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五条悟突然收到了丈夫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Warning: Geto with serious mental issues, suicidal tendencies, and somatization symptom.
有转世if的提及
2019年12月9日,16:28,五条悟第一次感受到心脏骤停大概是个什么滋味。
他刚结束了和法务部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讲得喉咙都快冒烟。16:20,他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喝着助理刚刚买来的抹茶拿铁,一边闲来无事地拆开桌子上的许多信封。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繁琐的小事情,于是要求助理代拆大部分信件,只有少数极为隐私的、有关家务事的信件,助理会贴心地给他放在左手边的第一层抽屉里,并附上便笺纸标明寄件方。
放在上面的那封是高中时期的学弟们,如今同在新加坡工作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寄来的信件,里面还放了不少他们自己拍摄的明信片,信写得不长,话里话外只是一些朴实的关照,以及他们生活得很好,希望五条悟和夏油杰能找个时间来做客云云。五条悟看了两眼便放下了,想着把这封信带回家给夏油杰看看,再和对方商量商量圣诞节的假期要去哪里玩。
下面那封信就比较特殊了——
五条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随后便心生出一种强烈的、侵入式的、不祥的预感。
银座涩川律师事务所……?
五条悟快速地回忆刚刚与法务部的会议中,属下们汇报的合同纠纷和劳动争议等民事诉讼事件中,似乎并没有这个律所的名字。莫非是针对他个人的诉讼?但是如果真的有那种事情,五条家的律师团队又不是吃白饭的,怎么可能信都到了他的桌子上,他们还浑然不知?
五条悟狐疑地用拆信刀划开信封一侧,不安地取出信封内的那张折叠起来的纸。打开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五条悟的心脏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了一样,一时间连跳动的气力都没有了。
离婚协议书。
黑体、加粗、居中的标题,明晃晃地写着这五个大字。
五条悟屏住呼吸,才能勉强稳住心绪继续看下去。如果不是刚刚喝了口咖啡,他怀疑他在看到“尊敬的五条先生”这个开头的时候就会两眼发黑直接晕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只见第一段写着——
「本协议由夏油杰先生委托银座涩川律师事务所根据其意愿代为起草,并送达给您。夏油先生基于双方感情现状,请求解除与您的婚姻关系。本着友好协商、妥善处理相关事宜的原则,本所受夏油先生委托,提出如下离婚协议方案,供您审阅考量。」
五条悟不敢看下去了,他想说服自己这是个恶作剧,可是现在并非四月份,而且……
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里,五条悟似乎知道,这确实是夏油杰会做出的事情。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到家的。说实话,但凡五条悟还有半点理智,也不会在自己的情绪如此失控的情况下还亲自开车。但是,五条悟心绪大乱,已经完全没有别的想法了,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尽快赶回家。现在,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有海豹突击队挡在这条马路上,五条悟也要一路撞过去。如果那里还没有人去楼空的话,他一定要拦住夏油杰,质问对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五条悟直接开车闯进花园里,把车停在了绣球花的花卉里。他慌不择路地推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五条悟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二楼,发现卧室里也空无一人。他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于是一把拉开衣帽间。还好,至少对方的衣服都还在的样子……
对了,厨房!
五条悟又一溜烟地跑下楼,一脚踹开厨房的推拉门的时候,夏油杰正端着新鲜出炉,还散发着甜美香气的蛋糕从料理台后面走出来。
见到五条悟,他没有半点心虚的姿态,而是自然而然地放下蛋糕,语气轻松地问道:“你回来得好早,今天不是要开会吗?”
“夏油杰……”五条悟喘着粗气,怒目而视自己刚刚提出要离婚的丈夫,感到无比荒谬的同时,又燃起了绝顶的怒火,“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五条悟举起被他握在手心里许久,早就被攥得皱皱巴巴的那封离婚协议书,“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几个音节,他几乎破音。
“哦,你收到了啊。”夏油杰轻声回应,表情平淡到好像这一切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我还以为你下周才能收到。”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桌面上的蛋糕转台,在检查了刚刚烤成的蛋糕坯的成色没什么问题后,便开始举起裱花袋,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丝毫不打算对面前接近于暴怒的丈夫解释什么,“现在邮政的速度真是了不得啊……”没错,他甚至还有闲心去开玩笑。
“为什么?”五条悟不受控制地扑上前去,一把扣住了对方的肩胛,他死死地把对方掰过来,要求对方直面自己,“杰,为什么毫无征兆地就说要离婚?”
他丈夫的眼睛现在竟然是红色的。夏油杰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在脑内想着,那双蓝色的眼睛竟然也有如此失控的形态啊。
“毫无征兆……吗?”他喃喃自语道,并未直接注视五条悟,而是垂下眼帘,默默地看了眼手上这只填满奶油的裱花袋。
“悟……”夏油杰轻声道,“我们每天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对吧?”
“是的。”五条悟不明所以,“所以呢?这跟你要离婚有关系?”
“我不想一直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夏油杰笑了笑,露出了一副让五条悟读不懂他的情绪的表情,“我不想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你什么意思?”五条悟彻底懵了。就因为一张桌子?因为他不喜欢这张桌子吗?他到底在说什么?
“那我们换张桌子不就好了?”五条悟无奈地泄了点火气,“你是在不高兴吗?是我最近工作太忙冷落到你了吗?可是,你可以和我说呀!换张桌子而已,我怎么会不同意?”
“然后……”夏油杰指了指面前刚出炉的蛋糕坯,“我也讨厌这一切。”
“那就不做了。”五条悟更是莫名其妙,“杰不用一直照顾我的。如果我想吃甜品的话,让助理他们去买就好了。自己做甜品太辛苦了,杰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话音落下后,夏油杰反而沉默了。
半晌过后,他回过来一句:“可是,我得做。”
“什……为什么?”这下轮到五条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了,“不是不喜欢吗?”
“嗯。”夏油杰点了点头,“所以要做。”
“你……”五条悟感觉那股子火气又重新从他的肺里冒出来,瞬间升腾占据了他的大脑。“不是不喜欢,不想要吗?那就别做了啊!”
“要做。”夏油杰失了魂似的重复道:“要做,要喜欢。要做,不能不想要。”
他像是提线木偶般的,毫无表情地推开五条悟拽住自己的那只手,然后机械式地握住裱花袋,把里面满载的奶油像泄愤似的用力挤出来。在此种情形下,他仍旧挤得无比精准,甚至有余力做出均匀的、漂亮的贝壳边。
“杰,你到底怎么了?”五条悟这下彻底察觉到了夏油杰的状态不对,“你还好吗?”
沉默,沉默。夏油杰只是继续裱花,似乎他生命的意义全部依赖于此。
下一秒,五条悟一把便打翻了桌面上的蛋糕。他完全不明白夏油杰在发什么疯,如果只是不喜欢,不想做,那就不做就好了。如果是觉得最近五条悟冷落了他,他完全可以开口说,可以撒娇,可以抱怨,甚至可以单方面地责骂他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依靠“做蛋糕”的底层代码对外界做出反应的机器人。
“……好了。”夏油杰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挂着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像是在扮演着什么体贴入微的家庭主妇,但是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细微的针,赤裸裸地扎在五条悟的心脏上:“悟,谢谢你。”
“现在,我的一整个下午都白费了。”
“你是不是有病?”五条悟感觉自己连吼都吼不出来了。他一字一字地往外挤,每个字落在地上都有如实质,“杰,你到底什么意思?”
“悟……”他失心疯的丈夫笑着叹了口气,“我再重新给你做一个蛋糕,好吗?”
五条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厨房的。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彻底情绪失控,把厨房里能触及的一切东西砸了个稀巴烂。然后,估计是家里的安保人员还是管家涌入进来,把他拖去客厅休息,又给他吃了镇定类的药物。不然,五条悟刚刚怕不是要犯心脏病。
过了很久,久到五条悟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只知道天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夏油杰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他端着六分之一块上方有完美奶油霜裱花的蛋糕,上面甚至还撒了糖霜和巧克力粉,是五条悟最喜欢的那种口味。
随后,他轻轻搂住自己衰弱到讲不出话的丈夫,轻声道:“我喂你,好不好?”
五条悟已经没力气说好或者不好了,他只能依偎在丈夫熟悉的体温里,小口吞咽下甜腻的奶油蛋糕。一如既往的、稳定出品的、熟悉的味道,是五条悟最喜欢的味道。可是,五条悟现在却品味不出任何甜味,只觉得到嘴里的味道好咸好咸。
他抬头,发现夏油杰在哭。
这家伙有什么好哭的呢?明明是他先发给自己离婚协议书,又是他一直在说五条悟听不懂的话,抱怨桌子椅子和做蛋糕的事情的。五条悟本该生气的,但是,看到丈夫的眼泪,他却又心软,却又不得不抬起手去抚掉对方的眼泪,就像这是他刻在DNA里的习惯,是他情感的底层代码一般。
五条悟的脑子空空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再问夏油杰一句“为什么”,只好用笨拙的亲吻、轻柔的触碰和他一贯和对方产生联系的方法去对待丈夫。夏油杰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切都好像是既定的流水账故事,亲吻、拥抱、爱抚、交欢,可是两颗心却越行越远。
五条悟想抓住夏油杰,可是对方却毫无反应。
他只是背对着自己,让五条悟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咫尺的距离传来无比狠毒、冰冷、像是仇人般的话语:“我好恨你。”
五条悟沉默了。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人们爱到最后就会萌生出巨大的恨意,他对此并不陌生,父母也好,亲戚朋友也罢,似乎都会在婚姻走到尽头的时候,声嘶力竭地对着以前许下诺言,发誓要生死不离的爱人吼出一个恨字。但是,在恨什么呢?在恨谁呢?这些事情,五条悟从没搞明白过。
临了临了,五条悟亲了亲夏油杰的耳廓,“睡吧。”
他伸出手,从丈夫的背后轻轻搂抱住对方。五条悟比夏油杰稍高一些,夏油杰比他身形稍宽厚一些,原本他是没法完全笼罩似的环抱住对方的,不过夏油杰似乎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偶尔会蜷缩着手脚睡觉。于是,得益于这一点,五条悟能够彻底环抱住夏油杰,就像婴孩回归到摇篮里那样。不知道夏油杰作何感想,但是五条悟会觉得安心。
半晌,他又听见丈夫低声自语道:“你太好了。”
“那还恨我?”五条悟佯装出一副开玩笑的语气。
“这样……我没法离开你。”
“那就别离开。”五条悟更加用力地从背后抱住了夏油杰。他用双臂禁锢在夏油杰的胸前,想要锁住对方似的把手交织在一起。随后,他把头轻轻地搁在对方的颈窝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但是,我也无法和你在一起。”
“你这人真轴。”五条悟失笑。
“我还是要和你离婚,悟。”
这下轮到五条悟沉默了。
他眨了眨眼,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有什么外溢的情绪,可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很快就滴滴答答落在丈夫的颈窝里。对方一定察觉到了,但他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承受着五条悟无声的悲伤和绝望。如果是以往的话,夏油杰是舍不得看到五条悟哭的。可是今天,他终于决定要狠心了。
五条悟哭着,还是没有放开横在夏油杰胸前的手。他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夏油杰执意要离开,那他说再多的话,做再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他无法真正意义上地下定决心放手,因为失去了会感到痛苦。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无法真正意义上地继续拥有对方了。丈夫于他而言,就像紧握在掌心里的一块碎玻璃,不紧紧攥在手心里就会即刻失去,所以他宁可痛苦。
于是,他执拗地掰过丈夫的上半身,迫使对方转过来面对自己。在被溢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的眼眶里,承载着一张惨败到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夏油杰的嘴唇在颤抖——看来,他也没有自己假装得那么无情、那么冷静。
五条悟真生气呐。他早就知道丈夫是这样的性格,然而爱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竟然也掉进丈夫情绪的陷阱里。
如果是前一世那样,他大概率会立刻跨坐到夏油杰的身上,掐着对方的脖子逼迫对方不准走吧?又或者,他大概会说什么“杀了我,我就让你走”这一类的话,五条悟清楚丈夫堪称是懦弱的底色——他太爱自己了,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前一世,丈夫会最终死在自己的手上。
“悟……”夏油杰磕磕绊绊地喊对方的名字。说这话的时候,五条悟的手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缩紧了,然而在他万般期待着丈夫的惩戒的时候,对方却在最后一秒松开手,然后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地往他怀里钻。
“杰,我没办法了。”五条悟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甚至带上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实在不行,你杀了我好了。杀了我,我就让你走,或者说你想自杀什么的,都可以,无所谓。”
这不像是该从五条悟嘴里吐出来的话。夏油杰心想,他真是厉害,竟然能把五条悟逼到这份上。
要不算了吧?夏油杰的无数思绪在脑内乱撞,充其量也只是做蛋糕而已,有什么坚持不下去的呢?只要每天都演一会儿,每天都演一会儿,他就会习惯这些事情和这种生活了。然后,假的就会变成真的,虚无中也会演变出真实的意义。
反正,他确实很爱五条悟。那么,用五条悟的人生意义去塑造他的人生意义,他作为五条悟的丈夫,围绕着五条悟去过五条悟的人生不就好了吗?
“不做吗?”见丈夫迟迟不回应,五条悟继续说道:“就算上辈子没办法,那你现在不是有这个权力了吗?”
确实。夏油杰想到上辈子的那点事情,几乎想笑。
五条悟也好,他也好,现在都只是凡夫俗子了。人活一辈子,干嘛要追寻那么多意义呢?明明有那么多人只是种点花花草草、料理些多肉盆栽、做做蛋糕、吃点美食、逛逛步行街、看场电影或者是追电视剧就能获得那么多满足和快乐了,他有着年轻多金、俊朗貌美、爱自己爱得那么深沉的丈夫,有着那么多可能性,反而在这里死磕人生的意义。
还不如不去思考那些了。夏油杰呆滞地盯着丈夫看,半晌之后吐出来一句:“你明天想吃伯爵红茶巴斯克蛋糕,还是开心果奶油千层酥?”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油杰又恢复了“正常”——
一如既往地,当五条悟下班回到家时,夏油杰已经做好了当日的甜品——每天,他都在前一晚让丈夫提前选好品类,然后兢兢业业地提前在下午处理好工作,傍晚开车前往超市,购买所需的食材,开车回家,做好甜品,在丈夫回家时同时送上一个吻和一块蛋糕。
他再也没提到过离婚的事情,就仿佛前几日的插曲全然是五条悟的一场噩梦。
就这样过了三五天后,还是五条悟率先憋不住了。
2019年12月14日,03:48,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真正的同床异梦。
一切照常,今天不是他们会做的日子,因为明天是周三,照惯例来说,明天早九点是五条集团一贯的股东大会。他的丈夫太贴心,贴心到会帮他记着这些事情,所以每个周二的晚上他们都会早睡。
五条悟直到咫尺距离外的丈夫并未入眠——夏油杰只是佯装出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用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掩盖他正浑身颤抖的事实。五条悟几乎不用睁开眼,也知道对方此刻必定在他身边安稳地平躺着,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就是在无名的痛苦里煎熬。
五条悟也没睡着,只不过他受的是无止境的欲望的煎熬。
他轻轻地伸出手去抚摸对方的大腿,感受到夏油杰几乎是受惊般地在他的手底下一颤。随后,温柔、克制、充满了伪装意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悟睡不着吗?”
“嗯。”五条悟并未拆穿对方,只是翻滚着挤入对方怀里,然后继续用手细细抚过丈夫的每一寸肌肤。在如此亲密的距离里,他终于感受到对方肌理间小幅度的颤抖和抽搐,和皮肤上细腻黏手的薄汗。
他知道,夏油杰大概又在胡乱地想事情了。
五条悟知道对方病过——好吧,并非病过,而是无时无刻地病着,只是程度轻重好坏而已。哪怕是在前世,对方也饱受“思考”这一事物的折磨。
五条悟翻身坐起来,试图用轻柔的亲吻去抚平对方此时正经历的那种细微的、肢体末端传来的、不可名状的痛苦。然而,夏油杰却露出更加难堪的表情,他开口,几乎带着一丝呻吟:“悟,你睡吧,好不好?”
五条悟不愿再佯装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在丈夫的身边安稳地睡睡觉、吃吃饭、过过日子了。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事到如今,还是不行吗?”
“我……”夏油杰说不出话了。
“杰。”五条悟的语气中突然带上了一股认真的意味,“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如果死了会更轻松吗?”
夏油杰不说话了。
他很想点点头,干脆地承认这一点。可是看着面前的五条悟,他的心又分裂成可鄙的两半,其中一半诉说着无限的痛苦,期待得到谅解,得到永恒的宁静,得到他渴望的死,另一半又依依不舍地牵挂在丈夫的身上,想着明天要给丈夫搭配那条新买的红白格子领带,要给丈夫久违地做一次费时费力的马卡龙,要想着圣诞节,要想着跨年夜,还要想着新年之前准备些什么——想着在那些时刻里,丈夫可能会露出的喜悦的、满足的、堪称可爱的小表情,夏油杰甚至有点不想死了。
“杰。”五条悟轻声道,“你信任我吗?”
难道不信任吗?夏油杰笑了笑,没有作答。他信任到愿意让对方决定自己的哪一半心更重要。如果是五条悟做出了选择,那么他立马就可以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选择对应的结局。
然而,下一秒,五条悟却跳下床。正当夏油杰不知所措,几乎疑心五条悟是要去厨房里取把菜刀回来的时候,丈夫却带着一卷防水的黑色胶带回到床上。
五条悟先是用胶带缠绕一圈,蒙蔽住了他的双眼。在夏油杰想要开口询问的那个瞬间里,他用封闭住了他的两片嘴唇。随后,就在夏油杰狐疑地思考对方是否只是想玩点什么新花样的时候,五条悟又扯下几段胶带,把夏油杰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交缠着绑在一起,把夏油杰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绑在一起。如果不是腾不出手,夏油杰疑心对方会把两人的双脚也绑在一起。果不其然,咫尺之间传来五条悟一阵懊恼的声音——
“诶呀,应该先绑住脚的……算了。”
他的丈夫真是个怪人。夏油杰这样想着,却觉得异常安心。
被胶带物理意义上地封住了全部视觉,也封住了他的嘴巴之后,夏油杰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了。因为双手被束缚,他无法再环抱住丈夫,不过因为同时绑在一起的手腕,他和丈夫贴得好近好近,近到他能明确地听到对方的每一次心跳声。
“不要再想了,杰。”丈夫这样说着,“停止思考,只听着我的声音就好。”
夏油杰木然地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他真的来不及去思考什么了。随后,那些躯体化的症状也消失了。他的肉体、精神和一切都仿佛被封印在了此地,被封印在了丈夫的怀里和这张温暖的床上。最后,他绝望地、释然地、空白地睡了过去。
在那天后,夏油杰终于拥抱了他的痛苦,也开始和丈夫沟通这些有关痛苦的话题。
“今天是离婚未遂的一周纪念日!”
——五条悟这家伙没心没肺,甚至还在这种事情上找乐子。
夏油杰没忍住笑了笑,随后立刻被五条悟捕捉到那点笑意,就此被对方揶揄了许久。
2019年12月17日,8:30,夏油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开始面对追捕了自己长达两段人生的梦魇——好吧,总而言之,他开始吃药了。
吃药的第一天里,他一星半点的食欲也没有,性欲更是全然消失了。于是,五条悟只能孤独地吃饭,孤独地在床上躺着,然后可怜巴巴地翻身挤进丈夫的怀里。他踌躇了半天,最后说了句:“要不,咱俩一起拼个拼图?”
夏油杰:“……我又不是手也废了。”
2019年12月18日,五条悟开始休假,在家陪丈夫一起尝试着做长崎蛋糕,并在搅打蛋清的时候忘记固定电动打蛋器,把料理台弄得一团糟。最后,帮丈夫完成了负一个步骤,并且为丈夫增添了不知道几个麻烦。
2019年12月19日,五条悟和丈夫一起在家蜗居,变身成为两个穿着连体恐龙睡衣的沙发土豆,并进行爆米花电影马拉松,共计看了八部电影。在看《变形金刚》的时候,五条悟口出狂言,说希望丈夫的性转版本能长得像Megan Fox,遂被丈夫摁到地上制裁。
2019年12月20日,五条悟和丈夫在银座的和光百货逛街,五条悟购入了完全没有用、价格昂贵得不可理喻、但按他的原话“很可爱,因为能买,所以就买了”的玉桂狗棒球棍,被丈夫责骂败家。随后,丈夫在Balenciaga选到了非常心仪的阔腿裤,并且爱不释手。千金难买丈夫高兴,五条悟大手一挥,刷黑卡为丈夫购入了五条阔腿裤。
2019年12月21日,五条悟和丈夫临时决定飞一趟新加坡去那里待几天,就当换个地方改善心情,顺带去见一见高中时期的学弟们。落地后,五条悟全然忘记学弟的事情,立刻拉着丈夫奔向了环球影城。
2019年12月22日,和学弟们见面了。顺带一提,五条悟发现丈夫喜欢吃东南亚菜。
2019年12月23日,五条悟和丈夫一起去冲浪。丈夫身材很好,惹得岸上的小女孩们一阵花痴地大叫,五条悟很是吃醋。好在他的身材更好,脸更是无敌漂亮,惹得岸上的小女孩们和男同性恋们都一阵花痴地大叫。然后,丈夫吃大醋,五条悟心中大爽。
2019年12月24日,平安夜,五条悟和丈夫约在金沙酒店的顶楼用餐,随后小酌一杯,牵牵小手,谈谈恋爱。
“离婚未遂的半个月纪念日!”
五条悟再次大叫道,这次是在能够俯瞰整个新加坡的豪华酒店的天台上。
“总觉得这会成为你接下来后半生一直用的梗啊……”丈夫一脸黑线地吐槽道。
“谁叫你一开始给我寄离婚协议的?”五条悟不以为然,反击道。
夏油杰这下不说话了。
喝完一杯鸡尾酒后,两人并肩坐在金沙酒店顶楼的天台边缘。狂风鼓动,用力地撕扯着他们的衣物,脚下则是城市的深渊。此时,任何一丝前倾的意图都会让他们万劫不复。同时,其中任何一人只需稍稍一拉对方的衣角,这危险的平衡便会瞬间演变为一场决绝的殉情。
他们带着一种共赴深渊的默契,相依坐在命运的边际线上。12月24日,平安夜,这是两人之间最隐秘也最致命的契约——
在前一世,他们曾同在这天死亡。
“杰。”五条悟故作轻松地开口,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紧张,“怎么样?最近有觉得好一点吗?”
“嗯。”夏油杰闷闷的应声一瞬间就被剧烈的风吹散了。
“还恨我吗?”五条悟继续这样问着。
夏油杰搞不清楚五条悟具体是在问哪件事。不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在今天感到一阵莫大的释然。
于是,夏油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有一点。”
“但我不确定。”
“也许爱得太用力了,就会变成恨吧。”
“哦?”五条悟短促地笑了笑,“怎么说?”
该怎么说呢?夏油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迟疑了一瞬,索性将脑海中流转的所有念头,全部和盘托出——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更加寂寞。想到万众期待的春天和我竟然没有半点关系,而且,柳絮还很烦人,我会过敏。”
“夏天太热,食欲不振。频繁下雨,更是连晾衣服都成了难事。”
“秋天太短,虫子也多。冬天得穿很多很厚的衣服,还得惦记着早起铲雪。”
“我爱你。”
“可是要爱你,就意味着要连带着爱这四季,爱这整个世界,爱每一个具体的日子。要起床,要搭配衣服,要每天都领带——是打平结、半温莎,还是温莎结,再去匹配西装的颜色与面料。”
“然后,开车上班。一路要留意红绿灯,要担心去晚了抢不到车位。”
“然后,下班、买菜、回家。洗菜、做饭、洗碗。还要洗衣服、换床单,做无数件琐事。”
“如果我的世界里没有你,我从不觉得这些事情重要。”
“我很少吃东西,也不爱烹饪,更不喜欢洗碗。”
“但是悟会喜欢,悟甚至还喜欢甜品。”
“每做一次蛋糕,我都要洗十几个容器。”
“每次打蛋器上都裹满了面糊,怎么刷也刷不干净。”
“那个时候我就想——”
“好累啊。”
“不要了吧。”
“到此为止吧。”
“可一想到你,我又不得不容忍这些事情。”
“那就不做了。”五条悟干脆地打断了对方的阐述,他歪着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来做,或者干脆雇个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会怪我。”夏油杰没有看向对方,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虚空,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怪你什么?”五条悟几乎要失笑,他为对方脑海里那些盘旋不去的念头感到一阵无力,“杰,你想得实在太多了。”
“因为……普通人都会做这些事情吧?”夏油杰的嘴角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做做饭,扫扫地,又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没关系。”五条悟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丈夫,笃定地摇了摇头,“我说了,不想做就不做了。”
“但……”夏油杰终于勾了勾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神色在阴影里显得晦暗不明,“你还是会怪我,不是吗?”
“可能你不说,也可能你并不那么觉得。”
“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这些细碎的小事情,最后堆积在一起,你就发现——”
“我真的一无是处。”
“怎么会。”五条悟的手轻轻拢住丈夫的手,他感受着对方不易察觉的颤抖,把对方那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置于掌心呵护,“能让伟大的五条大人爱上,必然有很多很多的可取之处。”
他露出一个灿烂而坦然的微笑,继而补充道:“再说了,我觉得杰无所事事也很可爱。”
“你不需要一定做什么,或者是说什么,我也会爱你。”
“杰,我绝不会因为外界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停止爱你。”
五条悟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狂妄,仿佛他还是那个最强的六眼,而夏油杰也终将如宿命般再次为他倾心。
然而,对方的眼中仍掠过一丝迟疑与不安——
“你会累吗?……会厌烦我吗?”
“会有一点累。”五条悟坦然承认,随即斩钉截铁地补充:“但我绝不会厌烦你。”
“我之前也把婚姻想得很简单,总觉得像童话故事一样,只要有了爱情,南瓜也能变成魔法马车,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但是,有的时候,婚姻也像削掉大拇指才能挤进去的鞋。”
“但是,我并不后悔。”
“相反,我感到很满足。”他话音一转,眼底漾开真实的暖意,“我也很感激你,愿意容忍我的任性,和我一起生活。”
“这世上有太多人讨厌我,或莫名其妙地对我心生恶意。我不在乎,他们也根本不重要。我唯一在意的,只是能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五条悟轻声道。在上一世,他没有太多机会能够任性妄为地直接说出这句话,身为六眼的责任太多太重,把他的私情压得密不透风。而这一世,他绝不会轻易放手,“杰,你知道吗?”
“我知道。”夏油杰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我都感受到了。”
“对不起,悟。”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道歉。也许正因为今天是圣诞节的那个前夜,所有未尽的遗憾与亏欠,都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不要说对不起。”五条悟只是捧着夏油杰的脸,送上他湿润而温暖的嘴唇,以此安抚和宽慰自己的丈夫,“谢谢你,杰。”
“谢谢你留下来陪着我。”
“杰,我们在前世就相识了。”他继续说道,“所以,这一世还能见面,还能在一起……一定是某种命运的馈赠,不是吗?”
“我爱你,悟。”夏油杰最终还是释然地说出了爱,“也谢谢你……肯这样爱我。”
“杰,我爱你,一直都。”他的丈夫从不吝惜爱的叙事,他会一直一直这样说,直到夏油杰的耳朵都长了茧子,人也变成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为止。
然后,他的丈夫用那双映照过苍空、席卷过瀚海、承载过世人命运与无垠宇宙的眼睛,专注地望过来——而那里面,永远只装着一个人。
他说:“当我说出你这个字,我的意思是一百个宇宙。”
一百个宇宙。那太庞大了,庞大到近乎像是一种贪婪。再共度一生已是奢求,难道他们真要纠缠生生世世?这听起来简直像个诅咒。
然而,夏油杰却心甘情愿被这样的誓言禁锢。他笑了起来,眼角漾开一圈幸福的纹路,“一直都爱,不会厌烦吗?”
他的丈夫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鼓鼓地反驳:“怎么会?难道杰已经厌烦我了吗?”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夏油杰垂下眼眸,语气里带着一抹愧疚的底色,“我只是有点……感到抱歉。”
“悟总是这样,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我啊。”
“谢谢你。”
“杰,别担心,好吗?”五条悟凑过去,伸手轻轻抚平丈夫眉间的褶皱,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终结所有不安的强大力量——
“我是你的。”
而他的丈夫也终于在这个世界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知道。”
五條真的有夠溫柔的
天啊写得好好
心理活动写的太好了感觉是很真实的夏五
[left]一百个宇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