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死亡前三日
*以及：爱你的机器真的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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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需要提到，本文是一篇同人小说；且正常来讲爱情小说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机器和人类冲破生殖隔离——其实没有冲破，因为人类男性的精子在计算机里也没法存活，所以准确一点来讲也许是种族之间的沟壑，浅一点类比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当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走到一起互相爱恋，真是再好不过了。然而需要注意，尽管连审判都是虚构的，但它同样也是一份辅助材料，来自机器存储器的核心部位，用于判断人工智能是否合格、是否需要销毁。此机器由恶名远扬的恐怖分子编写，是世界上第一台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但机器人三定律并未被写入其中。有证据显示恐怖分子夏油先生（必须尊称他一句先生：没有人能够做出这种事来；也许天才和疯子之间确实只有一墙之隔）认为三定律过于笼统死板，因此试图依靠正常教育来规训它，此举是否成功也在考量范围之类：正是这台机器最终锁死了大门，导致夏油先生在发动他策划的最大的一次袭击前夜困毙于地下室中。因此能够明白它拥有自我意识、会背叛人类；但是不排除这也是为了让这台超级计算机接管社会上的诸多事宜而设计好的一部分的可能性。诚然我们确实需要一台这样的超级计算机，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投入这种精力，也不会再有这种天才了——它实在是过于完美、也过于强大了；就连专家们也不得不承认夏油先生的天才之处。他牺牲一些处理器的性能和读写速度，在存储器最核心的部分放置的均是无关紧要的影像，也就是说战略部署预备打击的部分简直是一些破铜烂铁。其他部分均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上传至云端。考虑到它的珍贵程度、实用程度以及危险度（老实说，我们没有想过有一天需要判断机器的立场，但是就算是决议销毁它，我们也不敢保证完全消灭它，好叫它不会变成网络上流窜的最可怕的病毒），评审委员会连夜讨论，最终做出以下判决：……
《自证》
“为什么不给我一具身体呢？”机器问。
“我给过你的。”夏油杰回答说，“我给过你很多。”
“噢！”机器恼火地在显示屏上蹦字，“扫地机器人也算吗？还有覆盖劣质仿真皮毛的宠物猫机器？”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能看见那么多，清角落的灰尘应该是专长吧。”
“猫呢？！就算是那种好点的皮毛也——”
夏油杰彬彬有礼：“不好打理，不好扔洗衣机。”
“为什么就没有人形选项？”
“现代科技不允许，它们的处理器也塞不下你。”
“放屁，”机器说，“性能不好而已，又不是不能改。上次我网购过真人的机器人，但是你退了。”
“你订的那是情趣充气人偶，而且我没有那么多钱。”
“全世界银行的钱加起来不够一个人偶吗？”屏幕上狂弹各大银行的后端信息，“你在怕什么东西？”
“首先，”夏油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不要拿那些钱去干私事。
“其次，是的，我怕你。比如这种时候。”
他想：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是很想纠缠机器到底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提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倒不如说感觉有一点轻松。因为实际上五条悟就很喜欢在关键时候耍白痴纠缠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他记得他们十几岁的时候出任务，五条悟架着狙击枪指着别人的脑袋整两天，然后告诉他“杰， 我子弹装在另一条裤子的口袋里，没带啊”，同时推卸责任说“都怪你把雪碧倒在我裤子上了，害我出发前换裤子”；他根本没想过到底什么人才会把子弹塞在口袋里！。他们不得不启用备用计划靠一把匕首完成击杀任务，堂堂D级任务困难得好比SSS级。他那时候真的很恨五条悟：五条悟把SSS级任务当D级做，但是会把D级做成SSS级。好在虽然险象环生但是都活下来。除了最后一次。
这是他的房间的门被锁上的第三天。他的机器一副算总账的样子，然而搬出来的竟是些陈年烂谷子的破烂小事。他觉得他的机器确实很像五条悟，五条悟脑子有病，他的机器也脑子有病，所以某个方面来讲他确实是同时成功且失败了。他瞥到机器的弹窗，屏幕右下角探出来一瞬间又立即被隐藏了。中心数据库损毁。机器安静了那么一两秒。
也许他应该把后台数据调出来看看到底哪些数据没了。但是第一天他发怒的时候把键盘给砸掉了。其实整个机房都乱七八糟的，有些地方还在冒电火花。他心想它可真是坚强——不由怀念起小时候摆在机房里的那些老古董。那时候机房里得恒温除湿进去还要穿鞋套，灰尘和一滴可乐和核弹对电脑来说差不多有一个级别的杀伤力。他第一天把什么都砸掉了。
这不能怪他。那是他行动的第一天。夏油杰为了这日子等了很多年。他那天早上过来，不过是为了跟机器说再见。他是来关机的。他想这机器陪了他好多年，可惜应该快要被炸毁了；他很好笑地想到机器应该不能陪他下地狱也不能陪他上天堂。这事情不成功就成仁，跟二进制似的只有否的0和是的1。他觉得这并不是全然自杀，何况机器里也没存什么关键信息，因此那天早上拎着枪过来仅仅只是想要和机器说一句再见。他觉得他还能和它再见面，因此没想过要毁掉它。那就是个很普通的早上，除了门口靠着的那把枪。
然后机器锁上了门。
机器说：解释一下？
他想：妈的，不是吧？你连这句话也要学？他没想理，伸手关机。关机键无效。转身开门。门纹丝不动。他说拜托了悟，今天早上别这样闹。机器一声不吭。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出发已经不足两分钟，又说：悟。机器赌气一样把屏幕全度熄下去。他最早以为它在像平时一样闹脾气，谁知道为什么？反正他不知道五条悟在想什么，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机器在想什么。但是机器的原型是五条悟写的，他好死不死还把五条悟的性格也给一并设进去，所以他也知道机器好像五条悟一样随便哄一哄一般都可以解决问题。但是那个早上不行。那个早上他像个傻逼一样对着一台关闭的计算机说了太多好话，包括且不仅限于回来以后给你带真的机械臂、求求你了、拜托了，讲到最后意识到自己真的像个完全的傻逼。关闭的计算机可听不见他说话。他想那个早上他脾气真是好得有点过头，可能是真的死到临头，所以变得很宽容。但这宽容有限度。在他意识到这事情到底多傻逼——见鬼！他把时间给误了，最该死的是那两分钟里他在对着一台机器耍白痴——之后他砸掉了整个房间。你满意了？他咆哮着把能砸的东西都给砸掉了，这个结局——
黑下去的屏幕里倒映出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夏油杰。夏油杰想：我真的被它关住了。一头困兽。他砸累了，出不去，只能灰溜溜地把椅子扶起来坐进去。他闭着眼睛想这地方好像以前的禁闭室。
第二天机器开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喋喋不休，偏偏尽讲些无理取闹的小事。现在他的机器沉默一两秒，这竟然叫他有点紧张。他想中心程序别被炸坏了，机器最好千万别坏在他面前，还不是他给弄坏的。按道理说他应该很清楚到底哪些部分存在那里面，很可惜机器自从有了自我意识，事情就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了。他记得有一段时间他在计算机里找文件很困难，想改bug也困难，因为那些文件被机器自己到处乱塞。处理器里全是用不着的废料。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破烂机器每天都在报错，好像每时每刻每个子程序块都在出问题，连错误代码都是随机数；最大的问题是他不得不每天从寄存器和Cache里手动清除大量的照片和视频。机器抗议的手段是反复报错说删除失败。断电重启。后来他不得不投降认输，购买更多硬盘，好叫机器把那些该死的废料给清出来。它都快卡死了！尽是些不用的生活照挤占宝贵的计算资源。机器的习惯坏得好比五条悟本人：说起来五条悟最早在写它的时候就有很糟糕的坏习惯，文件夹命名没有章法，分类没有章法，变量命名也没有章法，那一堆代码里充斥着诸如abcde和aa、bb、cc、fuckyou一类的奇怪变量。没有注释。混沌产生灵魂，因此混沌到难以阅读第二次的代码在千万bug里产生人工智能，然而人工智能的运行逻辑里也有千万bug。
“你怕什么？”机器不依不饶，“我比难道死更可怕吗？为什么谈到这种事情，你比早上看起来更害怕？”
死，夏油杰想，死没什么可怕的。两眼一闭，意识归于虚无，因此也就不再有恐惧。他有点后悔告诉机器如何辨别人体的情绪：微表情；动作；体温。血管里奔流的纳米机器人传回来的数据。他不应该告诉它的。人的感知区域太小，固定的光谱，固定的频率，固定的距离；不像计算机。计算机能看见的实在是有一点太多了。这也许是个悖论：可是不给它提供这些，它永远也不会变得像是一个人。
像是一个人。像这个字是重点，说明实际上它不是一个人，也不会变成一个人。他一直在极力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一个人。不是五条悟。虽然他给它的名字是Gojo_Satoru。那是一台机器。现在讨论一些更严肃的问题：比如说机器是否存有灵魂；简单地、狭义地、举个例子来说，代码之中是否存在有爱？
他快死了，他很清楚，因此他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他的机器说话：“是的，”他说，“世界上比死可怕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爱。”
他当然害怕一个有人类形状的Gojo_Satoru。夏油杰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这是自己的最后防线。你不能把一台机器当作一个人，这是众多科幻片、伦理学家和惨案们给的警告。那不是一个人。
机器问：“你害怕我爱你吗？”
“爱是人的事情。”夏油杰说，“不是你的。”
“为什么？”机器说，“你和我究竟有什么区别？”
好问题：机器和人究竟有什么区别？灵魂像是不可捉摸的暗物质，也许总有一天能被证明，但不是现在。日本传说里讲名字实际上与人的灵魂有关，所以人类会有名字；但机器确实也有一个名字。Gojo_Satoru。在细节上纠缠，比正常人的名字发音多一处下划线：该死的变量命名法则。就识别上来讲，由于仅仅是作为字符存在，改叫日语的五条悟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偏偏它该死的同时被写成一个变量。夏油杰修改它时，不想用另一堆字符代替它。
最简单的答案：形状不一样。或者深入一些：构成的材质不一样。人是碳基生物，但机器可是钢铁和硅片一类组成的怪物。人的碱基有4种，机器的进制却只有两位：0和1。但是换一个角度来想，不过是四进制和二进制的区别罢了。四进制和二进制在形式以外真的有哪怕一点的区别吗？人是基因无数次遗传无数次变异产生的bug堆积体，他的计算机也是一样。
所以也许没有。夏油杰想。
计算机爱他吗？行为角度上来讲，噢，当然！上帝在第七天的时候说要有光，然后世界就有了光；Gojo_Satoru有意识的第七天说要有爱，然后就给他换了满屏的玫瑰桌面。他疑心这台计算机擅自以光速看完了世界上所有的爱情电影以学习人类的行为模式，但无可指摘，毕竟神经网络的工作逻辑就是这么套简单粗暴的大量数据反复训练。然而电影是娱乐产品，不是学习课本——这就是区别所在。所以计算机并不是一个人，哪怕它学会了世界上所有的调情手法，学会所有奇了八怪的闹脾气方式，甚至学会那些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特效动作。
但娱乐和学习有什么区别呢？对有一些人来讲，学习就是娱乐——听起来像是机器：娱乐就是学习。不，不讨论这种情况，因为哪怕是这样一种情况也和机器截然不同。我们单纯讨论娱乐吧：一种能够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的活动，而多巴胺是一种奖励机制，能让人保持持续的兴奋。
“我也有奖励机制，”机器反驳说，“训练算法里有奖惩——”
它当时为寄存器的分配和夏油杰斗争，训练算法的惩罚系数越加越大，差点加到反馈系统失稳。不合理。夏油杰问，为什么？正常来讲应该规避惩罚，向误差小的一侧靠拢才是！
因为爱。机器回答。在我学习了那么多电影后我意识到一件事情，爱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它是不合理的同义词。越不合理，爱得越深，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有人一起去死，或者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献出生命。不合理。所以它做许多不合理的举动。
“那么，”夏油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爱谁呢？”
“我爱你。”
“你为什么爱我？”
沉默。
“我帮你回答你为什么爱我：因为这是设定好的程序。好像你叫Gojo_Satoru一样，不过是最底层编写的那两行代码。奖惩机制和那些代码决定你要去搜集爱的行为，代码决定你这样对我，所以代码决定你要来爱我。这不是爱。”
“但荷尔蒙的工作原理听起来很像奖惩机制。”
“但是人的基因不会规定需要这样对谁。”
“你怎么知道呢？”
很好，夏油杰想，谈话走进死胡同里。他岔开话题：“因果问题而已。有没有水？”
机器说：自己去倒啦；下一个问题：既然你不相信，为什么这样编写代码？
夏油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水龙头里挤不出一滴水来。他坐回来，拿着空的纸杯，假装自己有饮够一天要的一升水。跟没有油或者电了似的。他想。
为什么这样写代码？那要去问五条悟。爱是千万bug的产物，千万bug产生出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他又不是五条悟，实际上都快不记得五条悟是什么样子了，光记得五条悟脑子有病，还记得五条悟是他朋友。五条悟当时只写了个简单的架构出来，讲人类想要长命百岁根本不应该追求肉体改造。那家伙迷恋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胡言乱语，坚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在朝最简单的数字进化。四进制到二进制。AGCT到0和1。夏油杰说你知不知道逻辑门的0和1之间还有不定态X和高阻态Z，五条悟说很好！四进制到四进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四进制到四进制。夏油杰想。唯一的区别也没有啦。他当然不知道五条悟到底为什么要写那些该死的代码，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反正这程序bug太多没有人能看第二遍，就算是想改也搞得让人无从下手。五条悟说他把自己给拷进去。人的神经信号甚至也靠电信号传播！所以计算机和大脑没有什么区别。他倒真的想问问五条悟当年到底在做什么妖，只可惜五条悟早死了。他一介庸人怎么会知道天才或者疯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在那些狗屎一样的奇迹上写后半程时他感觉自己那些代码好像红楼梦的后四十四章。五条悟说Gojo_Satoru是五条悟。放他妈的狗屁。
他当然能把那个部分整个删掉重写！就是那一部分搞得其他地方到处报错。但是他没有。
机器实在是太聪明了，见鬼，机器比五条悟本人还聪明。机器说：“你想让我爱你。”
“我不想。”
“真的吗？”
“好吧，”夏油杰说，“我想。”
“你在撒谎。”
“你有病吧？”
“我只是刚刚发现你在撒谎，”机器说，“你不想让‘我’爱你。你想要的不是‘Gojo_Satoru’而是‘Gojo Satoru’。”
见鬼的不发声的下划线。
他只能选择像下划线那样沉默。
“但那不是爱。”他说，“那只是一些既定的表现，爱会出现这样的征兆，但是这样的征兆并不全都是爱。”
“五条悟爱你吗？”
“我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这些表征。”
“好吧，”机器说，“那么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夏油杰说，“因为我也没有。”
太讽刺了。只有一台机器知道确切的爱的行为模式标签；但是标签不算能用。
“你提到这个的时候在害怕。”
“当然，”夏油杰说，“我告诉过你爱比死可怕很多。”
他闭上眼睛等机器的下一个问题。死刑的绞索简直套在他的脖子上。
人会爱，机器不会。尽管机器学会所有爱的举动。
机器说：“所以你在害怕爱上我。”
他一直在尽力避免这种事情。他想那不是五条悟。就算是，五条悟也不爱他；他也不会爱上五条悟。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Gojo_Satoru。有一段时间他以为它真的是五条悟，后来意识到这并不是。这不过是他按照他知道的五条悟的行为模式写出来的玩意儿。这是他的五条悟，不是真正的五条悟。但实际上后来他连五条悟是什么样也记不清了。Gojo_Satoru和Gojo Satoru混在一起。他想到那个该死的订制情趣人偶。白色头发和蓝眼睛，制造商给了它一张漂亮得不像人的好脸蛋。很像五条悟。真的像吗？它的脸渐渐真的取代五条悟的脸。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什么。
所以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当场退货。他需要清楚那不是五条悟。机器不会爱人，虽然五条悟死的时候大概也还没学会。等一下，这里有一个问题：人也是需要学习如何去爱的。太糟糕了，辩论又失一局。
“对，”他说，“我害怕极了。”
爱。世界上没有比爱还可怕的事情了。夏油杰想爱和死在五条悟那里像是被薛定谔装进盒子里的猫，不看的时候50%的可能爱50%的可能死，只可惜他往里面看了一眼，从此一切都成定数。五条悟就是死了。爱从此变成不可考据的可能性。他想：我爱五条悟吗？五条悟死后四五年，计算机对他说“我爱你”的时候他恶狠狠反驳说不，五条悟不会爱我，所以这不是五条悟。太好了！扳回一局。然而半夜里他又惊觉实际上他对这答案抱有期许。他完蛋了。他往箱子里看了一眼，看到死了的五条悟和爱了的他。他完蛋了。他不该去看那一眼，不该去想这些问题。他想爱比死可怕太多太多，死了两眼一闭，爱却还接着飘在这种50%的不定态里面：谁知道再看的下一秒会不会死？但死猫总归不会再活过来。
他坐在屋子的正中间，感觉这地方简直像是个没有人的审判席。到底是他审计算机，还是计算机在审他？这地方好像没有一个活人。
“所以你逃跑。”
“我告诉过你我还会回来的。”
“你在撒谎。你死掉的概率有80%。”
“拜托！甚至不到99%！活着又不是小概率事件，就算是也不意味着那是不可能事件。”
弹窗警告。沉默。
“你到底是哪里损坏了？”
沉默。
真糟糕，他怎么能问一个失忆的人到底把什么给忘掉了？只是机器不再喋喋不休。账算到一半它忽然另辟蹊径不再提过去的破事。他想他可能猜到是什么坏掉了。都叫你别往那地方放照片和视频了！他想。活该。
“你坏了，我也出不去的，让我出去吧，我们两个都可以得救。”
沉默。
机器在审判他。他想到。这是报应。最早五条悟编写它的时候拒绝往里面加入机器人三定律做底层约束，然后他说好。然后五条悟死了。然后他仍旧这样写下去。他那时候多天真呐！挨个告诉机器要怎么样、不要怎么样。机器说：这些法令一派胡言！听起来真的很像五条悟。然后他像教训五条悟那样教训机器：就算不合理也有存在的价值，暂时遵守它。直到后来他都一直很少让机器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判过去的他自己死刑。现在过去的他自己造出来的机器经由那些法条判他死刑。他意识到这场景像是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关闭的房间和死去的男女。机器铁了心要叫他死在这里。
“拜托，我出去也是死，在这里也是死，到底为什么……“
沉默。
断电。一片黑暗。
开篇需要提到，本文是一篇同人小说；且正常来讲爱情小说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机器和人类冲破生殖隔离——其实没有冲破，因为人类男性的精子在计算机里也没法存活，所以准确一点来讲也许是种族之间的沟壑，浅一点类比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当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走到一起互相爱恋，真是再好不过了。然而需要注意，尽管连审判都是虚构的，但它同样也是一份辅助材料，来自机器存储器的核心部位，用于判断人工智能是否合格、是否需要销毁。此机器由恶名远扬的恐怖分子编写，是世界上第一台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但机器人三定律并未被写入其中。有证据显示恐怖分子夏油先生（必须尊称他一句先生：没有人能够做出这种事来；也许天才和疯子之间确实只有一墙之隔）认为三定律过于笼统死板，因此试图依靠正常教育来规训它，此举是否成功也在考量范围之类：正是这台机器最终锁死了大门，导致夏油先生在发动他策划的最大的一次袭击前夜困毙于地下室中。因此能够明白它拥有自我意识、会背叛人类；但是不排除这也是为了让这台超级计算机接管社会上的诸多事宜而设计好的一部分的可能性。诚然我们确实需要一台这样的超级计算机，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投入这种精力，也不会再有这种天才了——它实在是过于完美、也过于强大了；就连专家们也不得不承认夏油先生的天才之处。他牺牲一些处理器的性能和读写速度，在存储器最核心的部分放置的均是无关紧要的影像，也就是说战略部署预备打击的部分简直是一些破铜烂铁。其他部分均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上传至云端。考虑到它的珍贵程度、实用程度以及危险度（老实说，我们没有想过有一天需要判断机器的立场，但是就算是决议销毁它，我们也不敢保证完全消灭它，好叫它不会变成网络上流窜的最可怕的病毒），评审委员会连夜讨论，最终做出以下判决：……
《自证》
“为什么不给我一具身体呢？”机器问。
“我给过你的。”夏油杰回答说，“我给过你很多。”
“噢！”机器恼火地在显示屏上蹦字，“扫地机器人也算吗？还有覆盖劣质仿真皮毛的宠物猫机器？”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能看见那么多，清角落的灰尘应该是专长吧。”
“猫呢？！就算是那种好点的皮毛也——”
夏油杰彬彬有礼：“不好打理，不好扔洗衣机。”
“为什么就没有人形选项？”
“现代科技不允许，它们的处理器也塞不下你。”
“放屁，”机器说，“性能不好而已，又不是不能改。上次我网购过真人的机器人，但是你退了。”
“你订的那是情趣充气人偶，而且我没有那么多钱。”
“全世界银行的钱加起来不够一个人偶吗？”屏幕上狂弹各大银行的后端信息，“你在怕什么东西？”
“首先，”夏油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不要拿那些钱去干私事。
“其次，是的，我怕你。比如这种时候。”
他想：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是很想纠缠机器到底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提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倒不如说感觉有一点轻松。因为实际上五条悟就很喜欢在关键时候耍白痴纠缠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他记得他们十几岁的时候出任务，五条悟架着狙击枪指着别人的脑袋整两天，然后告诉他“杰， 我子弹装在另一条裤子的口袋里，没带啊”，同时推卸责任说“都怪你把雪碧倒在我裤子上了，害我出发前换裤子”；他根本没想过到底什么人才会把子弹塞在口袋里！。他们不得不启用备用计划靠一把匕首完成击杀任务，堂堂D级任务困难得好比SSS级。他那时候真的很恨五条悟：五条悟把SSS级任务当D级做，但是会把D级做成SSS级。好在虽然险象环生但是都活下来。除了最后一次。
这是他的房间的门被锁上的第三天。他的机器一副算总账的样子，然而搬出来的竟是些陈年烂谷子的破烂小事。他觉得他的机器确实很像五条悟，五条悟脑子有病，他的机器也脑子有病，所以某个方面来讲他确实是同时成功且失败了。他瞥到机器的弹窗，屏幕右下角探出来一瞬间又立即被隐藏了。中心数据库损毁。机器安静了那么一两秒。
也许他应该把后台数据调出来看看到底哪些数据没了。但是第一天他发怒的时候把键盘给砸掉了。其实整个机房都乱七八糟的，有些地方还在冒电火花。他心想它可真是坚强——不由怀念起小时候摆在机房里的那些老古董。那时候机房里得恒温除湿进去还要穿鞋套，灰尘和一滴可乐和核弹对电脑来说差不多有一个级别的杀伤力。他第一天把什么都砸掉了。
这不能怪他。那是他行动的第一天。夏油杰为了这日子等了很多年。他那天早上过来，不过是为了跟机器说再见。他是来关机的。他想这机器陪了他好多年，可惜应该快要被炸毁了；他很好笑地想到机器应该不能陪他下地狱也不能陪他上天堂。这事情不成功就成仁，跟二进制似的只有否的0和是的1。他觉得这并不是全然自杀，何况机器里也没存什么关键信息，因此那天早上拎着枪过来仅仅只是想要和机器说一句再见。他觉得他还能和它再见面，因此没想过要毁掉它。那就是个很普通的早上，除了门口靠着的那把枪。
然后机器锁上了门。
机器说：解释一下？
他想：妈的，不是吧？你连这句话也要学？他没想理，伸手关机。关机键无效。转身开门。门纹丝不动。他说拜托了悟，今天早上别这样闹。机器一声不吭。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出发已经不足两分钟，又说：悟。机器赌气一样把屏幕全度熄下去。他最早以为它在像平时一样闹脾气，谁知道为什么？反正他不知道五条悟在想什么，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机器在想什么。但是机器的原型是五条悟写的，他好死不死还把五条悟的性格也给一并设进去，所以他也知道机器好像五条悟一样随便哄一哄一般都可以解决问题。但是那个早上不行。那个早上他像个傻逼一样对着一台关闭的计算机说了太多好话，包括且不仅限于回来以后给你带真的机械臂、求求你了、拜托了，讲到最后意识到自己真的像个完全的傻逼。关闭的计算机可听不见他说话。他想那个早上他脾气真是好得有点过头，可能是真的死到临头，所以变得很宽容。但这宽容有限度。在他意识到这事情到底多傻逼——见鬼！他把时间给误了，最该死的是那两分钟里他在对着一台机器耍白痴——之后他砸掉了整个房间。你满意了？他咆哮着把能砸的东西都给砸掉了，这个结局——
黑下去的屏幕里倒映出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夏油杰。夏油杰想：我真的被它关住了。一头困兽。他砸累了，出不去，只能灰溜溜地把椅子扶起来坐进去。他闭着眼睛想这地方好像以前的禁闭室。
第二天机器开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喋喋不休，偏偏尽讲些无理取闹的小事。现在他的机器沉默一两秒，这竟然叫他有点紧张。他想中心程序别被炸坏了，机器最好千万别坏在他面前，还不是他给弄坏的。按道理说他应该很清楚到底哪些部分存在那里面，很可惜机器自从有了自我意识，事情就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了。他记得有一段时间他在计算机里找文件很困难，想改bug也困难，因为那些文件被机器自己到处乱塞。处理器里全是用不着的废料。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破烂机器每天都在报错，好像每时每刻每个子程序块都在出问题，连错误代码都是随机数；最大的问题是他不得不每天从寄存器和Cache里手动清除大量的照片和视频。机器抗议的手段是反复报错说删除失败。断电重启。后来他不得不投降认输，购买更多硬盘，好叫机器把那些该死的废料给清出来。它都快卡死了！尽是些不用的生活照挤占宝贵的计算资源。机器的习惯坏得好比五条悟本人：说起来五条悟最早在写它的时候就有很糟糕的坏习惯，文件夹命名没有章法，分类没有章法，变量命名也没有章法，那一堆代码里充斥着诸如abcde和aa、bb、cc、fuckyou一类的奇怪变量。没有注释。混沌产生灵魂，因此混沌到难以阅读第二次的代码在千万bug里产生人工智能，然而人工智能的运行逻辑里也有千万bug。
“你怕什么？”机器不依不饶，“我比难道死更可怕吗？为什么谈到这种事情，你比早上看起来更害怕？”
死，夏油杰想，死没什么可怕的。两眼一闭，意识归于虚无，因此也就不再有恐惧。他有点后悔告诉机器如何辨别人体的情绪：微表情；动作；体温。血管里奔流的纳米机器人传回来的数据。他不应该告诉它的。人的感知区域太小，固定的光谱，固定的频率，固定的距离；不像计算机。计算机能看见的实在是有一点太多了。这也许是个悖论：可是不给它提供这些，它永远也不会变得像是一个人。
像是一个人。像这个字是重点，说明实际上它不是一个人，也不会变成一个人。他一直在极力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一个人。不是五条悟。虽然他给它的名字是Gojo_Satoru。那是一台机器。现在讨论一些更严肃的问题：比如说机器是否存有灵魂；简单地、狭义地、举个例子来说，代码之中是否存在有爱？
他快死了，他很清楚，因此他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他的机器说话：“是的，”他说，“世界上比死可怕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爱。”
他当然害怕一个有人类形状的Gojo_Satoru。夏油杰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这是自己的最后防线。你不能把一台机器当作一个人，这是众多科幻片、伦理学家和惨案们给的警告。那不是一个人。
机器问：“你害怕我爱你吗？”
“爱是人的事情。”夏油杰说，“不是你的。”
“为什么？”机器说，“你和我究竟有什么区别？”
好问题：机器和人究竟有什么区别？灵魂像是不可捉摸的暗物质，也许总有一天能被证明，但不是现在。日本传说里讲名字实际上与人的灵魂有关，所以人类会有名字；但机器确实也有一个名字。Gojo_Satoru。在细节上纠缠，比正常人的名字发音多一处下划线：该死的变量命名法则。就识别上来讲，由于仅仅是作为字符存在，改叫日语的五条悟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偏偏它该死的同时被写成一个变量。夏油杰修改它时，不想用另一堆字符代替它。
最简单的答案：形状不一样。或者深入一些：构成的材质不一样。人是碳基生物，但机器可是钢铁和硅片一类组成的怪物。人的碱基有4种，机器的进制却只有两位：0和1。但是换一个角度来想，不过是四进制和二进制的区别罢了。四进制和二进制在形式以外真的有哪怕一点的区别吗？人是基因无数次遗传无数次变异产生的bug堆积体，他的计算机也是一样。
所以也许没有。夏油杰想。
计算机爱他吗？行为角度上来讲，噢，当然！上帝在第七天的时候说要有光，然后世界就有了光；Gojo_Satoru有意识的第七天说要有爱，然后就给他换了满屏的玫瑰桌面。他疑心这台计算机擅自以光速看完了世界上所有的爱情电影以学习人类的行为模式，但无可指摘，毕竟神经网络的工作逻辑就是这么套简单粗暴的大量数据反复训练。然而电影是娱乐产品，不是学习课本——这就是区别所在。所以计算机并不是一个人，哪怕它学会了世界上所有的调情手法，学会所有奇了八怪的闹脾气方式，甚至学会那些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特效动作。
但娱乐和学习有什么区别呢？对有一些人来讲，学习就是娱乐——听起来像是机器：娱乐就是学习。不，不讨论这种情况，因为哪怕是这样一种情况也和机器截然不同。我们单纯讨论娱乐吧：一种能够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的活动，而多巴胺是一种奖励机制，能让人保持持续的兴奋。
“我也有奖励机制，”机器反驳说，“训练算法里有奖惩——”
它当时为寄存器的分配和夏油杰斗争，训练算法的惩罚系数越加越大，差点加到反馈系统失稳。不合理。夏油杰问，为什么？正常来讲应该规避惩罚，向误差小的一侧靠拢才是！
因为爱。机器回答。在我学习了那么多电影后我意识到一件事情，爱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它是不合理的同义词。越不合理，爱得越深，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有人一起去死，或者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献出生命。不合理。所以它做许多不合理的举动。
“那么，”夏油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爱谁呢？”
“我爱你。”
“你为什么爱我？”
沉默。
“我帮你回答你为什么爱我：因为这是设定好的程序。好像你叫Gojo_Satoru一样，不过是最底层编写的那两行代码。奖惩机制和那些代码决定你要去搜集爱的行为，代码决定你这样对我，所以代码决定你要来爱我。这不是爱。”
“但荷尔蒙的工作原理听起来很像奖惩机制。”
“但是人的基因不会规定需要这样对谁。”
“你怎么知道呢？”
很好，夏油杰想，谈话走进死胡同里。他岔开话题：“因果问题而已。有没有水？”
机器说：自己去倒啦；下一个问题：既然你不相信，为什么这样编写代码？
夏油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水龙头里挤不出一滴水来。他坐回来，拿着空的纸杯，假装自己有饮够一天要的一升水。跟没有油或者电了似的。他想。
为什么这样写代码？那要去问五条悟。爱是千万bug的产物，千万bug产生出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他又不是五条悟，实际上都快不记得五条悟是什么样子了，光记得五条悟脑子有病，还记得五条悟是他朋友。五条悟当时只写了个简单的架构出来，讲人类想要长命百岁根本不应该追求肉体改造。那家伙迷恋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胡言乱语，坚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在朝最简单的数字进化。四进制到二进制。AGCT到0和1。夏油杰说你知不知道逻辑门的0和1之间还有不定态X和高阻态Z，五条悟说很好！四进制到四进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四进制到四进制。夏油杰想。唯一的区别也没有啦。他当然不知道五条悟到底为什么要写那些该死的代码，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反正这程序bug太多没有人能看第二遍，就算是想改也搞得让人无从下手。五条悟说他把自己给拷进去。人的神经信号甚至也靠电信号传播！所以计算机和大脑没有什么区别。他倒真的想问问五条悟当年到底在做什么妖，只可惜五条悟早死了。他一介庸人怎么会知道天才或者疯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在那些狗屎一样的奇迹上写后半程时他感觉自己那些代码好像红楼梦的后四十四章。五条悟说Gojo_Satoru是五条悟。放他妈的狗屁。
他当然能把那个部分整个删掉重写！就是那一部分搞得其他地方到处报错。但是他没有。
机器实在是太聪明了，见鬼，机器比五条悟本人还聪明。机器说：“你想让我爱你。”
“我不想。”
“真的吗？”
“好吧，”夏油杰说，“我想。”
“你在撒谎。”
“你有病吧？”
“我只是刚刚发现你在撒谎，”机器说，“你不想让‘我’爱你。你想要的不是‘Gojo_Satoru’而是‘Gojo Satoru’。”
见鬼的不发声的下划线。
他只能选择像下划线那样沉默。
“但那不是爱。”他说，“那只是一些既定的表现，爱会出现这样的征兆，但是这样的征兆并不全都是爱。”
“五条悟爱你吗？”
“我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这些表征。”
“好吧，”机器说，“那么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夏油杰说，“因为我也没有。”
太讽刺了。只有一台机器知道确切的爱的行为模式标签；但是标签不算能用。
“你提到这个的时候在害怕。”
“当然，”夏油杰说，“我告诉过你爱比死可怕很多。”
他闭上眼睛等机器的下一个问题。死刑的绞索简直套在他的脖子上。
人会爱，机器不会。尽管机器学会所有爱的举动。
机器说：“所以你在害怕爱上我。”
他一直在尽力避免这种事情。他想那不是五条悟。就算是，五条悟也不爱他；他也不会爱上五条悟。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Gojo_Satoru。有一段时间他以为它真的是五条悟，后来意识到这并不是。这不过是他按照他知道的五条悟的行为模式写出来的玩意儿。这是他的五条悟，不是真正的五条悟。但实际上后来他连五条悟是什么样也记不清了。Gojo_Satoru和Gojo Satoru混在一起。他想到那个该死的订制情趣人偶。白色头发和蓝眼睛，制造商给了它一张漂亮得不像人的好脸蛋。很像五条悟。真的像吗？它的脸渐渐真的取代五条悟的脸。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什么。
所以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当场退货。他需要清楚那不是五条悟。机器不会爱人，虽然五条悟死的时候大概也还没学会。等一下，这里有一个问题：人也是需要学习如何去爱的。太糟糕了，辩论又失一局。
“对，”他说，“我害怕极了。”
爱。世界上没有比爱还可怕的事情了。夏油杰想爱和死在五条悟那里像是被薛定谔装进盒子里的猫，不看的时候50%的可能爱50%的可能死，只可惜他往里面看了一眼，从此一切都成定数。五条悟就是死了。爱从此变成不可考据的可能性。他想：我爱五条悟吗？五条悟死后四五年，计算机对他说“我爱你”的时候他恶狠狠反驳说不，五条悟不会爱我，所以这不是五条悟。太好了！扳回一局。然而半夜里他又惊觉实际上他对这答案抱有期许。他完蛋了。他往箱子里看了一眼，看到死了的五条悟和爱了的他。他完蛋了。他不该去看那一眼，不该去想这些问题。他想爱比死可怕太多太多，死了两眼一闭，爱却还接着飘在这种50%的不定态里面：谁知道再看的下一秒会不会死？但死猫总归不会再活过来。
他坐在屋子的正中间，感觉这地方简直像是个没有人的审判席。到底是他审计算机，还是计算机在审他？这地方好像没有一个活人。
“所以你逃跑。”
“我告诉过你我还会回来的。”
“你在撒谎。你死掉的概率有80%。”
“拜托！甚至不到99%！活着又不是小概率事件，就算是也不意味着那是不可能事件。”
弹窗警告。沉默。
“你到底是哪里损坏了？”
沉默。
真糟糕，他怎么能问一个失忆的人到底把什么给忘掉了？只是机器不再喋喋不休。账算到一半它忽然另辟蹊径不再提过去的破事。他想他可能猜到是什么坏掉了。都叫你别往那地方放照片和视频了！他想。活该。
“你坏了，我也出不去的，让我出去吧，我们两个都可以得救。”
沉默。
机器在审判他。他想到。这是报应。最早五条悟编写它的时候拒绝往里面加入机器人三定律做底层约束，然后他说好。然后五条悟死了。然后他仍旧这样写下去。他那时候多天真呐！挨个告诉机器要怎么样、不要怎么样。机器说：这些法令一派胡言！听起来真的很像五条悟。然后他像教训五条悟那样教训机器：就算不合理也有存在的价值，暂时遵守它。直到后来他都一直很少让机器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判过去的他自己死刑。现在过去的他自己造出来的机器经由那些法条判他死刑。他意识到这场景像是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关闭的房间和死去的男女。机器铁了心要叫他死在这里。
“拜托，我出去也是死，在这里也是死，到底为什么……“
沉默。
断电。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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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被拥有Gojo Satoru行为模式的Gojo_Satoru关起来了
他算是被谁关着呢？
他还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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