脏被紧紧握住,“悟不用去学任何人,悟就是悟,只要当自己就好了。”
“所以啊,我有了一套自己处理方式的准则,”五条悟笑着,“其实不管杰刚才说什么,我都不会砸下去的,胜负在我眼里早就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开心,杰看那些观众,他们才不在乎谁赢谁输,他们只是喜欢看两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玩得像孩子一样。”
夏油杰思考着,确实如五条悟所说,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忘却了所有,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场雪仗,享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感觉,享受着运动后的心跳加速,享受着对方最纯真的笑脸。
“悟,谢谢你。”夏油杰突然说。
五条悟挑眉,“为哪个?因为我没有用雪球砸你?”
“因为悟把我拉了出来。”夏油杰真诚的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被自责、痛苦、失落包围着,而五条悟一句话一个动作点醒了他。
“既然是为了感谢五条大人,那就请五条大人吃大福吧!”五条悟牵住夏油杰的手,笑得明媚。
夏油杰收紧手指,“好。”
回到公园入口处,夏油杰的车还停在那里,已经覆盖了一层新雪。
五条悟从羽绒服里拿出手机,“其实我真的拍了些照片。”
他展示了几张照片,出乎夏油杰的意料。里面不是雪景,而是五条悟和他打雪仗时的各种瞬间————几乎全是五条悟的半张脸占据着屏幕,而他在远处做着各种动作:专注地捏雪球的样子,躲闪时的敏捷身影,被击中时夸张的表情,还有大笑时呼出的白气。
“我竟然不知道悟拍了这么多。”夏油杰有些失语。
“很生动吧?”五条悟得意的说,“我厉害着呢。”
最后一张照片是他们两个一起在雪地里追逐大笑的画面,背景是渐暗的天空和亮起的路灯,雪花在灯光中如同无数飞舞的银粉。
夏油杰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那么轻松,那么快乐,也那么的真实。
“悟都发给我吧。”他说。
“当然咯,这可都是我的得意之作诶。”五条悟收起手机,“那么,现在就出发去甜品店吧!”
夏油杰无奈的笑了笑,“好。”
回程的路上,夏油杰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与充实。手指不再因寒冷而僵硬,脸颊发热,身体疲惫却舒畅。他想起那些照片里的自己,那种久违的轻松与快乐。
到家后,两个人立马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衣,冲了个热水澡。
浴室里,五条悟的咳嗽声响个不停。
夏油杰趁他洗澡的时候泡了热可可,放在圆桌上,又将大福摆在盘子中。
五条悟从浴室出来时深吸一口气,“好舒服。”他伸了伸懒腰。
“悟,过来把感冒药和消炎药喝了。”夏油杰在客厅喊道。
五条悟不情愿的走过去,“嘛,最烦喝冲剂了。”他嘴上这么说着,还是端起杯子将药喝进口中。
刚喝完,一颗糖出现在他面前。五条悟低头直接含住,“杰也太贴心了。”硬糖被他咬碎,薄荷柠檬味在他嘴里爆开。
“好吃吗?”夏油杰问他。
五条悟点点头,坐下来吃着草莓大福,“晚饭吃什么?”
“悟想吃什么?我去楼下买菜。”夏油杰亲了亲五条悟。
“我想吃蛋包饭,冰箱里有鸡蛋哦。”五条悟不太想夏油杰出门。
夏油杰懂得他的意思,手指刮过他的鼻梁,“好。”
吃饭时,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夜色中静静飘落。夏油杰偶尔会抬起头看上一眼,想起刚才的雪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收拾完碗筷,夏油杰重新校对了一下辞职信。最后点了提交。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雪已经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半轮明月,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银光。
回到卧室,五条悟正在玩手机。
“还没睡?”夏油杰上了床,握住五条悟有些发凉的手。
五条悟放下手机,笑了笑,回复道,“在等杰呀。”
“好,现在悟等到了,可以休息了,今天也折腾了半天。”夏油杰关上灯,让月光洒满整个房间。
“嗯,现在我等到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五条悟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满足。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景。明天太阳升起后,积雪会开始融化,这些洁白与宁静将会消失。
但有些东西不会消失————那份在雪地中找回的轻松与快乐,将会留在记忆深处,如同冬眠的种子,等待下一场雪的唤醒。
这个冬天过去的很快,夏油杰和五条悟一起过完了新年,忙碌中已经到了四月份。
“悟,收拾好了吗?”夏油杰靠在门框上,看着正在整理行李的五条悟。
“嘛,快了快了,对了,西柚和砂糖已经送到杰的朋友那里了吗?”五条悟手中的动作停下,抬起头看着他。
“嗯,已经送到了,她会照顾好它们的。”夏油杰走近,帮五条悟叠床上的衣服。
最后,将一切都收拾完毕,五条悟关上了门。
他们一起开始了新的旅程。
飞机上。
“悟的中文现在怎么样了?”夏油杰突然问。
“还可以吧。”五条悟模棱两可的说,“不是还有杰嘛。”
自夏油杰提出要一起旅行后,五条悟就一直记在心里。偶然一次,他在网上看到了有人在中国南京鸡鸣寺求姻缘很灵,他便也动了心思。其实他想来中国很久了,之前一直碍于身体原因不想动,现在有个人照顾他,他也就没太多顾虑了。
“嗯,还有我。”夏油杰牵住五条悟的手,他知道五条悟很认真的学了,可嗜睡的症状改变不了,能有如今的成果已经相当不错了。五条悟还是那个天才,在哪方面都天赋异禀。
“睡一会儿吧?还要很久才能到南京呢。”夏油杰捏了捏五条悟的手心。
五条悟的头靠在夏油杰肩上,“就睡一小会儿。”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夏油杰突然想起来他们重逢那天,在那辆出租车上,五条悟也是这么说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春天也要过去了。他们追着春天的尾巴,希望它可以慢一点。
夏油杰紧紧握住五条悟的手,他剥开对方已经长了不少的发丝。他之前问过五条悟为什么不剪头发了,少年回答他,“我想看看能留到多长,而且也懒得剪,这样挺好看的不是吗?”
夏油杰亲了下五条悟的鼻尖,也跟着五条悟一起入睡了。
从成田国际机场到禄口国际机场要四个多小时,五条悟中途醒来过两次。
“不舒服吗?”夏油杰察觉到五条悟表情细微的变化。
五条悟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的。”
夏油杰看着他失去些血色的脸,皱着眉,“悟,我们不是说好了,哪怕只有一点不舒服都要告诉我的吗。”
五条悟是不想他太过忧心,他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只是有点闷,真的没事啦杰。”他笑着。
夏油杰的手包裹住对方的半张脸,“真的吗?”
五条悟蹭了蹭,“真的。”
夏油杰叹了口气,“悟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五条悟亲着对方的手掌,又把头靠在夏油杰肩上。
“在我这里,悟永远都是小孩。”他真挚的说。
飞机降落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时,五条悟还觉得不真实。
他们将行李放回民宿,休息了一天才开始旅行。
南京的四月,樱花如雪,春意正浓。
对于情侣而言,四月是拜访南京的绝佳时节。
夏油杰和五条悟手牵手走在玄武湖畔,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五条悟伸手接住一片,脸上绽放出比樱花还灿烂的笑容。
“没想到南京的樱花也这么美。”五条悟轻声说。
夏油杰用相机捕捉下对方在花雨中的瞬间,“嗯,很美。”
“话说,杰知道玄武湖二十分钟定律吗?”五条悟歪着头,突然问道。
夏油杰放下相机,“嗯,如果情侣在玄武湖散步二十分钟,若聊的投机、时间飞逝,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可以再更近一步。反之,则预示着关系难以继续。”
“杰相信吗?”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动。
“悟相信的话我就相信,悟不相信的话我也不会相信。”夏油杰折返几步,轻轻拉住五条悟的手,“我和悟既可以有很多话说,也可以一起安安静静的散步、看风景。”
五条悟没再说话,他们沿着湖岸漫步,不时停下来拍照。
湖光山色与绚烂樱花相映成趣,若不是中文标识和周围的中文对话,他们几乎以为自己身在京都的某处园林。
“杰看,那里的樱花品种和大阪城公园的一样呢。”五条悟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樱花林说。
夏油杰站在湖畔,目光扫过粉白的花瓣,“嗯,这里真的很美。”
“是哦,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五条悟轻声说道,眼睛因为欣喜而微微发亮。他接过夏油杰手中的相机,对着远处的紫金山和近处的湖面按下快门。
夏油杰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得出来,五条悟虽然有了更多的情绪,可很多时候还是没有发自内心的释放,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门。直至刚才。
“还记得第一次和悟一起看樱花的时候,悟许了好多愿,挂了好多祈愿牌。”夏油杰手指轻轻拂去五条悟发梢上的花瓣。
五条悟转头对他嫣然一笑,“很灵的哦,已经都实现了呢。”
两人相视而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天空中飘下的粉白花瓣不时飘落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肩头。
“悟,真的要挂这么多吗?”夏油杰迟疑的问,他有些无奈,他不知道五条悟是玩心大发了,还是真的会信一棵树能帮他实现愿望。
五条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杰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快点帮忙一起挂啦。”
夏油杰扶着额头,在五条悟的催促下也挂上了祈愿牌。
“挂这么多,能实现吗?”夏油杰看着那五六个随风飘荡的木牌,挂在底下的红色麦穗时不时互相纠缠。
五条悟捂住夏油杰的嘴,严厉的说,“喂,刚许完愿诶,质疑的话就不灵了。”
夏油杰没想到五条悟是真的会信这个,他扒开捂着他嘴的手,“我说,就算真的能实现,悟许了这么多,神该实现哪个?”
“都实现啊,实现一个也是实现,实现五个也是实现,而且…”五条悟表情古怪,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夏油杰疑惑的看着他。
“说出来就不灵啦!”五条悟撇撇嘴,“杰就那么不相信吗?”他眼尾下垂,语气中带着失落。
夏油杰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语重心长的说,“比起神,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我想要的,会靠自己的努力得到。”
五条悟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杰帮我实现愿望吧。”
当时的夏油杰没能明白那句话,直至过了许多年,再一个春天里,他再次路过那里时,那几枚祈愿牌还在,也许是出于好奇,夏油杰将他们挨个取下查看。
第一枚:我和杰要一直做最强。
第二枚:我要和杰一起当老师,培养一群强大的学生。
第三枚:我和杰永远都是最好的挚友,不离不弃。
第四枚:杰要给我买一辈子甜品。
第五枚:one and only one。
……
每一个愿望都有他,五条悟甚至在什么都不懂得情况下想过他们的未来。
因为只有他才可以实现这每一个愿望,所以五条悟当时才会说那样的话。
可永远和一直就像诅咒一样,越说越期待缘分越浅。
上一世,那些愿望一个都没能实现。
五条悟那时,一定很难过。
“后来,我再去的时候,祈愿牌已经不见了。说不上来那个时候是什么心情了,一切都太突然了。”五条悟当时是哭了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是眼泪无意识的从眼角滑落。
“是我拿走了,我知道悟是个恋旧的人,我想悟继续往前走。”夏油杰顿了下,“睹物思人,悟以前会这么想吧。”
五条悟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我也是,拿走它,为的是睹物思人。”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我也想留下悟的东西。”
时间改变了他们的模样,却从未改变彼此眼中的爱意。
樱花与湖水相互映衬,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他们继续沿湖漫步,微风拂过,花瓣飘落,如梦如幻。
“杰觉得现在过了多久?”五条悟拉了拉夏油杰的手。
“一秒。”夏油杰说,“我希望只是一秒。”
五条悟笑了笑,“嘛,杰认真一点啦。”他抱住对方的胳膊。
夏油杰是个对时间非常有概念的人,对他来说,估摸一段时间轻而易举,“半个小时吧。”可他抓不住时间。
五条悟打开手机,“还真的是欸,杰好厉害哦。”
也抓不住生命飞逝的五条悟。
夏油杰吻上低着头的五条悟,五条悟反应慢了一拍,他的手指蜷缩紧紧抓着夏油杰的衬衫。
夏油杰揽着五条悟的腰,一下一下含着他柔软的唇。大概有一分钟,他才肯放过五条悟。
“杰为什么突然亲我?”五条悟喘着粗气,擦了擦自己晶莹的唇瓣。
“悟也说是突然,我确实是突然想亲悟,我也这么做了。”夏油杰又缠绵的亲了下,他不想放开五条悟,也放不开五条悟。
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面对生死,他虽坦然但依旧惧怕,他或许永远无法得知上一世自己死后五条悟的感受,而这一生,他也将一人对这一切甘之如饴。
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先离去呢?
五条悟捏着夏油杰的手,“杰。”
“嗯?”夏油杰疑惑的看着他。
“喜欢你哦。”他眉眼弯弯的。
夏油杰转身,捏了捏他的脸,“最喜欢悟了,”他知道,五条悟这是在安慰他,“我们去鸡鸣寺吧。”
前往鸡鸣寺的路上已是人潮涌动。
樱花季的鸡鸣寺名不虚传,路两旁的樱花树形成一片粉色的云霞,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般飘落。
游客络绎不绝,长枪短炮的摄影师、穿着汉服拍照的少女、手牵手的情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春日的喜悦。
夏油杰紧紧牵着五条悟的手,生怕在人群中走散。
“听说在樱花树下告白,爱情就会像樱花一样绚烂。”夏油杰突然说,语气故作轻松。
五条悟挑眉,“做了这么多攻略啊,还以为杰不信呢。”
“悟别打趣我了。”夏油杰耳尖泛红。
鸡鸣寺位于玄武湖畔,当他们抵达时已是下午两点点。
阳光透过古树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斑驳陆离。寺内香火缭绕,游客不算太多,三三两两的情侣手挽手走着,低声交谈。
“据说这里最早是三国时期建的,已经一千七百多年历史了。”夏油杰像个导游似的介绍道,显然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五条悟也不例外,只是再一次听到这些数字时还是会觉得惊讶,“嗯,比京都的一些寺庙还要古老呢。”
他们沿着石阶向上走,两侧是卖香烛和护身符的小摊。
一位老婆婆招呼他们,“买炷香吧,这里的菩萨很灵的,特别是求姻缘。”
夏油杰买了最大的一束香,五条悟轻轻拽着他的袖子,“倒也…不用这么多吧?”
“悟不是常说,心诚则灵吗。”他笑道。
五条悟心中泛起一片涟漪。
大悲殿前挤着不少人,大多年轻,成双成对,亦有独自前来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一种被精心包装过的期盼。
还有许多人正在虔诚地跪拜。
鎏金的菩萨垂着眼,慈悲地俯瞰众生,嘴角是一抹亘古不变的微笑。
点燃的六支香头红炽,白烟升腾,瞬间模糊了他们彼此的脸。
夏油杰和五条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无神论者。若命运真能如此简单地被祈求、被许诺、被安排,那爱情本身,那份心动、纠结、争吵、妥协、共同成长的全部重量,又该置于何地?
可人总是要求一份心安。
夏油杰闭着眼睛,脑中空茫一片。
求什么?姻缘美满?永不相离?这些词语巨大而空洞,在佛前甚至激不起一丝回响。
反倒是他与五条悟那些回忆中的细节汹涌而来:五条悟看书时认真的神情、生气时微微蹙起的眉尖、讨论喜欢的东西发亮的眼睛、因为寒冷而泛红的鼻尖、接吻时红润的唇瓣、卸下疲惫后一个无声的拥抱…
这些碎片式的真实,比任何宏大的祈愿都更沉重地压在夏油杰心上。
香火的气息已隐隐约约地飘下来,是檀香混着些微陈年的烟火气,不浓烈,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它将这山门内外划成两个世界。
拜完,将香插入香炉。巨大的香炉里,香柱林立如林,那六只香插入其间,顷刻便寻不见了。
无数的愿望在此堆积、燃烧、化成灰烬与烟,佛听得过来么?五条悟想。
“去求支签吧。”他拉住夏油杰的衣袖。
“好。”夏油杰回握住五条悟的手。
求签处排着小小的队伍。等待时,五条悟看见那些摇签筒的人,神态各异————有紧闭双眼念念有词的,有一脸轻松仿佛游戏人间的,也有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的。
签筒哗啦啦的响,一声又一声,在静谧的古寺里显得格外喧闹,像无数颗不安的心在集体鼓噪。
终于轮到他们,五条悟将竹筒递给夏油杰,“杰先来吧。”
夏油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竹筒,入手冰凉。他跪在蒲团上,心中默念着愿望,然后摇晃。
夏油杰脑中的画面定格在他与五条悟一起相拥而眠的场景,台灯暖光下映着五条悟格外柔和的轮廓。
“哗啦啦”、“哗啦啦”一支签跳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五条悟先一步拾起,他看了看编号,去一旁换对应的签文纸片。
夏油杰凑过去看。是一支中平签。签文诗句模棱两可,似吉似凶,解签语无非是“随缘”“惜福”“包容”之类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五条悟看着那纸片,半晌,轻轻“唔”了一声,听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然后他把自己的签筒摇得山响,神情专注,嘴唇紧抿。
五条悟的签落得很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他捡起来,看了一眼,忽然笑了,将那支签和随后换来的签文一并塞进口袋。
“是什么?”夏油杰问。
“不告诉杰。”五条悟眨眨眼睛,那点熟悉的狡黠又回来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夏油杰也笑了笑,不再追问。
在他心里,真正的“姻缘”,不在签筒那支单薄的竹条上,不在香烛那摇曳的火苗里,甚至不在月老那根虚无的红线上。
而是在他和五条悟一点一点的回忆中。
他们顺着人流往后走,穿过一道道门廊。药师佛塔在不远处矗立,风铃清音,偶尔一声,敲碎满寺的寂静。
夏油杰和五条悟在一处僻静的回廊坐下,廊外一株老树正抽出新芽,点点嫩绿,在深褐的枝干上格外醒目。
五条悟望着那株树,忽然开口,“其实我知道,哪支签都不重要。”
“解签的大师告诉我,‘随缘而行,勿强求’。”阳光细碎的从叶片的缝隙中洒在五条悟脸上。
夏油杰侧头看他。
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签文纸,递给夏油杰。依旧是一支中平签。签文晦涩难懂,只依稀辨认出“远行”“抉择”等字眼。
“佛或许能予人缘分,但守不住缘分。”五条悟声音平静,“签文说好,未必就能高枕无忧;签文说不好,也未必就要劳燕分飞。它给的不是答案,而是一点警示,或者一点勇气。”
五条悟收回纸片,仔细叠好,“所以,我们来这一趟,摇摇晃晃那个竹筒,听的哪是神佛的启示,分明是自己心里的回音。我们摇晃它的时候,心里最怕什么,最盼什么,自己难道还能不清楚么?”
夏油杰蓦然想起他在摇签时,心中那片空茫之下,最深沉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在这漫长岁月,辜负了与五条悟再次相遇重逢的幸运,他害怕再次失去五条悟,可五条悟从未走远过。
他所求的,并非一纸签文许诺的天长地久,而是一份永恒不变的真心。
而五条悟,始终如一的爱着他,从未改变。
他不用再求什么了。
下山时,石阶已干,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身前身后投下细碎的光斑,映下一对并肩的影子。
五条悟走在夏油杰前面一步,忽然回身,向他伸出手。
夏油杰用力握住,温暖而真实。
山风拂过,送来身后寺里最后一声悠长的钟鸣。
那钟声,像祝福,又像送别。
鸡鸣寺的姻缘签,他们虽然没能读懂凶吉,但是读懂彼此的内心。
最灵验的,并非殿上的佛,也非筒中的签,而是跋涉至此的诚心,与携手归去的身影。
佛前求签,求的是勇气,是茫茫人海中,恋人之间有着共同面对所有不确定性的那份确定。而签文好坏,终究不如携手下山的路实在。
夏油杰与五条悟手牵着手走下鸡鸣寺的石阶,夕阳为他们前方的路铺满了金光。每一步,都需要他们自己踩实,共同走完。
鸡鸣寺的月老,只管相遇。
而相守,是人自己的事。
他们又回到了玄武湖。湖面泛着细碎的阳光,荷叶虽不如盛夏时茂盛,却别有一番风韵。
夏油杰租了一条小船,五条悟坐在船头,他慢慢划着浆。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五条悟伸手划过水面,激起细微的涟漪。
夏油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刚认识五条悟时。那个时候,五条悟头发异常的短,像个小刺猬,说话也让人很火大,某一天上课时,他不经意的一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五条悟翻书的手指上,夏油杰就那样莫名其妙地看入了迷。
“笑什么?”五条悟注意到夏油杰的表情。
他憋了个坏主意,“想起悟睡着流口水的样子。”
五条悟立刻羞红了脸,撩起水花泼他,“喂!我才没有!杰胡说!”
夏油杰刮了下脸上的水,“有没有胡说悟心里分明很清楚。”
湖面上回荡着他们的笑声,惊起几只水鸟。
晚上夏油杰和五条悟按照攻略找到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店,招牌是鸭血粉丝汤。店面不大,却坐满了人,多半是本地口音。他们挤在角落的小桌旁,共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粉丝汤。
“好吃!”五条悟的眼睛亮起来,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夏油杰伸手替他擦掉,他不好意思地低头,耳朵却红了。
五条悟真的太纯情了。
太可爱了。
傍晚时分,两人一起登上明城墙。夕阳给城墙砖石镀上一层金色,远处现代建筑与古老城墙形成奇妙的对比。五条悟沿着城墙慢慢走,手指轻轻抚过斑驳的砖石。
“杰,这些砖头上好像有字。”他突然发现。
夏油杰凑近看,果然在一些砖块上看到了模糊的刻字。
“是当年制砖工匠的名字。”夏油杰解释着之前做攻略时了解到的知识,“为了保证质量,每块砖都要刻上制造者的名字,出了问题要追责。”
五条悟若有所思,“六百多年了诶,他们的名字还留在这里。那我们百年后,会留下什么呀?”
夏油杰正要回答,五条悟却自己笑了,“算了,不想这么深奥的问题。杰快看,夕阳真美!”
的确,落日正悬在紫金山上方,天空由橙红渐变为淡紫,整个南京城都沐浴在温柔的光线中。
夏油杰拿出相机,为五条悟拍下逆光的剪影。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座城市。
华灯初上,秦淮河两岸灯笼亮起,倒映在水面上,随波光摇曳。
小吃摊飘出各种香味,游客摩肩接踵,热闹却不令人烦躁。
夏油杰和五条悟走在岸边,就像是在高专时逛着大街小巷一样。
他们一起尝了梅花糕、糖芋苗、牛肉锅贴,每样只买一份,分着吃。
“这样能尝到更多种类。”五条悟的吃货理论总是很有说服力。
“好,悟还想买什么?”夏油杰宠溺的看着他。
在一个卖手工香囊的小摊前,五条悟停了下来,他仔细挑选着。
摊主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帅哥,买个鸳鸯香囊吧,保佑爱情长久。”
五条悟转头看了看夏油杰,他大概是没听懂。
夏油杰把话用日语转述给五条悟,最终五条悟选了一对绣着茉莉的香囊,把一个系在他自己的挎包上,另一个挂在夏油杰的挎包上。
“茉莉,莫离,这样就不会走丢了。”五条悟笑着说。
夏油杰捧着五条悟的脸,唇蹭过他的鼻尖,“我不会让悟走丢的,就算悟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悟。”
夜深了,他们乘画舫游秦淮河。船缓缓行驶,两岸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灯笼的光影在水面上摇曳。
五条悟靠在夏油杰怀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开心吗?”夏油杰问。
五条悟点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思考了一会,继续说,“和杰在一起我就开心。”
夏油杰的下巴抵在五条悟的肩膀上,“我也是,悟,我很开心。”
回民宿的出租车上,他们都有些疲惫。
五条悟靠在夏油杰肩上小憩,睫毛上还带着湿润。
夏油杰看着窗外掠过的城市街景,脑海中满是今日游玩时的情景。
第二天,考虑到五条悟的身体,他们放慢了节奏,去了颐和路公馆区。这里相对安静,民国时期的老洋房各具特色,围墙探出各色花草。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为某栋特别漂亮的建筑停下拍照。
在一家小巧的咖啡馆休息时,窗外开始下起细雨。雨丝细细密密,给老街道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五条悟捧着热拿铁,看着窗外说,“没想到雨中的南京也这么美。”
“和悟在一起,哪里都很美。”夏油杰说出肉麻的情话。
五条悟笑起来,“嘛,土死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明显很受用,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雨稍小后,夏油杰五条悟共享一把伞继续漫步。
路过一家旧书店,五条悟忍不住钻进去避雨,夏油杰收了伞,也跟着进去了。
书店很小,书架上堆满了旧书,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店主是位戴老花镜的老先生,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又低头读自己的书去了。
五条悟在角落发现了一把旧吉他,他有些惊喜。
店主头也不抬,“随便弹。”
五条悟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弹奏《爱的罗曼史》。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雨声成为自然的伴奏。夏油杰靠在书架上看着他,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回到了某个阳光充足的午后。
曲毕,老先生终于抬起头来,鼓掌,“年轻人弹得好。这本书送你们。”他递过来一本旧版的《南京印象》,扉页上有钢笔题字:赠爱妻,2005年秋于南京。
夏油杰和五条悟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这份珍贵的礼物。
他们走出书店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泽。
晚餐他们去了秦淮河畔的高级餐厅。落地窗外,秦淮灯火依次亮起,画舫穿梭如织。他们点了南京特色菜,慢慢品尝,聊着这两天的点点滴滴。
“最喜欢哪里?”夏油杰问。
五条悟想了想,“漫步在樱花树下接吻,在鸡鸣寺回廊里看景色的时候,明城墙上看日落的那一刻,还有雨中那家旧书店…其实每个瞬间都喜欢。”他停顿一下,“因为都是和杰一起经历的。”
夏油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那再给悟一个值得回忆的瞬间。”
五条悟惊讶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素戒。
“不是求婚,”夏油杰解释,“是情侣对戒。我想和悟继续一起去更多地方,看更多风景。”
五条悟的眼睛在烛光下格外明亮,他伸出手让夏油杰为他戴上戒指,“那杰想什么时候求婚呀。”
夏油杰将戒指戴好,“秘密。”
五条悟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其实我也准备了礼物哦。”
里面是两只精致的手链,上面甚至刻上了他们两个的名字,“本来是想给杰一个惊喜的。”
“悟已经是我收得到的最大的惊喜。”夏油杰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勾着唇。
他们默契的笑出来,十指相扣的手上,对戒和手链微微反光。
饭后夏油杰和五条悟再次漫步秦淮河畔。五条悟忽然拉着夏油杰跑起来,“最后再去看看那个卖香囊的奶奶吧?”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背影,“好。”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之前的小摊,老奶奶正在收摊。
“就知道你们还会来,”她笑眯眯地说,“特意留了这个给你们。”她递过来一个绣着“长相守”的香囊。
“奶奶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五条悟好奇地问。
老人指指眼睛,“我这双眼睛看了几十年情侣,哪些是真心,一眼就看得出来。”
五条悟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夏油杰紧紧牵着他的手,“谢谢您。”
他们道别老人,慢慢走回民宿。夜空晴朗,能看见几颗星星在现代城市的灯光上顽强闪烁。
“杰,明天我们去看日出吧?”五条悟目视着夏油杰。
“好,悟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夏油杰揉了揉他的头发。
凌晨四点的南京,尚在沉睡。城市像一头疲惫已极的巨兽,暂收利爪与锋芒,于黑夜中温柔地匍匐。
夏油杰牵着五条悟,手心有薄汗,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他们像两个共犯,怀揣着一个光明的秘密,窃窃私语着穿过蒙昧的街巷。
梧桐的暗影婆娑,筛下零碎的星光,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的脚步惊动了些许,它们便跳跃着,在前方引路。
“冷吗?”夏油杰低声问,将五条悟的手攥得更紧些。
五条悟摇头,身体因这持续的行走而发热,只有鼻尖一点凉,这凉意是清新的,混着南京城凌晨特有的气息——水汽、梧桐树淡淡的味道,以及从历史深处漫溢出的、一种无法言喻的宁谧与苍茫。
这气息让人清醒,也让人恍惚。
他们两个不再说话,只听着彼此的脚步声,沙沙,沙沙,是这寂静天地里唯一的韵脚,协同着一颗心敲击另一颗心的节奏。
他们登上山顶上,天色尚是鸦青,像是一种奇异的清醒与迷糊的交织物。
山下的灯火疏疏落落,如同被随意抛撒的明珠,而头顶的星子却依旧兢兢业业地钉在穹窿之上,闪着亘古不变的光。
夏油杰握了下五条悟的手,发觉他的指尖冰凉,便整个地包住了,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他们并不说话。在这种等待中,言语似乎是多余的,甚至是一种亵渎。只有呼吸是真实的,白气从口鼻间逸出就立即被风扯碎。
五条悟靠在夏油杰肩上,眼睛半闭着,似是而非地养神。
夏油杰却清醒得很,每一根神经都醒着,他的心脏“砰”“砰”的跳动,风吹的眼眶发涩。
“困么?”夏油杰终于低声问,嘴唇几乎不曾动弹。
五条悟摇头,发丝擦过他的颈项,微微的痒,“不困,只是觉得……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风掠过松林,发出低沉的涛声,仿佛大地在睡梦中的呓语。偶尔有早起的鸟儿发出一两声试探性的啼鸣,立即又被寂静吞没。这寂静却不是空的,它饱满得快要溢出来,装满了期待与承诺。
东天的云彩开始变魔术了。先是一抹极淡的藕荷色,羞怯地染上云朵的边缘,继而渐渐大胆起来,渗入云心,将整片天空当作画布,肆意泼洒颜色。灰蓝的天幕便这样一点一点败下阵来,退守到西边去了。
“快了。”夏油杰突然说。
五条悟依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东方。
他们的手在口袋里握得更紧了,汗意涔涔,却谁也不舍得松开。
忽然,天际裂开一道金缝,犹如天神微微睁开了眼。这道金缝越来越宽,终于,太阳探出了头来————不是整个的,只是一弧耀眼的金边,却已经足够让万物失色。山下的灯火顿时显得黯淡而可笑,星星们知趣地隐退了,连风也屏住了呼吸。
五条悟倒抽一口气,手指掐进夏油杰的掌心。
太阳上升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方才还是一弧金边,转眼已露出小半个脸庞。世界被重新上了色,原来灰暗的山峦此刻显出了深浅不一的青黛,云彩更是被镀上了金边,最靠近太阳的那些几乎透明,燃烧着纯净的光焰。
“真美。”五条悟终于叹出声来,眼睛里反射着旭日的光辉,亮得惊人。
夏油杰侧头看他,忽然觉得这日出固然壮丽,却比不上五条悟此刻的容颜。阳光温柔地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睫毛在下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却显得格外可爱。
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地平线的束缚,成为一个完整的、光芒四射的圆盘。世界彻底苏醒了。鸟儿们开始大声歌唱,山下的村庄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甚至连风也重新开始流动,带来了松针和露水的清新气息。
五条悟转过脸来,朝他微笑。阳光洒在他的牙齿上,洒在他微微扬起的嘴角,洒在他眼角的细纹里————那些他们共同笑过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一起看日出吗?”五条悟问。
夏油杰点头,怎么可能忘记呢?那天晚上五条悟提出要看日出,他们没有回民宿,而是直接来到了山顶,那一天,他们聊了一整夜,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当时的太阳也是这般从东方升起,将万顷碧波染成金红色。
“竟然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诶。”五条悟说,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
夏油杰又点头,伸手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四年前,那时的他们刚刚重逢没多久,互相珍重着彼此。如今岁月蹉跎,他们依然坐在这里,一起看日出,对彼此的感情依旧如初。
阳光越来越强烈,两人几乎已经不能直视太阳了。它升得更高了些,将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后。
五条悟扭过头,看着那影子,忽然笑了,“杰,看,我们的影子连在一起了。”
夏油杰向身后看去,果然,两道影子在山坡上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他心中一动,将对方搂得更紧了。
“不只是影子,”他低声说,“我们也是连在一起的。”
五条悟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如同这日出一般令人安心。这么多年来,他们经历了太多————快乐、苦涩、争吵、误解、分离的痛苦和重逢的喜悦,还有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常。但无论如何,他们总是会回到彼此身边,就像太阳总会升起。
“杰,谢谢你,”五条悟突然说,“谢谢你这五年来每一次的包容和理解。”
夏油杰吻了吻他的头顶,“也谢谢悟每一次的选择————选择留下,选择相信我,选择爱我。”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金光普照,万物生机勃勃。他们站在光里,仿佛也成了这伟大景象的一部分。
五条悟忽然握紧了他的手,“杰,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去看日落吧。”
“…好。”夏油杰答应着。
“日落和日出很不一样呢,日出像是是开始,日落像是是结束,可每一个结束都是新开始的准备。”五条悟轻声说,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告诉夏油杰。
阳光越来越明亮,每一粒尘埃都在光线中舞蹈。他们静静地坐着,不需要言语,只是享受着这份安宁。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微笑着说,“却又每天都一样。”
“我们也是,”五条悟接话,“每天都是新的一天,但我爱杰的心始终如一哦。”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肉麻,但在这样的清晨,经过一场日出的洗礼,却显得无比真挚而动听。
夏油杰紧紧抱着五条悟,五条悟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阳光温暖地照在他们身上,仿佛大自然也在为这份爱作证。
“悟,我爱你。”他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重得足以承诺一生。
五条悟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闪烁着比阳光更明亮的东西。
“我也爱你。从每一次日出到下一次日出。”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普照着众生万物。
日出天天都有,但唯有与对的人一起,它不仅仅是光明的开始,更是爱的朝曦,照亮生命中每一个平凡而珍贵的日子。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悟。”
一滴湿润的东西落到五条悟的手背上,他反手去擦夏油杰的眼睫,“杰真是的啊,说好不哭的…”五条悟继续靠在他的肩上,他慢慢闭上眼睛,“看日出好累,我想休息一会儿。”
夏油杰如鲠在喉,他亲着五条悟苍白的唇瓣,“晚安,悟。”
五条悟笑了下,“晚安。”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会一直等着杰的哦。”
他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石膏像。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青蓝色的血管在太阳穴附近微弱地搏动,仿佛随时会破裂。
阳光照在他沉睡的脸上。五条悟表情平静,几乎可以说是安宁。
“这次换我来追你了,悟。”
2042年春,五条悟因病逝世,享年24岁。
离18岁与30岁一样遥远。
夏油杰看着手机中的照片,“悟的猫我都接回来了,悟也回来好不好?”
2046年春,夏油杰因思念成疾,常年吸烟,肺癌晚期,享年30岁。
而立之年。
樱花又开了。
又是一年春。
浅粉色的云霭笼罩着整条街道,微风过处,花瓣如雪飘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那株古樱还在老地方,枝干虬结,花开如云。风一过,粉白的花瓣便簌簌地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雪。
十七岁的五条悟仰头望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他抛着硬币,十次,次次都是正面。
树荫婆娑,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悟。”
五条悟闻声回头,目光穿过纷飞的花瓣与另一个少年相遇。
随即,对方眼角弯起细纹,笑了。
五条悟不觉向前迈了一步,踩断一根枯枝。
少年向他张开臂膀,五条悟不再犹豫,向他飞奔而去。
“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甜而微苦,是樱花特有的气息,是记忆里春天的味道。
夏油杰接住五条悟,牢牢地抱紧怀里。
花瓣不断落下,沾在他的肩头,也落在少年的发间。
“我追上春天了吗?”夏油杰笑着。
“我不知道,但杰追上我了。”五条悟声音细微的颤抖,一片花瓣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那花瓣便飘落下去。
夏油杰看着他湛蓝的眼睛,眼神柔软,“那我就追上我的春天了。”
五条悟眼睛笑得弯弯的,他主动吻上夏油杰的唇。薄荷夹杂着柑橘柠檬的味道。唇瓣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如樱花掠过掌心。
他,向春天而来。
他,向春天而来。
风起了,万千花瓣同时飘落,在两个少年周围织成一场粉白色的梦。站在梦的中心,两个不再年轻的少年相视而笑,仿佛找回了失去的五十二年光阴,又仿佛只是经过漫长分别后,一次如期而至的重逢。
“春天已经不远了,你会来吗?”
花开有时,人会有期。愿这世间久别重逢的故事,不只发生在话本里。
End。
555555太好了再次转生了,xpl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
好细腻温馨的文字,两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被放大,是不管过程怎么样,最后都会在一起的小情侣。下一个春天,往后的每一个春天,亦或是每一年也都要幸福呀
好长的文!无咒力现代pa太好了!
好感动,边看边写感想,因为单独发太零碎了所以整合到一起:
“原来,能在他身边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夏油杰。”
“趁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吧。”
啊啊怎么有两把大刀,心碎了……
OMG五悟怎么说着话就倒下去了,救一下救一下
病房里吵架那一段太伤心了,明明都不想伤害对方,反而搞得两边都很伤心。
前世喝醉的五咪找教祖那段,直球打得猝不及防。但是教祖好狠心呐。
这下被自己说的话挡回来了,唉宝宝宝宝宝都好惨
看的时候一直在哭,第三世的重逢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呀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幸福的!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春天在我眼中是非常美好的一个季节,它温柔、强大、孕育着万物生灵的新生,所以我想他们的青春应该像第一次初遇时再次从春天开始,让两个勇敢的少年从光中找到彼此。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五条悟重新遇到夏油杰就像是把凉透的手放进温水中,第一反应是钝痛。而他们之间最大的那扇门其实是太爱彼此了,爱到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爱到要说下很多狠心的话,爱这个字有时候很缥缈,作为动词时又很沉重。不过我相信,不管前路如何坎坷,从今往后,他们都会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走下去。
非常感谢您的阅读!从今往后,小情侣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老師寫的好好 太好看了
我的妈呀看的我又哭又笑啊啊啊,小鱼卷和小猫一定要永远幸福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