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 by 无明

 

又名:《我都说了我有九条命这下你能信了吧?真是惯得》

*五条悟视角第一人称

 

 

 

【1】

那是我还小的时候。
某天早上侍奉我的婆婆没有按时拉开我的樟子门,隔了一天后她的位置换成了一个新的女仆,我听下人闲聊说,那个婆婆起夜时摔了一跤,没能爬起来。丧葬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婆婆在宅邸里待了大半辈子,许多人为她哀戚。新来的女仆夜里端给我牛奶,温温和和地跟我聊了几句,我猜她得知我第一次面对身边人去世的情况,担心我晚上害怕。
据说她本该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儿子——出生即夭折——便把无处安放的母性朝向了我。
牛奶要凉了,先喝掉吧。她不厌其烦地劝说。
你会害怕吗?我问她。
什么?她一愣。
婆婆死了。我说。
被她担忧的人反过来把问题抛给她,她诧异了一下,轻轻摇头说:我不害怕,少爷。我的妈妈信佛,我也从她那里听了一些。婆婆只是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婆婆是很好的人,会去很好的世界吧。
我对宿命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她的话多了起来,念叨她读过的经文:非异人作恶,异人受苦报;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
那是什么意思?
她张嘴想答,又顿住了,不好意思地笑:怪我话多,不适合跟少爷说这些的。少爷长大后就知道了。
哦。

 

 

【2】

我有九条命,这是我的秘密。
除了这个我自认没什么秘密可言,所有的事只有“可以随便说出来哦!”和“时机合适说出来会更有趣”两种。和杰做完任务并排坐在月台的长椅上等车,夏日午后无人,静得只有蝉嚣,我伸长胳膊让冰棍融化的汁水滴到地上,突然福至心灵:
杰,我有九条命。
啊?哦。
这个反应完全不符合我的想象,我手一挥拿冰棍指他:眼睛太小所以没听到吗?
夏油杰很生气我把糖水甩到他衣服上:把雪糕拿走,悟。你突发奇想代入了什么猫妖吗?
我勉强满意他终于进入话题:我是说真的哦,真的有九条命。
那还真是厉害啊。他夏天也裹得严实,把自己闷成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是不是觉得五条悟更酷了一些?
是啊。
哇啊,你果然一直有在心底觉得我很酷,偷偷崇拜我很辛苦吧。
是呢。
本该挥霍一下长命百岁才对,但我好像只剩两条命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
第一条命是六七岁遇上特级时用掉的,即使是我小时候也会能力不足呢。
好可惜。
我也觉得,不过是没办法的事。第二条命~我想想,应该是?是?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忘记了。
好吧。
电车久久不来,最后一点冰棍也化成黏嗒嗒的水,在地上滴成一小摊。我盯着看地上的蚂蚁爬过来被糖水粘住。
第三条呢?夏油杰问道。
原来你真的有在听?!
我弹指把木棍丢进垃圾桶:忘——记——了——都忘掉了。小时候甚至有一次睡一觉就会用掉一条命,做梦时大脑过度运转把自己烧坏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时候还用不熟无下限,脑袋向电脑一样宕机也时常发生呢。即使是强悍的五条大人也有过稚嫩的时期。
好惨啊。
喂,你既然在听就不要用那种捧哏一样的回答方式啊!
悟为什么会有九条命。
可能因为我是五条悟吧。
日本好像还有其他叫五条悟的。
那就因为我是最强。
真随意。
有什么办法,某天听完一句玄乎的话,睡了一觉睁开眼就突然知道自己有九条命了。
什么话,诅咒吗?
「非异人作恶,异人受苦报;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听起来不像诅咒。
是佛经吧。
对的,你好聪明啊杰。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悟也会对佛说的话感兴趣吗?
听听也不是不可以。
杰叹了口气:这些说给悟听,会成为束缚吧。
有这么严重?
倒也不是。只不过感觉悟是不受任何道理桎梏的。
你觉得这样骂我不讲道理我就不会发现吗?
原来现在脑子没有被烧坏啊。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信我有九条命对吧!
…电车来了哦,悟。

 

也许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吧。
我继续数着我剩下的命,在高专遇到伏黑甚尔后,数字从2减为1。
死亡千钧一发那刻领悟了反转术式,一个崭新的我诞生,我把剩余游戏机会稳稳地控制住,虽然不能增加,却也不会减少。
这条命要拿来做什么?
我还没来及等闲下来和杰讨论——

 

 

【3】

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
他不是很清楚这句话吗?
你既然都明白——
这次没有杰当我的指南针,但他释放出一些只有我能接收到的信号,我慢慢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在小巷口的那几分钟里,我们知道谁也没有后悔。十年里心照不宣达成的协议,我接住他、帮他把过往的所有打碎,让他得以轻盈地脱离苦世。杰安然地闭着眼,我替他把脸上的脏污拭去。
你要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杰的肉身死去了,但我其实觉得不过又是一个十年,也许只要一个人的份量足够重,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只是,哎呀。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会有一些小寂寞。
怕寂寞的原来不只有杰,还有我。
这是人之常情,杰不会嘲笑我的。

 

【4】

涉谷遇见杰的躯壳的刹那,我竟第一反应是他还没有离开——我被蛮横地拉入过去的记忆走了一遭,紧接着被人摆了一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照理说人死灯灭,但我依旧无比信任,我像在高专周末早上叫他起床跟我一起去志摩西班牙村一样,对他说你也该醒了。
我依旧不知道他在不在那,但我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这就是业果啊,杰!自业自得果,是你三年来多次打断我的好眠把我拽起来去上课的业果哦。
就当你是一并还清了吧。

 

【5】

尽管已经死去七次,我还是从来没想过我会怎么死亡,现在我察觉到我在一点点凋敝。原来最后一条命还是要用掉的,我暗想。
杰,你觉得我会怎么用掉接下来的这条命?
我的眼前轮转过一幕幕过往,去世的婆婆,告诉我种因得果的女仆,各种长得歪瓜裂枣的咒灵,留奇怪刘海的夏油杰,雕刻玩偶的夜蛾,硝子靠着栏杆抽烟,天内理子,伏黑,……
每闪过一帧我便觉得轻松一些,柔和的白光扩展着它毛茸茸的边,淹没胶卷,把我也裹进去。
冗长的新生结束,我看见杰站在尽头。
“杰!”我大声叫他,觉得一股永恒的、充实的愉悦从白光中漫进我的身体。
“悟,电车来了,快点过来!”他在那边叫我。
又是夏日。大团的白云浮在湛蓝的天空里显得格外清晰,蝉鸣不歇,电车正驶入月台。我丢掉雪糕棍朝他大步跑过去,越来越轻盈,杰抓住我的手,跨进电车。
田野掠过窗外,我和杰并排坐着,电车上没有其他人,空气温热地泡着我们,我不由得打盹,撑起眼皮看了杰一眼,他也在犯困,干脆脑袋一沉,和他抵在一起。
原来最后一条命是留给杰的。睡着前一秒,我迷迷糊糊地想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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