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The Wed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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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眼睛都睁不开。夏油杰醉醺醺地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感觉头顶的天花板简直像正在旋转的迪斯科舞池。他跌跌撞撞地奔向浴室,路上好像还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但他实在无暇顾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正吐得厉害,他听见旁边的浴缸里传来一阵呻吟。

谁啊?夏油杰茫然地拉开浴帘,竟看见他那向来沉稳持重的学弟——七海建人,正带着一身的彩带条、乱七八糟地躺在浴缸里。

“七海……你没事吧?”夏油杰赶紧把学弟从浴缸里捞出来。老天,七海身下居然还压着两盒披萨和一盒烤鸡翅,这会儿早已七零八落地散在浴缸各处。

“我要吐。”七海建人言简意赅地宣告。

夏油杰连忙把他拖到马桶边——

新一轮剧烈呕吐上演。

夏油杰头疼欲裂,内心哀嚎:What a way to start a wedding day!

他没时间再沉迷于宿醉了。今天是他和五条悟的婚礼,此刻已经是中午,他们必须尽快开车赶往婚礼场地。夏油杰可不想在婚礼当天迟到,给五条家留下一个“相当不靠谱的丈夫”的印象。

把七海建人留在浴室地板上躺尸,夏油杰赶紧推开门,在酒店套房里寻找其他人的踪迹。他推开主卧的门,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公鸡正在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信步闲庭——

等等,为什么他的床上会有一只鸡?

夏油杰没时间料理鸡的事了。他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非常欣慰地发现了另外两人的踪迹——灰原雄和家入硝子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好在他们一看就什么都没发生,灰原雄正抱着一个盆栽,而家入硝子穿着一件充气恐龙服,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白兰地。

“快醒醒!我们得走了!”夏油杰毫无人道地一人给了一巴掌。

灰原雄马上就被拍醒了,他傻乎乎地对着夏油杰发笑:“前辈,我梦到五条先生给你生了一对双胞胎……嗯……一个是黑发大眼,一个是白发小眼……”

五条悟可没那种功能。夏油杰继续拍打家入硝子的脸,随即被女同学猛地一脚踹下床,差点在新婚日当场毙命。

“操……”家入硝子拖长声音骂了一句。她甩了甩一头杂草似的乱发,看了一眼身旁傻笑的灰原雄,又看了一眼在地上抱着肚子嘶嘶喘气的夏油杰,总算找回了一点理智:“我操,几点了?”

“13:26……”夏油杰痛苦地低声回复,“我们得走了……”

“走!”家入硝子打了鸡血似的从床上直接跳了下来,“等我一刻钟,我要化妆!”

“姑奶奶,咱们路上再化吧……”夏油杰无助地呻吟。

“禅院呢?”七海建人也适时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洗了把脸,看上去清醒了很多,但那身原本规整的黑色西装上依旧粘着彩带条、番茄酱和披萨饼渣,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禅院直哉是五条悟的表亲,也是这次婚礼的总策划。原本他不该来参加夏油杰这一边的婚前派对,但昨晚他突然带着几瓶好酒神神秘秘地上门,说要跟夏油杰分享有关五条家的八卦,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夏油杰完全断片,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不在客厅吗?”夏油杰茫然地推开门走出去,环顾了一圈——

没人。除了他们四个,唯一的活物就只有卧室里那只鸡。

“他有可能变成鸡吗?”灰原雄抱着他心爱的那盆龟背竹,一脸天真地提问。

这应该不太可能。夏油杰头顶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试图拨打禅院直哉的电话,却无法接通,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搞什么鬼?夏油杰有些不耐烦,试图从口袋里找出自己的另一部工作手机,打算换个号码再试试。随后,他意识到了比卧室里的鸡和失踪的禅院直哉更严重的问题——

“我操。”夏油杰的脸色瞬间煞白,“我……”

“我的戒指呢?!”

“戒指?”正在脸上拍打遮瑕的家入硝子冒出头来,“你不是放在西装内袋里了吗?昨晚吃饭时还拿出来给我们看过。”

“它不见了。”夏油杰慌忙地在沙发上和一切可能遗留的地方翻找,“我操……真的不见了!”

“你别急。”七海建人安慰道,“有可能只是昨晚随手放在哪儿了。你一般会把贵重物品放在哪?”

“贵重物品……”夏油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呃……”

“话说,卧室里到底为什么会有一只鸡?”家入硝子一边打着修容,一边把卧室门推开一条缝偷窥,“难道我们昨晚去鸡舍偷鸡了?”

“对!”夏油杰大叫,“鸡舍!”

其余三人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鸡舍?”

“说不定我把戒指落在鸡舍了!”夏油杰恍然大悟地解释道,“你看,如果要翻农场的围栏,我肯定得先把外套脱掉!”

“鸡舍?”七海建人的额角浮现出一丝黑线,“切法卢这一带农场遍地,我们上哪儿去找准确的那一家?”

“那个……”一贯沉默的灰原雄忽然开口,“我们不如直接带着它,挨家去问有没有农场丢了一只公鸡……?”

屋内的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这提议确实简单直接,但是……

“公平起见,石头剪刀布吧。”屋内唯一的女性率先打破了寂静,“输的人负责抱着鸡。”

十五分钟后,精心化好全妆、穿着为参加好友婚礼远渡重洋从日本带来的和风洋裙的家入硝子,怀里抱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坐进了副驾驶座。

“夏油,你最好准备了足够丰厚的伴手礼。”她语气平淡地开口,“我恨你,明白吗?”

“……明白。”夏油杰一脚油门直奔老橡树农场——他刚通过银行查到自己凌晨2:47在一家名为Forno Antico的披萨店的消费记录,而距那家店最近的农场,正是这家由当地村民经营的La Vecchia Quercia,也就是老橡树农场。

他们的车刚在农场门口停稳,一位皮肤黝黑、头戴平顶窄边帽、身穿纯色长袖衫的农夫只瞥了他们几人一眼,便激动地大骂起来,满口地道西西里俚语如连珠炮般迸发。

夏油杰迅速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乡巴佬”“小偷”“野蛮人”“偷我唯一的公鸡”——

“就是这儿!”他心头一喜,“太好了!”

他迅速从家入硝子的怀中接过公鸡,上前连连道歉并主动提出赔偿,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农夫的怒火。夏油杰把几张欧元和鸡一起塞到对方的怀里,抓紧时机追问:“请问我们昨天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比如一个红色的丝绒首饰盒?”

“首饰盒?”农夫皱起眉头,“没见着,红色的东西倒是有一件。要是真丢了,可够你们头疼的。”

“对对对!”夏油杰连忙应和。不是首饰盒也无所谓,只要是他装了戒指的盒子就行。

农夫点了点头,抱着公鸡转身走向农舍里。夏油杰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分。他勾起嘴角,回头朝车里的三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片刻后,农夫折返回来,将一件红色物品郑重地交到夏油杰手中——

那是一本日本护照。

夏油杰茫然翻开,七海建人的证件照赫然映入眼帘。

……这要是丢了,确实也挺麻烦的。

“我的戒指呢!!!???”夏油杰猛地趴倒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戒指和禅院君是同时不见的。”灰原雄一边拍着正在崩溃的学长的后背试图宽慰对方,一边分析道:“会不会是禅院君带在身上?”

“绝对是那个逼崽子干的。”家入硝子翻了个硕大的白眼,信誓旦旦道:“我就知道他昨晚突然来送酒没安什么好心。”

“没安好心……”七海建人眉头紧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家入硝子娓娓道来,“禅院家一直不赞成夏油和五条的婚事。他们觉得夏油配不上,之前就放过话说非要搅黄这桩婚事不可。”

“凭什么这么说?”七海建人更加困惑了,“就算五条家财力雄厚,夏油也是正经的大学教授,哪里配不上了?”

“其实,五条家不止表面上做酒水生意那么简单……”家入硝子声音愈轻,“他们背地里还涉及……”

“硝子。”夏油杰突然出声打断,“能帮我给悟打个电话吗?就说我们路上堵车,会晚点到。”

“好。”家入硝子会意地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待她下车去打电话,夏油杰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灰原雄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夏油杰话音未落,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难道是禅院直哉回电了?他急忙接起,听筒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您好,是夏油先生吗?这里是切法卢警察总局。您的朋友禅院先生于昨日凌晨一点在中央酒吧参与斗殴,目前被拘留。若需保释,请于今日15:00前缴清保释金,否则案件将移交社区律师处理。”

“好的,我们马上就去交保释金!”夏油杰急切地回复道。

“难道我们昨晚去打群架了?”灰原雄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怪不得我浑身都疼。”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喝酒了。”七海建人无奈道。

“七海,你也没有再这样喝酒的机会了。”灰原雄说道,“夏油前辈又不是每年都结一次婚。”

话音刚落,夏油杰就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五条说他知道了,他问为什么你不亲自给他打电话,我说你去给汽车加油了。”家入硝子这时也打完电话回到了车里,“你最好等会儿给他再打个电话,我觉得他起疑了。”

“我们找到禅院君了!”灰原雄先夏油杰一步兴奋地大叫,“他被拘留在警局了!”

“昨晚我们……”家入硝子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不过,好在峰回路转,事情总算有了转机。现在夏油杰也只能虔诚地祈祷戒指就在禅院直哉那里。

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切法卢警察总局,两前两后地狂奔到前台缴纳了保释金。夏油杰甚至没带足够的现金,大部分的钱还是七海建人垫付的。

“我操……”夏油杰一脑门子汗,“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等婚礼结束,我出钱请你们去佛罗伦萨玩几天。”

“没事。”七海建人木然地说道,“先赶上今天的婚礼再说以后的事吧。”

“夏油前辈太见外了!”灰原雄也许有些天然呆的成分。

穿着精致小洋裙的家入硝子叉着腿,毫无淑女形象地坐在警局等候室的铁椅子上,“……我现在只想抽烟。”

随后,背后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个警察推搡着还戴着手铐的男人进门,他们一边解开手铐,一边嘴上还说着要他们以后做守法公民,不要在酒吧打架,别给朋友添麻烦之类的话。

然而,夏油杰等人却露出了无比呆滞的表情。

空气凝固了足足有一分钟。

“这谁啊?”家入硝子率先打破了沉寂,“这不是禅院直哉啊!”

“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灰原雄问道。

“……甚尔。”夏油杰半天才挤出半句话,“这是禅院甚尔。”

“现在是伏黑了。”禅院——不,伏黑甚尔微笑着活动了下手腕,满不在乎地说道:“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啊,小子。”

夏油杰阴沉着脸,完全没了跟对方寒暄的心情,逼问道:“禅院直哉呢?他没和你在一起?”

“没有,昨晚他不是去找你们玩了吗?”伏黑甚尔自来熟地上前夺走灰原雄手里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莫非你们把他弄丢了?”

“才不是!”虽然没能搞清状况,但灰原雄还是气鼓鼓地反驳道:“是他自己突然跑不见的,还带走了夏油前辈的戒指!”

“哦?”听闻此话,伏黑甚尔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原来你还把和那小子的结婚戒指弄丢了?”

“你是叫夏油来着……是吧?”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嘲讽道:“希望你别在新婚第一天就被五条家的人绑起来沉塘啊。”

真是越描越黑。夏油杰感觉头皮发麻,一时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夏油……”知情五条家情况的家入硝子踌躇着开口,语气里填满了忧虑,“不然,我们现在去买个新的戒指,至少……先把仪式完成。”

“至于禅院那家伙,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她继续道,“大不了,我们就说他去找对面这家伙了。”

“喂,小姐,不要最后把锅推给我啊。”伏黑甚尔大大咧咧地攀上女人的肩膀,“不过,看在你们保释我的份上,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就你还想威胁我们?”七海建人显然已经憋了很久了,“我想起你了,禅院直哉昨晚提到过你。你就是那个被赶出禅院的野狗吧?你把禅院家的小少爷藏哪了?”

“前提是你能活到那时候。”伏黑甚尔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最好还是祈祷五条家不会让你给夏油陪葬吧。”

“都别吵了。”夏油杰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仿佛快要冲破胸膛,“我和悟的结婚戒指是他的家族纹章戒指,肯定糊弄不过去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弄清楚禅院直哉到底有没有拿着那枚戒指。”

“可是……”灰原雄脸色惨白,“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禅院君在哪里。唯一的线索也已经断掉了……”

“现在开车去机场,直接逃出境还来得及。”伏黑甚尔补了一刀。

“夏油。”像是察觉了什么,七海建人脸色铁青地开口问道:“五条家究竟是做什么的?如果弄丢他的家族纹章戒指,你们就结不了婚,我们也要一起受牵连吗?”

“他其实是……”家入硝子刚想开口,就被夏油杰拦住了,只好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随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沉寂,只是这次比上次更加风雨欲来,有种黑云压城般的窒息感。七海建人逼上前几步,直视着夏油杰明显在躲闪的眼睛,“如果你不解释清楚,我们现在就走。”

“七海……”灰原雄低声道,“夏油前辈没说一定有他的理由……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吧……”

“我……”夏油杰紧紧地咬着下唇,脸上快速地闪过慌乱和不安,“悟……他……他的家族是……”

就在一切一触即发之际,夏油杰的手机再一次适时地响了起来。

没办法了,这次,还是和五条悟坦白这一切吧。夏油杰忐忑不安地接通了电话,但话筒对面传来的声音并非他的未婚夫,而是——

“你们他妈的人呢?!”禅院直哉饱含困惑和怒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你们不会已经出发了吧?你们问都不问,扔下我就走了?”

“禅院直哉!我操!”大喜大悲同时发生,夏油杰几乎音调劈叉,“你他妈的到底去哪了?!”

“什么去哪?我还在酒店啊!”禅院直哉大叫,“我看你和那个金发男早上都在吐,就去附近药店买了个醒酒药,回来的时候你们就都不见了!”

“我们没见到你,以为你……”夏油杰茫然道。突然间,他灵感一闪,想起了他宿醉苏醒时奔向厕所,在半路的地上踢到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禅院直哉本人啊!

“操……”这简直是夏油杰人生中最无语的一天。他用大拇指抵住额头,无奈到几乎想要发笑,“我真是……我们以为你不见了……你怎么刚刚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啊!”禅院直哉理直气壮地大叫,“我不就放在客厅茶几上充电吗!”

“……没注意。”夏油杰一阵无助,“没事了……我们这就回去接上你……”

刚要挂电话,家入硝子赶紧在他对面做了个“戒指!”的口型。

“哦对!”夏油杰赶紧追问,“我和悟的结婚戒指在你那吗?”

“怎么会在我这儿?”禅院直哉的无语肉眼可见地快要溢出话筒,他反问道:“不是,你们是都断片了吗?”

“呃……”

“昨天晚上,我们在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你突然间说什么你不想结婚了,还在酒店阳台上耍酒疯,说要把戒指扔到楼下的泳池里。”禅院直哉将昨晚的事情一件件抖了出来,“然后,家入小姐警告你不能临阵退缩,就把戒指替你收起来了。”

“然后,你提出了大冒险游戏,说如果家入小姐敢徒手抓鸡,金发男敢在大庭广众下跳脱衣舞,黑发小哥敢在街上裸奔,你就跟五条结婚,并且把姓氏也改成五条。”

“鸡是我去抓的?”家入硝子面露菜色。

“我是在酒吧跳脱衣舞了吗……?”七海建人现在知道他醒来时身上带的那些彩带是从何而来了。而且,刚刚交付保释金的时候,他就发现他的钱包里似乎比昨天记忆中的还多了几张百元大钞。

“我在街上裸奔了?”灰原雄爆发出大笑,“还好昨晚没留照片,不然我们可真的惨了!”

“拍了啊。”禅院直哉笃定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幽幽传来,“都在我的手机相册里。”

“我还录了夏油对着圣母像发誓,要把姓氏改成五条的视频呢。”

众人一阵沉默。

“真棒。”伏黑甚尔听了半天热闹,然后满意地拍了拍夏油杰的肩,“你也是‘五条’的一员了,记得等会儿结婚的时候顺便亲吻那小子的手示忠。”

“别让悟看到那些照片。”夏油杰的眼神看上去像是死了,“……所以,戒指呢?”

“我……我不记得我放哪了啊……”家入硝子有些踌躇地张口。

“你埋在黑发小子的盆栽里了。”禅院直哉解释道:“你说,这里比较保险,因为黑发小子死也不会丢掉那个盆栽的,他会用生命保护那玩意。你们发个定位过来吧,我打车过去找你们。”

“这可是我从日本一路背过来的,送给夏油前辈和五条先生的新婚礼物!”灰原雄大叫,“就算我死了,这盆栽也不能丢!”

“别说了!快翻翻有没有!”夏油杰也跟着大叫起来,“戒指丢了还新婚个屁的新婚!”

在切法卢警察总局的门前,几个行迹诡异的亚洲人蹲在后备箱前一阵窸窸窣窣。在经过一阵泥土纷飞的翻找后,他们果真按照禅院直哉所说的,在那盆龟背竹的底端找到了五条家的家族纹章戒指——也就是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结婚戒指。

“我要喝酒……”家入硝子跌坐在地,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至少事情终于解决了。”七海建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姓伏黑的家伙刚刚抢了我的钱包然后跑路了,夏油,你得赔我——包括保释金的部分。”

“这样我的盆栽也算是寿终正寝吧……”灰原雄一边眼泪汪汪地往那盆被折腾得面目全非的龟背竹里堆土,一边悲从中来:“我再也不喝酒了……”

“我……”夏油杰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枚沾满尘土的戒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也许我压根儿就不该和悟结婚。”

话音刚落,七海建人就用力地皱起了眉头:“……现在你说这个?”

“我大老远从东京飞过来,又经历了这么多破事,结果你说不结就不结?”家入硝子冷笑一声,“你不想结也得结,不用等五条家的人把你沉塘,我第一个先弄死你。”

“为……为什么啊?”灰原雄磕磕巴巴地问道,“难道你想逃婚吗?”

“我只是……”夏油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有点害怕。”

“我真的准备好了吗?我是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真的能融入那个世界吗?”

“所以,五条悟到底是什么人?”七海建人再一次逼问道:“他不只是你说的酒水商而已那么简单吧?”

“你们……听过‘Mafia’吧?”家入硝子喃喃道:“五条家就是那样的存在。”

“Mafia……黑手党?”灰原雄茫然道,“五条家是黑道吗?”

“所以,五条悟就是教父。”七海建人低声道,“对吗?”

“……是的。”

现在似乎也没什么瞒下去的必要了。夏油杰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五条家原本是日本的极道,后来移民到了意大利,在这里进一步发展了他们的家族。禅院以及其他几家,都是从日本来投奔他们的原下属组织。而所谓的酒水生意也好,禅院家负责的餐厅生意也好,都是掩饰他们真正行当的幌子而已。”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悟是……所谓的黑手党。”夏油杰说着说着甚至笑了,“我还以为这些都是电影里面才会有的情节。”

“悟很坦诚,并没有向我掩盖他是黑手党的事情。”夏油杰继续说着,“虽然很恐惧于他的家族,但是……我还是和他陷入了爱河。”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悟的家族做什么样的事情和我无关,反正他明面上只是卖卖酒水。至于我……我只是个老师而已。”

“可是……”说着说着,夏油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阴霾,“我不觉得我明白,我在走入什么。”

“这不只是婚姻……”夏油杰不安地搓着手掌,“这也是某种契约。”

“在这之后,我也是‘五条’的一员了。”

“你们刚刚见到的那个人,就是禅院家之前的打手。”夏油杰低声道:“虽说他被逐出家门,实际上他依旧在做类似于雇佣杀人类的业务。”

“如果和悟结婚,我就要常常和这样的人相处,并且互称家人。”

“不要看禅院直哉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就连他的手上也不干净。”夏油杰喃喃道,“只要是这行的人,就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包括悟也是。”

“但是……”灰原雄凑到夏油杰的身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他正颤抖着的双手,“就算这样,你还是爱着五条先生,不是吗?”

“是的。”夏油杰顿了顿,“我想和悟结婚。”

“只不过,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处理好他作为‘五条’的那个部分。”

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么,我们还去陶尔米纳吗?”七海建人淡然地发问:“或者说,你还想和五条结婚吗?”

“……我不知道。”

下一秒,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刚刚抢了七海建人的钱包窜逃走的伏黑甚尔半路折返,突然出现并反擒住了夏油杰。他不容抗拒地把夏油杰的双手反扣到背后,笑嘻嘻地说:“你现在知道了。”

“放开他!”家入硝子当机立断,厉声喝道,“这里可是警局门口,你想做什么?!”

“没事,整个西西里都是五条家的,你以为警察会帮你吗?”伏黑甚尔无所谓地站起身,“五条家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让我把这小子带回去。”

“怎么说?你们也可以乖乖上车,一起去美美参加婚礼,喝点小酒,吃点玛格丽塔披萨,跳跳舞。或者我也可以把你们打晕,然后丢在哪个小巷子里。”伏黑甚尔慢悠悠地把夏油杰绑在副驾驶座上,甚至随手用领巾堵住了对方的嘴,“你们自己选吧。”

片刻之后,禅院直哉也到达了切法卢警察总局的门前,迎接他的是驾驶座上的、许久未见的表哥,副驾驶上被五花大绑的husband-to-be of the day,以及后排脸色铁青的三位伴郎伴娘。

他识趣地什么也没问,也乖巧地挤进了后排。

陶尔米纳不愧被誉为地中海的灵魂之地,盘山公路的两侧一边是埃特纳火山终年不化的积雪,一边则是爱奥尼亚海如蓝宝石般深邃广阔的波涛。夏油杰呆滞地望向那片海,心里却想着五条悟的那双蓝眼睛。

整个陶尔米纳今日全境封闭,只为这场盛大的婚礼服务。伏黑甚尔刚把车开进小镇,马上就有几个西装革履、胸前别着五条家家徽胸针的男人上前拦住他们,在看到夏油杰之后便放行进入海边的婚礼场地。

不多时,他们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仪式区。洁白无瑕的白玫瑰构建成的亭子下,五条家的话事人正穿着一身圣洁的白色西装等待着他们。

伏黑甚尔押着夏油杰下车,在得到五条悟扔过来的一个信封后,他欣然笑了笑,送上了几句吉利话便离开了。

在后排挤了一个多小时的四个人跳下车。七海建人刚想上前,就被家入硝子拉住了胳膊。女人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些许警告的意味。

“悟。”夏油杰硬着头皮开口,“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五条悟说道,“我跟老头们说了要延迟一小时举办仪式。”

“我……”

“杰。”五条悟轻轻伸出手挽住未婚夫的胳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轻声道,“陪我在海边走会儿吧。”

西西里岛的海真的很美。夏油杰烦心的时候,常常在这边一望无垠的海边散步想事情。也正是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我听说,你想逃婚。”五条悟突然开口道。

“呃……”夏油杰冷汗直冒,“并没有。”

“是吗?”五条悟笑了笑,“那太好了。”

看着未婚夫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令他有一瞬失神的脸,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背后都被汗水浸湿了。

“我很喜欢杰,才想要和你结婚。”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找了个可以看到海面落日余晖以及不远处层层叠叠小阁楼的绝佳位置坐下,“所以……”

“杰想和我结婚吗?”

他轻声问道。

夏油杰慌乱地垂下眼,无意之中和对方直接对上了眼神。意料之外的是,五条悟的眼中没有他想象中被戏耍的愤怒、婚礼被搅乱的失望,唯有一片平静。

那双眼里似乎只有夏油杰,也只有过夏油杰。

夏油杰轻声叹了口气,坐在了五条悟身边。

暮色下,海面上跃动的浪花卷着碎银反复亲吻着新月形的沙滩,礁石群在潮汐间时隐时现,留下些许深赭色的湿润印记。脚下,圣约瑟教堂的圆顶像一枚被海浪打磨了百年的珍珠贝,在日光下流转着柔和的釉色。不远处,沿岸山坡上层叠的奶油色别墅错落有致,铸铁阳台的雕花栏杆缠绕着红玫瑰的花枝。

“说实话……”夏油杰垂下眼帘,声音低得仿佛即将沉入海底,“……我不知道。”

“是吗。”五条悟应道。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场临阵退缩的戏码。

“抱歉,但我确实爱你。”

五条悟还未真正意义上地发难,夏油杰就抢先一步道出了这句苍白的辩解。他并非事先不知道五条家的种种所作所为,也有过相应的心理准备。更何况,他也亲口接受了五条悟的求婚,在那时候,如果但凡他有过不想,他大可以拒绝。此时此刻,临门一脚的时候再说不确定,他深知自己的动摇显得多么可笑与不负责任。

“没关系。”五条悟轻笑一声,手指勾住领结利落扯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晚上要吃什么,“那我们不结婚也可以。”

他将那件作为婚服特意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栏杆上,嘴角向上缓缓勾起,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反正我和杰怎样都会在一起。结婚,不结婚,没什么区别。”

“我是想要和悟结婚的。”夏油杰急切地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里不禁带上了一丝颤抖,“但是……我会害怕。”

“害怕什么?”五条悟莫名道,“婚姻失败吗?”

“不是的。”夏油杰摇头,语调里带着某种深沉的犹豫和不安,“我害怕……我自己搞砸这一切。到时候,分开会变得更难。”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们刚结婚,你就在想离婚的事情了啊。”

“不是的……”夏油杰急切地反驳,却一时语塞,他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最终,他抬起头,望向那片吞噬了落日余晖的深邃海面,问出了心底最深处、最隐秘也最直白的恐惧:“悟,我要怎么确保……你是我的呢?”

五条悟闻言,像是终于听到了某个期待已久的问题,他快速转过头,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油杰,目光没有半分偏移,仿佛他的眼中只能盛得下夏油杰一人。

“你不需要确保。”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潮起潮落般的自然定律,“你不用做任何事,我的心也会归属于你。”

“和我结婚吧,杰。”五条悟笑了笑,落日熔金,在他苍白的睫毛上不断跳跃,“我发誓会一直爱你。”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一个绝妙的主意似的,张开手臂指向眼前无垠的蔚蓝,“就让这片海做证人,怎么样?”

海风温柔,带着咸涩的水汽拂过两人的面颊。夏油杰望着对方眼中盛着的、比海更深沉的蓝,瞬间被一种近乎宿命的柔情攫住,轻声应道:“好。”

“顺带一提。”五条悟像是闲聊般自然地补充,“这片海也跟我的家族有不解之缘。”

“见证了很多爱吗?”夏油杰顺着他的话问,想象着或许有无数爱侣在此定情。

“不是。”五条悟的语调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忤逆我们的人,都被做掉扔进这片海了。”

夏油杰:“……”

一阵咸湿的海风再度吹过,这次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数秒,夏油杰终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了然:“那……这片海是要见证什么,字面意义上的至死不渝吗?”

“对啊。”五条悟调皮地眨了眨眼,带着一脸温暖而灿烂的笑容,用最为甜蜜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为可怖的誓言——

“杰要像我爱你那样永远爱我哦!敢变心的话,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夏油杰凝视着眼前这片美丽而危险的沉尸地,又看了看身旁危险而美丽的未婚夫,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现在想悔婚是不是也已经来不及了?”

44 个赞

新鲜饭饭!

好地狱又好搞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名其妙感觉有一种看了一集银魂的感觉。

1 个赞

哈哈前面好多荒唐事好好笑!
後面的話~傑不管決定是什麼都逃不掉!
乖乖認命結婚!:rofl:

2 个赞

反对者喂鱼什么的哈哈哈哈

笑了,海裡很多人(?)一同見證。

哈哈哈哈哈开头笑的我好崩溃,好有美式喜剧那味hhh,最后教父悟那种又从容又温和又恶劣又调皮的美丽危险上位者气息真的是yyds!!充分共情了小夏的紧张害怕哈哈哈:gr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