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pa,七年之痒,金融民工夏(29) x 艺术家五(29)
Chapter 01 大学爱情死无葬身之地
东京十二月的平均气温只有不到十度,清晨更是分外寒冷。夏油杰清晨六点到家时身上还裹着一层寒气,解锁指纹后按下门把用力一推,结果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动,只推开了个缝的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夏油杰站在门口,向内喊了一声“悟”。
夏油杰这阵子一直出差在外,昨晚见完合伙人后,他也终于暂时为最近的忙碌划下了句号。为了公司今早的晨会,会面结束后他甚至没花时间在外地留宿,连夜定了航班回到东京。这一趟折腾下来疲乏倒是其次,四个小时的航班让他风衣下的西装皱了不少。
按照原定计划,他本打算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赶在第一波早高峰前回到公司。打理好的西装在衣柜里,车停在楼下,除了这见鬼卡住的门——这里是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配套设备以及物业安保全都是顶级的,与其怀疑门坏了,夏油杰更怀疑是后有什么东西把门挡住了。
见没人回应他的喊话,夏油杰侧过身用肩膀顶着,攥着把手直接上蛮力硬推——干涩的摩擦声响起,夏油杰推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侧身进入玄关,转头就看到几个纸箱将门后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此刻因为刚刚的暴力挤压瘪掉了一块。
“悟!”夏油杰又喊了一声,脱了鞋子,随手脱下西装外套下的风衣挂在衣帽架上就向公寓内走去。
依旧没人回应,不少杂物被随手置放在客厅内,房间内明显有另外一人的生活痕迹——喝完的空牛奶盒摆在桌上,搭在沙发上的毛毯,看到一半的书,还有保温状态下的咖啡壶。夏油杰一路往里走,最终在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前停了下来,屈指在木制门板上敲了敲——没人应答,于是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悟。”他说。
这次五条悟终于听见了,他似乎吓了一跳,一把拉下头上的耳机回过头来,一双湛蓝的漂亮眼睛瞪得溜圆,脱口而出:“干嘛?”
客厅的杂乱程度与这个房间内的一切比起来,明显是小巫见大巫了。他们刚搬进来时,这间房曾是公寓内采光最好的主卧室,而现在这里被五条悟改造成工作室后,弥漫着罂粟油与颜料的气味,墙边一排置物柜与小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上百个颜料罐子与画材,画架与墙边靠着绷好的布材画框。
木制地板上铺了一层防水硬塑料,现在早已沾满了颜料痕迹,就连五条悟那张脸蛋也没能幸免——他回过头时,夏油杰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下巴上沾着很大一块蓝。
除此之外,五条悟右边腮帮还鼓起一块,夏油杰知道他画画时总爱吃点什么,按照他一贯的喜好,大概率是水果味的糖果。
“你又熬夜了?”夏油杰问道,五条悟这个时间醒着实在不太见得是早起。毕竟二人还上大学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把困得像是具尸体一样的五条悟硬从床上拖下来。不过他们到底不是同校,夏油杰怎么也没法把五条悟押进教室里去。冬天冷的时候五条悟就更不愿意动弹了。他要是有那个早上六点就神采奕奕的本事,倒也不至于会因为早课缺课原因在他漂亮的成绩单上突兀地挂掉一节。
“我没熬夜!”五条悟回答,将手中的颜料刷扔进洗笔桶,“我每天都睡够了的,只不过早上才睡罢了——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回来了,”夏油杰说,“这里不是我家?”
“我又不知道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再说,星期一早上不是例会?”
“换衣服,马上就走了。”说起这个,夏油杰也不再耽搁,右手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两下,转身向浴室走去。
五条悟望着他的背影,用舌尖将那颗硬糖从右边挑到左边,咬得咯嘣作响。
“换衣服,马上就走了。”然后,他阴阳怪气地学了一句,站起身来跟着夏油杰往外走。
五条悟站直时甚至比夏油杰还要高上一点,他身高足有一米九多,肩宽腿长,一副标准的男模身材,那一头总是乱翘的白色短发七扭八歪地别了几个卡子,防止画画时额发落下来遮挡视线——毕业八年,他看起来依旧像个男子大学生。
“清洁这两天没来过么?”夏油杰随口问道。
“我叫他们别来的。”
“怎么了?”
“我画画时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很烦。”
“那我现在打电话叫清洁上门?”
“随你。”
夏油杰并没有立刻给清洁服务打电话,而是转移了话题,随口问道:“门口的箱子是什么?”
“猫粮。”
“怎么不搬进来?”
“搬进来做什么?”五条悟撇撇嘴,“小悟和小杰又不在。”
小杰和小悟是夏油杰与五条悟搬进来那年养来的猫,虽不是什么特殊的品种,但都非常漂亮,小杰是只黑色长毛猫,毛里带点卷,打理不好的时候就像颗爆炸的煤球,平时不太爱理人。小悟则是只大白猫,虽然也是长毛,性格却相当活泼,平时要么在闯祸,要么在和小杰打闹。
“硝子和我说这件事情了,”夏油杰走进浴室,先是扯了头绳,让一头被束缚许久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随后又将领带拽了下来,顺便松开喉结下方的衬衫扣子,“把猫送走之前,你不觉得该和我提前商量下吗?”
“你生气了?”
夏油杰的动作脱衣服地动作十分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我生气吗?”
五条悟没说话,夏油杰将衣服扔进脏衣篓内,转过头看他。
与五条悟相比,他工作后这几年可谓是变化巨大,面上的青涩几乎全部褪去,除了那固执留着的长发与黑色耳钉,几乎再难看出大学时的痕迹。但不得不说,对于年近三十的人来说,夏油杰的身材真的是好得惊人。
五条悟这样干半年躺一年的自由职业就算了,作为一个工作不要命的金融人,脱发,啤酒肚,皮肤松弛以及高血压,高血脂等男性逐渐步入中年时很容易的健康问题一概没有出现在夏油杰身上。他身上的肌肉线条依旧清晰健美,腰上也没有赘肉,这之中或许有老天眷顾,当然也与他长期锻炼脱不了关系。
也正是因为身体底子好,夏油杰才没有在常年的高长度工作中阵亡倒下,他盯着五条悟的眼睛,神色相当认真:“这是故意的吗?”
“什么?”
“所有的,是故意的么?”夏油杰解开腰带,搭在衣篓边,“悟,要知道我们住在一起,给我添堵,也就是在给你自己添堵。”
“怎么会给你添堵呢?”五条悟表演痕迹明显地故作惊讶道,“你上一次回来得是两星期之前了吧?”
“悟——”
“猫粮本来是打算搬去给硝子的,固定的清洁阿姨上周生病了。”五条悟打断他,颇为不耐烦地说道,“能不要一回来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我啊?不知道怎么说好听的话就干脆什么也别说算了。”
夏油杰将淋雨喷头打开,声音中也多少带上了点情绪:“那某人倒是在两周不见后,好好用‘欢迎回来’而不是‘干嘛’来迎接我啊。”
“反正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走了,我何必呢?”五条悟毫不示弱地吵了回去,“是不是下次你出差到时候,还要吩咐我替你收拾行李啊?”
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五条小少爷干过活?——夏油杰听到这里甚至有点想笑,但是没等他反驳,五条悟已经将浴室门用力摔上,不太高兴地走掉了。
雾气在浴室内蒸腾升起,夏油杰走到热水下,感觉从皮肤到肌肉,每一寸僵硬的关节都逐渐放松下来,原本笔挺的站姿也松懈了一些,最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放在整个世界七十亿人口与无数家庭中算不上有多独特,哪怕将范围缩小至日本,也一定在无数个家庭中正在上演——尽管如此,夏油杰回忆起这些年间发生的事情依旧感觉难以接受。
他与五条悟十八岁相遇,十九岁确认了恋爱关系,虽然时常吵架,但也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偶尔闹得严重些,也只是变成Angry Sex的素材罢了。
大学毕业那年两人一头热地结了婚,当时他们以为最大的挑战不过是异地而已——这异地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异地,夏油杰求学去了美国,五条悟则跑到意大利学他的超现实主义去了。时差与八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都没能浇灭他们对彼此之间的热情,大学感恩节假期连上周末总共休息五天,他俩都会忍不住打个飞机找对方干上一炮,要不是米兰不过马丁路德金日,五条悟很确定他们两个连这个一天的假期也不会放过。
预想中的挑战没能打败他们,二人有惊无险地挺过了持续近五年的异地。再然后,夏油杰毕业归国后成了某跨国企业的顾问,这几年节节高升,很快做到了合伙人级别。五条悟大学期间就已经因为他独特的艺术风格在国内小有名气,在米兰的经历又将他的技术与天分提高到了崭新的境界,现在已经是同辈中相当有名的新锐艺术家了,归国后发展得也很不错。
二十七岁,二人在东京置办了自己的温馨小窝,养了一黑一白两只漂亮的小猫。怎么看都应该是苦尽甘来、修成正果的大团圆结局了,然而事实是——说是婚姻危机也好,七年之痒也罢。相识十二年,恋爱十年,结婚快八年,从未对彼此有过丝毫怀疑的夏油杰与五条悟,像是进入了马拉松的中程阶段,全靠节奏与耐力支撑,都对这段关系感到茫然起来。
……这是他们最开始想要的生活吗?
洗完澡后,夏油杰有条不紊地吹干长发,又刮去泛青的胡茬,赤着身体去卧室换衣服。五条悟在他洗澡时就已经换掉了了身上沾着颜料的工作服,现在身上穿着一件可爱过头的羊羔绒连体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夏油杰曾经笑过他这方面有时一点也不像是个年近三十的家伙,但我行我素的五条悟,对此的回应就是也给他买了一件,并且逼迫对方与自己一起穿。
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向夏油杰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没忍住瞥了第二眼。
夏油杰没关门,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对方背对自己挑选衣服的模样,平而阔的肩膀和优秀的三角肌随着他的手臂动作收紧又放松,背阔肌之下,脊椎处形成了一道漂亮的沟壑。夏油杰套上雪白的衬衫,然后动作随意地从衣领中扯出黑色长发。
等夏油杰换好衣服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五条悟盘膝坐在沙发上正瞪着自己,看眼神似乎还有点生气。
夏油杰:“?”
他马上要回公司,实在没空耽搁,于是没有自讨麻烦地去问五条悟又在气什么,而是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离五条悟三十岁生日还有不到一星期,五条悟话中带刺:“现在开始计划是不是有点晚?”
“早就安排了,你知道我的习惯。”夏油杰扣上腕表,答道,他大学与五条悟恋爱后第一次陪他过生日时,就已经知道这人有多难搞了——五条悟热爱惊喜,却又没那么热爱,尤其夏油杰对于浪漫的定义有时与他差别挺大,送礼物送不到点子上的可能性相当大。
自那之后夏油杰就想出了非常绝妙的一招——五条悟的生日礼物他向来直接送两样。一样来自五条大少爷亲自指名,另一样是他觉得五条悟会喜欢的“惊喜”,这下惊喜满意与浪漫也就都有了。
“蒙娜丽莎怎样?”
“你不是真的想要蒙娜丽莎,也不是真的指望我四天时间就能把那幅画从卢浮宫里偷出来。”夏油杰拉开柜子,挑选领带,“如果只是想难为我的话,我诚挚地向你推荐勒内《虚假的镜子》。”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比卢浮宫更好偷么?”
“从地理环境的熟悉度上来讲,理论上可能性是高一点,”夏油杰淡定地说道,“但很可惜,如果你诚信许愿这个,生日那天大概要失望了。”
五条悟脑内自动将偷天陷阱那部电影中,女主角蒙眼以舞蹈般的动作穿过红外射线网的剧情套在了面前西装革履的夏油杰身上,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移开了视线。
“那个是给你的。”
夏油杰随着五条悟的视线方向看向了餐桌——那是一份相当简单的单人早餐,特浓黑咖啡和一个夹着生菜火腿肉的面包三明治,看起来像是五条悟趁他洗澡时做的,夏油杰颇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然是给谁,你还没吃早饭吧?”
夏油杰其实都饿得有点麻木了,本想着等到了公司让助理去买,或者干脆等中午再吃。完全没想到五条悟与他关系如此紧绷地时候还会惦记他的早饭,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夏油杰觉得这就是五条悟的如沐春风式的温柔了,一时间相当感动,又有点手足无措。
结婚八年,道谢又好像会显得有点生疏,夏油杰想了想,说了句“我开动了”。
“我要睡了,提前拜拜,你一会儿走的时候不用叫我。”五条悟看着夏油杰在餐桌前坐下,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拖着步子挪向卧室。现在也确实是他这个夜猫子平时睡觉的时间,夏油杰端起咖啡杯,随口问:“今天还有安排吗?”
“睡醒再说,可能去趟画廊之类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五条悟随口答道,“你呢?”
“晨会后其实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应该中午就能回来。”夏油杰想了想,回答,“我陪你去?”
“你回来再说。”五条悟不置可否,夏油杰也没敢把话说死,万一最后有来点什么事情要他紧急加班不得不食言,五条悟绝对又会在心里记他一笔。
但是先订家餐厅和约好清洁总不碍事,夏油杰一手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了通讯录,另一手举起咖啡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被五条悟叫住了。
“杰。”
“嗯?”夏油杰转头看向他。
“我的生日礼物,”五条悟站在卧室门口,湛蓝的眼睛注视着他,“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说来听听?”
“不告诉你,等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五条悟回答,看样子是不打算将话说得更明白些,“真的是很简单的事情,你答应就是了。”
夏油杰望着他静了半晌,很久都没有说话,但这对峙没有持续太久,最后,他还是冲五条悟点了点头,应声说好。
五条悟也对他点了点头,将卧室门关上,洗漱睡觉去了。留夏油杰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内,盯着面前的早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油杰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将那杯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端着那杯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夏油杰不再顾得上体面与形象,低头将剩下那半口咖啡吐回了杯子里,脸上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他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端着杯子径直走向厨房,将那杯黑褐色液体一股脑倒进了下水道,又翻过来看——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满杯底都是青青绿绿的芥末膏!
夏油杰:“……”
他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