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题猫塑,原创科幻背景,预计中长篇,没什么知识储备,文中如涉及任何领域的专业知识都请不要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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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遇见五条悟的过程像是某种带有科幻元素的奇遇,如果他想作现代背景的志怪文章,一定会将这一过程毫无保留地糅合进去。
彼时他正为了保持清醒敞着车顶疾驰在夜晚冰冷的大雨中,有白色的影子透过防雨镜蹿进他的视野中,就算是自己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也依旧出现幻觉了,凌晨一点半滂沱大雨的地面高速上怎么会有行人,注射南柯的副作用带来的幻觉真是越来越扯淡。然而现实比幻觉更离奇,下一秒车就突兀的熄了火,夏油杰的身体被猛然启动的安全装置压在椅背上,神游在天的思绪也被猛然摁回现实,AI不厌其烦地警报道:“检测到前方有生命体,检测到前方有生命体…”“闭嘴。”他哑着嗓子叫停AI的机械性重复,低头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水的缝隙中汲取氧气喘息着平复过速的心跳。
心跳稍有缓和,夏油杰便立刻抬起头来去看是何方神圣,正赶上一道惨白的闪电撕开万丈夜幕,刺的他几乎恍然,被迫眯起眼睛回避刹那的直射的电光,堪堪在白光里捕捉到一双被光照的近乎透明的玻璃珠似的蓝眼睛,与慢半拍乍响的雷鸣一起撞进昏沉的大脑。待闪电退场,他才在车前光柔和的笼罩中看清了来人,怪不得刚才只能看见一双蓝眼睛,因为他太白了,皮肤、头发、甚至于眼睫,都是缺乏色素一般和惊鸿掠过的闪电融为一体的白。
对方从身形可以判断是个瘦高的男性,是否成年无法分辨,这穿着纯白的薄衫,细长的脖子被黑色闪烁着红光的某种装置环住,正歪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隔着大雨直勾勾与自己对视。夏油杰见过形形色色的眼神,同样也熟悉对方投下的眼神,一种动物性地带着两分好奇的观察,不该出现在人身上的,但在他身上却并不违和。他还斟酌怎样的开场白更合适这样的场景,对方就直接绕到车边,灵活伸开长腿的翻过敞顶的车门蹲在了副驾坐上抻着脖子靠近了看他。
夏油杰被猛然凑近的惊人美丽的脸逼得皱着眉后退了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雨夜惊魂猫妖版?“冷…”猫妖口吐人言,语调有些奇怪,像是对人类的语言还不熟练,“好冷。”他打量着对方湿透紧贴着躯体的薄衫,乖巧搭在膝盖上的指尖都冻得发红,叹了口气让AI关闭敞篷模式,正好这奇遇也让他清醒了不少,至少不需要淋雨来保持清醒。雨水被隔绝开,车内迅速升温,检测到两只落汤鸡的湿度烘干系统尽职地开启,柔和的暖风从车顶吹下,蹲在副驾座的人被吓得一个激灵。
怕吹风,难道真是猫妖?一个活在2164年人类科技光辉笼罩中的青年此时不可抑制地滑向封建迷信的深渊,“你是怎么回事儿?”夏油杰试图沟通,目光透过车窗落在对方闯入车前的方向,影绰绰的屹立着些白塔,对方也转过头去向着那塔遥遥一指,“从那边,”他艰涩地阻止着语言,“忽然能看见,就走了…”组成长句于这人而言有些费力,他皱起眉晃晃脑袋似乎企图恢复紊乱的语言系统。夏油杰见对方表达困难,估计也讲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干脆放弃提问,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心中也有了些推测,冷雨夜出逃的仿生人?故障出逃还是本来就是残次品?
夏油杰皱着眉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对方却已经有了下一步动作,开始弯下腰四下翻找起来。他一把握住仿生人的手腕,阻止他即将掀开储物箱的动作,嶙峋的腕骨坚硬地硌在手心,连食指和拇指一圈都填不满,不对劲…仿生人产业刚刚起步尚未来得及伸向除家政外其他领域就出了意外被下令停顿整改,已经出厂的型号外型都刻意做得相当普通,会有这样身形单薄异乎寻常美丽的型号吗?疑问涌上心头,夏油杰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找什么?”“尖的,”这个充满违和感的疑似仿生人并不做任何挣扎,伸出另一只手在被桎梏住的小臂上比划,“可以…划开。”
夏油杰不难猜测出对方的意思,脸色却覆盖上一层阴翳, “刀?”“刀…”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似乎在咀嚼这一符号能指的概念,继而给出了肯定答复,“是,找刀,刀子。”一般人车上怎么会有刀呢?实在很巧,夏油杰不是一般人,驾驶位和副驾之间的储物箱里,就整整齐齐陈列着长短形状不尽相同但都是他用惯了的六把刀。像夏油杰这个行当里的人,对任何兵器都很敏感,无法判断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威胁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给对方武器,不过依然很巧,夏油杰无所谓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威胁,甚至可以说他期待对方对自己有威胁,杀人者人恒杀之,夏油杰坦然接受这一点,他如今可以放任自己死在自己种下的果里。
于是储物箱的盖子被打开,六把刀刀柄朝上安插其中,大方地供对方挑选。已经被吹干了的仿生人并未因着自己的要求被满足露出任何神情,顶着一头蓬松柔顺的白发,依旧带着动物性审视地眼神去看那些刀,他低着头整张脸笼罩在阴影里,显得十分无害,很快他便选到了自己中意的一把,伸手握住刀柄的姿势让夏油杰判断得他一定从未使用过这种古老冷兵器。他冷眼旁观仿生人将刀抽出来,没有半分杀意泄出地观察着明晃晃的刀刃,苍白的脸和湛蓝的眼睛都折射在那泛着冰冷无机质光芒的刀身上。
接着他提起刀,在夏油杰的注视下直直对自己刚还被对方掌握中的小臂刺了下去,他挑选的这把短刀非常薄,刀背和刀刃的厚度几乎持平的薄,刺进柔软的皮肤像进入平静的水面一般不在话下,扎进去甚至渗血都很少。而他显然不满足于此,短刀纵向划开,真是一把再好不过的刀,划过的伤口整齐细薄,划过后才缓缓有血珠渗出在苍白的手臂上。羊脂玉沁血,夏油杰听着仿生人压抑住的一声呜咽不着边际地想,后者显然是疼极了,似乎还划下去却因为手抖连刀都有些握不住。怕疼但是还挺能忍疼,也不知道图什么,仿生人也会恋痛吗?就算是不明所以夏油杰依旧助人为乐,伸手覆盖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握刀的手上,像是教他怎么用刀一般手把手帮助他将伤口划得更长一些。
在伤口又划出一些后,在他掌下的那只手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只是被夏油杰牵着一起用刀延长伤口的长度,简直如同在对方的胁迫下自残。当伤口大约十五厘米时,仿生人向他轻轻摇头,哑着嗓子说:“不要了,不要了…”他声音带些发抖的泣音,让夏油杰无法避免地联想到某些成人限定活动。刀被抽出的时候带出一串血珠,这无伤大雅,伤口中渗出的血早就驰骋在那截手臂上了,在手指挤进其中的瞬间,鲜血更加酣畅淋漓的落下。夏油杰一边将刀放回去,一边看对方忍痛喘息着将手指伸进伤口在其中翻找,他太瘦,伤口划得尽管不算深,依旧可以营造出见骨般凄惨的效果,所以夏油杰总觉得自己隐约看到了一小点森然的白。
很快,那手指就从被迫暴露的血肉中间捏出某样东西,细小的一片,被强行拽出来鲜血淋漓甚至还粘连起一些肉体组织,夏油杰确信是某种芯片。下一秒似乎是为了证实这种猜测,这沾血带肉的小薄片就被递到他眼前,他从善如流的接过贴心发问,“帮你丢掉?”仿生人疼的说不出话,可怜兮兮朝他点头。夏油杰打开车窗将那东西抛尸雨夜,发动车子重新出发的同时喊出车上搭载的医疗机器人,仿生人依旧蹲在副驾座,脸埋进膝盖,任由机械装置抬起自己的手臂清洗伤口。在缝合时,针刺到皮肤的那一刻夏油杰余光捕捉到缩成一团的白色影子瑟缩了一下,于是想起车上似乎有快要过期的麻药。这东西不太好弄,他买的不多,不过以他的水平受伤也很少,并且总是想不起来用,放着都快过期了,“先做局麻再缝合。”夏油杰向医疗机器人下达指令。
副驾上的人在接下来的时间相当安静,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夏油杰没有再试图沟通交流,这场雨夜奇遇与他而言似乎只是段提神醒脑的插曲,没有在心中激起什么波澜或是好奇,车依旧朝原定目的地开去,漠然而顺从的接受了车上多出来的乘客。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到达了暂且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副驾的人依旧蜷缩成一团,不过相比刚才的姿态,可以看出肢体放松了许多,原本环抱在膝盖的手臂垂落下来,露出小半张脸,蓝眼睛藏在紧闭的眼皮和浓密的眼睫之下不能窥见分毫,呼吸很浅的入睡。
他将顺其自然奉为圭皋,对命运的安排几乎称得上逆来顺受,甚至不主动对这些安排做出选择,刚帮人缝合伤口于他而言都算是多余的主动行为,大约是被雨水充了二十分钟以上的大脑太过麻木才出现的举动,现在他清醒了,于是没有将副驾的人叫醒,只径自下车回家。打开门,玄关亮起柔和不刺目的氛围灯,光跟随着他路过厚重窗帘遮蔽住落地窗的只有一张长沙发和茶几的客厅,来到同样陈列极简的卧室,夏油杰笼罩在温吞钝感的光里躺平在床上,抬手在眼前掠过,于是温吞的光缓缓散去,归于黑暗。
夏油杰久违的做梦,美美子和菜菜子睁着年幼小女孩特有的圆而清澈的眼睛,与自己遥遥相望,眼角下突兀的寄生着泛了闪耀冷光的蓝色晶体,随着女孩或歪头或眯起眼睛的动作闪烁,梦境的视角使一切都像隔着层暧昧的纱,朦胧间那晶体像是蓝色的眼睛,带着某种漫不经心的轻扫而过的视线,透过梦境窥探自己。
他避开这视线,又听见女孩柔软地喊他,“夏油爸爸。”异卵双胞胎的长相不尽相同,但声音却高度相似,像是跟着间隔过短的回声,夏油杰回应两人的呼唤,“我在。”他再次将目光投注给碎辰爆炸后死于晶体病的养女,于是幼童无辜且依赖的眼和冷眼旁观的蓝色晶体齐齐注视着他。
夏油杰在注视中费力醒来,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距离他入睡刚满足成年人所需的八小时睡眠时间,然而这八小时实在是质量欠佳,跌落入梦境后他几乎是全程都在清醒着挣扎,焦躁地想要醒来逃离碎辰让人锋芒在背的目光。他像死里逃生的溺水者一般大口呼吸迫切的获取氧气,等梦魇带来的心悸平复后,长久以来死水般稳定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给他平白带来了莫大的驱动力。
我讨厌蓝眼睛,他想,所以那个被自己锁在车上来历不明,暂且被判定为仿生人的不速之客,现在就应该被赶走。在这个念头产生的同时,夏油杰就从床板上坐了起来,顶着长期注射南柯带来的头痛,边趿拉着拖鞋离开卧室边下达指令:,“把车开出来。”他推开房门,笼罩在过滤系统下的城市分辨不出晴或阴天,自从碎辰发生爆炸后,人类厌屋及乌地对晴空的颜色产生了阴影,政府开启的过滤系统有意通过调节折射率削弱蓝色的存在来减少恐慌,于是天蓝不舍晴阴地泛着灰白。
车就停在门前,夏油杰上前打开副驾的门,蜷缩在座椅上的人疲惫的向他睁开眼睛,是确切的晴空的颜色,这让夏油杰更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动作粗暴的将人往外拽。大约是车载AI检测到生命体所提供的换气功能只能维持人不会窒息,导致被冻了一夜人的异常虚弱,没有任何挣扎就被拽出车门,冰冷的身躯跌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还在瑟瑟发抖,贴近热源后本能的伸手抱住。
夏油杰怔了怔,他太久没有和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现在突然被以一种近乎依赖的姿态抱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在他脑子宕机的两秒中,他感觉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开始下滑,手比大脑快一步行动环住了下坠的身体,后者的下巴搁在他的颈窝,用气音很轻的说,“五条… 五条悟,我的名字。”他身体冰冷,吐出的呼吸也凉薄,攀附着夏油杰勉强站立,贪恋地从一颗一无所有空旷死寂的恒星汲取热量。
夏油杰的脑子被那凉浅的呼吸吹醒,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肢体动作使两人像亲密无间的相拥,立刻伸手按住五条悟的肩推开对方。然而上一刻的误会俨然助长了对方的任性,虽然被推开后并没有再凑上来,但当他凭借着按在自己双肩的手努力站好后,睁着那可恨的蓝色眼睛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要求,“水,喉咙好干。”冻了一晚上,他的鼻尖和眼角都通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太过凄惨,蓝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夏油杰,和流浪猫简直没什么分别。
夏油杰看着那双蓝眼睛,澄澈且通透的蓝,和他印象中爆炸前散发着柔和光芒且似乎无怨无悔供给能量的碎辰原石高度重合,于是依旧觉得可恨,可他又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过晴空了,难道本该折射在天空的蓝在经过人工改造后都转头藏身于他眼眶中的一隅了嘛?他虽然痛恨碎辰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怀念蓝地无垠无际的天空,可现在两者都不可思议又莫名其妙地糅合进了同一个人的眼睛里,眼睛的主人正无知无觉地向自己索取,像是来自天空和碎辰的依赖。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迫承载了怎样复杂的移情,他依旧用这双眼睛看着眼前披散着长发脸颊瘦削的男人沉默,对方漠然的纵容和两次原因不明的回应刻印在他尚且混沌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可以信任依赖的角色,这让他想当然地笃定对方会满足自己的要求,于是虽然非常渴,但并不着急也不催促。实际上他的要求确实被满足了,夏油杰在纠结中想起家入硝子的话,彼时黑眼圈很重的地下医生刚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些微妙的慎重:“或许你该养点什么了,比如一只粘人的猫。”
夏油杰叹口气,低下头避开映着碎辰光芒的一小片天空,问:“能走吗?”他低下去的视线看见薄衫下细长伶仃的两条腿动了动后头顶再次响起五条悟的声音,“慢慢走可以,腿好重。”这次的句子比较长,语言功能会渐渐恢复吗?带着疑问,夏油杰拦腰抱起来轻轻的一条猫走向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