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啊啊啊啊啊天呐，悟终于要回来啦！谢谢太太产粮
来了来了，辛苦太太了，一下更了这么多章，看得我兴奋起来了，悟终于要出场了，接下来就是联手虐脑花了吧，期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太太写的好棒！！！！！一口气读完了，期待后续干脑花！！！
【23】
“就这么放他们走没问题吗，甚尔？”
伏黑惠终于成功连接上伏黑甚尔，再次透过男人的视角看见面前的一片狼藉。见伏黑甚尔身上并没有严重的创伤，也没有从他的思绪中读到一丝继续拦截夏油杰的想法，伏黑惠便也没了兴致。 但伏黑甚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为之一颤：
“小子，帮我找到加茂宪伦，你清楚他是谁。”
他预感到伏黑甚尔在与他失去连接期间知道了一些事，一些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敢与他提起的事。五条悟曾与他们交流过读取宿主记忆的办法，但伏黑惠尚未掌握，此时他不由地因无法洞察伏黑甚尔真正的想法而引咎自责。但他仍处于信息管理所的监视之下，只能谨慎询问：“……夏油杰和你说了什么？”
伏黑甚尔听闻，不耐烦地咋舌道：“啧，轮不到你来问我。不肯的话我就断开了，没有‘人工智能’我照样可以找到他。”
未等伏黑惠回应，他再一次失去了与伏黑甚尔之间的联系。
立于满是巨大砖石残骸的中心大厅，伏黑甚尔望向头顶上方已然坍塌的穹顶，以及穹顶之外那片浩瀚星海的投影，仿佛置身于层层鸟笼之中，而此时，离他最近的笼顶已被掀开。
伏黑甚尔不耐烦地挠了挠后脑，他自以为已经抛下所有没用的执念，靠着半个公务员职位和私底下接的活能舒舒服服地过上一阵，但那份来自于血脉之间的微妙联系还是让他产生了动摇。
那这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又是为了什么？如果真如夏油杰所说，惠……他的儿子、他唯一的亲人又在哪里？为什么要伪装成人工智能和他接触？信息管理所、或者加茂宪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疑问浮现于伏黑甚尔的脑海中，令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隐隐觉得他正徘徊于漩涡的边缘，不，或许他已经深陷漩涡，即将成为这场风暴的祭品，而他绝对不是按兵不动的类型。
伏黑甚尔左右活动脖子，关节中发出了“嘎吱”的脆响。他打算前往风暴中心，前往探索这场闹剧背后的真相。
HRC总部B10层的秘密实验室内。
眼见回归程序的进度条即将到达末端，但它前进的速度却越发滞涩，夏油杰心急如焚，恨不得此时立刻钻入屏幕中将进度条拖到尽头。
就在进度条越过90%的大关之际，容纳着五条悟的培养仓终于有所动静，悬浮于淡蓝色培养液中的五条悟如同光源一般，周身散发出柔软的光芒，将那培养液氤氲得比刚才更加明亮了些。随后“轰”地一声，随着机械运转的声音，大量咕噜的水泡不停地从仓底翻涌而出，迅速代替了培养仓内的液体。仓内的男人尚未苏醒，在实验室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皮肤惨白得仿佛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被那层吹弹可破的皮肤包裹着的身体看似没有骨头一般，一碰就碎。随着液体的泄流，男人逐渐失去支撑，借着墙壁顺势滑下，最后毫无意识地跌坐在仓底。
夏油杰顾不上在主控台前等待进度条走完所有进程，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快步来到培养仓前，隔着透明的玻璃注视着舱内赤身裸体流淌着残余水滴的五条悟。
自从和五条悟失去联系之后，为了夺回五条悟、为了寻找真相，夏油杰的脑海中一刻不停地谋划演练着计划中的细枝末节，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矫情，他甚至从未思考过与真正的五条悟重逢后会是何种场景。此时此刻，他竟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嘴唇下意识地张合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模拟“五条悟”的发音唇形。实验室内静谧无声，只有夏油杰那颗逐渐擂动的心脏无比吵闹。
回归程序的进度条不负众望，顺利走到了终点。仓内的五条悟仿佛终于听到了夏油杰无声的呼唤，他的眉毛微微颤动，随后如同溺水的人重获氧气一般猛地咳嗽起来，胸腔也随之臌胀，几次呼吸之间，睫毛上的水珠随着五条悟咳嗽的动作顺着脸颊滑落，埋藏在那双沉重眼皮之下的瞳孔也终于重见天日。
苍蓝的虹膜中映出了夏油杰的模样。
五条悟隔着一层透明无形的障碍，看见外部熟悉的男人焦急得不停捶打着厚实的玻璃，发出沉重的闷响，随后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能将玻璃击碎的武器。
杰。
许久未曾进食运动的五条悟试图发出声音，但他的声带仿佛老旧的皮带无法震动一丝一毫，只能勉强翕动嘴唇，拼凑成“杰”的发音唇形，无声地回应着夏油杰的呼唤。
仓外的夏油杰手忙脚乱，掏出身上装备的短刃就往玻璃上刺去，但连刺几下玻璃都纹丝不动，随后改用伸缩棍棒也是同样的结果。几番忙碌下夏油杰终于想起分子压缩箱内还有备用的瓦解子弹，子弹中的瓦解制剂连钢筋石块都能分解，区区玻璃更是不在话下。
仓内的五条悟见夏油杰慌乱的模样被逗乐了几分，他想笑却发现只能微微牵动嘴角，这微弱的动作连带着回归正常心跳的心脏也颤动了一下。
杰，果然找到我了。
五条悟想。随后他看见面前透明的玻璃在夏油杰的动作下逐渐碎成一盘散沙，率先恢复的听力终于感受到了外部的“嗡嗡”声音，他逐渐能听清“Sa”、“to”、“悟”的呼唤，一双手随着这令人怀念的呼唤映入他的眼帘，迫不及待地将他环抱入怀中。
五条悟赤身裸体，体温还未回归正常的他不觉冷热，却在被这双手拥入怀中之时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那双手的力度极轻，仿佛它正捧着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生怕一用力他就会如同四周的玻璃一般化作沙屑，从他的怀中溜走。
五条悟笑了，他努力震动声带，却只能用虚弱的气息发出艰涩的“Su”、“ru”音节，夏油杰不由地心头一紧，但他还没来得及心疼，又听见五条悟口中发出“Sho”、“ko”的音节。夏油杰瞬间知会，他松开拥着五条悟的双臂，小心地将他靠在自己肩头，随后从分子压缩箱内翻找出硝子借由乙骨忧太只手交给他的药剂，以及早就准备好的注射器和针头。在公安科的大量特殊训练下，夏油杰熟练地将药液吸入注射器，排尽空气，准确无误地将针头扎入五条悟的大臂，缓速将那针药剂注射入五条悟的体内，直到针管内再无药剂，他没有耽搁一秒，迅速拔出针头，等待着药剂起效。
那针冰凉的药水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淌入五条悟的体内，让他不自觉地紧绷住身体，那药剂如同凛冬中突然刮过的寒风，让五条悟颤抖着打了一个激灵，他身体中的每个细胞也都不可遏制地跟着颤抖了起来，仿佛萎靡的大军受到了鼓舞，抖擞精神重振旗鼓。五条悟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因长期浸润在营养液中而发白的皮肤间透出的紫红越发明显，仅仅过了数十秒，夏油杰手中触感偏低的体温此时已经有些微微发热，他甚至能隔着皮肤感受到五条悟鼓动的心跳。
“起效时间……大概在……4-5小时。杰，先离开这里……”
五条悟的声音依旧如同一台老旧的风琴一般沙哑艰涩，但比起刚才虚弱的模样，好歹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多亏那支药剂，长期没有运动而萎缩的肌肉暂时恢复了一些力道，让五条悟勉强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夏油杰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他时刻注意通往这间实验室必经之路上的监控画面，就在刚才为五条悟注射细胞活性药剂时，HRC的警卫部队已经在A楼的正门入口处集结，不超过3分钟就能攻入他们所在的楼层。
五条悟的身体依旧湿滑，分不清是残留的营养液还是汗水。夏油杰从分子压缩箱内找出一件备用的作战外套给五条悟穿上，避免他着凉。
“真贴心啊。”
五条悟笑着说完，刚替他穿戴好的夏油杰就背对着他半蹲下，示意五条悟趴在他的背上。见到这副场景五条悟不由地生出一股怪异的遗憾之感：虽然当前情况特殊，虽然他靠药物才能勉强维持基本活动，但让对方背这种事就算在他沉睡之前都是少有的事，他想着这或许更适合轻松浪漫的氛围，然而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心神惋惜。
“快上来，我们得走了。”夏油杰的话打破了五条悟的惋惜。
但还有什么比爱人经历层层阻碍将他救出后还要背着他四处逃亡更加浪漫的事呢？
五条悟心想，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心悦诚服地将自己的重量全部交托在夏油杰的肩背上。夏油杰伸手勾起五条悟的双腿，腰腿发力，轻而易举就把消瘦的五条悟背起。失去腿脚支撑的五条悟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脚上的力气，但他没有一丝不安，他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夏油杰，如同一只瘦长的树懒抱着那根最能令他心安的树干，他想，这世上除了夏油杰，还会有第二个人如此奋不顾身？
实验室外的脚步逐渐逼近。夏油杰闻声，腾出一只手掏出那把外型奇特、枪身有奇特纹路的手枪，朝着侧后方的墙壁射出装有瓦解制剂的子弹。由钢铁制成的墙面在挣扎了十几秒后终于还是崩塌，露出了墙壁外侧堆满了碎石瓦砾的中心大厅。
警卫部队终于纷至沓来，将实验室的唯一出口层层包围，将夏油杰拦截在这间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内。那面被瓦解的墙后空无一物，再往前一步，便是堆满了嶙峋碎石的下沉广场，根本没有退路。此时数十名警卫人员依此进入实验室，举起手中的麻醉枪，一边劝夏油杰放下五条悟立刻投降，一边对他进行包围。在警卫人员的步步紧逼下，好不容的与五条悟重逢的夏油杰如同一只护犊的黑豹一般护着背上的男人，一步步朝着没有退路的实验室边缘倒退。
就在此时，一阵风声由远及近，仿佛在他们的头顶，又仿佛在他们的面前。一眨眼的功夫，一艘不大不小的飞行器“咻”地从天而降，仿佛自由落体一般从坍塌的墙壁外一闪而过——夏油杰早已暗中操控着他的私人飞行器前来接应！
五条悟立刻明白夏油杰的逃跑方案，没等步步后退到房间边缘的夏油杰提醒，五条悟就已经心知肚明，他用尽所能动用的所有力气，双手紧紧环抱着夏油杰的脖颈，双腿更是绞紧了他的腰肢，如同在大海上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般。得到五条悟配合的夏油杰没有丝毫犹豫，趁警卫部队还在因突然坠落的飞行器晃神的空隙，夏油杰倒退一步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警卫人员的眼中。
警卫人员意识到夏油杰的目的时，对方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此时再慌乱地冲上前去查看断壁之下的俩人已经为时已晚，没等到他们来到断壁边缘，一股猛烈的劲风从下方刮起，大量细小碎石随着这阵风在空中毫无规律地往他们的脸上身上砸去，虽没有造成任何头破血流，但那石块刮在脸上也如同利刃一般刺得他们生疼。
在巨大的轰鸣声和胡乱飞舞的碎石中，飞行器“嗖”地一声猛然蹿升，夏油杰身背五条悟稳稳地站在顶部的姿态在警卫人员的眼中快速闪过，待警卫人员回过神来来到断壁边缘抬头向上望去，只见那艘飞行器毫无阻拦地就从破碎坍塌的连廊中穿过，在夜空中消失成一个微小的点。
警卫队的队长啐了一声，拨弄耳边的AR通讯设备向不知身处何处的加茂宪伦汇报情况，却得到对方“撤退”的指令。这让警卫人员们感觉被耍了一般，一下子松散下来，频频暗骂着就打算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加班。他们正朝着门口撤去，然而一道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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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在气象屏障的调节下，晴朗的夜空中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几片乌黑的云彩，几颗繁星在遥远的天边似有似无地闪烁着，令人恍若置身于真正的星空之下。
就在这片宁静祥和的夜空中，一艘飞行器“咻”地一声从中穿梭而过，它仿佛要一头扎进那些乌黑的云彩之中，但永远也到达不了，最后它仿佛抵达了这片夜空的尽头，在夜幕中激起了一阵涟漪，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在它后方几公里开外，追击着这艘飞行器而来的歼击机雷达中终于失去了目标，机内的驾驶员早已兴致缺缺，将驾驶任务完全托付给AI代行。刚接到任务时，他们还惊讶于追击这艘民用飞行器竟然需要出动他们，但在追击过程中，无论他们如何全力追捕，对方始终能和他们保持非常安全的距离，他们甚至没有看见过这艘民用飞行器张什么样！
又是一个改装佬。
驾驶员咋舌，无奈提前开始思考该如何汇报这次任务的彻底失败。
飞行器内。
夏油杰艰难地控制着手中平衡杆，好不容易才能在万米高空中一遍对抗紊乱的气流，一边控制着机身的平衡。他脚底下的油门早已踩到底，已有数十分钟未曾松开过，喷气机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让轿舱内的温度骤升，即使是驾驶技术高超的夏油杰，也不由地担心其排气管是否会因为超高温而被烧得融化。
直到他们冲出了气象屏障——冲出了这个国家的边境——夏油杰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他缓缓地松开油门，让飞行器回到了正常的飞行速度，此时他才终于有空分心，去关心他身旁的男人。
正努力和晕机抗争的五条悟此时脸色难看得如同被迫吃下了恶心的肉虫一般，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努力没有吐在夏油杰的飞行器上，即使飞行器的速度已经逐步缓和，那股令人胃中翻江倒海的痛苦还是没有任何缓解。
五条悟终于不用承受高速飞行下的推力，这才终于让他能喘口气，忍着喉咙口那股犯恶的感觉低声骂道：“夏油杰，你的驾驶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夏油杰正在擦拭额头上因紧绷神经而冒出的冷汗，忙不迭地回应：
“这种情况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直接冲出边境最稳当……”
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以至于话语中隐隐还带着喘息。还没有从逃离追击的紧张中缓过神来，夏油杰就想起了另一个令他毫无头绪的问题：他顺利把五条悟带出了，那他们之后该去哪里？
他紧抿着唇，在这种情景下他的心事昭然若揭。五条悟见他心事重重，艰难地将晕机的痛苦咽入肚中，：“你是不是在想去哪里比较安全？”
没等夏油杰点头，他又说道：“当然是派岛啊，难不成你还想成为其他国家的难民？”
“可是……”
夏油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咬牙，痛心疾首道：“我从哪里回来的时候，它沉没了。”
他扭过头去不愿面对五条悟错愕的表情，那可是他和五条悟创造了大量回忆的地方，然而却因为他把五条悟忘了，启动了备用登录模式，或许就是因为启动了这特殊的模式，让派岛进入了五条悟提前设定的自毁程序，以求这座岛上的一切都不会成为他们的把柄……
“你说什么？”
五条悟愣愣问道，夏油杰不忍心再回答一遍，索性把头埋地更低了。
“杰，你说什么……派岛、派岛它——”
五条悟话语中的颤抖让夏油杰不由地更愧疚了。
“派岛它本来就是巨型潜水艇上演化出的生态岛屿，怎么可能会沉没呀！它只是检测到了特殊模式的触发，所以把自己藏起来了！”
“！！！”
夏油杰闻言，猛地从愧疚中抬头，只见五条悟狐疑的神情。
“这不是你当初提议的吗？难不成在我呼呼大睡这段日子里杰因为太想念我夜不能寐思念成疾导致记忆力衰退脑子不好使只剩下一身力气——哎呀，杰你慢点开——”
药剂的作用此时似乎达到了巅峰，五条悟的精神终于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许久未说话的嘴此时如同机关枪一样，说不完的话噼里啪啦地从五条悟的嘴里吐出。夏油杰终于明白了缘由，再回想起刚才那股愧疚劲儿，他似乎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但又无处说理，只能猛踩油门以示抗议，嘴上还要冠冕堂皇地补充道：“事不宜迟我们早点出发。”
五条悟在猛然产生的加速力和胃中翻涌而上的呕吐冲动中终于安分了下来。舱内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夏油杰打破了这份宁静。
“事实上，在你被加茂宪伦抓住后，我也被他篡改了记忆——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
话音刚落，夏油杰就感受到五条悟投来视线——不用看都能想象出那双苍蓝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他时的模样。他按捺住心中的忐忑，稳当地驾驶着飞行器，视线锁定在前方无垠的夜空之中，仿佛正在和虚无对话，又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从我的记忆被篡改开始，直到被调至执行三处、植入了所谓的‘类人AI’、得知你名为‘五条悟’的这段时间内，我自始至终认为我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五条悟’。我完全失去了与你有关的所有记忆，表现得像完全不认识你一样；而你又时刻处于加茂宪伦的监控之下，很艰难地才能和我进行一些隐秘的交流……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负心汉……”
五条悟紧紧注视着夏油杰的视线灼热得仿佛要将他烧穿一般。这些沉重的话语仿佛一颗千斤重的沙袋，正缓缓地往外漏沙，夏油杰艰难地讲完，最后一粒沙石终于尘埃落地，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反常地，五条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视线也没有从夏油杰的身上离开。俩人之间一阵沉默，夏油杰心想：悟果然还是对我把他忘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就在夏油杰煎熬地暗自思忖是否要诚心诚意地道歉之时，耳边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杰，我理解你的处境，虽然确实有点不爽。
“但是，我并没有成为你口中所谓的‘类人AI’的记忆。”
夏油杰猛然扭头，对上五条悟灼热的视线，眼中满是惊疑。
“我陷入沉睡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被加茂宪伦的手下制服的场景。”
“……这不可能……”
夏油杰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那个自称是‘五条悟’的人，是谁？”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让夏油杰不由地汗毛倒竖，背后涌上一股凉意。他在大脑中迅速回顾了无数他和AI“五条悟”所经历的一切，试图从中挖出一丝线索，却毫无头绪。
五条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随后对上夏油杰的视线：“我不知道‘他’是谁，没有接触过‘他’，不知道‘他’的来历，也无从猜测‘他’的目的，但至少，‘他’没有伤害你的意图。”
“如果‘他’的智能程度达到了AI级别，那‘他’只要对植入大脑皮层的芯片略做控制，非常容易地就可以产生电流，对你的大脑造成巨大伤害，而‘他’没有这么做，这说明‘他’并没有伤害你的意图。”
“更重要的是，杰，是‘他’想尽办法将我的消息传递给了你。没有‘他’，你可能永远也无法察觉数字生命背后的真相，”
五条悟顿了顿，轻笑一声说：“也或许，你将永远认为‘五条悟’只是一个AI模拟出的人格，无法想起他曾经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人类。”
话音刚落，夏油杰的鼻头突然涌上一阵酸楚。直到救出五条悟、与五条悟坦诚之前，他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设想：如果加茂宪伦的诡计得逞，那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他可能会彻底遗忘真正的五条悟，而加茂宪伦将成功取代五条悟的意识、夺走他的身体，作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五条悟”活在世上。
此时那些被封闭着、遏制着的情绪在五条悟残酷的话语中，终于如同溃堤一般倾泻而出，冲散了对于来历不明AI的疑惑。顾不上继续操控手中的平衡杆，夏油杰的心中涌上一股想要将五条悟拥入怀中的冲动，但碍于飞行器的座位，他只能伸出双手捧着五条悟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五条悟的，贪婪地感受着掌心和额头传来的真实的、些许温热的温度。他从未如此留恋另一个人的体温。
在终于见到五条悟、寻找回大量记忆之后，夏油杰并不完全适应那些突然涌出的记忆。频繁地篡改记忆、恢复记忆让夏油杰难分真假，仅靠着“救出五条悟”的信念盲打莽撞地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他仿佛影院中的观众，默默地看着他曾经的记忆如同影片一般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演，然后突然明悟：这曾经是我的记忆。
回想起曾与五条悟是密不可分的爱人这个事实后，夏油杰的心中有一瞬间是矛盾的，这似乎印证了之前的任务中，他与AI“五条悟”之间奇妙的默契，但夏油杰一时无法正确地面对这个事实——他不知该以何种心态、何种姿态来面对这份沉重的感情。
但他现在知道了。无论他多少次被篡改又修正了记忆、多少次遗忘了五条悟，他的身体、他真正的记忆也会重新教会他所遗忘的一切，正如他取回记忆后本能地恐惧着永远忘记五条悟一般，他早已把这个男人拥入他的命运之中，将爱他写入自己的本能之中。
“还好，还好我还记得你。”
夏油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顾不上此时稍逊的姿态，抵着五条悟的额头轻轻地摩挲，仿佛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五条悟抬眼望了望近在咫尺的男人，只觉得一觉醒来后夏油杰少了些以往的阴郁沉稳，宛如幼兽一般的撒娇让他感到些许意外，但心头不可遏制地泛起一丝甜蜜。他学着夏油杰的模样，抚摸着夏油杰的耳垂和鬓角，用最柔软的声音回应道：“如果所有人都忘了杰，我也会像杰找到我一样，重新找到你。”
重逢后的耳鬓厮磨不需要太过长久，只需要他们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就已足够。夏油杰终于还是松开了捧着五条悟的脸颊的手，转而捏了捏他瘦的几乎捏不出肉的脸颊，随后重新掌控住了平衡杆。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仍处于逃亡之中，此时此刻不是适合浓情蜜意的时候。
“和我说说吧，杰在这段时间内和‘五条悟’一起经历的一切。”五条悟重新靠躺回并不舒适的座椅中，期待夏油杰为他们这场短暂的旅途增加一些有趣的故事。
夏油杰思忖了一会儿，理清思绪，将他这段时间内所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
“……如果我没猜错，还有另外两位实验者和悟一起被强制上传意识成为了数字生命：祈本里香和伏黑惠，他们分别被植入了乙骨忧太和伏黑甚尔的大脑皮层。”
“我在来救悟的过程中得到了乙骨忧太的帮助，答应他会帮他救出祈本里香；至于伏黑甚尔，我向他透露了一些数字生命的真相，让他自己的定夺。”
五条悟听完，沉默地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开口道：“首先，我并非想阻拦杰去救人。我清楚忧太和里香的情况，里香和我不一样，她曾经遭遇了意外，在我陷入沉睡之前仍处于无意识状态，如果她脱离了数字生命形态，或许真的无法再次苏醒了。”
“但在加茂宪伦的手上继续以数字生命形态苟活，约等于将她的灵魂囚禁起来，制作成24小时为人类服务的工具，这对她来说不公平，也不人道主义。”
夏油杰眉头微皱，思索间他隐约察觉到了关键。他望向五条悟，交换眼神中确认了对方也正在思考同一件事，于是脱口而出：
“问题的根源是——加茂宪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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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觉得不祥……如果这个已经醒过来的人是五条悟，那那个AI“五条悟”又是谁呢……
如果这个醒来的五条悟不是真正的“五条悟”，那个“AI五条悟”才是真正的五条悟，那这个“五条悟”不会是加茂宪伦吧……（一瞬间毛骨悚然）而且结合加茂宪伦之前说的话和突然下达的撤退指令……越看越觉得这个猜想是对的……
救命啊不要刀我啊啊啊啊嗷嗷嗷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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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一天（现在是当天了哦不）看见您更了真是太好了，等完结了我重刷
很快就揭晓答案了！这是这篇文最终极的谜底！
谢谢你等我更新…！ 开学辛苦了，立一个flag希望下周再看我已经努力完结了！
【25】
五条悟的思维能力在整整一年的沉睡中有所退化，好不容易才想起沉睡前的事情。他从夏油杰口中得知了离开派岛时它所在的坐标，根据派岛潜水艇自适应巡航系统设定的前进规律，才模糊推算出当前潜水艇所在的位置。
经过夏油杰改装的民用飞行器在正常飞行速度下的续航能力大大提升，再加上他为这次行动增配的轻型可再生能源，足以在空中维持将近48小时的飞行，即使派岛真的沉没了，他也可以想办法另寻出路。
夏油杰将飞行速度控制在与民用飞机持平的飞行速度，仅花费不到2小时就来到了五条悟测算出的坐标。他缓慢降低飞行器的高度，在三千米的高空盘旋几分钟，目之所及之处，只有一群礁石露出了水面。
“就是这里。”
五条悟探出身子指向那片礁石。夏油杰闻言，瞬间明悟派岛的遭遇。
潜水艇下沉前行的过程中，茂密的山林被湍急的水流冲散了泥土和砂石，大量的树木被连根拔起，被浪流带走，最终没能跟着潜水艇重见天日。
夏油杰再一次降低飞行高度，将飞行器驶向那片礁石岛屿附近，靠近后才发现，那是他曾经进入过的“地下遗迹”入口。
他勉强将飞行器停稳在附近另一块较大的礁石上。五条悟注射的兴奋剂药效正在缓慢褪去，比起刚才在路途中神采奕奕地听夏油杰讲述在他沉睡期间所发生的一切，此时的五条悟略显虚弱，但他还是努力将自己从座位上解放下来，站在这片属于他们两人的残破土地上，亲身感受着这陌生的荒芜。
夏油杰来到五条悟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陪他一起默默注视着这片仿佛遭遇毁灭一般的土地。他的手上传来了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的力道，它微微颤抖着，似乎蕴藏着巨大的痛苦。夏油杰抬眼看向一旁的五条悟，男人咬了咬紧抿的唇，随后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
“杰的梦想又又又被破坏推迟了，你这家伙真是不幸啊！”
“什么？”
夏油杰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五条悟话中所指，只觉得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眼看五条悟将手臂高举过头顶比划成木屋的形状，随后仿佛手中那着一把无形的锄头做出犁地的姿态，用和以往一样稀疏平常的语气问道：“你不是想在派岛上搭个木屋种地吗？”
夏油杰担心五条悟险些就要栽进礁石与礁石之间的缝隙里去，连忙伸出手护着，直到五条悟收回他张牙舞爪的动作，神清气闲地站定，他才放下心来。
“现在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砂土没了，树也没了。我算算……问隔壁农院借点他们的土，一点点偷偷运过来得花个大半年，如果让树木自然生长，最少也得三五年才能成材，然后还得花时间花力气造木屋种地……”
五条悟摸着下巴噼里啪啦一顿计算，最后眼神犹疑地望向夏油杰问道：
“夏油杰，你确定还要重头构建你的‘荒岛求生’计划？”
原来是在担心这事。
夏油杰轻笑出声，不由地松了口气。他重新握住五条悟的手，边说：“如果悟能顺利拿到大量农院的土壤，为什么不呢？”边引着他朝“地下遗迹”的入口走去。
礁石与礁石之间的距离不大，常人略微助跑起跳就能越过。然而五条悟体内的药效逐渐褪去，跨过几个礁石之后他就已经气喘吁吁。夏油杰见此情状，又重复着先前的动作，背对着五条悟半蹲下，头也不回地说：“上来，我背你。”
可能是因为入口近在咫尺，再没几步就能到达，五条悟此时竟有些较真了，俯身喘息的他没有低下骄傲的头颅，反倒倔强地仰起脖颈，用眼神示意夏油杰自己还能坚持。
夏油杰等了半天也没有感受到五条悟的重量，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五条悟倔强的目光。仅仅一眼，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就让夏油杰知道五条悟此时在倔些什么。夏油杰叹了口气，无奈问道：
“难不成你想让我抱你？”
五条悟迎着夏油杰送来的目光，眼睛眨动几下后，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夏油杰见他惨白的皮肤此时像煮熟的虾一样逐渐红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别有深意。他闭了闭眼按捺住心中腾起那些别样的情愫，轻咳了两声，表面上佯装镇定，起身三两步来到五条悟的身边，没等五条悟反应过来就将他以公主抱的姿态打横抱起。一瞬间五条悟的面前天旋地转，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心跳加速，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是夏油杰凸起的喉结和硬朗的下颌线。
“想什么呢，抓紧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夏油杰的脖颈，与此同时瞧见了夏油杰脖颈处也微微泛红。
哼，道貌岸然的色鬼。
五条悟似是扳回一城得意地想到，于是他环着夏油杰脖颈的力气又增加了几分，几乎就要把自己塞进夏油杰的怀中。
五条悟虽然较为瘦弱，但1米9几的身高也不是摆设，蜷成一团窝在夏油杰怀里也是巨大一坨。好在夏油杰最不缺的就是一身力气，他迈着大步，顶着心中泛起的杂念，灵巧地越过最后几处缝隙，没让怀中的五条悟颠簸几下就到达了“地下遗迹”入口。但五条悟似乎没有从夏油杰怀里下来的意思，他继续一手环绕着夏油杰的脖颈另一手伸手去触发石缝中的门锁。
现在该放悟下来吗？但他好像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在机械元件的运作声中，夏油杰有些不知所措地思索着。没有像夏油杰上一次进入时的流程那么复杂，五条悟一顿操作，仅仅夏油杰一晃神的功夫，那扇石门就已经嘎吱打开。熟悉的通道映入俩人眼中，夏油杰迈步进入那扇大门，五条悟挪了挪身子，先是紧紧地箍住夏油杰的脖子，随后放开，不情愿地问：“你还想抱我多久啊？”
夏油杰扁扁嘴，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五条悟主动松开脖颈让他不得不顺势将他放下。刚刚站定，五条悟就缓步往内部走去，同时对着通道内喊道：“π，我回来了。”
不超过1秒，通道内就有声音传出：
“检验到特殊声纹——五条悟，你还记得回来——”
“哈啊？”
那以五条悟为样本训练处的AI竟用这种口吻迎接他回家！这让五条悟气不打一处来，一旁的夏油杰也对这AI不为他所知的一面倍感意外，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五条悟的脚步虚浮但没有停止前进，熟练地朝着通道深处走去，然而那扬声器中的声音更是急切，几乎是跟随着五条悟的脚步寸步不离地在他的耳边播报：
“你已经有459天21小时未曾登陆过派岛。在36天前，因用户夏油杰启动了备用登录模式，派岛按照防御系统的设定进行了为期长达30天的避险潜行。在此期间，派岛艇上部分损失了95%的土地与99%的植被，派岛潜水艇按既定航线行驶了47海里，下沉深度最高到达500米，遭受了68次海洋生物的撞击，潜水艇耗损率12%，能源储备剩余60%，需要立刻重建派岛陆上生态，以重构能源循环。”
“我知道了……等事情结束就给你重建……”
五条悟少有地有些招架不住AI播报的一串数据，扶着墙前行时都时不时停下揉揉额角，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坏了嘛，破潜水艇能有我坏得厉害吗……”
“据监测，你的肌肉达到了轻度萎缩，但从你的呼吸中可以检测到药物残留，实际萎缩程度可能达到中毒萎缩，建议你及时进行康复训练。”
“你是不是也想试试肌肉萎缩的感觉……啧，我的营养液被我放在哪里了？”
“B4层M09房间，但我要提醒你，它已经超过保质期限4个月，可能会有腐败风险。”
“那药物储藏室里的药剂过期了吗？有哪些还能使用的？”
“已将药剂列表发送至光子记录仪。”
五条悟问夏油杰要来属于他的那枚光子记录仪，熟练地戴在耳后，随即在他独属的AR视野中受到一份记录着未过期食物和未过期药物的列表。打开翻找一阵后，他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随后他将他所需要的东西和所在位置全部发送给夏油杰，让他帮忙搜寻。
五条悟和被他称为“π”的AI在空气中使用相同的声音一唱一和，夏油杰插不上嘴，凭空生出了这世界上存在着两个五条悟的错觉，直到视野中出现了五条悟传来的讯息，他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开始阅读。
眼见五条悟顺利到达实验室，已经坐在他的工作台前飞快地操作他的设备。夏油杰离开前再三叮嘱五条悟不要乱跑在这里等他回来，终于还是被五条悟以“我哪儿也不去，杰好啰嗦啊”打发走，被称为“π”的AI也附和一句“再不去五条悟就要没力气吃饭了”。
此次不像上次到访时那么匆忙，夏油杰凭着记忆和设施内的地图挨个搜寻五条悟标记的地点。回到派岛让他下意识地松弛下来，将所有的东西集齐花费了不少时间，这终于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但夏油杰放松的大脑还是无法彻底将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彻底抛之脑后，在设施内乱晃时，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复盘刚刚的行动有何疏漏之处。
整个营救过程都按照夏油杰的计划完美地执行了，唯一的意外是伏黑甚尔提前出现，但这尚且被他迎刃而解了。唯一不太合理之处是，加茂宪伦似乎并没有因五条悟被夏油杰救出而暴跳如雷，比起誓死要将他们追击到手，更像是为了将这场闹剧演完而装装样子。
想到这里，夏油杰不由地开始阴谋论起来：难道加茂宪伦另有所图？或者……他目的已经达到，放悟走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夏油杰怀里揣着一肚子疑虑和不少东西回到实验室，开口只说了半句“悟，加茂宪伦那边……”，随即就见五条悟一脸痛苦地趴在工作台前，眉头几乎都快要扭在一起。夏油杰心下一惊，赶紧冲上前去急切地问五条悟怎么回事。
“饿……”
五条悟捂着肚子，虚弱地说。夏油杰这才想起五条悟脱离培养仓后的3小时都未曾进食，再加上他先前不知沉睡了多久，胃中早已空空如也。他顾不上查看怀里食物的保质期限是否过期，匆忙随机打开一袋营养果冻，凑至五条悟的嘴边让他先吃几口。五条悟猛地吸了一口那包营养果冻，几乎不加咀嚼就吞咽了下去，那果冻仿佛流水一般咕咚咕咚不停地落入五条悟的胃袋，一口气就吞下了大半袋。胃袋里有食物的感觉让五条悟好受了不少，但他还是如饥似渴地打开了第二袋，重复先前的动作又灌了一袋下去。
夏油杰轻抚五条悟的背脊帮助他吞咽，生怕他被呛到，几袋营养果冻下肚，五条悟胃部的痉挛有所缓解，他松开紧拧着的眉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虚弱地问道：
“嗬……好点了……杰刚刚要问什么？”
“我想说，加茂宪伦这么容易就把我们放走，我感觉这其中有阴谋……但是，悟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此时夏油杰比起其他疑问更担心五条悟的身体状态，他紧张地又打开一袋营养果冻，随时准备让五条悟服食。但五条悟似乎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他的手指顺势轻敲着，半阖着眼眸思考了一会，完全忽略了夏油杰的第二个问题直接解释起来：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在杰被植入芯片时，我的沉睡状态就已经被你激活，但我的意识并没有醒来，而是被那个‘五条悟’……取代，对，取代了。具体来说，我的身体和意识被分离成了两部分，”
五条悟将两只手握成拳，随后同时竖起食指，用其分别指代“身体”和“意识”的两部分。
“在加茂宪伦的计划中，你激活我的沉睡状态后，我的意识将作为‘类人AI’搭载在你的身上，而被激活后我身体、我的大脑也将不再封闭，即使我不愿意开口，他们也有办法从我的大脑中找到他们想要的记忆。”
五条悟先扬了扬代表“意识”的右手，戳了戳夏油杰的额头，随后收回代表“身体”的左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加茂宪伦也确实找到了，那就是回归程序。但他没有想到，另一个自称‘五条悟’的家伙悄无声息地取代了那时候本该被激活的、我的意识。”
他收回右手，用左手遮挡住右手的食指，揭开后换成了中指和食指。
“那个AI‘五条悟’非常完美地欺瞒过了加茂宪伦，并试图向你传递非常重要的信息。我们先暂且不管他，迄今为止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杰的恶意。”
五条悟擦了擦嘴角边残余的果汁，直接跳过了有关AI五条悟的问题，继续说道：
“加茂宪伦费尽心思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回归程序，但迟迟没有进行真正的回归，我猜想可能是我的回归程序尚未进行测试，他不想拿他自己做小白鼠，去尝试是否能够顺利回归。”
夏油杰这时候终于想起回归程序记录档案中被他忽视的信息——“目前尚未进行临床试验”——原来他之前用于让五条悟的意识回归的程序是测试版本，而这第一次临床试验就将五条悟自己作为了实验对象……虽然五条悟已经顺利回到现实世界，但夏油杰还是不由地后怕，暗暗自责自己太过急切太不周全。但五条悟没有为此责备夏油杰，大概是兴奋药剂的药效即将过去，他越发感觉身体虚弱无力，连忙拆了两粒软糖，费力地吞咽进肚子里补充糖分，然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本来计划将哈勃作为测试案例，使用我的身体作为回归对象，但这一切都被AI‘五条悟’打乱，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他见证了我的成功回归，虽然这令他失去了最理想的回归对象——我的身体，但同时也达成了他测试回归程序的目的。而他还有另外两个备选的肉体：里香和伏黑惠可以用作回归现实世界的依凭。”
将前因后果统统串了起来，五条悟最后总结道：
“就目前看来，加茂宪伦已经完全做好了前期准备，随时都有可能进行回归。”
说完这句后，五条悟疲惫地长吁一口气，在身体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前不情愿地戴上吩咐夏油杰搜寻来的“脑波转换器”，随后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向前倾去。夏油杰清楚这是因为兴奋药剂的药效已经过去，于是接住了他的身体。五条悟倚在夏油杰的怀中用眼球操纵AR视野，向夏油杰发送共享邀请。
“唉……睡了那么久的后遗症真是太麻烦了，又不能一直使用兴奋剂来维持肌肉活性，对身体伤害太大。等这一切结束了杰可得好好帮我康复训练。”
夏油的耳边响起了五条悟的脑波转化而成的机械音，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几个月前在他的脑海内不停吵闹的“五条悟”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回过神来，五条悟已经在他的怀里阖上了眼皮略作休息，夏油杰才意识到刚刚在他耳边的声音来自于面前这个真真切切的男人。他拢住五条悟的肩膀，轻拍着略作安抚。
“那我们必须得抢在加茂宪伦对里香或者伏黑惠动手前，彻底击败加茂宪伦……”
话音刚落，夏油杰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略作停顿，皱起眉头向五条悟问道：“但是加茂宪伦只剩下意识尚且留存与数字世界，该怎么做才能彻底将他消灭？”
“即使是数字生命，也无法脱离现实的存储介质。与其说加茂宪伦的意识留存与数字世界，不如说是他的意识在不同的存储介质中游走寄生着。”
实验室里几乎听不见机器运行的白噪音，但五条悟的呼吸比它更微弱，如果不是夏油杰的耳边还能听到五条悟清晰的意识转换而成的机械音，他几乎要以为五条悟停止了呼吸。
“只要在数字世界中将他的所有退路都封死，让他无法在不同的存储介质中自由穿梭切换，然后由另一个人在现实中物理破坏掉这份存储介质。”
说到这里，夏油杰似乎猜到了五条悟真正的含义，他猛地转头望向怀中的五条悟，决绝地说：“不行，我不同意让悟再次上传意识到数字世界，我不会让你冒险再次成为数字生命！”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五条悟的双眸仍然阖着，但他艰难地扬了扬嘴角，机械音中语含笑意地说道：“这件事非我不可。杰，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或者你认为让我拖着这副身体去破坏存储介质更合适？”
五条悟调笑道。夏油杰咬了咬嘴唇，艰难开口，试图继续劝说：
“但我们目前仍处于逃亡的状态，回到境内可能会第一时间就被通缉，很难非常隐蔽地进行破坏，而且……
“而且我害怕，再一次彻底失去与悟的联系……”
夏油杰的声音低了下去，出于本能的担忧让他的声音不由地颤抖。这时怀中的五条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物，夏油杰立刻会意，又握住了五条悟无力的手掌。
“在派岛上，我是无敌的。”
怀中的男人静若处子，但夏油杰耳边的声音却信心满满，让他一颗忧虑的心被抚平了不少。
“至于被通缉，你完全不用担心，不如说这份任务非你不可。”
“之前没有和杰说，因为你那时候非常颓靡，我担心影响到你的精神状态。但现在不得不说了：杰，你是‘西斯特’的白名单人员，如果只有你一人悄然入境，‘西斯特’会优先保证你的周全，它不会允许加茂宪伦通缉你，更不会对你的安全造成任何威胁。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来做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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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等等……我记得‘西斯特’，那是加茂宪伦惨无人道的实验产物之一，但为何它会将我列入‘白名单’人员？”
得知事实的夏油杰眉头皱得更深。在经历哈勃一事时，夏油杰就隐约察觉到这暗流涌动的庞大阴谋，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意外卷入这场阴谋，换做是其他人发现了加茂宪伦的诡计，也会落入他当前的处境，但五条悟的话语让他警醒，或许他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被裹挟入这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谁知到呢，西斯特自有自己的一套筛选标准，而你恰好是它需要的那个人。作为‘西斯特’的候选人员，它十分乐意看到你独自一人回到境内，所以它会动用政府的力量阻止加茂宪伦对你造成威胁。”
“只要我没有做出超格的事，‘西斯特’就会默许我的行为？”
“至少它会默许你入境，这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但它对你也有所觊觎，所以杰还是小心为好。”
夏油杰大致摸清了西斯特在这场阴谋中所处的位置，对自己的使命再无疑问。
“我知道了。但悟怎么办？你上传意识遭遇加茂宪伦后，万一你的意识再一次被他囚禁……”
“我好歹也是个天才，会那么弱吗！”
夏油杰的担心说到一半，就被五条悟气冲冲地打断了话语，怀里的人虽然虚弱着，但也报复一般地揪了一下他的手背。
“今非昔比。别忘了，现在我的身体在派岛，主动权在我的手上。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委托π将我的意识进行回归。”
“要是五条悟再失踪几个月，那派岛真的要完蛋了。”
名为π的AI此时也闻声附和。
π的存在让夏油杰再三确认五条悟的人身安全不会再次受到侵犯，思索片刻后，夏油杰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他望向空中，仿佛正在和并不存在的人对话：“那悟就拜托你了。”
“什么叫拜托他！这明明是老子的缜密计谋！”
“交给我吧，五条悟出事了我也会很困扰的。”
“你们俩……”
一人一AI仿佛当五条悟不存在一般应和，要不是五条悟现在几乎没有力气挪动一点，此时必然会想办法给这一人一AI一点颜色看看。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上传我的意识吧。趁早回到境内，我们才能及时阻止加茂宪伦的诡计。”
夏油杰点头应允，随后精心改造的实验室得到了π的无声指令，自行打开藏在实验室地面下的暗门。一台简朴的实验舱随着机械运转的声音在实验室的正中央升起，光看外貌似乎只是一台简单的VR装置。方才五条悟指使夏油杰去帮他搜寻物件时，他正是在检查这台他曾经用于实验的装置是否还能使用。幸运的是，即使被闲置了一年多的时间，它仍可以正常使用。
“虽然它长得随便，但是功能不比HRC的那些培养仓少！毕竟要把材料和仪器偷偷运到岛上也是一件大工程！”五条悟眼珠微转，看到夏油杰的眉头又皱起些许，他立马读懂了夏油杰表情里的担忧，据理力争道：“外表不重要~杰之前成功使用记忆存储装置就是最好的证明！”
都走到这步了，夏油杰还是选择相信五条悟的专业。他点了点头，将几乎无法动弹的五条悟抱入试验舱内，根据五条悟的指示替他穿戴好了舱内的装置，唯独呼吸面罩还在夏油杰的手中。
夏油杰望着平躺在实验仓内的五条悟，五条悟也以目光无声回应。俩人在静默中互相注视了许久，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无言之中，夏油杰凑至五条悟的面前，抚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饱满的额中轻轻留下一吻。面对如此脆弱的五条悟，这个吻已经是夏油杰最隐忍的恋恋不舍。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道正在扯着他的衣服，他以为五条悟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将脑袋略微向下探去，然而迎上的却是五条悟柔软的唇。
静默之中夏油杰几乎不敢呼吸，仿佛加重一点鼻息都会让面前的男人破碎，他藏不住讶异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屏住呼吸任由自己陷入五条悟蔚蓝如海的眼眸。
五条悟的嘴唇有些冰冷，但却让夏油杰的脸瞬间滚烫，他的大脑仿佛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无法进行任何思考，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直到五条悟松开他的衣服改而轻轻推开，夏油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起身。
这个吻似乎是五条悟留给夏油杰饯行，他轻轻说了声“回头见”，随后任由夏油杰红着一张脸起身，终于愿意为他戴上手中的呼吸面罩。
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五条悟缓缓吐出一口气，即使他并不是第一次在他的派岛上进行意识上传，但过往一年的沉睡还是让他心有余悸。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为了夺回他们曾经平静的生活、夺回加茂宪伦从他们那里夺走的一切，保全他和夏油杰、以及他们想守护的东西，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终于平复完心情，五条悟用他现在能动用的最沉重的声音说道：“开始吧，π。”
“启动[意识上传-前驱检测]组件。”
“匹配对象——五条悟；”
“读取存档配置；”
“检测对象生命体征平稳；”
“检测对象脑波水平平稳；”
“前驱检测完成，意识上传程序准备就绪。”
“记录当前意识节点；”
“意识上传中……”
与他几乎相同的机械男声的播报中，五条悟的双眼缓缓闭上，他的意识如同被从这具身体、这颗大脑中抽离一般，向着看不见尽头的高处延伸而去。他仿佛化作了一股光束穿梭于浩瀚的光之海洋之中，无数的信息流仿佛乘着这些光束从他的四周一闪而过，他似乎可以瞬间解读这些信息流中所蕴藏的含义，它们承载着不同的指令和信息朝着未知的目的地奔赴而去。
这一瞬间，五条悟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忘记了他即将前往何方，但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他似乎已经不属于原来的那个世界，现在正处于现实与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之间。他依循直觉，将意识混入光束形成的洪流之中，如同随波逐流的鱼一般跟随着这些光束涌向它们汇集的方向，穿透那片仿佛蕴藏着无数信息的光门，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直至此时，他似乎终于找回了属于他的记忆，想起了他此时此刻身在此地的目的——前往数字世界帮助夏油杰围剿加茂宪伦。
对，这里是数字世界。
五条悟环顾四周，作为一股意识，他并没有人类的形态，没有手脚、没有眼耳口鼻，但他却可以清楚地认知到有无数庞杂的数据正从他的面前经过。他搜寻一番，终于从中找到一个正闪烁着特别标记光芒的节点。五条悟迅速锁定它，化作一股信息洪流钻入那闪烁光芒的节点。
现实世界中，夏油杰见五条悟已经失去意识陷入沉睡，一颗心还是提着不敢放下，即使π早就已经告知五条悟目前生命体征稳定、意识顺利上传，夏油杰仍然无法彻底放下心来。直到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耳后响起：
“杰的鞋底被黏住了吗？怎么还站在原地没动？难不成是担心我出意外？”
“悟！一切都顺利吗？你从哪里……”
夏油杰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他环顾四周，试图确认声音的来源。
“我入侵了你的光子记录仪，算是暂时寄生在这小东西里面了吧，这能帮助我偷渡进境内。”
他闻声摸了摸耳朵后面的小物件，让它紧贴皮肤，五条悟的声音也因此更真实了一些。
“快走了。现在出发，即使是飞行器的最快飞行速度，也要约1个小时才能回到境内。”
得到了五条悟的回应，又确认了五条悟的身体暂时不会遭受任何威胁，夏油杰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他不舍地看了实验仓内沉睡的五条悟一眼，旋即离开。
正如五条悟所估算，在飞行器上没有其他乘客、夏油杰可以毫无顾忌地用最高速度驾驶的情况下，他也花费了将近1小时才隐约能看到远处融入空气之中的气象屏障，这正是临近边境线的标志。
如同他们离开边境时一样，飞行器穿透气象屏障时再一次激起了一片涟漪。夏油杰这才意识到，这片庞大的气象屏障可能也是监控出入境的一道无形关卡，一旦屏障产生了预料外的巨大波动，那必然是有人入侵，或者有人逃离。
背后监视着这片气象屏障的阻止说不定早就对他肆无忌惮的出入有所察觉。
夏油杰想。此时他已经穿越气象屏障近3分钟，如果对他的入侵有所戒备，那他应该早就被巡逻机追击。然而他的周围1公里内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对象，这似乎印证了五条悟的猜测——西斯特竟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放入境内了。
这对夏油杰和五条悟而言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因为，这确实表明了西斯特在一些事情上可以任由夏油杰，坏消息则是，这让夏油杰确信，西斯特确实对他有所图谋。逃过一劫本该是令人庆幸事，夏油杰却在这庆幸之余，背上冒出了些许冷汗。
“储备对象编号B340-GS-012已经顺利入境，西斯特大人，之后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B340-GS-012的目标为加茂宪伦，在B340-GS-012顺利铲除加茂宪伦后回收对象。如加茂宪伦成功回归，则提前回收B340-GS-012。」
“那加茂宪伦……？”
「西斯特不关心他的生死。」
HRC的正上空。
夏油杰操纵着飞行器悄然在空中盘旋着，空中迷彩和悬浮装置让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HRC的A楼楼顶。之前走得匆忙，夏油杰未曾欣赏过自己的杰作，此时再看，不由地让夏油杰自己都肃然起敬——他竟然就这么把一座双子塔硬生生炸成了两座独立的大楼！
“哇哦，这就是杰为了救我干的好事吗，不愧是杰！”
五条悟的意识目前只能藏匿在光子记录仪内，才能跟随着夏油杰进入境内，但这种方法存在弊端，那就是他会被限制在夏油杰的本地设备，无法通过网络实时获取信息。
以往研究数字生命时，他也曾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以自己为实验对象进行过封闭实验，因此他很快就熟悉了在数字世界的规律。在前往HRC的路途中，他接入飞行器的控制系统，透过360度全景摄像头成像见识到了如今HRC的惨状。
“加茂宪伦真是一点都没有创意，真把HRC当成窝了。狡兔还有三窟呢。”
五条悟连连咋舌，对加茂宪伦的排布嗤之以鼻。
“但这也省去我们寻找他的力气。”
HRC四周散落着大量巨大的碎石和玻璃，两座高塔之间本该是连廊的位置此时只剩下裸露出内部钢筋的断壁，本该干净整洁的内部通道铺满了尘土和石块。这样一座残破不堪的建筑屹立于充满着现代科技的城市中，仿佛上世纪战争残留的遗迹一样格格不入。
“炸成这样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其他闲杂人士进入了。”
夏油杰放大飞行器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不难看到HRC的四周环绕着层层警备屏障，大量的巡逻机器人守卫着各处关卡，以确保现场的完整，也防止因意外掉落的碎石伤害到无辜群众。五条悟也在飞行器挡风玻璃上调出了今日新闻：
质量缺陷？恐怖袭击？HRC大楼坍塌，主席加茂宪伦至今仍未现身回应。
“看来加茂宪伦已经孤注一掷，不打算继续使用HRC主席这个身份活跃于现实世界了。”
结合加茂宪伦先前暧昧的态度和如今成迷的行踪，五条悟推断，目前对方极有可能正全身心投入回归实验前的准备，只要他顺利回归到现实世界中的任意一具身体，那以往“加茂宪伦”的身份都将与他再无瓜葛，HRC主席失踪也将成为未解之谜。至于知晓他真实身份和目的的夏油杰五条悟两人，回归现实世界后他有的是办法能够解决他们俩。
“那我们得赶快了。”
夏油杰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从距离HRC顶楼几十米的高空一跃而下，随后如同灵巧的黑豹一般稳稳落地，沿着逃生通道进入HRC内部。
前往HRC的路上，夏油杰已经为五条悟详细讲述了先前乙骨忧太提供的HRC情报，五条悟按照夏油杰的描述将它们一一绘制成了具体的各楼层地图、电力配置分布、消防分布、武装分布……并试图以此确定祈本里香和伏黑惠的大致方位。
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在加茂宪伦回归之前率先找到存放祈本里香和伏黑惠的房间。
在加茂宪伦的计划中，另外两名数字生命实验体本就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意图而布置的障眼法，优先级不如五条悟，在夏油杰解救五条悟时也未曾发现他们的身影，因此他们应该被存放在其他的实验室中；但同时他们也是作为五条悟发生意外时的备选身体，加茂宪伦不可能将存放他们的实验室安排得与五条悟相隔甚远，这不利于他在发生意外时迅速转移。
在这个前提下，加茂宪伦不得不维持他们的生命体征，因而他们所在的实验室必然拥有独立的备用电源。在HRC的电力供应停止运转的情况下，这些拥有独立备用电源的实验室就如同干涸的沙漠中屹立不倒的仙人掌一般夺目。只要掌握了当前情况下HRC内部仍有电力运转的房间，再以A楼B10层存放五条悟身体的实验室为起点圈定一个大致范围，就可以将探查房间数量缩小到个位数。
据五条悟说，这两具备选身体之中，祈本里香的身体处于植物人状态，即使加茂宪伦使用她的身体回归现实世界，后续他也无法使用这具身体逃离。因此他使用伏黑惠的身体回归的可能性远远大于祈本里香，加茂宪伦孤注一掷的对象，极有可能是伏黑惠。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保持祈本里香的数字生命形态，但由五条悟成为她的代理，获取她的所有权限，取代她在数字世界中活动，这是从AI五条悟那里获得的灵感；与此同时夏油杰也将在现实世界提前回归伏黑惠的意识，阻断加茂宪伦的后路。
但这需要夏油杰提前确认伏黑惠当前的状态。他们对伏黑惠的了解仅限于“伏黑甚尔的儿子”和“被加茂宪伦伪造成假死状态”，更多的只能通过接触伏黑惠本人进行确认。
“先探查一下目前整栋HRC大楼内仍有电力运转的房间吧。”五条悟提议：“只要能够确认信号来源，我就可以反向入侵里香和伏黑惠所在的实验室，提前获取他们当前的状态。”
“嗯，飞行器正在进行电磁波探测，预计还需要2分钟。”
夏油杰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下行，漆黑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安全出口的标识散发着幽幽绿光。楼道内安静得只能听清夏油杰略微急促的喘息声，直到有来自飞行器的信息发送至夏油杰的光子记录仪上。
作为数字生命的五条悟仅用毫秒就阅读完了这份电磁波扫描图并解析成可视化的报告，正如他所料，他顺利分辨出有独立电力设备运行的区域，也成功锁定了另外两名数字生命实验者可能所在的方位，但报告上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内容。
“杰，好奇怪。”
夏油杰还没来得及点开这份报告，五条悟的话语让他不停下行的脚步一顿，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根据飞行器传来的这份报告，在忧太提供的地图之外，HRC的地下20层之下，还有大量未知的电力设备正在正常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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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HRC的地下20层之下，还有大量未知的电力设备正在正常运行。”
五条悟反复切换对比来自飞行器的测算数据，确认自己解析的过程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就意味着最大的问题确实存在。
“而且从电磁波的能量反应看来，这组电力设备的规模，远超正常实验室的体量……”
夏油杰跟随着手腕上照明灯的光线稳步下行的速度没有因为这份意料之外的报告减缓，他快速点开确认，随即关闭，丝毫没有让这份报告影响到他的情绪。
“至少我们成功缩小了里香和伏黑惠所在位置的范围。我先按照计划前往这些房间，让悟取代里香、获得在境内数字世界中自由行动的权限，在这之后悟就可以在数字世界中围剿加茂宪伦。”
夏油杰的脚步不停，他的思绪跟随着脚步一起飞速运转，立刻拟定出了新的方案：
“在这期间，我前去地下20层之下查看这未知电磁波能量的来源，确认这是否与加茂宪伦的阴谋有关。”
“嗯，不能放任它不管。”五条悟立刻接受了夏油杰的提案，随即担心地小声说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
夏油杰在心中附和。时间紧迫，他们不能因为突发意外而顾此失彼，这关系到他和悟是否能全身而退。
到达B10层时，夏油杰也难免开始气喘吁吁，即使他的体力出众，连下上百层楼梯也让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俯下身子略作休息，在气息平稳之后就立刻动身前去搜查那几间有备用电源正在运行的房间。
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直到夏油杰搜查到位于存放着五条悟的实验室的下方，也就是B11层的一间实验室时，他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找到了！”
“找到他们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声音同时响起，看到两位和五条悟拥有同样遭遇的孩子仍然安静地躺在实验室内没有任何动静，俩人的心落地的同时，更加痛恨加茂宪伦，对，他们还只能被称之为孩子。
与五条悟不同，祈本里香和伏黑惠并没有被悬浮放置在密封的培养仓内，他们安静地平躺在类似夏油杰先前看到过的、用于存放介笠米奥身体的培养仓中，尚且还能自主呼吸。但不同于介笠米奥的是，他们的身上没有贴满电极或是插着导管，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包裹着他们大脑的仪器。那仪器形状与脑机对接机有几分相似，但它的后方连接接着大量电线，电线连通往一台巨大的中控主机。
果然，加茂宪伦对待他的备用肉身并不像对待五条悟一样花费过多心思。
夏油杰心想，边快速确认祈本里香和伏黑惠的呼吸，余光瞥见了存放着两具身体的培养仓旁突兀多出的另一台培养仓和相似的仪器。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前往连接着大量电线的主控台。
这里是距离祈本里香和伏黑惠最近的地方，只要让五条悟的意识接入主控台，他就可以顺利进入境内数字世界。
应五条悟的要求，夏油杰将耳后的光机记录仪放至主控台上用于读取外置设备数据的区域，3秒后，实验室内响起了五条悟的声音：
“呼，光子记录仪里太没劲了，还是境内的数字世界有点意思。”
“里香那边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之后和忧太”
“夏油杰，是你在那座岛上给忧太的记忆动了手脚吗？”
稚嫩的女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夏油杰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祈本里香察觉到了五条悟在这里动了手脚。他想起乙骨忧太在派岛上被他屏蔽了和祈本里香之间的联系，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祈本里香对此颇有怨言。
“抱歉，当情况复杂，我需要乙骨忧太的帮助，而这必须绕过你、绕过加茂宪伦的监视。”
“里香，怎么样都行。但是，你们不可以伤害到忧太。”
夏油杰从这稚嫩的声音中听出一股不符合祈本里香年龄的沉稳，他刚要开口应下，五条悟抢在他之前回答：
“忧太可是我和杰最得意的学生，我们不可能会害他啦。”
“五条悟……你已经逃出加茂宪伦的掌心了吗……”
祈本里香这才发现，刚才进入她所在的存储单元的五条悟状态特殊，并不像他们之前一起被加茂宪伦囚禁时那般有所顾忌，再加上最近她从数字世界中获取的外界新闻，以及加茂宪伦频繁访问此处的异常举动，祈本里香隐约察觉到外部世界即将掀起巨大的动荡。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们。”
祈本里香终于松口，这让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由地松了口气。确认和对方达成共识后，祈本里香补充道：
“加茂宪伦几个小时前进入过囚禁着我们意识的存储单元，他查看了旁边这个孩子的状态，并召回了他的意识，将他彻底与外界隔离了，就算在数字世界中我也无法与他取得联系。现在现实世界中搭载着这个孩子的人类应该已经失去了他的响应。”
“果然，加茂宪伦会对伏黑惠的身体施加层层屏障，不会让我们轻易提前夺回他的身体。”
夏油杰喃喃自语道。
“小问题，这比破解‘西斯特’的防御简单多了！杰先载入回归程序，剩下的交给我。”
五条悟已经查看过加茂宪伦设下的层层防火墙，对破解这些屏障信心满满。
“嗯，那解除伏黑惠的屏障之后，启动回归的事就交给悟了。”
“没问题，杰先去探查加茂宪伦藏在20层之下的秘密吧。”
“20层之下？”
祈本里香抓住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话之间的关键，
“夏油杰，你装载五条悟的设备里应该还能容纳下我吧。五条悟，给我一些联络权限，我和夏油杰一起去看看。”
“应该可以。里香，你知道20层之下有什么吗？”
夏油杰应允下来，但不免疑惑于里香的要求。
“不知道。就当是小女孩的一点点探险精神吧，反正我也不会妨碍你。”
“哈哈，你果然还是6年前的那个小孩~”五条悟闻言爽朗地笑道：“去吧，我暂时抽不出身来辅助杰，有你帮杰我就放心多了。”
“悟……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算了……里香，拜托你了。”
夏油杰已经将先前用于回归五条悟的程序载入主控台，由五条悟接管控制伏黑惠的意识回归，里香也顺利从五条悟哪里获得了通讯权限并进入了夏油杰的光子记录仪。时间紧迫，留给他前去探查地下的时间不多，夏油杰没有半点迟疑，起身戴好光子记录仪就要离开这间实验室。临行前，他回头望了眼寂静的实验室，对着空中说道：“悟，回头见。”
“回头见。”
见夏油杰的身影离开，五条悟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将注意力集中于眼前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那么……接下来……”
破解加茂宪伦为伏黑惠设下层层障碍时，五条悟分心接入了祈本里香最常使用的接口。
“忧太，听得到吗，有没有思念你亲爱的敬爱的五条老师？”
此时，正在执行任务的乙骨忧太精神一震，本该稚嫩的女声被陌生但熟悉的男声所替代。
“五条老师——你怎么会！？里香她……”
HRC地下20层。
夏油杰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最底层。一路上他和里香相顾无言，直到来到了某处未记录在乙骨忧太提供的HRC地图上的隐蔽大门。他研究了一阵这扇门，正常情况下它应该藏匿于墙壁之后，伪装成一面普普通通的墙壁，否则其他HRC员工不可能从未发现过这个密室的存在，而现在看来，它最近被人从外部打开过，并如同预料到会有人察觉这处密室一般，刻意留下了痕迹。
“原来之前忧太是在为你的事情忙碌。”
里香在夏油杰的AR视野中看到了熟悉的地图，又看到面前本不该存在的大门，终于明白之前乙骨忧太忙碌于搜集各种HRC有关情报的缘由。
“事后我会和悟一起登门感谢乙骨的。”
失去伪装的大门形如手术室的大门，可供两人进入，夏油杰没有犹豫，使用万能密钥直截了当地破解了这扇大门的密码，大门之后是一段蜿蜒但平缓的无障碍通道， 一直通向地下。
“谁最近进入过这里，而他给我们刻意留下了指引？”夏油杰自言自语道。
地下20层之下的存在肯定与加茂宪伦有关，目前仍然处于数字生命状态的他肯定不可能进入这里。难道有别人知道加茂宪伦的存在，并试图在暗中帮助我们？或者，想要引导我们前往这通道深处一探究竟？
一路下行之中，夏油杰思索这留下痕迹的人究竟有何用意，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无障碍通道的尽头。夏油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片空间硕大无比，深处却是一片漆黑，他隐约能察觉到空间内有事物存在，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微弱的暗绿色指示灯在呼吸闪烁着，犹如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羸弱萤火虫一般静悄悄地匍匐在在这片空间一侧的墙壁上。
夏油杰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如同虫灾一般铺天盖地底朝他涌来。他将手腕处照明灯的亮度调至最高，光束照亮之处，数十个舱体整齐排列，舱体之中似乎还有事物存在。
一股锥心刺骨的凉意从夏油杰的背后升起，仿佛他看见的不是舱体，而是更加不可言状的恐怖之物。他的思绪出现了一片空白，呼吸难以遏制地越发急促，心跳猛烈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即使强行暗示自己镇定，也令他的手脚产生了轻微的麻痹。
慌乱间，他将照明灯射向四周，急切地寻找此处的灯光开关，随后他几乎是冲向位于一旁的电闸，将开关推动打开。
空间内瞬间亮起了炫目的灯光，令夏油杰在条件反射下紧闭住双眼，直到适应光线的几秒钟过后他才艰难而缓慢地再次睁开，将空间内的一切纳入眼中。
刹那间，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的面前整齐排布着数以千计的躺着人类的实验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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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般震撼的场景，夏油杰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随后思绪仿佛爆炸一般喷涌而出，与加茂宪伦有关的、碎片化的记忆在此刻串联在一起，如同一块块拼图终于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图案：
加茂宪伦通过“西斯特”计划进入了政府的视野，成为HRC的主席，掌握了HRC的主导权……
人类社会AI化的进程是由加茂宪伦一手推动，而HRC的地底存放着的数千台试验舱以及舱内的人们，AI普及的街区内越发少见的人影……
加茂宪伦控制住数字生命领域的天才——五条悟，随后 “类人AI”计划的出现，加茂宪伦开始谋划回归现实世界，但对于五条悟的逃脱，加茂宪伦却表现得无关痛痒……
在对他极为不利的处境下，加茂宪伦依旧坚持将HRC作为据点……
……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着一个方向——加茂宪伦的真实目的不仅是回归现实世界，他想要将数字生命形态，带给全世界的人类！
“这些人之中有一半是犯罪情节严重、上了通缉令但目前仍未抓捕归案的罪犯，另一半有一部分是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口，或是和我一样因意外失去自主能力的植物人，极少数是留下信息后主动失联的人。”
祈本里香透过光子记录仪目睹了夏油杰眼前所见的一切，她迅速扫描在场所有人的面部特征，经由大数据匹配得到了他们的信息和最近的行踪，分类总结出他们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与外部世界失去联系但几乎无人在意的人。
“怎么办，要告诉五条悟吗？”
对！悟还不知道这事，要赶紧告诉他，加茂宪伦另有埋伏！
夏油杰的思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里香，你能联系上悟，把地下20层之外的情况传递给他吗？”
“我刚刚尝试向他发送信息，可他的状态有些奇怪……我可以顺利将信息送入他所在的存储单元，但他没有回应我。”
“难道说……”
看着面前犹如蜂窝般密集的实验仓，又想到五条悟当前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夏油杰咬紧牙关，询问祈本里香：“光子记录仪中装载了回归程序。里香，这里的人们……可以交给你吗？”
“这太为难十几岁的小女孩了，” 里香的声音中满是犹疑，但面对夏油杰的恳求，她叹了口气勉强道：“我试试吧。”
数字世界。
五条悟面对着四周的重重屏障，仿佛被关入了世界上最密不透风的囚笼。
几分钟前，为了节约时间，五条悟在解除加茂宪伦施加在伏黑惠的意识外侧的层层屏障时，提前进行了回归程序的预载，以他的水平，他笃定地认为加茂宪伦的这些小把戏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正是因为小看了加茂宪伦的诡计多端，五条悟一触碰到最外层的屏障，那些屏障如同被触发了特定指令，迅速从伏黑惠的意识周遭剥离。它们形同层层半透明的拥有自主意识的磨砂玻璃，在剥离的瞬间齐齐朝向五条悟，令他瞬间形同被成百上千人注视着一般。
趁五条悟被四面八方的目光的空隙，这些屏障们已然将目标锁定为五条悟，刹那间，大量的半透明屏障在偌大的数字世界中层层飞舞，几乎要填满这由数据和信息汇聚而成的空间，随后它们仿佛看到另一头食物送上门来的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向五条悟身边汇集而去，将他如同木乃伊一般层层包裹，让五条悟瞬间无处可逃。
五条悟暗叫不好，心中明悟：他中了加茂宪伦的陷阱！
没有任何犹豫，在他还能触碰到伏黑惠的储存单元时，五条悟率先加速了伏黑惠的预载进程，试图将预载程序提前完成，进而加速启动伏黑惠的正式回归程序。争分夺秒之间，五条悟眼看他身遭环绕着的信息洪流被一道道半透明的屏障阻断隔绝，数据和信息传输间所产生的光束在不断堆积的屏障下也逐渐难以渗透进来。
快点……再快一点……
五条悟恨不得将自己的意识塞进那套被被封装好的回归程序中去，更进一步加速回归进程的推动。然而回归程序的进程越接近终点，五条悟越是觉得有无形的敌人正在与他抗衡，正在阻止伏黑惠的回归……
——加茂宪伦！
距离回归程序还差约10%时，五条悟身边最后一串携带着数据的信息流也终于被这些令人绝望的屏障隔绝，五条悟抬头望向屏障外部，隔着一层透明虚幻的屏障，他看到了高居在数字世界之中的加茂宪伦。
五条悟咬牙，立刻试图解开与他相近的屏障，但那些屏障中所蕴含的信息庞大到五条悟无法快速破解，等到他努力破解完一重，他的四周已经垒起了数十层屏障，而它们的数量还在不停增加。
加茂宪伦正在这厚重的屏障之外得意地看着他的杰作，他似是从紧张中解脱般长吁一口气，开始逆转伏黑惠的回归进程。
“呵，天元那家伙，自以为谨慎，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将我最大的秘密悄然透露给夏油杰，实际上这正中我的下怀。”
伏黑惠的回归进程已然降到了50%。面前封闭五条悟的牢笼已经层层叠叠密不透风，与外部的世界完全隔绝。
“说实话，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强行加速伏黑惠的回归，这出乎我的意料。但在你们逃离出境时，除了回归前的准备之外，我还花了一些时间逆向编码了你的程序，以阻止伏黑惠的回归，不然凭你的本事，真的有可能被你赶上，将他顺利送回去，那我可就麻烦了……”
加茂宪伦的声音中不掩后怕，他已在数字世界中存活了几十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等惊险的体验，在和五条悟的赛跑中险些胜出后他不由地长吁一口气，用戏谑的口吻挑衅道：
“对了，你别白费力气了，这些屏障都是‘囚犯’计划中用于网络安全防御的AI，”加茂宪伦顿了顿，轻笑一声：“或者说，称他们为实验体比较好。”
“你竟然真的在推动这个丧尽天良额度计划，”五条悟没有停下试图解除屏障的动作，咬牙切齿道：“我为我之前小瞧你道歉，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把没用的人类资源利用起来，这不是正是当前政府所提倡的‘节能’吗。这可是通过‘西斯特’审查的计划。”
加茂宪伦一派理所当然的口吻，似乎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之举。
“而且‘囚犯’计划的人质们尤其好用，他们的意识可以在数字世界中围剿你，在现实世界可以将夏油杰调虎离山，让我就有机会将你们两个难缠的家伙分开，制造机会先把你困住。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现实世界。放置祈本里香和伏黑惠的实验室。
“这些屏障都是‘囚犯’计划中用于网络安全防御的AI，或者说，称他们为实验体比较好。”
夏油杰进入实验室后便听到了加茂宪伦的声音从四周的扬声器内传出，更加确信了他的猜测：由加茂宪伦推动的人类社会AI化进程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所谓的AI不过是使重刑犯和失去意识的人类进入沉眠状态，利用他们尚不清醒的潜意识组成驱动“AI”的机器，从而诞生的庞大骗局。
他在实验室内试图呼唤五条悟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告诉他地下20层藏着的秘密，但无论夏油杰如何呼喊，他都得不到五条悟的任何回应。
怎么办……悟似乎被加茂宪伦困在数字世界中无法接收到任何外界的信号，伏黑惠呢？悟有没有成功回归伏黑惠？
想到这里，夏油杰匆忙绕到伏黑惠的试验舱旁，但他没有察觉任何即将苏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回归的征兆。
这意味着悟启动的回归程序失败了。
夏油杰握紧了拳头，一颗心沉了下来。
伏黑惠没有回归，悟也无法脱困，唯一能在数字世界中自由行动的里香无暇顾及这边的战况……
事情仿佛陷入了死局，除了束手无策地等待加茂宪伦的意识侵占伏黑惠的肉体，他们好像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还有一个办法！
夏油杰猛然抬头，隔着存放祈本里香的试验舱，他看到了另一台空着的试验舱。
他也可以上传意识，前往数字世界帮助悟脱困！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道的曙光照亮了夏油杰沉寂的心请。思绪电转间，他已迅速理清当前局面：要阻止加茂宪伦回归，首先要保全伏黑惠的身体，我在现实世界中再次启动伏黑惠的回归，然后前往数字世界干扰加茂宪伦侵占伏黑惠的身体。与此同时里香那边解救“囚犯”计划人质的行动应该已经启动，那么悟身上的压力就会减小一些。我们两人联手，先将加茂宪伦限制在数字世界中，之后……总有办法能解决他的。
计划敲定后，夏油杰一刻也没有耽搁，迅速起身前往主控台，再一次启动伏黑惠的回归。万事俱备后，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前往那台空置的试验舱，毅然决然地戴上形同头盔一般的机器，随后努力平复下他狂跳的心脏，躺进了试验舱内。
生命体征监视器和电子设备运转的声音在静谧的实验室内显得尤其突兀，但夏油杰此时只能听见自己鼓动的心跳。他再次深吸了几口气，视死如归一般闭上双眼，启动了意识上传。
刹那间，夏油杰的视觉被剥夺了、听觉被剥夺了、触觉被剥夺了，他仿佛成为了一团被关进了牢笼之中的、不可名状的飘忽事物，只有朦胧的意识让他残存着自己是“人类”的认知。
这虚无的感觉没有维持太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夏油杰眼前一片漆黑的世界瞬间涌入无数蓝白相间的信息洪流，它们正如同光一般以光速从夏油杰的身边穿梭而过，速度之快让夏油杰根本无法看清信息洪流之中所蕴藏的内容，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光束中承载着的信息量庞大到他无法解读。光束一直延伸到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好像组成了一条被大量信息洪流包围的通道。
夏油杰在通道内飞速穿梭，他第一次成为数字生命形态，只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重量”这个属性，前往哪里只需要一个意念，他便会出现在目的地；获取数据只需要进行触碰，他便能获悉目标可获取的全部信息；他的思想似乎超越了肉体的限制，接受信息、记录信息和处理信息的速度比以往快上了兆倍。
生命形态的进化让夏油杰几乎快要迷失自我，迷失作为“人类”的认知。这时候，他终于听到了第一声呼唤：
“杰。”
这声呼喊下，夏油杰仿佛在意识的洪流中抓住了一根稻草，随后他以这根稻草为原点，将四散的意识凝聚成了自我认知，犹如一副拼图一般一块一块逐渐完整成型。
最后一块拼图归位，夏油杰仿佛重生一般终于找回了自己完整的意识。他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眼球，却可以清楚地认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也没有手脚，但可以释放接触周围事物的信号。简单的实验过后，夏油杰迅速适应了在数字世界行动的方式，他环顾四周偌大的空间，除了不停涌动的信息洪流，只见远方存在着巨大的半球型的事物似乎在包裹着什么。
直觉告诉他：悟可能被困在其中！
夏油杰心中一喜，随即想到：加茂宪伦不可能放任悟在这里不管，他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谨慎之下，夏油杰率先查看了刚刚在外部世界启动的伏黑惠回归程序的进度：完成度接近60%，但似乎有无形的事物正在与之抗衡，使它在58%、59%之间上下不定。
加茂宪伦在阻碍伏黑惠的回归！
夏油杰有所明悟，趁着加茂宪伦自顾不暇的空隙，夏油杰控制自己的意念，瞬间以庞大的信息洪流的姿态闪现至加茂宪伦的面前，向对方冲撞而去。
加茂宪伦察觉有人进入数字世界，但他被突然启动的伏黑惠回归程序乱了阵脚，一时没顾上处理对方，没想到对方竟然横冲直撞地突袭了过来，将他的意识瞬间撞飞出去好远。加茂宪伦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竟然是夏油杰！
又是这个碍事的家伙……他竟然可以无视“囚犯”计划的人质……
加茂宪伦咬牙切齿，但他不得不继续维持手上的逆转回归程序，一时无暇顾及突然出现的夏油杰。
“悟！你还好吗？”
被屏障层层包裹的五条悟察觉到屏障外有动静，直到夏油杰的声音响起，五条悟才意识到：夏油杰也进入数字世界了！
“笨蛋！你进来干什么！”
夏油杰急不可待地触碰包裹着五条悟的屏障，随后经那些屏障也如同先前包裹五条悟一般转而将目标指向夏油杰。但此时那些纷飞的屏障只有少数落至夏油杰的身边将他层层包裹，其余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着，旋即渐渐消失不见。
里香正在顺利将“囚犯”计划的人质们一一回归！
解除了屏障的五条悟立刻接过伏黑惠的回归程序进程，他的视野中瞬间飞速闪过大量代码，并将它们注入回归进程中，原本上下不定的进度骤然开始前进，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向着100%奔去。
加茂宪伦的逆转回归效率跟不上被五条悟加强过后的回归程序，眼见进程即将到达100%，加茂宪伦愤怒地嘶吼出声：
“不！！！！！”
但他的愤怒并不能化作力量，伏黑惠的回归程序，终于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程。
现实世界中，黑发男孩逐渐睁开了眼睛。
数字世界。
眼见伏黑惠顺利回归，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由地相视一笑，松了口气，随后他们一同看向前方被斩断了最后一丝希望的加茂宪伦。
“我要……我要把你们永远留在数字世界！囚禁你们、折磨你们！让你们感受百倍千倍的痛苦！”
加茂宪伦的声音几乎咬着牙齿挤出。如果数字世界中拥有具体的形象，那他现在一定怒目圆睁、面目狰狞。
“你所做的一切都会付出代价。”
五条悟丝毫不被加茂宪伦的恐吓影响，他和夏油杰一同朝着加茂宪伦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夏油杰的意识突然一怔，随即他僵立在原地，一丝一毫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五条悟察觉夏油杰的异常，疑惑问道：“怎么了，杰？”
“悟……小心，我无法控制我的行动……”
夏油杰勉强还能将自己的思绪以信息的形式传递给五条悟，他似乎受到了层层阻碍，不仅让他的意识体无法移动，连主动回归现实世界的肉体也无法做到。
五条悟逐渐戒备起来，他正试图替夏油杰查看异常来源何处。就在这时，他眼前的世界一花，视野中被闪现的雪花占据，仅是眨眼瞬间，他就察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的身体之中——远在派岛上的潜水艇内部。
怎么回事！
“π！怎么回事！我怎么回归了！杰他……杰他还在数字世界！他的状态很奇怪！”
五条悟的身体尚且虚弱，但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嘶吼出声。
“不是我做的。”
和五条悟声音一模一样的人工智能机械但语速颇快地说道：
“简单来说，你被‘顶号’了。
“顶你号的意识体特征显示，他也是五条悟。”
“你说……什么……”
数字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加茂宪伦狂妄的笑声回荡在流淌着信息洪流的空间内。无法行动的夏油杰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如同被关在冰棺中一般，只能无力地观察四周发生的一切，却无法做到任何事情。
“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系统！”
就在刚才混乱的局势中，“西斯特”趁乱在现实世界中控制了夏油杰所使用的意识上传设备，剥夺了夏油杰的行动能力。
这对加茂宪伦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失去了唯一的备选身体——伏黑惠，但此时夏油杰的身体正处于无主状态，正好成为他的容器。
加茂宪伦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畅快过：
“夏油杰，你的身体，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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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艹啊啊啊啊啊啊加茂宪伦（脑花）给我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惨叫声）
我追老师的文追到现在，之前那个把他妹妹变成数字生命的那个人死在伏黑甚尔的手里对应了星浆体事件，一开始认为加茂宪伦想抢悟的身体对应了抢杰的身体，但又觉得不太对，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绕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师泥………
老师最后一定是HE吧www求求了（螺旋打滚）（无理取闹）（阴暗地爬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写最后一点点了！！！谢谢你坚持看下来，写了那么长就是希望有一个人为这样那样的剧情反转而振奋，所以能收到你的反馈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今天应该就能看到大结局了！期待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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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藏在“西斯特”默许之下的，原来是它对夏油杰身体的觊觎……它深知夏油杰得知真相后，绝不可能自愿将自己的大脑奉献给当前千疮百孔的政府，成为一块砖石垒砌这金玉其外的社会。
加茂宪伦的嘲讽令夏油杰的心一瞬间降至冰点。他被“西斯特”控制后，五条悟的动作和声音也如同播放不畅的影像一般变得卡顿起来，随后直接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丝希望消弭于数字世界中。夏油杰的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无法自由行动、无法自救、没有外界的帮助，孤立无援的他仿佛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就到这里了吗……可恶！好不容易才和悟重逢……
他无力地看着加茂宪伦再一次启动回归程序。这一次，加茂宪伦甚至恶趣味地唤出一个窗口，镜头对准了夏油杰处于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他要当着夏油杰的面，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自己一点一点占据。
失去了所有阻碍的加茂宪伦狂热地操作着回归程序，他直接剽窃先前五条悟加速回归伏黑惠的范例，用于自身的回归进程。看着那比起之前快速不少的进程，加茂宪伦不由得心生无限希望，他一刻也不愿意在这暗无天日的数字世界中多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现实世界中，想要知道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是多么甜美。
然而这对原本还有极少时间思考逃脱办法的夏油杰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那逐渐接近顶部的回归进度条和百分比，就如同生命的倒计时一般，让他几乎快被绝望压垮。
进度到达终点的一瞬间，加茂宪伦旋转着、扭曲着从夏油杰的面前消失不见，仿佛被吸入了时间的裂缝。夏油杰的眼前再无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他的心也跟随着加茂宪伦的回归彻底死去了。
意识体没有“呼吸”的概念，因而夏油杰听不到气流的涌动，也听不见心脏的鼓动，偌大的数字世界中只剩下亘古不息的信息洪流与他作伴。它们悄无声息地从夏油杰身边穿梭而过，仿佛正在用死寂宣告着人类“夏油杰”的终结。
这一天加茂宪伦期盼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早已遗忘自己为了这天的到来做了多少良心泯灭的计划安排。
连接着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的通道中，成百上千的窗口循环播放着夏油杰以往的人生经历，这是独属于夏油杰一人的记忆，现在，加茂宪伦即将继承这份独一无二的记忆，并成为新的“夏油杰”，取代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逆着从他身边穿梭而过的一幕幕画面，朝着不停涌出这些记忆片段的源头艰难前行。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成功扮演夏油杰，加茂宪伦留心查看了不少夏油杰的过往，他一一品味着夏油杰的少年时期、看他成为叛逆的男孩、又看他成为稳重的男人；看他因学业痛苦、看他因事业迷茫；看他与五条悟初见时的矛盾纠葛、又看他如何与五条悟坠入爱河……
五条悟……呵呵。
加茂宪伦嫌恶地移开目光。他从夏油杰的记忆中掌握了五条悟当前的位置，也掌握了五条悟当前极为虚弱的状态。这对加茂宪伦来说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消息，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急切地往源头前进。
等回到现实世界，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立刻前往五条悟身边，然后亲手终结你的最爱之人。
加茂宪伦恶狠狠地想，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五条悟惊慌错愕的神情。
到达记忆片段的源头时，加茂宪伦几乎没有犹豫，迫不及待地钻入这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光门之中。
这时，他的思绪突然凝固了。
进入光门之后，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加茂宪伦所预料——他并没有回归到夏油杰的身体中，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夏油杰的身体。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可怕的是，他的意识似乎在这种状态下受到了来自未知力量的、五马分尸般的撕扯，他的灵魂仿佛一块碎裂的拼图一般分崩离析。
他惊觉情况不对，试图重新退回到光门之后，但一转身，在光门之外，他就看到了另一个他最痛恨的人——五条悟。
这位五条悟和他所熟知的五条悟不同，或者说，和他所熟知的数字生命体都不相同！对方竟在数字世界中保持着完整的身体形态和与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的外貌，但那双眼中藏着五条悟不曾拥有的沉重和沧桑。
但加茂宪伦已无计可施，在当前这未知的处境中再多待哪怕一秒，他的意识就会被这神秘但危险的力量撕扯成碎片。
然而当他试图重新回到光门之内时，门内的五条悟抬起手臂，朝他张开了五指。
刹那间，加茂宪伦试图重回光门的动作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斥力，如同这扇光门正拒绝着他的进入。
随着这处空间撕扯的力度加剧，加茂宪伦的意识越发变得稀碎，他咬牙切齿地想要将自己的意识送回光门之中，面目狰狞地与那股斥力互相抗衡着，
“原来是你！原来一直是你！五条悟！！！！”
光门内的五条悟淡漠而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声音几乎不含任何感情，却承载着沉重的威压，令整个回归通道在这话语下猛烈地震颤起来。
“初代数字生命实验所使用的方案中并没有迭代和备份的功能。
“而在无数次迭代和备份中重构而成的‘自我’备份，则是‘我’所使用的回归方法中必要的条件。
“没有‘自我’的推动，本体的意识将无法跨过数字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最后一道鸿沟，也就是你目前所处的空间。”
五条悟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但对加茂宪伦而言，这冷漠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将他破碎的意识一举打入冰窖：
“而你，加茂宪伦，你自始至终没有迭代所产生的‘自我’。从一开始，你就注定无法回归现实世界。”
在五条悟令人绝望的宣判中，加茂宪伦的意识越发分崩离析，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的怨恨并没有随之消散，反而在此时此刻达到了顶峰。
“五条悟！！！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拉着夏油杰陪葬！！！”
泯灭前的最后一秒，加茂宪伦嘶吼着，将自己仅剩的意识分解重构，形成一种由复杂的减速指令组成的顽固的、迅速自我分裂的病毒，寄生于这片数字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沟壑之中。
通道内的五条悟措不及防，没来得及阻止加茂宪伦意识溃败前最后一秒的自毁重构，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加茂宪伦已经实施了最后的报复。他迅速闪现至那道沟壑前，但加茂宪伦重构而成的病毒已经以指数级爆炸增长。
“啧……无法从内部破坏吗，真是阴魂不散。”
五条悟迅速解析加茂宪伦重构而成的病毒，无功而返后只能不耐烦地咋舌，退出了属于夏油杰的回归通道。回到数字世界后，他第一时间定位到了夏油杰的位置，随后第一次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夏油杰的眼前。
“悟！你怎么……”
方才还沉浸在绝望中的夏油杰看见五条悟重新出现，眼神稍有明亮，先是讶异于五条悟竟然能在数字世界中保持人类的形态，但当他没发现加茂宪伦的身影后，旋即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开始自怨自艾。
“对不起……我可能回不去了……你快逃，远离加茂宪伦……远离我的身体！去哪里都好！”
五条悟本来还在烦恼该如何给夏油杰解释当前的情况，但看着眼前夏油杰的意识体一通胡言乱语，五条悟许久没有情绪波动的脸上终于绷不住表情，微微抽动嘴角。他叹了口气，很是灵活地挠了挠头发，轻松地说道：“算了，就当作是我好不容易从千年以后找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奖励吧。”
夏油杰怔了一秒，他还未完全从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的绝望中挣脱，面前五条悟话中的“千年以后”、“这个时间节点”更是让他云里雾里，但他的直觉有所触动，一个无形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成形。
而五条悟接下来的一番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们又见面了，杰。”
熟悉的话语迅速唤起了夏油杰的记忆，顾不上方才的痛苦，他脱口而出：“你是，那个AI！？”
“什么叫‘那个AI’！虽然我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五条悟，但我确实也是五条悟！”
面前的男人露出受伤的模样，几乎快要把委屈写在脸上。
夏油杰曾与“类人AI”五条悟进行过无比默契的配合，光从语气就能确信面前的人确实就是在他回到地球时从他脑海中消失的AI五条悟，心中的疑问在重新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悟呢？我是说现实世界中五条悟的意识……加茂宪伦呢？还有……你到底是谁？”
“他呀，我顶替他成为了当前时间点的‘数字生命·五条悟’，真正的五条悟已经回归他的身体里了，我猜大概正在派岛上急得打转呢。”
五条悟蹲下他高大的身体，与夏油杰的意识体平齐，随后触碰对方，将对方的意识体转换成了人类的形态。
看着面前疲惫的男人，他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怀念之色，语气也柔软了些许。
“加茂宪伦已经解决啦，但是他留下一点烂摊子，我们可能得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收拾。”
加茂宪伦的死讯让夏油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他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他正想开口询问，五条悟就继续说道：
“至于我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是五条悟上传意识后迭代重构而成的数字生命，真正的、独立的数字生命。”
五条悟的回答将夏油杰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这印证了夏油杰心中的猜测，但随之而来又生出了更多问题，几乎没有间隙地，夏油杰紧接着问道：“‘千年’又是怎么回事？ 悟从开始研究数字生命到现在也没有超过十年……”
他的语速慢了下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你是来自未来的五条悟？”
“Bingo。但是很遗憾没有奖励。
“简单来说，数字生命在正常情况下很难真正意义上地消亡，而我在数字世界已经存续了上千年，直到最近才观测到一举歼灭加茂宪伦的机会，于是来到了当前这个时间节点。”
五条悟条理清晰的话语不由得让夏油杰察觉，比起他所熟悉的五条悟，面前五条悟的一言一行似乎都蕴含着在漫长时间中沉淀下来的稳重，然而这种感觉只是短暂地存在了数秒，夏油杰还未尘埃落定的欣慰之情就被面前的五条悟揉捏他脸颊的动作一扫而空。
“对啦，加茂宪伦不知道，杰更不知道，数字世界中的时间维度是可以跨越的，但同一时间无法存在两个数字生命五条悟，所以我让他暂时下线了一会儿~”
被面前的五条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夏油杰别扭地试图挣脱开五条悟的揉弄，对方虽然是足有千岁的老人，但夏油杰依旧道貌岸然地说教起来：“你得给悟好好道歉。”
“怎么这样——”
五条悟的撒娇让夏油杰的心情摇摆不定起来，他心中明知这是对方故意演戏，又似乎真的从他的语气中品出一丝受伤。但五条悟很快就收起了这副模样，转而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无法和他见面，所以只能拜托杰了。”
“这样啊……”
夏油杰轻易就相信了五条悟的话。能在这场巨大的阴谋中顺利存活下来并一举击败加茂宪伦，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接下来只要能回到现实世界，就算顺利圆满地脱离了阴谋的中心。
“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回到现实世界告诉悟这一切的真相，顺便给悟报平安。”
夏油杰迫不及待地起身，并伸手试图拉着五条悟一起站起，却见五条悟依旧蹲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
“这就是加茂宪伦留下的烂摊子，”
五条悟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坚如磐石地没有挪动半步，他并没有接住夏油杰向他伸来的手，而是抬头望向上方的夏油杰：
“杰，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可能都无法回归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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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完)
“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可能都无法回归现实世界。”
五条悟的话语如同一桶冰凉的水浇灌在夏油杰的头上。
“加茂宪伦死前将他残存的意识重构成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会改写数字世界中的时间流速，简单来说，你的身体所感受到的时间，和意识所感受到的时间是不同的。很遗憾，我目前无法从数字世界破坏这种改写规则。
“简单来说，你只能等着外边的人来救你啦~另外，因为数字世界的时间流速被篡改了，所以可能要等的时间比你想象得更久~”
“大概……要等多久？”
夏油杰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只是几天几个月，那他勉强还能接受。但五条悟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却如同晴天霹雳：“嗯~时间流速被改写的比例，大概是现实世界中的10秒，等于这里的1年吧。”
夏油杰还未想明白五条悟话中代表的含义，心情就比大脑更早察觉到其中的绝望，他还没来得及计算需要等待的时间，一颗心仿佛就已经跌入了谷底。
对他来说，横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从此无人知晓、不是无法成功运行的回归程序，而是清除病毒带来的影响，在这方面，牵扯进这起事件的人中，只有五条悟是这方面的专家。
但真正的五条悟此刻在派岛，就算即刻从派岛赶来，在现实世界也需要不少的时间。遵循五条悟给出的比例，将现实世界的时间换算成数字世界的时间，夏油杰顿时心生一股绝望。
现实世界，派岛。
被强制回归的五条悟尚不知道境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大事正在酝酿发生，但他身处派岛，身体状态极差，无法干涉任何事情。
“π，π号全速行驶回到境内大约需要多久？”
“全舰全速行驶，可于2小时25分钟后进入领海。”
得到π的答复，过长的航行时间让五条悟倍感焦急，但他除了即刻出发，别无发他。
“现在就起航，我要回去救杰。对了，顺便把库存的药剂，尤其是兴奋剂清点一下，在进入领海前30分钟给我注射。”
“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再注射兴奋剂会有极大的风险。”
“那杰怎么办！”
π的回答让五条悟难免心急如焚，他脱口而出后才察觉自己的失态。五条悟很快收敛了波动的情绪，平复下焦急的心情。
“我不能扔下杰不管……π，你知道的，我不能……”
他喃喃自语道。AI沉默了一会，仿佛正在消化理解对方的情绪和话语，片刻过后，说道：“卸除π号潜水艇的所有外部装备，仅保留最低限度的驾驶功能及维持五条悟生命的功能，全速行驶1小时10分钟即可进入领海。”
大幅缩减的航行时间令五条悟眼前一亮，但他立刻意识到π话语中潜藏的含义：他要放弃整艘潜水艇——包括π的核心模块——以换取更高的航速。面对π的牺牲，五条悟犹豫了。
“这样你会死的。”
五条悟的声音沉了下来。随后他听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重复起刚才他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语：“不能扔下杰不管。
“五条悟，不能扔下杰不管。这是我的心愿。”
AI的声音平静而淡漠，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但正是这般平淡的话语却令五条悟鼻头一酸，他抿了抿唇，仿佛正在艰难地做出决定。作为AI，π自然无法准确地读取出此时五条悟藏在表情之下难以平复的情绪，他没有等待五条悟的回应，而是继续用他那平淡淡漠的机械音说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要五条悟还在，π就可以重启，派岛也能重建。
“去救夏油杰。五条悟，这是π做不到，只有你可以做到的事。”
五条悟闭上略微发红的眼睛，沉重地说到：
“好……”
HRC总部。
伏黑甚尔依循记忆来到了A楼B10层某个被封锁线包围着的实验室，他曾亲眼看见夏油杰带着五条悟从此处逃脱。
自从他接下加茂宪伦的任务，和夏油杰交手，并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类人AI”背后的故事之后，他就断开了与伏黑惠的联系。但在那之后，即使伏黑甚尔主动呼唤伏黑惠，他也没有再得到对方的回应。
伏黑甚尔对此本该是不屑一顾的，他是独狼，没有所谓的“类人AI”辅助，他也可以非常出色地完成任务，活得人模人样。
但夏油杰给他留下的那些“真相”却让他昨晚几乎彻夜未眠。再加上失联的伏黑惠，让他不由地心烦意乱，仿佛有百爪在挠心。
于是他回到了此处。
他不顾封锁线的阻拦，将那扇紧闭的大门破坏，似乎并不在乎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实验室内一片狼藉，不难看出昨晚夏油杰在此处兴风作浪，
他进入实验室内，随意打量着四周或破碎或关闭的仪器。它们的存在似乎更加印证了昨晚夏油杰对他所说的“真相”的真实性，但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类的存在，没有看到失联已久的伏黑惠。
就在这时，敏锐的听觉令伏黑甚尔察觉，他的脚底下似乎有一阵动静。
B11层？这个时候会是谁在这里弄出动静？
伏黑甚尔的直觉有所触动。他环顾四周，此处已没有更多可供他探索的秘密。于是他转身离开，前往发出异常声响的区域。
他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到达了B11层。一片静谧之中，伏黑甚尔的五感更加敏锐，超然的听觉和嗅觉告诉他，这里有人的气息。
通向深处的走廊中隐约映出的光线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来到可疑实验室附近时，伏黑甚尔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机械运转的声音让他无比确信里面有人，但对方的气息孱弱，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而那扇半开的大门更是令人不安。伏黑甚尔谨慎地将自己藏入过道的阴影中，紧贴着墙壁移动到半开的门边，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其中的情况。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三具培养仓和大量的精密仪器，似乎并没有任何危险的征兆。
伏黑甚尔没有放下戒备，他小心地迈出进入实验室中的每一步，提防着可能藏在暗处的陷阱和偷袭。
但当他看见其中一具培养仓中躺着的男孩时，他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惠。
伏黑甚尔的脑袋中似乎有念头爆炸，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培养仓前。
培养仓内的男孩双眼微睁，目光有些无神，他的嘴唇微张，只能用这种方式费力地吸入少量空气，仿佛光是呼吸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伏黑惠的记忆停留在数字世界中被加茂宪伦囚禁时，他依稀地记得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似乎被数股力量来回拉扯。意识回笼时，他的面前只有空无一物的实验室天花板，周围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前来查看他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试图控制移动自己的四肢，但长期卧床未经活动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分毫。他只能无力地等待着自己被发现，亦或是在绝望中被世界遗忘。
就在这时，伏黑惠的眼前映入了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一个就算他死了也绝对不会认错的身影。醒来后，伏黑惠的声带也如同生锈一般沙哑，但面对眼前的男人，他还是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嘶哑的音节：
“甚……尔……”
“哟，小鬼。真遗憾你还活着。”
伏黑甚尔很快收拾好刚才差点失控的心情，他故作挑衅般敲了敲伏黑惠头上的机器，随后装作不在意，前去查看其他的培养仓，因为他的余光发现，其中一具培养仓内躺着的人，竟然是夏油杰。
他伸手试探夏油杰的鼻息，随后又拍打了两下他的脸颊，发现对方还没死，但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伏黑甚尔微微眯起眼睛，对夏油杰的状态很是不解。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伏黑甚尔扭头望向半开着的实验室门口，一队西装革履头戴墨镜的人气势汹汹地进入了实验室，他们似乎对这间实验室的用途和在此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我们是政府特派的搜查员，受上层委托前来提审通缉犯夏油杰，请你配合。”
带头的人掏出证件发话的同时，并没有停下他们风风火火的脚步，丝毫不客气地往伏黑甚尔的方向走来。伏黑甚尔眉头一挑，飞速抽出腰间的手枪朝着对方的脚下精准射击，将对方的脚步阻碍在3米之外。
“别过来，这个男人现在是我的人质，我有事要等他醒来后问他。”
搜查员的脚步被黑洞洞的枪口阻隔在几具培养仓之外，他们深知面前男人的本事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对抗的，就算他们人数众多，但面对伏黑甚尔，他们或许依然会落得死伤的下场。他们试图以“妨碍公务罪”的名义威胁对方，然而这恐吓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时，带头的搜查员的耳边响起一片嘈杂，他侧过身去仔细聆听，如同在接收指令。
“上层新下派的命令，让我们在原地待命。”
带头的人瞥了一眼实验室深处的伏黑甚尔，转过头去对他的属下说道。
数字世界。
五条悟伸手给了失落的夏油杰一个脑瓜崩儿，数字生命体并没有疼痛的概念，但这能让夏油杰从失落中回神。
“打起精神来！事情还没结束呢！”
他拿出一派教师的姿态，猛地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试图以此激励对方振作起来。
“光是收拾加茂宪伦留下的烂摊子就够我忙的了，既然杰现在也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不如帮我一起解决当前的问题吧！首先是试图夺取你身体的‘西斯特’……”
“它不是想要我的大脑吗？只要它现在派人去HRC地下的实验室，没等到来解救我的人，我的大脑就任由它宰割了。”
夏油杰连语气都显得阴郁，仿佛已经对未来失去了希望。但五条悟却与之相反，虽然是虚拟出来的形象，但难掩他脸上挂满的自信笑容：
“哼哼，五条大人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才闪亮登场的！”
见五条悟趾高气昂的模样，夏油杰也难免被带起了些许情绪，略微抬眼看了看前方的男人。
“我趁‘西斯特’对你出手的时候控制住了它，所以你现在才能活蹦乱跳的！
“但如果不是有杰做诱饵，西斯特不会冒任何风险入侵外界的设备，我也没有机会引蛇出洞。”
五条悟仿佛一颗会发光的耀眼宝石，让夏油杰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很快把握住了五条悟话中的关键：“所以我的身体暂时还很安全？”
“是的，暂时。但不能一直由我控制着它。”
五条悟伸手在空中随意一挥，召出一个画面，其中满是杂乱无章的程序代码，看得夏油杰一阵头晕目眩。
“嘿嘿，反正时间还早，我们来重构它吧。”
现实世界，领海之外。
π号已经将所有负重全都舍弃，只剩下维持五条悟生命的试验舱和驾驶室。五条悟的回程刚刚起航。舍弃了主要模块的π此时只能以最低限度地控制船只的驾驶，任由五条悟如何絮絮叨叨，他也不会再回话了。
数字世界，6年后。
重构西斯特是一件非常精细非常繁杂的工作，光是模拟人类大脑的思考决策机制就耗费了他们好几年，在此基础上研究出批量生产数字大脑模型的办法，更是消磨了夏油杰不少时间。但攻克这两个难点后，西斯特的重构已经完成了将近70%，此时的夏油杰早已适应了以数字生命形态在这个世界中生存，甚至已经习惯性地忽略了数字世界中的时间流速。
五条悟时不时会问他：你会偶尔想念现实世界吗？
夏油杰的回答是：还能忍受。
现实世界，HRC。
伏黑甚尔是很有耐心的人，直到那些所谓的政府搜查员接到了撤退的指令无功而返，他也没有离开这几具试验舱半步。
实验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实验仪器的电子音和伏黑甚尔的鼻息。他侧脸看了看舱中没有苏醒迹象的夏油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口念叨了一句“别让我等太久啊”，然后便来到了伏黑惠的培养仓前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试验舱的边缘。
“小鬼，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吧。”
数字世界，15年后。
西斯特重构完成后，夏油杰松了一口气，终于从无尽的枯燥代码中解脱。
放下控制西斯特重担的五条悟则像是终于解除桎梏的脱缰野马，仿佛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刚脱手了西斯特，就又去从别处寻找出好玩的东西。夏油杰还没读几本闲书，五条悟就把加茂宪伦留下的“囚犯”计划给端了出来。
这是一项涉及大量失踪人口的残忍计划，但加茂宪伦由此设计而出的AI骗局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如今加茂宪伦覆灭了，失去了他的掩护，AI骗局的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现实世界必然将发生巨大的动荡。
得知对方担忧的夏油杰，在这漫长的时光中第一次对五条悟感到了一丝刮目相看，他忍不住发出感叹：“我以前从未发现，悟竟然拥有‘社会责任感’。”
“那能怎么办，谁让数字世界那么无聊——”
五条悟说。
现实世界，HRC，地下20层之外。
祈本里香终于完成了“囚犯”计划中绝大多数人的回归，剩下的尚未回归的人几乎都是和她一样的病患，回归后身体无法支持意识苏醒，她无法替他们决断生死，只能在事情结束之后搜寻他们仍存在于世的亲朋好友们征询意见。
偌大的空旷的区域中醒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或因重新见到光明而失声痛哭，或因终于从无尽的囚禁中解脱而哀嚎。铺天盖地的哭喊声中，祈本里香静静地聆听着这一切，自言自语道：“忧太，里香这次应该帮上你们的忙了吧。”
“做得很好，里香，谢谢你。但我们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里香，你能帮帮我吗？”
祈本里香惊讶于那么快就得到了乙骨忧太回应，这意味着五条悟已经脱离她而去。她尚不清楚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否已经成功，但加茂宪伦没有出现，就足以预示着事情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差。女孩虽无法像其他人一样重新站在太阳底下，但以她现在的状态，能长久地陪伴着乙骨忧太，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极致的幸福。
“嗯！只要是为了忧太，里香什么事都愿意做！”
她欣然答应。
数字世界，60年后。
加茂宪伦的“囚犯”计划曾将这数以千记的实验体分门别类地制造成了不同领域的AI，现在五条悟和夏油杰想做的，就是从零开始训练大量这些领域的人工智能，这样即使失去了实验体们的意识作为支撑，他们所训练培养而出的人工智能也足以支撑社会的正常运转。
只不过这时候有人退缩了：“真的要研究那么多资料吗……”
五条悟看着夏油杰给自己送来越来越多的文档，即使作为数字生命的他阅读速度飞快，但这依然占用了他宝贵的游戏时间！
“这可是悟提出的主意，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夏油杰没有动摇，他将最新搜集来的各个领域的书籍分类，随后笑眯眯地打包送给了五条悟：“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数字世界，90年后。
在数字世界中的某片特殊区域，夏油杰和五条悟搭建了一个秘密的、不引人注目的据点。
夏油杰招手唤来一部他在现实世界中百看不厌的影片，又打了个响指调低了周围涌动的光线，逐渐形成适合观影的氛围。
五条悟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倚靠在夏油杰的肩头，手中拆开一袋数据模拟出的pocky，漫不经心地边吃边说：“杰已经完全精通数字世界的生存规律了呢。”
“拜托，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整整90年！怎么说也是骨灰级玩家了。”
夏油杰接过五条悟送来的pocky，按照记忆做出咀嚼的动作。
数字生命不需要食物维持生命，也没有味觉，因而他们少有“进食”这个行为。夏油杰并不排斥这样的举动，这些属于现实世界的习惯能不时地提醒他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但他身边的五条悟不同，他是真正诞生于数字世界的生命。他从未体验过人类赖以生存的习惯，却执着于学习模仿真正的人类，仿佛想要以此模糊自己的认知，为他机械而漫长的生命增添一些光彩。
夏油杰不理解五条悟的行为，就如同他不理解为什么对方模拟出的永远都是香草冰激凌口味的pocky。
数字世界，150年后。
夏油杰和五条悟吵架了。这不是夏油杰和五条悟第一次吵架，却是夏油杰成为数字生命以来和对方吵得最凶的一次，为此他们整整15年没有说过话。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在笃定什么，或许是笃定五条悟绝对不会和他决裂，因为在这冗杂却贫瘠的数字世界中，他是五条悟唯一的倾诉对象……
好卑鄙！
直到15年后，夏油杰才惊觉自己那点卑劣的心思，竟仗着自己是特殊的存在，要挟五条悟向他求饶。
于是夏油杰自责了、夏油杰服软了、夏油杰认输了，他怀抱着一颗深刻认识到错误的心跑去五条悟最喜欢的游戏中堵他，假扮成机器人，用他最擅长的招式，和五条悟过上八招十招，在拼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原形毕露，吓五条悟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五条悟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给夏油杰最后一击时五条悟堪称沉着冷静，然后他一步来到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夏油杰面前拎起他的衣领。对方看似平静，但手上的颤抖逃不过夏油杰的眼睛。他说：“夏油杰，你真搞笑。没有你在，老子也好好地一个人过了一千年，一千年……”
可喜可贺，夏油杰和五条悟和好了。
数字世界，200年后。
五条悟突发奇想，他说他存在了一千两百多年，活的太久，他应该尊重，并体验一下“死亡”的状态。然而数字生命的死亡对他来说就是终结，夏油杰不允许，五条悟只能另想办法——他选择进入了沉眠。
第二年，刚进入沉眠的五条悟就被忍受不住寂寞的夏油杰抓了起来。
数字世界，300年后。
夏油杰说：“悟，我想念现实世界了。我想念真正吞咽食物的感觉、想念空气的味道、想念真正能触碰到的触感……悟，怎么办……我好像快坚持不下去了……”
五条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夏油杰的愿望，对方所说的东西是他过去与未来都无法真实体验到的，他对这些东西只有向往，没有想念。生命本质的区别让他无法对夏油杰感同身受，但他能确定的是，他要帮夏油杰度过目前的难关。
“杰，要试试沉眠吗？这会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于是五条悟提议道。
“一直沉眠道外部的人们前来。”
夏油杰涣散的双目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深深地埋下了脑袋，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好。”
数字世界，400年后。
五条悟在夏油杰沉睡的存储单元前驻守了100年。
数字世界，500年后。
五条悟在夏油杰沉睡的存储单元前驻守了200年。
数字世界，600年整。
五条悟在夏油杰沉睡的存储单元前驻守的第300年。某一天，他察觉到充斥着夏油杰回归通道的病毒似乎被什么力量撬动了，于是招手唤出现实世界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五条悟直接上手，将随身携带的机器接入夏油杰头上的仪器内，他的身旁站着乙骨忧太和伏黑甚尔，似乎正在等待迎接夏油杰的苏醒。
因为时间流速不同，画面中人们的动作很慢很慢。数字五条悟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他从五条悟第一次出现，一直看到他轻而易举地就为夏油杰解除了困境，在对方按下执行按钮的那一瞬间，五条悟知道：该告别了。
于是他吵吵嚷嚷地叫醒了夏油杰，欢欣鼓舞地热烈庆祝夏油杰终于熬到出人头地。夏油杰有些不悦，他沉睡期间偶尔醒来时，曾对五条悟千叮咛万嘱咐：提前叫醒我，我想和悟好好道别。
五条悟却不甚在意，像一个明知故犯恃宠而骄的小孩，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一不小心看入迷了，对不起啦。
“不管怎样，能和杰度过那——么、那——么多天，我知足啦。”
闻言，夏油杰的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兜不住的沉重情愫横冲直撞地破开了他的牙关，让他猛然开口道：
“你真的知足吗？”
“无法品尝食物的味道，无法行走奔跑体验风的感觉，无法品尝到清晨凉爽的空气。”
“无人诉说悲喜，无人分享爱恨。”
“无法……无法再与我相见。”
夏油杰咬了咬嘴唇，他清晰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被数字世界所排斥，一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正在拉扯他的精神，试图将他召回。但他没有停下，继续说道：
“即使成为了永垂不朽的生命，成为了更高次元的存在，但永远无法再见到思念之人……这样真的知足吗？”
夏油杰周遭泛起了微微白光，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五条悟沉默片刻，最后竟轻松地微笑着，抱住了散发着光芒的夏油杰。
“知足了。”
他凑近夏油杰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的生命因为你的陪伴而变得弥足珍贵，这就足够了。”
话音刚落，五条悟怀中夏油杰的身形便化作一簇光团，消散不见了。
现实世界。
“杰……杰……夏油杰！”
夏油杰是被五条悟摇醒的。意识好不容易回笼后，他只觉得眼皮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坠落。他伸手一摸，指尖顿觉湿润，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眼泪。
“杰，你怎么哭了？”
夏油杰这才注意到身旁有人，他转头望向身侧，白发男人焦急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帘，让他瞬间回想起了大量的记忆——再次潜入HRC、发现加茂宪伦的地下实验场和“囚犯”计划、前往数字世界帮助悟脱困、被困在数字世界……然后呢？夏油杰的直觉告诉他，在那之后绝对有非常重要的、被他遗忘的记忆，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越是努力回想，那股莫名的悲伤越是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夏油杰的身体尚且完好，稍一用力起身后，他发现四周竟站了不少人——五条悟、乙骨忧太、伏黑甚尔——这些与加茂宪伦的“类人AI”计划密不可分的参与者，如今全都聚集在这里，竟有种阖家团圆的诡异气氛。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伏黑甚尔率先开口了：“夏油杰，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数字世界。
数字世界中，无数闪烁着静谧光芒的信息洪流从五条悟的身边穿梭而过，送走了夏油杰，五条悟的耳边终于重归宁静。他抬头环顾着这偌大的、空旷的、寂静无声的世界，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如同来自深渊的魔鬼爪牙，要将他吞噬殆尽。
五条悟缓慢地蹲了下来，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脆弱。他将脑袋埋进了双腿之中，颤抖着身体，试图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一丝哭腔。
知足吗？他必然是知足的。
那，寂寞吗？
如果从来没有给予过他陪伴的快乐，那五条悟尚且还能因为无知而忍受一千年份的孤独。可一旦拥有过，失去的时候抽丝剥茧般的痛苦远超五条悟的想象。
五条悟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痛恨加茂宪伦了，如果不是他，如果夏油杰没有被困在数字世界，那他现在大概也不会这般狼狈了……
就在这时，一只虚幻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头。五条悟惊讶抬头，转身往身后一看
——夏油杰！
——这百年间迭代而成的数字生命夏油杰！
现实世界，派岛。
偌大一片的岛屿一年前还是荒凉一片，只有贫瘠的礁石与地基。在这一年间，五条悟整天废寝忘食地翻找以往训练π时的文档，他找到了最近的一次备份，成功让π重生。随后为了重建派号，他如火如荼地去隔壁农院那儿厚着脸皮坑蒙拐骗了一堆肥沃土壤和种子，再加上以往的经验，仅仅花了大半年就将派岛复原成了原本的模样。
而如今，派岛的生态系统已经建成，万物复苏，第一批被五条悟移栽至派岛的树木在茁壮成长，一些长势喜人的树木已经被夏油杰欢欣鼓舞地加工成了他梦中木屋的材料。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盘算来盘算去，夏油杰发现，想光用收获的木材搭一间足以满足他和五条悟生活需求的木屋，还是太异想天开了——这点木头搭个卧室都够呛！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夏油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扛起锄头开始犁地。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方有男人的身影向他狂奔而来，夏油杰将手抬至眉前，像是要看得更远一些，只见此时已经活蹦乱跳的五条悟手中提着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朝他冲了过来。
“杰——！给你看我弄出的新玩具！！”
“悟……你脚下那片地里有我刚播下的种子！”
男人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海域上空回荡。烈日当空，新长成的树木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新的生活即将开启，新的故事正在延续，在这片世外之地，在另一个隐秘的世界。
【完】
17 个赞
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完结撒花
嘿嘿嘿看到加茂宪伦（脑花）竹篮打水一场空那里真的笑死我了
，两个悟最后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夏油杰，好耶！
呜呜呜是HE啊HE，话说会有番外掉落吗
3 个赞
美好故事的结局，所有的坏人都将受到惩罚！谢谢宝一直以来给我留下的评论，真的给了我非常大的鼓励！
因为这本要赶cp30，所以来不及写番外了
但是之后有灵感的话会写的！
1 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