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说到‘叛逆’二字，五条悟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夏油杰正上着周四傍晚最后一节哲学理论课，瞌睡之间突然就收到了男朋友的信息，上面寥寥几个字，却赫然传递出不得了的大事：
「我跟家里出柜了。」
夏油杰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也不顾自己优等生的作派了，直接抄起笔记本电脑和背包就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跑到楼道里赶紧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没打通，夏油杰胆战心惊地又拨回去，铃声响了许久后，这次终于接通了，夏油杰刚想张口大骂五条悟脑子里进了什么水，就听出对面不是五条悟本人。
话筒传来属于中年男人，低沉且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你就是夏油？”
夏油杰一时间什么屁也放不出来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是。
“开学典礼上，给你颁发特助奖学金的人还是我呢。”中年男人——也就是五条悟的父亲，五条集团现在的掌门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语气里填满了不屑，“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种场面。”
五条家一直是助学基金项目的赞助方，察觉到对方话里话外隐隐约约的威胁，夏油杰冷汗直冒，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是好。他咽了口唾沫，理了理脑内杂乱如麻的思绪后，才编出些对策，“悟是和您开玩笑的。”
“您又不是不知道悟的性格，他只是因为相亲的事情而不爽，故意编了这些谎话来气您的。”夏油杰磕磕巴巴地解释着，努力为五条悟找补，“我是悟的好友，我向您担保，悟绝对没有发展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对面又是一声冷笑，然后夏油杰就听到五条悟的父亲说道：“悟跟你说的可不太一样，他说他就是喜欢你，今后还要跟你结婚，让我们五条家断子绝孙——你还打算继续为他担保吗？”
夏油杰真的要喷血了——五条悟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下一秒，听筒那一侧便传来了争抢和吵骂的声音，夏油杰敏锐地从中识别出男友的声音，此时五条悟正大放厥词：“臭老头子把我手机还回来！我就喜欢男人，就喜欢嗦杰的OO怎么了！”
那一刻，夏油杰平静安宁的大学生活，结束了。
2
勇敢是要有代价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头鸟且不被枪打。
很不幸的是，为了这段恋爱，夏油杰和五条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首先，五条悟自然是被逐出了家门，因为他的大放厥词，五条家八十有余的老爷子被气得犯了高血压，当天就被送进了私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他的母亲得知五条家要无后而终，从早到晚哭成泪人。于是，五条悟的父亲愤怒地把他踢出家门，断了所有衣食住行的供应，没收了五条悟的信用卡和个人基金，顺带还独断专行地告知五条集团下属的所有学校、医院及公司，不再给五条悟财阀少爷的优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五条悟和夏油杰正就读的大学，以及夏油杰的实习公司。
屋漏偏逢连夜雨，夏油杰也跟着被引火烧身。作为诱拐了五条少爷的始作俑者，他先是被取消了助学金的资格，随后又被正在兼职的地产公司踹了出去。颇为怜惜夏油杰的部长好心地给他按日结算了实习工资，然后告诫他尽快分手，不要妄想自己可以攀高枝。
部长摁着夏油杰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告诫他：“小少爷什么时候想回家，和你分了手，再放低姿态求一求家里人，说自己被男人骗了也就过去了。但你要是得罪了五条集团，今后还有的你受的啊！”
才二十出头的夏油杰被社会人苦口婆心地教导了一顿，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他一边想着‘悟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一边想着‘可是他又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多久呢’。
夏油杰的前半生都出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收入微薄，甚至有的时候入不敷出，全靠夏油杰课余时间打零工补贴家用。苦日子夏油杰是过惯了，有的时候随随便便敷衍着，能活着也就罢了。但是五条悟出生于那样显赫的家庭，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与夏油杰交往的过程中也是时不时地显露出富态，比如因为嫌人多吵闹，就派人清场然后包下昂贵的餐厅，比如因为想吃北海道的某家甜品店，就当天叫来一架私人飞机护送他们从东京过去。
现在五条悟被家里赶了出来，断了所有经济来源，虽然当下能够为了爱情忍耐，可是这爱情的保质期，又或者说爱能做到的极限在哪里呢？
夏油杰在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3
五条悟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苦痛和忧愁的实感，虽然一朝被扔出了几百平的豪宅，被迫入住了夏油杰拥挤不堪的小出租屋，他也没什么怨言，反而因为能和夏油杰睡在同一间屋子里而感到幸福万分，并用钱包里最后的现金购买了一大盒奢靡的豪华食材手握寿司。
五条悟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他们两人同居，夏油杰却有点胃疼于五条悟的大手大脚。这笔钱如果妥善地保存起来，至少能够让他们在找到兼职前，稍微宽裕些地度过这周，哪能想到五条悟大手一挥，直接全买成了高级餐厅的外送。
五条悟还深觉幸福，没有什么自己已经不再是财阀小少爷的认知，也尚未察觉这可能是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吃到的最好的食物了。夏油杰一边吃着昂贵的寿司，一边内心在滴血，他食不知味，只是思考着如何才能周转起这个家，周转起他们两人的生活。虽然肯定无法达到五条家的财力，至少也要努力挣钱让五条悟过上稍微好一点的生活。
夏油杰看着满脸幸福的小男朋友，第一次知晓了金屋藏娇的寓意，只不过他是在一间破旧的出租房里藏着金子。他一边想着要给闪亮亮的对方应得的那些幸福，一边恐于自己无法提供那些幸福，而金子迟早会拔腿就跑，抛下他离开了。
夏油杰吃着这顿过于昂贵的晚饭，感觉像是吃断头饭一样难以下咽，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家里目前只有一把椅子，所以身高体长的五条悟盘着腿，小心翼翼地缩着坐在了地上。夏油杰的餐桌是二手市场淘来的破烂货，桌腿已经完全老化生锈了，随便在桌面上放上些什么东西都会嘎吱嘎吱地作响。他甚至没有一些得体的碗筷能够拿出来，家里长期囤放着的是从实习公司顺来的一次性木筷和塑料碟子。而五条悟就挤在这小得可笑，破得可怜的桌子前，用一次性碗筷吃着他买来的昂贵寿司，还小猫似的抬头看着夏油杰，眼睛亮得像宝石，因为和夏油杰在一起而由衷地开心着。
“杰，你在哭吗？”
察觉到夏油杰的异态，五条悟有点诧异地站起来，赶紧一把抱住了对方，“别哭啊！没事的，不要害怕！”
五条悟还以为夏油杰是被他父亲那尖酸刻薄的态度和决绝的做法而刺伤，于是安慰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好的。”
“等五条大人变得很厉害了，把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全部揍一遍！”
夏油杰有些丢脸地把眼泪蹭在男朋友的怀里，第一次因为爱意而深感亏欠。
4
五条悟来到出租屋的第一天很是新奇，他先是以一种完全不自知的源自特权阶层的态度赞赏道：“原来这么小的屋子竟然还能有厨房和厕所！”
随后，他又开始点评起夏油杰这种平民的生活习惯：“为什么用香皂而不是沐浴露？只开一盏灯不会太暗吗？淋浴间里的那盆脏水为什么不倒掉？”
夏油杰只好一一向他解释，因为香皂比较便宜，因为要节省电费，因为要节省水费，洗完衣服的水可以用来冲马桶。
这些事情对五条悟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钱以一个非常奇妙的方式走进他的认知里，从前他从未对钱有过认知，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在乎钱。而如今，如何省钱，如何赚钱反而成了他和夏油杰未来生活的主要课题。
五条悟懵懂，跟夏油杰很高兴地分享着：“那以后，我们去蹭七海家的洗衣机好了！”
夏油杰笑着拍对方的脑袋，“那样会给七海增添困扰的吧。”
“那去用硝子家的好了！”
夏油杰妥协，“如果到了月底很拮据的话，也并不是不行。”
“说起来，”五条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又有点饿了。”
这不能怪五条悟，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今天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番，晚饭吃的寿司分量也不算很大，这个时候又饿了也是正常的。只不过这难为了夏油杰，他的冰箱里早没什么余留的食材，翻箱倒柜也只有泡面而已。
虽然是平民的低贱食物，但是这家伙总该吃过泡面吧？夏油杰一边将烧开了的水倒入桶中，一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身旁眼露兴奋光芒的五条悟。
夏油杰试探着问道：“没吃过吗？泡面？”
“之前吃过。”五条悟点点头，“但是好久没吃了！”
面很快就泡好了，夏油杰掀开盖子，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熏得睁不开眼。
他贴心地嘱咐着，“要慢点吃，小心烫。”
五条悟飞快地接过泡面碗，随后疑惑地诶了一声，“不是会有虾和扇贝吗？”
夏油杰一下就听出来，多半是小少爷想要吃垃圾食品，而仆人们又拿其他精致的面食欺骗了他。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没有哦，配料袋里会有很小的干虾米，等你吃完就会在碗底的汤里找到了。”
“好吃诶！”五条悟吸溜吸溜地吃着泡面，早就忘了什么虾不虾扇不扇贝的事情，“超赞的啊！难以想象我竟然才吃到这种美食！”
“我还不太饿。”夏油杰笑着把自己碗里的面和鸣人卷都拨到五条悟的碗里，“悟多吃一些吧。”
五条悟风卷残云，很快就吃到见底。他笑嘻嘻地拿筷子夹起配料里的干虾米，开玩笑说：“小baby虾米～”
“说起来，”五条悟顿了一下，“杰，汤里为什么会有沙子啊？”
“沙子？”
“对啊，就是碗底的这个。”五条悟指着碗底汤里的沉淀物说道。
“那个是料包里的粉末哦。”夏油杰耐心地解释着，“并不是沙子。”
“好神奇。”五条悟拿筷子拨弄了两下，“感觉就像沙子一样。”
“有这种粉末的话，那不是会有很多添加剂？感觉会很不健康。”
“那种事情，大家也都知道的。”
“哈哈。”夏油杰自嘲地笑了几声，“欢迎来到平民世界，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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