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不清幻觉但我分的清爱你(更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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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小五和大学生小杰
排雷:第一人称,五条前期幻觉严重,夏油半海王交际花,五条情感依赖。
ooc预警,呕吐预警,脏话预警。
xp之作,后期甜甜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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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白发被冷汗浸湿。又是那个梦——猩红的天空,扭曲的怪物,还有杰站在血泊里对我笑,嘴角淌着血。最他妈离谱的是,梦里我居然扑上去抱他,抱得死紧,像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喘着气说“别走”。

操。我抓过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二十。下铺的室友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耐烦的吱呀声。这傻逼上学期往我洗发水里掺胶水,我没把他牙打掉算我修养好。但杰说大学里别惹事,我就没再动手。

窗帘缝隙里漏进点路灯光,我把脸埋进掌心。梦里杰的眼神滚烫地烙在眼皮底下,那种又痛爽的滋味缠在舌根。

这已经是这礼拜第三次了。

六点五十,我准时蹲在杰的寝室门口。里面传来他收拾书包的动静,还有他那个戴眼镜的室友问要不要带早饭。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用,悟会带。”

对,我会带。我攥着手里已经不太烫的煎饼果子——加两个蛋不要葱,和我的那份一模一样。从前我只会买自己的,顶多掰一口给他尝尝。但现在不行,现在我得确认他吃下去的每一口都安全。

门开了。杰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黑T恤,看到我时眉毛挑了一下:“今天这么早?”

“睡不着。”我把煎饼塞他手里,指尖蹭过他温热的皮肤,触电似的缩回来。妈的,没出息。

他一边吃一边往楼梯口走,我盯着他后脑勺那个圆滚滚的发髻。梦里我扯散过它,黑色的头发缠了满手。现实里我只敢在他打球后递瓶水,说一句“你头发该洗了,味儿”。

“上午微观经济学坐最后一排。”他咬着煎饼含糊地说,“我昨晚看球赛看到两点。”

“哦。”我应着,心里默默把“杰昨晚两点睡”记在脑海的表格里。这表格最近越来越长,包括他周三下午会去体育馆二楼打半小时羽毛球,周五晚上固定和社团那帮人去西门吃烧烤。我都知道,但我从不说。

课间他趴桌上补觉,额头压出红印。我隔着半臂距离偷看他的睫毛在颧骨投下的阴影,手在桌底下攥成拳。
梦里这个距离够我把他按在墙上亲了。现实里前排女生回头借笔记时,我差点把她的课本扔出去——她笑得那么甜,杰也对她笑了。

“你最近火气很大啊。”去食堂的路上杰突然说,“刚才那女生没惹你吧?”

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眼晕。我扯下墨镜戴上:“她香水熏得我头疼。”

“人家根本没喷香水。”

“我闻见了。”我梗着脖子,“栀子花味的。”

他嗤笑一声:“你狗鼻子?”伸手来揉我头发。我僵着脖子不敢动,他手心温度隔着发丝烫进头骨。三秒钟,他收回手插进兜里,吹着口哨往前走。我站在原地,后脑勺那块皮肤还在发烫。

这种若即若离快把我逼疯了。以前也这样,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我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的——高中他帮我抄作业是真的,但那个脑门长缝线的怪物的伪装也是真的吗?梦里他叛逃了,杀了很多人,最后死在我手上,血的味道铁锈似的糊在喉咙里。

“愣着干嘛?”杰在十步外回头,逆着光,身形边缘毛茸茸的,“再晚糖醋排骨该卖完了。”

我跑过去,脚步重得像在梦里追他。

下午没课,他要去图书馆赶论文。我本该去健身房,却鬼使神差跟着他进了社科阅览区。他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我隔着一张长桌偷看阳光在他耳钉上闪烁。他写字时习惯咬笔帽,思考时喉结会轻轻滚动。

四个女生过来找他讨论小组作业,笑声像玻璃珠砸在地上。我盯着书页上的“边际效用递减”,脑子里在计算他今天对别人笑了几次。
第三次他笑出虎牙时,我踢到了桌腿。
整张桌子一震。杰抬头看我,女生们也回头,我摔书站起来:

“太吵了。”

出去时听见有个女生小声说“他好怪”,杰回了句“他今天心情不好”。

对,我心情不好。
我蹲在图书馆后门的台阶上啃菠萝包,糖渣掉了一裤子。
高中时所有人都说我怪,只有杰勾着我脖子说“悟超酷的”。现在他还是这么说,但意思不一样了—那时候他眼里只有我,现在他眼里有整个世界。

包括那个总找他聊动漫的学妹,包括总约他打球的篮球队长。梦里他说过“想杀光所有非咒术师”——现在呢?现在他给问路的老人画地图,帮捡垃圾的阿姨推车。那个梦是假的吧?可为什么他偶尔看着人群发呆时,侧脸和梦里要毁灭世界的疯子一模一样?

傍晚他找到我时,天已经半黑了。“你手机没带。”他把我的手机递过来,屏幕碎了个角,“摔了?”

“嗯。”我撒谎,其实是昨天看他给学妹讲题时捏碎的。

他挨着我坐下,烟草味混着洗衣粉的味道飘过来,我猛地扭头:“你抽烟了?”

“刚才在楼道里陪班长抽了一根。”他有点惊讶,“你管这么宽?”

我管得着吗?我连你梦里死在我手里都管不着。喉咙发紧,我憋出一句:“烟味臭。”

他笑笑,没接话。我们并排看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光晕里飞蛾在撞。这种时候最好,没人来抢,他也不会走。但很快他手机亮了,社团群消息弹个不停。他回消息时手指快出残影,嘴角挂着笑。

“晚上烤肉店开业,他们叫我去。”他站起来拍裤子,“一起?”

我摇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想起梦里我也是这样看着他走远。第一次他没回头,第二次他回头说“悟,别看了”,第三次他浑身是血。

跑回寝室时室友正在打游戏,键盘砸得噼里啪啦响。我冲进浴室开水龙头,冷水浇在头上才喘过气。镜子里的人眼睛亮得像梦里开无下限术式的时候。可这里没有咒术,没有咒灵,只有平凡到令人发疯的日常,和一个让我发疯的夏油杰。

晚上九点十七分,我蹲在杰寝室门口。他室友出门丢垃圾时吓了一跳:“找夏油?他还没回来。”

我知道,他烤肉店之后一定会去KTV,会点那首难听得要死的动漫主题曲,会和别人勾肩搭背唱走调,我全部知道。

十点零三分,电梯叮一声响。我窜回自己门前假装掏钥匙。杰带着一身酒气走过来,看见我时愣了一下:“还没睡?”

“忘了带钥匙。”我盯着他锁骨位置——那里沾着点口红印。梦里我掐着这里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开门时嘟囔“早叫你配把备用钥匙”。我盯着他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皮肤露在衣领外面,梦里我从背后拥抱他时,嘴唇曾贴在那里。

“要进来坐坐吗?”他推开门问。

我摇头,再待下去我会干出比梦里更离谱的事。比如现在就想把他按在墙上闻他颈窝里是不是有别人的香水味。

关门前他忽然说:“明天早课帮你占座。”

就这一句。我退回漆黑的房间,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窗外城市的灯光映在天花板上,像梦里破碎的帐。
手机屏幕还停在他昨天发的社团合照上——他站在最中间,笑得虎牙尖尖。我放大照片,看见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模糊的侧脸。

多可笑。梦里我亲手杀了他,现实里却连句“别对别人笑”都说不出口。

———
我缩在酒吧最角落的高脚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龙舌兰的辛辣还灼着喉咙,但远不及视野中央那个画面来得刺眼——夏油杰斜靠在卡座沙发里,三个女生像趋光的飞蛾般围着他,他手中威士忌的琥珀色随着笑声轻轻晃动。有个穿亮片裙的姑娘甚至伸手拨弄了他垂在肩头的黑发,而他居然由着她。

仰头灌下剩余的酒液,我故意让冰块磕到牙齿发出声响。真吵。这地方音乐震得胸腔发闷,甜腻的香水味和酒精混杂着,几乎要盖过从记忆缝隙里渗出的铁锈味。

“一个人?”身旁响起陌生的声音。我懒懒掀开眼皮,是个染了栗色头发的男生,耳骨上钉着一排银环。他指向我空掉的酒杯,“请你一杯?”

通常我会直接让他滚。但此刻夏油杰那边爆出一阵哄笑,穿亮片裙的几乎要贴到他肩上。胃里一阵翻搅。

“随便。”我转回身,将背影留给那烦人的景象。

新一杯龙舌兰被推到手边,加了过多的青柠汁。栗发男人开始喋喋不休,内容无非是专业、兴趣爱好之类的废话。我嗯嗯啊啊地敷衍,注意力仍黏在卡座方向。夏油杰似乎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目光隔着晃动的人影,看不真切。是错觉吧,他正忙着享受他的众星捧月。

“……看你一直坐着,去跳支舞?”耳边的声音将我飘远的思绪拽回。

跳舞?和这个陌生人?荒谬感让我想笑。可就在这时,夏油杰伸手接过亮片裙女生递来的酒,仰头喝下时喉结滚动。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攫住了我。

“行啊。”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因酒精而有些飘。跳就跳,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滑下高脚凳时脚下虚浮了一下,栗发男人顺势扶住我的腰。手掌的温度隔着薄薄衣料烫得我不适,我想挣开,但震耳的音乐和晕眩的脑袋让我动作迟缓。被他半推半拥着挤进舞池中央,光怪陆离的射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最初只是贴在腰侧,渐渐向下滑,又试图将我拉近。鼻腔里全是陌生古龙水的气味,混合着酒气,令人作呕。

“别……”我试图推开他,手腕却被他攥住。力量因醉意而流失,周围的空气被挤压,灯光旋转成令人晕眩的色块。一种熟悉的、源于那些血腥梦境的恐慌感漫上来,冰冷黏腻。

“放开他。”

声音不算高,却像带着某种冰冷的穿透力,切开了嘈杂的音乐。攥住我手腕的力量骤然消失。我踉跄着后退,撞进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和威士忌气息的怀抱。

夏油杰已经隔在了我和那个栗发男人之间,他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他甚至没回头看我的状况,只是盯着对方,刚才在卡座里的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是我朋友。”夏油杰说,语气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你最好现在离开。”

栗发男人嘟囔了句什么,终究是没敢多说,悻悻地消失在人群里。

音乐还在轰鸣,周围的人仍在舞动,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夏油杰这才转过身,眉头微蹙着,目光落在我脸上。他抬手,似乎想碰碰我的额头或者脸颊,但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落下来,只是虚虚扶了一下我的胳膊。

“不会喝还喝这么猛?”他问,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调子,只是稍微有点紧,“走吧,送你回去。”

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腕,穿过扭动的人群。他走在我前面半步,替我隔开拥挤。我盯着他脑后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有几缕碎发挣脱出来,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刚才那股冰冷的怒意似乎还残留在他周身的空气里。

走到相对安静的酒吧门口,夜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松开手,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才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胃里还在翻腾,说不清是因为酒精,因为后怕,还是因为他此刻看似平静的关切。他明明在和别人调笑,却又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出现,像梦里那个总会挡在我身前的身影,可梦里的结局……

他吐出一口烟雾,白色的烟气在霓虹灯下散开。“以后别随便跟陌生人走。”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等我一起。”

等我一起。这话轻飘飘的,落在我心上却沉甸甸的。我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和我们之间那半步的距离,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头痛得像要裂开,胃里翻江倒海。我几乎是爬下床,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昨晚劣质龙舌兰的味道混着胆汁的苦涩一起涌上来,灼烧着喉咙。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蓝眼睛里布满血丝,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操,能不能小声点?一大早吵什么!”室友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满脸不耐烦地吼道。他昨晚大概又通宵打游戏,此刻被我的动静吵醒,火气大得很。

我懒得理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脸。冰冷的水流短暂地压下了恶心感,却压不住心头那股无名火。

“说你呢,五条!吐得跟怀孕似的,恶心死了!”他不依不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关掉水龙头,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刘海盯着镜子里他模糊的倒影。“闭嘴。”声音沙哑,带着没睡醒的低气压。

“嗬,横什么横?昨晚被夏油拎回来的样子更他妈丢人吧?”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恶意,“怎么?离了夏油杰你就不能自理了?我看你他妈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拉长了语调,然后用一种极其轻蔑又了然的语气说:“——就是变态吧?暗恋自己哥们儿?”

空气瞬间凝固。胃里残存的东西似乎又涌到了喉咙口,带着铁锈味。我猛地转过身,冰冷的水珠从发梢甩出去。看着他脸上那种洞悉一切又充满鄙夷的表情,一股冰冷的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冲散了最后一点醉意和不适。

“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很平,几乎没有起伏,但我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很可怕。梦里那种捏碎什么东西的冲动再次浮现。

他被我的眼神慑住,气势弱了几分,但嘴上还不肯服软:“难道不是吗?整天像条哈巴狗似的跟着他,眼神黏糊糊的,喝个酒还能被人骗走,最后还不是要人家来救你?不是暗恋是什么?真他妈恶心……”

“我让你闭嘴。”我打断他,往前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管好你的嘴,再废话,我不介意帮你把它永远闭上。”

他噤声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悻悻地拉起被子重新躺下,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我没再看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走廊里空无一人,清晨的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室友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心里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恶心?变态?也许吧,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可笑又可怜。


那场不愉快的争吵像阴沟里的污水,表面上很快蒸发,气味却顽固地残留下来。我不知道室友是否在外面乱说了什么,也懒得去管。只是更加刻意地减少了待在寝室的时间,宁愿在图书馆打盹,或者在空教室待到深夜。

夏油杰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一周后,据说是某个多嘴的家伙在闲聊时提起的,细节模糊,只说了我和室友大吵一架,原因不明。

那天下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到晚上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夏油杰大概是从别人那里听说我晚上也没回宿舍,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靠在教学楼的走廊窗边,看着外面被雨幕模糊的灯光,按掉了他的来电。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女友的号码,我皱了皱眉,接通。

“五条悟?”女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背景音里有轻柔的音乐,像是在某个咖啡馆或者餐厅,“你在哪儿?杰很担心你,下雨天也不回宿舍。”

“不用他管。”我声音冷淡。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的火气上来了,“杰是好心!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找你,连我们的约会都要提前结束?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整天阴晴不定的,就知道缠着杰,给他添麻烦……”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没仔细听。只觉得雨声敲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响,吵得人心烦意乱。添麻烦,缠着他,是啊,在外人眼里,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电话那头的声音换了,变成了夏油杰平静无波的语调:“悟,在哪儿?”

我没说话。

他似乎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人说:“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雨声和女生不可置信的、带着哭腔的质问:“杰?你说什么?就因为……就因为他?夏油杰!他有那么重要吗?比我重要?他是不是……”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雨水顺着窗户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他分手了。因为我?不,大概只是厌倦了女友的指责,或者,像他那样随和又疏离的人,本来也没多投入。他总会用最温和的方式,做出最决绝的事情。

就像梦里,他笑着说“想杀光猴子”时,眼神也是平静的。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又亮起,是夏油杰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我没有回复。

雨水冰冷的气息透过窗缝渗进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不会也觉得我麻烦,觉得我不可理喻。就像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混乱的梦境像跗骨之蛆,死死缠着我不放,把我看他的每一眼都变成甜蜜的凌迟。

我们之间,隔着这场雨,隔着那些无法言说的梦境,也隔着他刚刚因我而结束的恋情。距离依旧存在,甚至比以往更加僵硬,更加令人窒息。

———
夏油杰找到我时,我正坐在实验楼后门的台阶上,雨水打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另一只手里拎着印着附近那家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袋口隐约露出草莓大福柔软的轮廓。

“回去吧。”他把伞往我这边倾了倾,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外面冷。”

我没动,也没看他。胃里空得发慌,但更深处是一种沉甸甸的、让人不想动弹的疲惫。

他在我身边坐下,伞面足够大,堪堪遮住我们两个。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我们脚边形成一小圈干燥的区域。他把纸袋塞进我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腕,带着室外的凉意,让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吃点甜的。”他说,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还有,我申请换寝了,手续已经批下来,今天就能搬。以后跟你一间。”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雨水打湿了他一侧的肩膀,深色的布料颜色更深了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那场可笑的争吵?因为他那个因此分手的前女友?还是因为……那些已经开始在私下里流传的、关于我对他抱有不堪心思的闲言碎语?

“用不着。”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一个人挺好。”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拒绝,自顾自地继续说:“你那室友嘴太碎,住着不痛快。我跟我那边室友也处得一般,正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宿舍调整,可我知道不是,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将他自身卷入我这片混乱泥潭的姿态。我想拒绝,想把他推得远远的,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纸袋里甜点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出来,混合着雨水的湿气,成为一种奇特的、让人鼻子发酸的触感。

搬寝室的过程很简单,夏油杰的东西不多,一个下午就整理完毕。他把我旁边那张床铺清理干净,铺上深蓝色的床单,动作利落。我的东西依旧散乱,他没有试图帮我整理,只是偶尔把我乱扔的外套挂起来,或者把踢到路中间的鞋子摆正。空间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烟草味,淡淡的洗衣粉味,还有属于夏油杰的那种独特的、让人心安又心乱的味道。

他开始花更多时间待在寝室。以前他总会去图书馆,或者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现在他常常靠在床头看书,或者戴着耳机看电影,存在感强得让我无法忽视。他会顺手给我带饭,提醒我第二天的课,在我通宵打游戏后皱着眉把窗帘拉开。他做得自然而然,仿佛我们本就该如此亲密。

但那些流言并没有停止,反而因为我们的形影不离而甚嚣尘上。我能感觉到偶尔落在我背后的、带着探究和异样的目光,我不能让他的名声因为我变得难听。

所以,当那个大三的学长,篮球队的主力,在体育馆更衣室里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向我搭讪,并明确表示出追求意向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拒绝。他叫佐藤,家境优渥,长相英俊,在校园里很受欢迎。他符合一个“正常”恋爱对象的所有条件。

我默认了他的接近,允许他约我吃饭,陪我去上课,在很多人面前表现出亲近的姿态。佐藤很得意,他似乎认为能追到我是某种值得炫耀的勋章。他喜欢在公共场合揽我的肩,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每次他碰我,我都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把他甩开。夏油杰看到过几次,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眼神会沉静片刻,然后移开。

我知道他在乱想。也许他认为我终于“想通了”,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又或者,他觉得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拙劣地撇清和他的关系。无论是哪种,都让他周身那种温和的疏离感更重了一层。

矛盾爆发在一个周末的晚上,佐藤和几个朋友喝了酒,跑到寝室来找我,夏油杰不在。佐藤借着酒意,言语间越发轻佻,甚至试图把我拉进怀里亲吻,他手上的力道很大,酒气喷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傲慢。

“装什么清高?五条,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他嗤笑着,手指不规矩地往下滑,“谁不知道你以前围着那个夏油杰转?怎么,他不能满足你?”

“闭嘴。”我用力想挣开,胃里一阵翻腾。

他却得寸进尺,把我往墙上压,膝盖顶进我的双腿之间,脸上是那种令人恶心的、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笑容:“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一种混合着厌恶、愤怒和被冒犯的暴戾情绪瞬间冲垮了理智。那些关于梦境的无力感,关于夏油杰的挣扎,关于眼前这个蠢货的恶心触碰,全部交织在一起。

我记不清具体是怎么动手的,只记得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佐藤的惨叫,还有东西碎裂的声音。等我回过神,佐藤已经蜷缩在地上,鼻血长流,脸上青紫一片,惊恐地看着我。

我喘着粗气,手背关节破了皮,渗着血,寝室里一片狼藉。

“滚。”我只说了一个字。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毁灭后的空虚,完了,一切都搞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夏油杰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满屋的狼藉,又看向坐在地上的我,目光最后落在我渗血的手背上。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有惊讶,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低沉。

我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没什么。打了一架。”

“佐藤?”他准确地报出了名字。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走过来,蹲下身,拿出随身带的创可贴,拉过我的手,动作不算温柔,但很仔细地清理我手背上的伤口,然后贴上。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却让我感觉像被烙铁烫到。

“他做了什么?”夏油杰又问,声音压得更低。

“不关你的事。”我抽回手,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

身后沉默了许久。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背上,带着审视和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他在乱想,他一定在猜测佐藤对我做了什么,才会让我失控到这种地步,他会不会觉得是我主动招惹,或者,认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争执?

他不会知道,那混蛋的每一句侮辱,都像针一样扎在我最敏感、最不堪的神经上,而那些神经,全都与他夏油杰有关。

空气凝滞,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僵硬而沉重的呼吸声。他没有再追问,我也没有解释,那些无法言说的一切,再次横亘在我们中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厚重,冰冷。
———
日子像浸了冰水,缓慢而粘稠地流淌。我开始刻意计算与夏油杰相处的每一分钟,控制眼神接触的频率,掐断对话的苗头。他递过来的早餐,我推说没胃口;他占好的座位,我提前坐到最后一排;他晚上在寝室看书,我就去通宵自习室待到天亮。

起初他会问:“悟,最近很忙?”

我用鼻音回一个“嗯”,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个点。

后来他不再问了。寝室里只剩下翻书页的沙沙声,或者键盘敲击声,偶尔夹杂着他接电话时温和的应答。那温和底下,似乎也慢慢掺进了别的东西,一种被无声拒绝后的滞涩。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时落在我刻意背对着他的身影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我不愿深究的……疲惫。有次我半夜回来,发现他靠在床头睡着了,台灯还亮着,眼镜滑到了鼻梁中段,手里还虚虚握着一本摊开的书,灯光在他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那一刻,某种尖锐的东西猛地刺穿了我用冷漠筑起的壁垒,几乎要让我伸出手,去碰碰他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脸颊。

但我没有,我只是轻轻关掉了台灯,在黑暗中无声地爬上自己的床,睁着眼直到天亮。

我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越来越厚的毛玻璃,看得见模糊的影子,却触不到真实的温度。

这种令人窒息的僵局持续了快一个月。直到有一次,我在学校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远远看见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坐在角落里,硝子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夏油杰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肩膀微微垮着,那总是一丝不苟扎着的发髻边缘,有几缕碎发垂落,带着一种罕见的颓废。

他微微向前倾身,对着硝子说了些什么。硝子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住了,抬起眼,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朝我这边扫了一下,然后又落回夏油杰脸上。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进座位阴影里。他是在……诉苦吗?向硝子诉说我的不可理喻,我的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夏油杰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动作里充满了无力感。硝子说了句什么,他摇了摇头,肩膀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

那画面像根细针,扎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却绵密地疼着。是我把他逼到这一步的,是我用这种愚蠢的冷漠,让他不得不向外寻求解释,而他自己,甚至不知道原因。

我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窗外阳光明媚,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笑声隐约传来,一切都很好,除了我和他。

我站起身,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没有惊动他们。走在回寝室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我却只觉得浑身发冷。我知道他痛苦,可我呢?我每天都在扼杀自己想要靠近他的本能,每一次冷漠的回应,都像是在自己心口划下一刀。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关于叛逃和死亡的梦境如何夜夜啃噬我,让他每一次若无其事的靠近都变成甜蜜的酷刑。他只会觉得我变了,变得难以理喻,变得……讨厌。

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夏油杰的气息还残留着。我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并排摆放的两张书桌,两张床铺,中间隔着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无法跨越的深渊。

他很快也会回来吧,带着从硝子那里或许得到的、也或许没得到的答案,继续面对我这个莫名其妙疏远他的“挚友”。

而我,只能继续扮演这个冷漠的角色,直到……直到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或许直到那些梦境彻底将我逼疯,或许直到他终于耗尽耐心,转身离开。

———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

夏油杰似乎撕掉了某种无形的规则手册,他不再满足于沉默的陪伴和恰到好处的距离。他开始在人来人往的食堂,把他餐盘里唯一的布丁自然不过地拨到我的餐盘边缘,说:“太甜了,你解决掉。” 周围有几个女生发出小小的惊呼,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我盯着那块颤巍巍的黄色布丁,喉咙发紧,想把它推回去,手却像灌了铅。

他会在拥挤的楼梯间,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把我往他身边带一下,避开对面冲下来的人群。“看路。”他低声说,手指的温度透过皮肤烙进来,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长。我触电般甩开,撞到身后的人,换来一句抱怨,夏油杰只是看着我,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眼神却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逾矩的动作再正常不过。

最过分的是在寝室。他洗完澡,只穿着宽松的居家裤,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我书桌旁,俯身看我屏幕上的代码。“这里逻辑错了。”他指着某一处,发梢的水珠滴下来,落在我放在键盘的手背上,冰凉,却激起一阵战栗。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温热的水汽,蛮横地侵占了我的呼吸。我猛地向后靠,椅背发出刺耳的响声。

“离远点,”我声音僵硬,盯着屏幕,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胸膛,“碍事。”

他直起身,毛巾搭在肩上,没说什么,但那种存在感并未消退。他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继续擦头发,哼着不成调的歌。我能用余光看到他腹部肌肉的轮廓,看到水珠沿着脊线滑进裤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声声敲打着我的耳膜,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他开始给我带各种甜食,不止是顺手。是专门跑去很远那家网红店排长队买的限量款芝士塔,或者造型精巧、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马卡龙。他把盒子放在我桌上,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路过,看着不错。”

我一次都没碰过,那些包装精美的盒子原封不动地堆在桌角,像一座沉默的、不断增高的纪念碑,纪念着我的动摇和他的……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是补偿?是怜悯?还是某种他心血来潮的试探?

“不喜欢?”有一次,他看着那堆甜点,终于问道。

“腻。”我言简意赅,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拿起那盒最新的、印着鎏金法语logo的巧克力,拆开包装,自己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把剩下的连盒子递到我面前:“尝尝,黑巧,不甜。”

他的指尖沾着一点可可粉,距离我的嘴唇只有几公分。我能闻到浓郁醇厚的巧克力香气,混合着他皮肤上淡淡的皂角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绷紧到极致的声音。

“说了,不吃。”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你烦不烦?”

我摔门而出,把他和他那该死的巧克力一起关在身后。走廊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稍微带来一丝清醒,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装不下去了,他那公然而亲密的示好,像温火慢炖,一点点瓦解着我辛苦维持的冷漠外壳。我每一次的拒绝和躲避,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着他的“正常”举动。

他不知道,他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每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都在我脑海里与那些血腥的梦境重叠,梦里他也是这样靠近,然后下一秒,世界分崩离析。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像个被无形线索操控的木偶,因他的一举一动而欢喜,而痛苦,而恐惧。我更痛恨他,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保持那该死的、安全的距离?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让我变得如此不堪?

等我平复呼吸,慢慢走回寝室时,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昏黄光线,夏油杰坐在他自己的书桌前,背对着门。那盒拆开的巧克力还放在我桌上,他一颗也没再动。他静静地坐着,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

我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外阴影里,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那股翻腾的、混合着愤怒、委屈和渴望的酸涩液体,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在意。我他妈该死的在意极了,可我能怎么办?
———
那不是一个梦,是溺毙。

冰冷黏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裹住四肢,缠住喉咙。我动不了,发不出声音,像被浇筑在水泥里慢慢凝固。视野里只有一点模糊的光晕,光晕里是杰——闭着眼,脸色灰白,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歪着,毫无生气地躺在某个冰冷的石台上。一个扭曲的黑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诅咒气息,正趴伏在他身边,手指……不,那不能称之为手指,是某种蠕动的黑色触须,正试图钻进他太阳穴的皮肤之下。

它在偷。它在偷走杰的尸体,用它肮脏的方式玷污、占据。

我想嘶吼,想冲过去把那东西撕碎,但封印的力量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钉死了我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丝咒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黑影一点点侵蚀、融合……然后,它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那颗由扭曲阴影构成的头颅缓缓转了过来,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更深邃的黑暗,却清晰地传达出嘲弄与贪婪。

它朝我“走”来,阴影蔓延,覆盖了我的视野。剧痛从腰腹炸开,不是物理的伤害,而是某种存在被强行剥离、碾碎的痛苦,意识在尖叫中分崩离析……

我猛地坐起,心脏像是要撞碎胸骨跳出来,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寝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混乱的喘息声。窗外天还没亮,灰蒙蒙的光线勾勒出房间里熟悉的轮廓——书桌,衣柜,旁边那张……

旁边那张床上,夏油杰安稳地睡着,侧身对着我,呼吸均匀悠长,他好好的,就在这里,触手可及。

可刚才那被封印、被撕裂、看着他被亵渎的感觉太真实了。冰冷的绝望还残留在骨髓里,胸腔里弥漫着那股属于诅咒的、腐烂般的恶臭。我死死盯着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确认现实。

分不清,胃里一阵翻搅,我冲进洗手间,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顺着食管往上爬。镜子里的脸惨白,蓝眼睛里是未曾散尽的惊悸和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疯狂。那个梦……不只是梦,它太清晰了,清晰得像一段被强行塞进来的记忆。

回到房间,杰似乎被我的动静吵醒了,他翻过身,睡眼惺忪地望过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悟?怎么了?”

他的声音,他关切的眼神,此刻像烧红的针扎在我敏感的神经上。那个黑影趴在他尸体上的画面再次闪现,靠近他,会害死他,梦里是这样,现实呢?这该死的、分不清界限的感觉!

一种尖锐的、想要破坏什么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我要把他推开,用最丑陋的方式,划清这条该死的界限,让他远离我,远离我这摊浑水。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我自己都知道很难看的笑,声音刻意放得轻佻又冷漠:“做噩梦了而已,梦见……”我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捕捉到他因刚醒而显得格外柔和的神情,心像被拧了一把,但嘴里吐出的字眼却更加刻毒,“梦见你跟那个佐藤搞在一起,真他妈恶心。”

空气瞬间凝固。

夏油杰脸上的睡意和柔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坐起身,眉头拧紧,眼神锐利地盯住我:“你说什么?”

“听不懂?”我靠在门框上,尽力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尽管心脏在肋骨后面发疯般撞击,“我说,我梦见你跟佐藤,在我床上,干得挺欢。”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一种被冒犯的怒意浮现在眼底:“五条悟,你他妈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继续用那种令人厌恶的腔调说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个噩梦和想要撕裂一切的欲望在驱使着我,“他之前不是总来找我?你看他的眼神可不太对,怎么,我跟他分了,你正好接手?”

“砰!”

夏油杰一拳砸在床头柜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猛地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他的脸色铁青,胸口起伏着,那双总是平静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燃着冰冷的火焰。

“你够了!”他低吼,声音因为压抑着怒气而微微发抖,“我不管你做了什么见鬼的噩梦!别把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臆想扣在我头上!我跟佐藤?你他妈……”他像是气得找不到合适的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你就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这段时间一直阴阳怪气?”

可笑?对,是可笑,我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可谁能明白那种看着重要的人一次次在眼前以各种方式死去、被亵渎的感觉?谁能分得清哪边才是真实?

“是又怎么样?”我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梗着脖子,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成冰冷的硬块,“我看见你就觉得烦,行不行?”

他定定地看着我,看了很久,眼中的怒火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疏离,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

“行。”他吐出一个字,然后弯腰拿起床尾的外套,径直走向门口,与我擦肩而过时,连一眼都没再看我,“那你最好一直烦下去。”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摔,却比任何巨响都更决绝。

寝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我顺着门框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身体还在因为噩梦和后怕微微发抖,我说了最伤人的话,把他推开了,如我所愿。

可为什么,心脏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荡荡地漏着风?那个噩梦的冰冷,和此刻现实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疼。

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了。
———
那场争吵像一道冰冷的分界线。之后的日子,夏油杰彻底退回到了比最初更远的距离。不是刻意的回避,而是一种彻底的、将你视为无形空气的漠然。

他开始像之前那样,身边重新围绕起各色朋友,谈笑风生,参加社团活动,偶尔深夜才带着一身淡淡的烟酒气回来。但在寝室,他不再主动开口,甚至不再看我。我放在地上的东西,他会目不斜视地绕过去;我半夜起床的动静,他连翻身都欠奉;我故意把东西摔得很响,他也只是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屏幕,眼皮都不抬一下。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把他推开,让他安全,这才是对的。

可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密密的疼。看着他如同对待陌生人般从我身边走过,看着他和其他人勾肩搭背,看着他偶尔在阳光下笑得眯起眼睛——那笑容不再属于我。胃里像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沉甸甸,冷冰冰。

然后,幻觉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

有时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猛地转头,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或者被风吹动的窗帘。有时是耳朵里突然响起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清晰得让我几乎要脱口回应,却发现周围寂静无声。

最糟糕的是在课堂上。教授枯燥的声音会渐渐扭曲,变成某种意义不明的低语,天花板上的灯管光线开始旋转、拉长,像梦里扭曲的咒力。我会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不得不死死抓住桌沿,才能勉强维持坐姿,冷汗瞬间湿透后背。眼前的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现实是一张随时会被撕破的薄纸。

呕吐也变得频繁。起初只是在清晨,后来发展到任何时候,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酸涩的液体灼烧。我总是在感觉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冲进最近的洗手间,锁上门,对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直到吐出苦涩的胆汁。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掩盖掉所有狼狈,然后用冷水一遍遍扑脸,看着镜子里那张越来越苍白、眼下的青黑越来越浓重的脸,告诉自己,撑住,不能让人看出来。

尤其是他。

我依旧按时上课,只是选择离他最远的角落。依旧去食堂,在他和朋友们热闹的餐桌另一端,沉默地、食不知味地吞咽。依旧回到那个冰冷、沉默的寝室,在他无视的目光中,爬上自己的床,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抵抗着一波波袭来的眩晕和恶心,以及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的回响。

有一次,我在图书馆的洗手间里吐完,虚脱地靠在隔间板上喘气,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略带沙哑的说话声,是夏油杰在和别人通电话,语气轻松。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才像被抽空了力气般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瓷砖的寒意透过布料渗进来,我却只觉得庆幸——他没看见我这副鬼样子。

隐瞒成了我唯一的盔甲。我用冷漠和疏离包裹住内部正在逐渐崩坏的一切。头晕就靠一会儿墙,想吐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出现幻觉就用力掐自己胳膊,用疼痛来确认边界。我不能说,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他,知道我被那些该死的梦境和现实交织的混乱,折磨得快要疯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仿佛隔着无法跨越的真空。他像一座沉默的、移动的孤岛,而我则在周围逐渐冰冷、黑暗的海水里,一点点下沉,无人知晓。
———
那座矗立在东京都心、冰冷得如同巨型墓碑的宅邸,最终还是成了我暂时的避难所。逃回来的决定做得仓促又狼狈,几乎是身体在本能地寻找一个能隔绝夏油杰气息的地方。五条家的主宅,这个我成年后便极力疏远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唯一的选择。

厚重的铁门无声滑开,穿着和服的老仆深深鞠躬,称呼着“悟少爷”。穿过枯山水庭园,每一步都踩在精心计算过的碎石图案上,规整得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线香的淡薄气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旧纸堆和绝对权力的冰冷。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宅邸最深处,一如既往的宽敞、空旷,保留着我少年时期离开时的模样,却又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随时等待主人的归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庭院景致。

我以为逃离了夏油杰的“空气”对待,就能喘口气,但噩梦却在这里变本加厉。

不再是零碎片段,而是连贯的、沉重的、带着具体细节的另一个人生。梦里,我也是五条悟,却穿着繁复厚重的和服,被困在更加森严、更加古旧的五条宅邸里。没有大学,没有现代科技,只有无尽的规矩、觐见、和族人那种混合着敬畏与贪婪的目光。他们称我为“神子”,六眼被视为家族延续和荣耀的象征,而我这个人本身,我的喜怒哀乐,微不足道。

我梦见自己跪坐在冰冷的榻榻米上,听着族老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述家族的荣耀与责任,窗外的蝉鸣嘶哑得令人心烦。我梦见试图跑出那巨大的宅门,却被无形的结界弹回,手腕上留下青紫的印记。我梦见看着庭院里其他旁支的孩子玩耍,他们看到我,立刻噤声,匍匐在地,如同见到什么怪物。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比夏油杰的冷漠更甚千百倍。

“悟少爷,该用膳了。”穿着十二单衣的侍女在门外轻声细语,声音柔顺得像没有骨头。

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眼前是现代化房间的天花板,但梦里那种被束缚、被凝视的感觉挥之不去。我看着门口那道模糊的、恭敬的身影,胃里一阵翻搅。

“滚。”我声音沙哑。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是衣料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人离开了。

家人,或者说,这具身体的血缘亲属们,轮番来看我。他们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端着精致的点心,说着关心的话。现任家主,我的叔父,拍着我的肩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期待:“悟,在外面累了就回来休息。五条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你可是我们最重要的继承人。”

后盾?继承人?我看着他那张与梦里某些族老隐约相似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们爱的不是我,是“六眼”,是能带领五条集团继续扩张的“五条悟”,和梦里那些把我当做振兴家族工具的人,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开始排斥他们,拒绝用餐,拒绝见面,把送来的东西全部扔出去。他们在门外叹息,商量,最后请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

“悟少爷可能压力过大,需要一些辅助治疗……”医生的话还没说完,被我砸过去的花瓶打断。

“我没病!”我低吼着,眼前因为愤怒和持续的睡眠不足而阵阵发黑,“出去!都给我出去!”

他们最终妥协了,不再试图靠近,只是按时将食物放在门外,如同供奉一个喜怒无常的神明。而这彻底的安静和孤立,让幻觉找到了更肥沃的土壤。

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彻底模糊了。有时我看着落地窗,会看到纸拉门的幻影叠加在上面;有时听到的脚步声,会瞬间切换成木屐敲击回廊的声响;空气里线香的味道,会突然变得浓郁,夹杂着梦里老宅陈旧的霉味。

头晕和呕吐更加频繁,我蜷缩在房间角落,感受着地板传来的冰冷,试图用这触觉锚定自己,但没用,那个穿着蜻蜓和服、眼神空洞的“五条悟”似乎就坐在我对面,无声地注视着我。我们是一样的,都被困住了,他被困在封建家族的牢笼里,我被困在这些该死的记忆和现实交织的迷宫里。

夏油杰……这个名字偶尔会划过脑海,带着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现在应该很轻松吧?终于甩掉了我这个麻烦的、不可理喻的“挚友”。

我扯过旁边冰冷的、丝绸质地的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像一个拒绝破茧的蛹。外面阳光正好,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线微光。但那光,照不进来了。

我躲在这里,躲在五条家这冰冷华丽的壳里,拒绝回去,也拒绝面对那个分崩离析的世界。哪里都是牢笼,只是这一座,暂时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或许,就是我现在唯一能拥有的、可怜的安宁。
———
联谊会的喧嚣像一层油腻的薄膜,包裹着每一寸空气,夏油杰端着半杯威士忌,倚在角落的沙发里,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听着对面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最近上映的电影。他偶尔点头,插上一两句温和的点评,引得她们发出轻轻的笑声,一切都符合联谊会的剧本,轻松,愉快,不带任何负担。

家入硝子坐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百无聊赖地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没怎么参与谈话,目光偶尔扫过夏油杰那张无懈可击的侧脸,又淡淡移开。

“……所以,下次约会可以去看那部片子……”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红着脸,大胆地向夏油杰发出暗示。

夏油杰笑了笑,呷了一口酒,语气温和得像在谈论天气:“嗯,听起来不错。不过最近可能有点忙,实验室那边……”

他的话被硝子突然放下杯子的声音打断,玻璃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咚”。

夏油杰和那几个女生都看向她。

硝子没看其他人,只盯着夏油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股懒得再掩饰的不耐烦:“够了,夏油。”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解:“什么?”

“我说,够了。”硝子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收起你那套‘下次约会’‘新女友’的废话,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旁边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夏油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试图维持风度:“硝子,你喝多了?”

“我清醒得很。”硝子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倒是你,准备装傻到什么时候?五条的事,你真打算就这么一直当看不见?”

听到那个名字,夏油杰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避开硝子的目光,看向自己杯子里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悟?他怎么了?他不是挺好的,在五条家待着,说不定乐不思蜀。”

“挺好?”硝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嗤笑一声,“夏油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欺欺人了?你看不出他病了吗?”

夏油杰猛地抬起头,看向硝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震动,但很快被一层薄冰覆盖:“他生病?他那种人……能生什么病?他只是又在闹脾气,像以前一样……”

“以前?”硝子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以前他会脸色苍白得像纸?以前他会莫名其妙在课堂上冲出去呕吐?以前他看人的眼神会那么空,好像随时会碎掉?”

她每问一句,夏油杰的脸色就僵硬一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强行用“他在闹别扭”“他需要冷静”来解释的细节,此刻被硝子毫不留情地摊开在明面上。

“我……”夏油杰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他想起最后一次在寝室争吵前,悟似乎就总是没什么精神,偶尔会用力揉按太阳穴,他还以为只是熬夜……想起有几次在走廊擦肩而过,悟的脸色确实难看得吓人……想起他似乎……瘦了很多。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引起你注意……”这句话说出来,连夏油杰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引起注意需要用那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吗?把自己搞得形销骨立,躲回那个他明明最讨厌的家里?

硝子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但还在挣扎。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医学生的冷静,又掺杂着友人的无奈:“夏油,我不是在指责你,但我看得清楚,五条悟现在状态很不对 ,那不是简单的闹脾气或者青春期叛逆,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也在硬撑,那是病。”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你,如果还当他是朋友,就不该在这里讨论什么下一次约会该看什么电影,你该做的,是去弄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他生病了,夏油。”

夏油杰彻底沉默下来。联谊会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之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硝子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剖开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精心维持的平静假象,他以为保持距离是对彼此的解脱,却可能成了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直以为悟的强大是无坚不摧的,却忘了那家伙本质上是个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的笨蛋。

“……我知道了。”良久,夏油杰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他放下酒杯,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稀释了酒液的颜色。“我先走了。”

他没再看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女生,也没看硝子,径直起身,穿过喧闹的人群,背影在晃动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仓促,甚至……狼狈。

硝子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端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苦涩。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那个总是自以为是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肯面对现实。
———
夏油杰站在空荡荡的寝室里,属于五条悟的那一半空间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了无生气,书本码放整齐,床铺平整,桌面干净得反光,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生活过,只有空气中极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甜香,提示着那个人的存在痕迹。

他是下了课直接过来的,手里还捏着刚从校外那家五条悟念叨过几次的甜品店买来的限定款奶油泡芙,用精致的纸盒装着,此刻却觉得这盒子烫手得厉害。

隔壁寝室的门开着,一个男生探出头,看到他,随口道:“找五条?他好像办休学了,前几天家里人来接走的,东西都搬空了。”

休学?

他以为以五条悟那个性格待个几天就回来了,因此没有多管。

这两个字像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夏油杰的耳膜,一路冻僵了他的思维。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手里的纸盒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变形,脆弱的外壳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走了?就这么……走了?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他知道悟状态不好,知道他躲回了五条家,但他以为那只是暂时的,像以前很多次闹别扭一样,过几天,等那股劲过去了,那个人又会若无其事地出现,用那种欠揍的语气抱怨宿舍的床太硬,或者抢走他刚买的水。

休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悟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校园里,不会出现在这间寝室,不会在他一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种迟来的、巨大的恐慌和后知后觉的痛楚猛地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挤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硝子的话——“他病了你没看出来吗?”;想起悟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空洞的眼神;想起自己那段日子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冷漠,将他一步步推开,甚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用那种伤人的话语刺伤他……

是我吗?是我把他逼到这一步的?

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无处宣泄的懊悔像潮水般涌上,冲垮了他这段时间以来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他踉跄着退后一步,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手指深深陷进纸盒,奶油从变形的缝隙里渗出来,黏腻地沾了他一手,但他毫无所觉。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声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喘息。

他不知道自己在墙边靠了多久,直到一个略带担忧的年轻声音在旁边响起:“夏油学长?你没事吧?”

夏油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脸关切的灰原雄,这个低他们一级的学弟,总是充满活力,眼神清澈。

“我……”夏油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他想扯出一个表示无事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像是冻住了,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难看的扭曲表情。

灰原看着他手里惨不忍睹的泡芙盒子,又看看他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挠了挠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学长,是不是……遇到很难过的事情了?”

夏油杰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灰原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朴素的坚定:“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只要按照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去做,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不会留下遗憾吧?尽力了,就很好了。”

尽力了,就很好了……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劈开了夏油杰脑中混乱的阴霾。是啊,他在这里懊悔、自责、崩溃,有什么用?悟不会因此回来。他逃避了那么久,用冷漠和疏远伤害了对方,也折磨了自己,现在悟走了,可能正被困在那个冰冷的宅邸里,独自承受着那些他不明白的痛苦。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面对悟的异常?害怕再次被推开?还是害怕承认,那个家伙对他而言,早就重要到了无法割舍的地步?

继续躲在这里,扮演那个若无其事的夏油杰?不,他做不到了。

一股力量仿佛随着这个决定重新注入四肢百骸。夏油杰猛地站直身体,将手里那团狼藉的泡芙盒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看向灰原,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那双总是温和垂着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种近乎锐利的光芒。

“谢谢。”他对灰原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脚步不再虚浮,背影也不再仓惶。他穿过熟悉的校园林荫道,穿过嬉笑打闹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五条家。

现在,立刻。他要去见五条悟。不管那扇门有多难敲开,不管会面对什么,他都要去。他要亲眼确认那家伙的状况,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能再放任那个人独自在黑暗中下沉。

这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也必须去做的事情。
———

4 个赞

好喜欢。沉闷压抑的气氛充斥着夏五酱相处过程中 痛苦的样子好色情

谢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