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都,白川之畔,五条旧邸。
晚樱尚未凋谢,对于纤细的枝条而言,累累堆积的繁花与累赘无异。有风吹过时,花瓣便如苍白的雨那般,堕入水中。午后庭院也是寂静无声。隔着花阴,只见水边上的凉亭内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位正垂着钓竿,鱼线尽头却没有钩饵,不过是形式一般的垂钓而已。
“老爷,夏油叫人传了信过来,说今日便会来访。”身着和服的女人恭谨地行礼,朝水榭中的人开口说道。
“知道了。食宿要为客人准备好,接待时也不要忘记,一言一行都要符合五条家的身份。”垂钓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已经苍老,然而语速不紧不慢,显然是习惯了这样闲适的生活,
“……悟怎么样了?”
“他很好。”
“那就可以了。说实话,我对他近些年的表现很是失望……如今看来,那时修改遗嘱,也是正确的选择。”五条家主微微叹息,“玉置,你会觉得我太过无情么?”
“妾身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悟少爷终究是Ω,即便如此,他也需要为家族履行责任。”管家垂首答道。
“这确实是正确的回答。可惜年轻人总是听不进老人家的劝告,非得吃到苦头才行。”
“那并不是坏事。想必这次之后,少爷多少也能理解您的苦心了。”
“是吗?可我觉得,仅仅是这种警告还不足以让他屈服。”老者抚须微笑。
“当然,这也是我当初过于纵容的责任。只是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如今再好好教导他身为Ω 所应有的态度,也还来得及吧。”
管家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应答了。水池中泛起了一阵骚动,波光潋滟,不知何时五条家主已经将钓竿揭起,而钓线尽头所系的是一枚小小的铅块,沉在水下,又随着丝线越出水面。这副宛如活物的动态吸引了池中所豢养的锦鲤注意,这些华丽而硕大的鱼类争先恐后地拥来,抢夺并不存在的吃食。
午后的日光之下,鱼群在水中就像流动的琉璃。水池中豢养的鳞类,每一条都是价值数十乃至数百万的名贵品种,却连钓饵、饲料和假货的存在都无法分辨。
“哎呀,你看。”五条家主忽然开口,“真是稀奇。”
管家略微抬起眼皮,只见在锦鲤涌动的喧嚣之中,唯有一道白影静静地往下游去,沉入池底。她略有些惊讶,由五条邸豢养的鲤鱼都经过层层遴选,不可能有白写这样廉价的品种。再仔细看时,发现那竟是一条通体纯白的锦鲤,鳞片即便在水下也皎洁如银。
“看来即便是鲤鱼,也有对这种戏法毫无兴趣的呢。”
水榭当中的老人慢声说道,眼神却一直随着那条白鲤,温度森寒。
……
如同死去鸟儿的笼子那般寂静。
这就是夏油傑对于这处有着数百年宅邸的最初印象。如今,这处禁制森严的院落仍然延续着堡垒一般的职能,早在山城国时代,此处便作为华族的基地所存在着,高高的筑地墙也将这些贵人与市井隔绝开来。
即便是如此陈旧的家族,如今在安保方面,也毫不犹豫地接受现代科技的武装。古老的围墙上安装了感应设备,密切地监视着四围。只要有入侵者来犯,报警器就会响起,而家中的守卫就会赶来将其驱逐——对于他们而言,即便是将盗贼直接击杀也无可厚非。法律永远是为了迎合这些贵人而存在的,就算存在杀人的嫌疑,最终将其被判为防卫失当、甚至是无罪,对于他们而言不过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也正是这样严密的防御手段,才让五条邸在数次的战火中都安然无恙,得以留存于世。
但从某种程度而言,外壳越是坚硬,那么内在就会因为这样的保护而退化得愈加软弱,就好像蚌的壳与肉一般。
“夏油大人,久疏问候。”
温顺的女声自身畔响起。身着和服的仆妇站在走廊边上,深深地朝他行礼,露出发髻后雪白的后颈。
“请往这边来。”
仆妇朝走廊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指引去路。夏油的记忆力很不错,尚且记得初次来到五条邸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女人为他指路。那时她的面容与现在别无二致,时间仿佛在这个庭院里停滞了。
“好久没有来过了,这里就连风景也没有变化。”夏油微微地感慨,“想必五条家的当主也是如此吧。”
“老爷的寿命就如同庭中松柏那样,长青不衰。”仆妇假装没有听见他话语中的讽刺,柔和地答道。
“就算是常青的树木,也会被虫蚁朽蚀。”夏油笑了一笑,“你并没负责过园丁的活儿吧?越是年老的树木,就越容易被虫豸作为巢穴。即便外表看上去郁郁葱葱,但是树干中心早都是空洞了啊。”
“……我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只懂得迎接客人罢了,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女人的表情毫无变化。
其实明明就清楚得很吧,夏油在心中嗤笑。
从仆妇身上的气味就能察觉的到,她是一个Ω,甚至可能与悟有着血缘关系,但在家中也只能做一具美丽的人偶,用处不过是待人接物罢了。为难一个Ω对于自己而言毫无意义。在这种从根已经腐烂的家族当中,这种人不过是附生在虚有其表的朽木上一根藤蔓而已。
十几年前,在初次踏入这个庭院的时候,他还是一名警校的学生,并未想过这样的名门的背后也尽是阴影。实际上,黑白两道的界限从未分明。如今作为黑道的自己再次跨入门槛,受到的礼遇却是今非昔比,这样的现实也实在讽刺。夏油漫不经心地往廊外看去。樱树低垂的枝条上缀满了迟开的花,即便如此,到了春末,原本娇嫩的花瓣也已经泛白,像贫血的美人。
“这是御室樱哦。原本这是在仁和寺出家的天皇亲手栽种的樱花,特意迁移了几株来到这里,比北国的霞樱更为优雅吧。”那时接待他的仆妇是这样说的。
曾经的五条家还秉持着身为华族的高傲,悟的族人们也都沉浸在旧日的幻梦当中,不肯醒来。十六岁时他便明白,那些人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废物罢了。子孙不肖,偌大的家业也会被蛀蚀干净。固然身为黑道又怀着野心的自己一直在无所不尽其极地想来吞并这些世家的祖业,可是这些纨绔子弟,难道不就是让古木朽烂的害虫本身吗。
正出神时,他忽然听到五条家的仆妇轻声说:“已经到了,夏油大人。”
夏油收回目光,只见身着正装的五条家主正立在走廊尽头等他,笑着说:“真是好久不见”。
“过去很久了么?我总觉得,见到你的那天,就好像还在昨日那样。”夏油笑了笑。
“怎么说也有十年了啊。对于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像我这样的老人家,已经没有几个十年啦。”五条家主叹息一般说道。
据说五条家的人都以美貌著称。其实悟和五条家现任的当主并不相似,但不能否认的是,即便已经年过七旬,这位当主也堪称一声美男子,看上去就像一名儒雅的中年男人。夏油知道他目前在三津银行中仍然保留着职位,其实那只是个虚名,不过为这些家族享受分红提供方便而已。看着男人如同白玉那样细腻的脸,他就会觉得胃中泛起一丝恶心。正是因为蛀虫一般的生活方式,岁月才难以在五条家的人身上留下刻痕。
“站在玄关处说话,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五条家主稍微侧过身去,让出一条路来,“室内已经泡好了茶,不如进去叙旧吧。”
“好。”夏油点头。
和室的门对于他而言稍矮了一些,需要低头才能进去。仆妇跪坐在边上,无声地替他们收好了木屐。
这里是族长的待客室,也是五条邸最核心的房间之一。走廊与石子铺成的甬道就像蛛网那样交错,也看不到尽头。从前夏油从未来过这里,其实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悟的卧室,对于这个迷宫般的宅邸他没有任何兴趣,那时也没有哪个家仆愿意理会这个从北国乡下闯入的年轻人。
墙上挂着历代名家的和绘。一名束着高髻的中年女性跪坐在茶案旁,夏油认出她就是那个向自己致电的管家。“午安。”她朝夏油优雅地点头,又重新垂下眼。
“这是我贴身的侍女,你不用介意。”五条家主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随后便在案旁跪坐了下去。 “好。”夏油颔首,其实他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规则和枷锁无异,然而世界就是被这些规则禁锢着,但它们其实也都是强者制定的。
当人站在足够的高度时,便不会再理会这些规则。
“用茶吧。”五条家主拿起了茶杯,轻声说道。这跟夏油印象中那个倨傲的男人大相径庭。
在被标记以后,每逢假期,悟都会更加热衷于邀请他来到这里。现在想来其实悟大概是故意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跟本家作对,但是对于五条家来说这不过是孩子的玩闹罢了。
从事实来看,这种看法大概也是过来人的经验。
“相信你已经读过信了吧?又是如何作想的呢。”漫长的沉默过后,五条家主终于开口问道。
“如果是指与五条家合作的话,那我自然没有推拒的必要。”夏油说,“不过,究竟要合作到什么地步,想来也还需要商谈吧?无论市场上的局面如何变动,目前还没有动摇到你们的根本,我又凭什么得到五条家的支持呢。虽然说这对于磐星会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我也想看到五条家的诚意。”
“这种问题,你完全不必顾虑。”
五条家主缓缓说道:“作为世袭了数百年的家族,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以自己的血缘而骄傲。但是现在看来,再不改变的话,也无法顺应于时代了。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银行业还是欣欣向荣,商店里每天人来人往,资金就像鸭川的河水那样流通,那时谁也没有想到,即便是河流也有枯竭的那一天。我的儿子们都不堪大用,虽然在各处都有闲职,可是祖先的荫蔽终究有限。
“夏油,你原本是岩手一带的居民吧?警部的高层我多少有人认识一些,这么多年来能够进入警视厅直系的警校学生少之又少,而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我曾经预测你会坐上课长之位,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你了,假以时日,你的资产会超过御三家中的任意一家吧。”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夏油,然而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看不出有被打动的痕迹。
“你说的这些事情,悟都可以做到。那又有什么必要舍近求远呢?”夏油淡淡地说。
“……如果是说那孩子的话,他已经没有支撑五条家的资格了。”
茶水的蒸气在空中慢慢消散,陶杯也无可奈何地冷却下来。夏油敏锐地察觉到,所谓的“失去资格”,大约跟御三家之间的争端,还有自己身上的案件不无关系。当初他已经料到世家内部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因此才准备不顾一切地把五条带走。然而悟拒绝了他。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胸口的闷窒也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无声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哎呀,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提这种令人不快的话题做什么。”五条家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扭头问他的管家:“玉置,现在什么时候了?晚上的宴席也该准备好了吧。”
“回禀老爷,现在是午间四点一刻。”
“哦,那么还有一些时间啊。”五条家主从地上起身,展开衣袖,叫随从替他抚平衣角的褶皱。
“我的年纪已经大了,无法长久地陪同客人,也请你见谅。”他微笑着说道,“不过,这处宅邸到底是五条家几代人精心修筑的,四月正是最好的时候。就让我叫个家仆带你先逛一下吧?夏油。”
留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以后,五条家主便离开了。夏油在室内静坐了一会,从门外忽然传来衣服窸窣的声响。随后一个身着单薄和服的少年便出现在他面前,瑟缩地喊了一声“夏油大人”。
“你是?”
“啊,家主老爷让我来服侍您去歇息……”那孩子匍匐在地,轻声说道。
夏油立刻想到了五条家主刚才所说的内容。不过,他对于在这个鸟笼般的宅邸中闲晃不感兴趣,更何况在这种地方,所谓的“侍从”大多也扮演着眼线的角色。最要紧的是,当下悟不知道身在何处,这让他有一丝焦躁。
起身以后,那个少年就像影子那样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低眉顺目。“走在我身后的话,又如何带路呢?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夏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少年闻言迟疑了片刻,随后从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跟前。
“抱歉,夏油大人。按照规定,我原本不能走在您的身前。”少年微微抬起眼睛,纤长的睫毛底下仿佛傍晚的雾那样潮湿。
“不必多言,把我带到应该去的地方就好了。这也是你们家主的意思吧?”
由于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夏油对待人情世故的眼光十分精明。五条家的当主在待客途中离开,如果不是因为什么意外,那就是原本就有情报想要对自己宣告,只是身为家主不方便这样直白,所以才需要一定的托辞。
袈裟的衣袖忽然一紧。夏油扫了一眼,只见自己的衣角被扯住,那孩子垂着头站在身后,嘴唇微微抿起。
“……其实不需要那么急的,”他轻声说道,“夏油大人,我一直都很在意您的事情,总觉得很仰慕。” 毫无疑问,五条家的成员都是难得的美人。虽然并不像悟那样几乎全身雪白,但此时凝神看去,这个少年的眉目与他也有五分相似。
“是吗?我倒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夏油没有拒绝这份仰慕,默许了这种过份亲密的距离。在这种地方,地位卑下的家仆,甚至是妾室与客人发生关系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他们其实是被漠视的存在,必须附丽在靠山身上才能生存。
α是嗜好侵略的种类,就跟野外的雄兽那样,从来不会拒绝闯入领地的猎物,也不会拒绝更多可以交媾的雌类。当家主把自己指派给夏油傑时,他就已经明白大概会发生什么。
春夜来得并不迟,午后往傍晚推移的那段时间里天光也逐渐黯淡下来,庭院里寂静无人。在花丛的浓荫当中,少年无声地靠近了他,期待着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傲慢的客人向自己垂下爱怜。
“很久以前,您就来过这里吧?”他轻声说,“五条家的宅邸很少有外人进来的……您是一个例外。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您大概从未注意到我吧?”
“没有啊,我还记得你。”
“真的么?”
“因为你长得跟悟有几分相似。”夏油说。
少年的脸色有些变了,那种隐晦的媚色忽然从他身上消退殆尽,露出几分不甘。他无声地咬紧牙关,又垂下了眼睫:
“如果让您不悦的话,真是抱歉……但我怎么能跟悟大人相比呢,这实在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因为夏油不仅揽住了他的腰,还俯下身去,一双细而窄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他的脸。如果在情人之间,这个距离只会让人觉得亲密,但此刻少年只觉得危险。 α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可是首先袭上心头的不是情欲,而是深深的恐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使用信息素引诱这个人的选择是多么愚蠢,无异于兔子将颈动脉暴露在狼的利齿之下。
“说得也没错,光是这双眼睛,比起悟就差远了。”夏油赞同地点头。
接连来侍奉自己的两个仆人都是Ω,这里面的内涵是什么不言而喻,可夏油对这种隐晦的谄媚只感到恶心。少年的信息素与花香类似,在庭院当中这种气味淡得几乎无法察觉,大概是以为自己不会发现这种小伎俩吧。
其实夏油对于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要说完全没有反应那也是谎言,毕竟α和Ω的关系就像磁铁的两极,生理上的构造就注定这两个性别之间必然只能建立起以交媾为基础的关系。 “那个,在院子里就要做么?”少年压下心中翻涌的不悦,这也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原本遵从本能发软的身体,大概是连着骨髓都被信息素麻醉了。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毫无预兆地从下颌传来。他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夏油忽然掐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α的手劲很大,指腹粗糙,有那么一瞬间少年几乎以为自己的骨头就要断掉了,疼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面上还要维持笑容,因为有些客人就有这样施虐的癖好。
“不用了,我喜欢更加矜持的类型。”这样说着,夏油却扯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在挣扎中他的和服也散开了,露出了纤细的锁骨,还有胸口大片的肌肤,从远处看就好像一场粗暴的艳情戏,“不过,既然五条家派来这样主动的侍宠,我不享用,是不是也太不给面子了?”
“哈啊、请放开!好痛……”
少年痛苦地呻吟着,扬起脖颈,仿佛不堪承受。事实上他的举动都来自真实的恐惧,而不是逢场作戏。有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抵在了少年的脖颈上,那是一把开刃的小刀,仅仅是呼吸的幅度大了一些,刀刃便划破了皮肤,鲜红的血珠不断滚落。
……
玉置屈膝跪在家主的房间之前,等他开口。庭院中的状况已经有耳目汇报给了老爷,要如何处置那个擅作主张的家仆,以她的等级还无法做主。虽然那孩子名义上是负责招待宾客的佣人,可实际上还是有本家的血缘,只是表面要做些杂务而已。
喝过一碗茶以后,五条家主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
“老爷。”
玉置将额头抵在地板上,俯首谢罪。身为管家,却让这个古老的家族中出现了如此不知廉耻的下人,她应当担负起重大罪责。无论如何,在院子里就想要勾引外面的男人,也实在是不成体统。
况且老爷的本意也是让他把夏油带到悟大人那里去,结果那个贱人却自作主张,与夏油在屋外野合,也实在是罪大莫及。
“起来吧,玉置。”家主却意外的和缓,“发生这些事情,其实原本也在我的预料之内。”
“什么?”管家紧紧攥着和服下摆,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无论如何,阿晓也有我的血……他在想什么,我也很清楚。”五条家主说,“他跟悟的脸确实有几分相似,性格却要懂事得多。让他做侧室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而且更能够为五条家争取利益。”
“啊,可是……”
“没有关系,就让他自己去闹吧。”五条家主挥了挥手,“夏油是个傲慢的人,更重要的是性格坚韧,其实也不一定真的上套。既然来到这里,就说明他已经做好觉悟了,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妾身知道了。”管家直起身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既然你被派过来指路,就把我带过去吧。”
隔着袈裟宽大的袍袖,夏油将刀收回一寸,别过少年的脸,悄声说道:“……不要想着使诈,否则,我会先把你的手指砍下来。”
男人打量着他的眼睛,双眼却深不见底。少年从小在五条家靠着看人眼色生存,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知道这个真面目就像修罗一样的α真的会杀死自己。
“我知道了,这就带您过去。”
“好。”虽然这么说着,夏油却并未收回小刀,而是押着少年,两人一直往庭院深处走去。
“在我印象里,通往悟的房间的路似乎不是这一条。”
“悟大人如今不住在那里了。”
经过走廊的拐角,眼中的景象忽然荒芜起来。五条邸占地相当寥廓,宛如一处座落于山畔与林间的公园,即便在宅院内部,也有如同野外森林那般的荒地。这种林地往往只是作为景观存在的,鲜有人至,并不适宜居住。
“他是五条家的嫡子吧?那又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少年的脚步略顿:“你是说悟大人吗,他现在已经不是嫡子了哦。”他的嘴角忽然冒出一丝冷笑。
“这样啊。”夏油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惊讶。
“如果现在去找他的话,说不定会后悔的哦。”少年的脖颈仍然被刀抵着,可是怨恨的话语却仍然从齿缝之间流露出来,“归根结底,高贵的悟大人也不过是一只母猫罢了。”
“这种事情,我比你们更清楚。”夏油无所谓地笑笑。少年闻言,心中感到一阵被虫蚁噬咬般的刺痛。他明白自己对于悟大人心怀的感情。其实他也是五条家的子嗣,然而母亲却是无足轻重的女佣,连累他也被家主忽视。分化成Ω之后,自己更是只能以家仆这样卑微的身份活下来。
原本在这样的家族当中,受到不公的对待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同为Ω,五条悟却能够到这个牢笼外面去,还与自己命定的番成结了。虽然夏油并非华族血脉,这种事情与私奔无异,可是对比之下,连五条邸都无法迈出的自己,处境也显得更加可悲。
“夏油大人,你还是不明白……在五条家这种地方,就算再有高贵的亲戚、出众的能力,都不足以保全自己。我们都是这棵树上生出来的东西,就算凋零,也要在这块地上腐朽,化为养分,然后被汲取殆尽。”
少年的身体还在颤抖,声音却凉如薄冰:“不过,等你亲眼看到悟大人的时候就懂了。”
夏油傑沉默不语。刚才他为自己注射了一针抑制剂,才将暴烈的信息素压制下去。他倒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Ω而失态,但是信息素并非完全由意志掌控的。一想到悟的处境,心脏里就像养了条剧毒的蛇那样绞痛。
当他们来到那栋仿佛被遗忘的小屋跟前时,那种愤怒终于达到了巅峰。
没有仆人,也没有护卫。在临近傍晚的时刻,阴翳自林间而生,慢慢地覆向了那间简陋的屋舍。有风吹过时,树叶簌簌作响,带来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混在空气里,原本应该极淡,却无端地让人想到饱熟到接近腐烂的果实。即便已经变质,他也不可能认错,那是悟的气味。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察觉到夏油散发的危险气息,少年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回过神时,冷汗已经把里衣湿透了。
“不行。”夏油直接拒绝了他,拽着少年的领子,抬腿踹向了屋舍的门。那扇已经有了些年代的木门原本上了锁,在此时却形同虚设,木板向两边断开。刚一踏进门槛,夏油就听到了暧昧的呻吟,那声音有点像哭泣,就像发情的猫儿那样。
发生了什么?上次见到的时候,悟不还是好好的么?心念电转间,夏油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可能都指向了这座古老的宅邸。根本不需要声音,循着气味他就能够找过去,也怪不得五条家的人会把悟锁在这种地方,即便是如此微弱的信息素,也足够让一个刚分化的α失控。他又想到那时悟的身上是闻不到任何气味的,可如今它们又被激发了出来。五条家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恢复了悟的腺体功能?他思考了许多种方法,可是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愤怒到要发狂。
“……嗯、嗯……哈啊……”
越接近屋舍深处,传来的喘息就越是靡艳而潮热。然而只有Ω能够理解,这是一种假象,发情时无法得到抚慰的痛苦就好像刀那样切割在他们身上,而甜蜜的信息素与煽情的喘息,都不过是引诱α的手段而已,就好像花用艳丽的颜色与香气吸引蜂蝶那样。
夏油忽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身侧。“你想干什么?!”少年见他眼角泛红,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本能地想要离开这个像狼那样嗜血的男人。他的预感没有错,下一秒夏油就将他按在了墙上,脊骨都要被碾碎。“如果你在这里把我杀死了,那么我……”说到一半他忽然呆住,他又能干什么?五条家为了利益,就连五条悟都能拱手献出,更何况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
“不要把发生在这里的任何一件事情告诉别人,否则我会直接杀了你。”夏油慢慢地说道。他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底下都压着深不见底的感情。“你是五条家派来刺探我的吧?他们虽然也会有别的暗探,但肯定也会听取你的证词。”
“我知道了。”少年愣了一下。
夏油把他放了下来,拖着他又往深处走去。短短的这十几步路,简直就像走向地狱那样漫长。他忽然感到强烈的后悔,卷入这两个人之间的纠缠简直就是一场灾祸,从前他曾经躲在阴翳底下那样艳羡地看着悟大人和他的番,现在却只觉得恐惧,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是疯子,爱上他的五条悟也是疯子。
据说黄昏是逢魔时刻。晚照穿过窗棂,信息素如同风暴般席卷,还有看似香艳实则痛苦的呻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仿佛群魔乱舞。
卧室的门根本没有锁。夏油推门而入,带着如血般的残阳一齐涌入这个房间。他的头痛得厉害,过量的信息素对于α而言也是一种负担,甚至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幻觉。一个白色的人形蜷缩在床上,未着寸缕,就像一只被雨淋过的流浪猫那样。夏油走过去,掰开他的身体,那个人想要抵抗却没有力气,像将死的牡蛎那样被打开,露出柔软而苍白的内里。所有的画面在夏油眼前都像被过度曝光的照片那样模糊,在这样模糊的线条里他只能困难地辨认出一些异样的蛛丝马迹,比如不知何时孕育的那枚珍珠。
“悟!”夏油的嗓音哑了,他也是一个强大的α,可这也意味着腺体更容易躁动,充沛的信息素往往更能激发α的力量。更何况五条悟是他的番,从生理上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Ω原本就该是承受欲望的容器。此时残存的理智不仅是与欲望作对,也是与本能、与自然所立下的法则作对。
床上的那个人没有回答。五条茫然地张着嘴,就像被抛在岸上的鱼那样喘息。发情所带来的高热已经让他的感知半缺失了,这其实是人体的一种保护机制,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被失控的情欲折磨疯了。
夏油回过身,把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推倒在地上。“你干什么!”少年凄厉地大叫,他是真的畏惧这个α,此时夏油蹲在他面前的样子就像一头退无可退的狼,随时可能咬断自己的喉咙。
“我都说了,你会后悔的……”
他闭上眼睛,冷汗从发鬓深处流下。这不仅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痛楚。α肆虐的信息素不可能对他毫无影响,可是显然夏油傑并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五条家既然派你过来,也预料过这种可能性吧?再见到悟之前,我就会经不住你的引诱,先把你标记。”在这种时候,夏油竟然落拓地笑了,“不过,我对送上门的猎物硬不起来啊。
让你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到时候就和你一起跟老爷子汇报吧。”
话音刚落,少年的颈侧便传来一阵刺痛。他惊恐地瞥向那处,发现一支针管已经扎进了自己的静脉,而夏油还在往里面推注药物。
“这是强效的抑制剂。”夏油淡淡地说,随手将空掉的针管扔到地下。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还有深深的挫败。他明白夏油此时也没有多少余裕,即便如此,作为α他也不可能对自己出手。被推入抑制剂以后所有被迫发情的症状立刻消退了,意识也变得清醒,他看着夏油充满血丝的双眼,不自觉地想后退,脚踝却被攥住,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鲜明的剧痛立刻覆上了神经。
“啊、啊啊啊啊——!”少年弓起身子,抱着腿不住地惨叫。
“很痛吧?不过,你还不能走。”夏油的呼吸也粗了起来,哑声说道,“好好看着……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站起身,向着床走去。悟大概是被五条家的人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被诱导发情。对于这些世家而言,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牺牲子嗣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不久以前五条被包括自己在内的人联合起来暗算,导致他和他的家族都陷入了被动,那么作为弃子也是可以预料的。只是夏油原本也没想到五条家会那么绝,那些人就连悟最后的一丝价值都要榨取,Ω在这里没有任何地位,只能作为美丽的物件那样在他人手中辗转。
就算没有自己,想必五条家也会不吝于把悟献给任何一个有权势的α,或者是很多个……在世家当中,交换Ω,让他们与那些位高权重的α结合,也是一种增强联系的方式。可是作为贵子栽培长大的悟,绝不会像别的Ω那样容易控制。发情时还能够散发信息素,就说明悟的腺体还在,最大可能就是他被下了药,五条家的那些人想用这种方式来控制这个桀骜不驯的逆子,即便他曾经是支撑家族的那个人。
想到这一点,夏油的心中便无可抑止地感到仇恨。
……
不知从何时何处席卷而来的信息素加重了五条的症状,他已经脱力了,就像一个瘫痪的人那样软倒在床上,洁白的被单被淫液打湿了一次又一次。夏油踢掉木屐,单膝跪到床前的时候,他甚至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凭着本能,失去焦距的苍蓝双眼盯向夏油的胯下。袈裟很宽大,完美地掩饰了α的欲望。夏油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冷静,如果不是炽热的呼吸,和耳后泛起的潮红,看不出来他在忍受欲望的煎熬。
“悟。”他低声说道,伸手去抚摸五条的脸。在发情的时刻,悟的神情并不如清醒时那样冷酷,甚至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那样,轻轻地回蹭他的掌心。在那一刻夏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感觉,他无法分辨那是悲哀还是讥嘲,但是他能确定此时悟一定没有认出自己——如果他还醒着,绝对会想办法杀了自己的。
“呜……嗯啊……”
五条一边发出母猫叫春般的呻吟,一边探出软舌,讨好地舔舐着这个α的手心。他已经没有余裕把知力分在认出来者身份上了,在这个幽禁的空间里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刚开始他还能通过分辨光影来推测过去了多久,但是发情症状越演越烈,后面他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没有抑制剂,没有任何医生,甚至没有任何人来处理那些症状。五条家的人会派钝感的β来照顾他,更换被弄脏的衣物和被单,喂一些流质食物或打营养针,可也仅限于此而已。可他需要α,不仅是炙热而空虚的甬道需要被填满,更是因为小腹深处那个异常的存在——孕期的Ω原本是不会发情的,因为在发情时子宫会充血、肿胀,压迫胎儿生存的空间。但是谁也保不准有意外,在没有药品的情况下,找个α,得到信息素的抚慰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即便已经无法维持理智,但作为孕夫的本能还是让五条下意识地做出对孩子最有利的选择。他艰难地支撑起上身,叼住袈裟下衣的绑带,试图将其扯开。然而夏油阻止了他,双手轻柔地捧起了五条的脸。
“没事吧,悟。你看上去不太清醒。”
与关切的言辞相反,五条这种浪荡的反应激怒了夏油,Ω在发情的时候都是被欲望掌控的雌兽,但原本悟不应该是这样。他将手指径直探入五条湿热的口腔,夹着舌头玩弄。这种过于粗暴的动作引起了咽喉的反应,五条忍不住干呕,但还是用湿润的眼神仰望着他。
这种反应让夏油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出现在这里的无论是谁,只要是随便一个α,悟都不会拒绝。与此同时,这个认知也让夏油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可能接受悟被别的α占有,他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重新将他搂入怀中的时候,两个人的体温都是高热,夏油甚至想过就这样融化在一起。
“啊、啊……嗯……”
悟被他抱在怀里,就像不听话的猫那样轻轻扭动身体。刚开始夏油以为他想挣脱,结果却发现并非如此,隔着袈裟的衣料他能感觉到悟悄悄地在自己的大腿上磨蹭,这简直就是一种本能的自慰。
“没关系,不会让你被别人碰的。”拨开湿透的刘海,夏油将嘴唇印在他的双唇上,纠缠着说,
“总会有办法的……” 唾液的交换也能够传递信息素,在此时的效用与镇定剂无异。一吻过后,五条散乱的精神终于回收了一些,但也只是一点而已,此时的最强静静地倚在夏油的臂弯里,略微皱起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傑?”他念出这个名字,随后又颤抖起来,忽然身上爆发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夏油推开。对于处于情潮中的Ω而言,衣物只是徒增折磨的累赘,因此他身上一丝不挂,就那样赤裸地蜷缩在墙角,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曾经的番。
夏油不是没有见过他发情时的情态,可是五条向来游刃有余,他的精神比绝大多数Ω甚至α 都要坚韧,因为欲望失控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他也没有阻止悟的逃离,因为一个春情缠身的Ω不可能离开床榻,只是往前跨上一步的距离,他便轻松地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现在能认得出我了吗?”夏油问道。
“……”
回答他的仍然是令人感到寂寞的沉默。多日监禁之中,悟的白发长长了一些,遮住了一半眼睛。夏油死死地盯着他,这个看不清面目的α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又试图躬起脊背。这是一种本能的保护,完美地掩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这种姿态就好像一朵蒂珠已经开始膨胀,却还未凋谢的花。
可是α根本不会任由他行事,又硬生生地将他掰开,膝盖顶进了双腿之间,粗糙的布料毫不留情地蹂躏着脆弱的内里。射精对于解决男性Ω的情欲毫无作用,那东西也只是徒劳地硬着而已,因为充血时间太长,连薄皮也变得更加脆弱,只是稍微蹭了几下就破了。
“好痛、啊啊……”
五条难耐地扭动腰肢,想要用手去触碰一下破皮的地方,却被夏油将手腕反压在了背后。很快他的眼里就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因为在情动的时候,这种锐痛往往是致命的,Ω贪求情欲的本能会连同疼痛都转化成欲望。很快他就这样去了一回,晶亮透明的液体淅淅沥沥地从前端淌了出来,五条向后软倒,仰瘫在床上,腰间还在微微痉挛,回味着余韵。
不对、不对……他费力地思考着,在铺天盖地的信息素里,总有一种违和的存在。那个α好像一直在试图跟自己对话,可是五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两个人明明相拥在一起,却好像间隔着海水。
无论如何,发情热的症状消退了,那就是好的迹象。但是五条不知道这个α会做到什么地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绝对不想被插入进去。
“好大啊,先让我给你口一下吧?”他勉强支起身体,趴在夏油腿上,拨开衣物,底下尺寸堪称雄伟的那一根便弹了出来,差点打在脸上。五条痴痴地笑了一下,被唾液和情欲浸润得丰泽的嘴唇在蕈头上轻轻一吻,舌尖挑逗着小孔,绕了一圈。据说孕期三月以后便可以行房,可是一想到自己被α压倒在身下的可能性,五条便感到脊背上有寒流窜过。他需要汲取α的信息素来恢复理智,只有这样才能想办法逃离这里,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会被侵入,只能将姿态放得更低,虚与委蛇。
“全部交给我就好了~”他仰起脸,朝α笑了一笑,双眼弯起。那个人似乎没有反对,五条心中稍定,将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俯下身去,将硕大的前部含了进去,包裹在口腔里,再纵容它一点点地深入,卖力地吞咽。
没有哪个α能够拒绝Ω这样的献媚,那个人显然也不是例外,还没有在他口中发泄出来,对方就粗暴地攥住了他后脑的头发,强迫五条含得更深。
“唔……嗯啊……啊……”
从喉咙深处溢出了干呕的声音,然而五条的脸却仍然维持着堪称完美的媚意,简直就像一具性爱娃娃那样。夏油很清楚,这家伙其实没有那么能忍耐,口交的时候看上去积极,但技术也很青涩。现在这副样子不过是演技而已,从前跟自己上床的时候,他一次都没有露出过这样虚假的表情。
违和感。
这是夏油傑唯一的感想,跟悟那张完美的脸比起来,自己的东西只能算粗野,每次进入的时候都有一种在毁坏上等工艺品的错觉。可是比起这种视觉上的刺激,从心头滑过的不详预感,才更让人感到怪异。
“现在悟那么喜欢口交了吗?我都不知道。”夏油笑了笑,将手探入五条的臀缝之间。那里面毫不意外地已经是湿淋淋的一片,甬道的入口瑟缩着,但是当指节探入时,媚肉却立即黏腻地贴合了上来。
发情的Ω遍身都是敏感带,但是毕竟还有主次之分。无论是亲吻还是爱抚甚至深喉,都不如真正填满容纳欲望的那个地方更能安抚到他。
“那个……嗯,再深一点……”五条口中还含着α的东西,脑子里也是迷迷糊糊的,很轻易地就能陷入到欲望中去。如果可以,他还想让侵犯后孔的手指更深入一些,当然,还有更粗的东西……
夏油对于他的弱点十分清楚,他并不介意让悟在自己身下露出痴态,可那只能是在他还能认出自己的情况下。
原本是只属于自己的Ω,沦为了人尽可夫的容器,想必无论是谁都不能容忍的吧?
“悟,好歹看着我吧。”捏着Ω的脸颊,强迫他松口以后,夏油将被浸得水亮的分身握在手中,随意撸动了几下,最终全部射在五条脸上。五条茫然地望着自己,纤长上翘的睫毛都被糊住了,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能伸出舌尖,笨拙地想要将这些精液舔掉,但最终无济于事。好奇怪,这个人是谁呢,总觉得很熟悉……五条模糊地想。他的五感好像都被雾气所遮蔽,那个α捧着他的脸,话语根本听不清,但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样的人原本应该不会再有了,因为那个人……
像是黑夜被闪电划开,五条的意识忽然真正清醒了过来。他错愕地看着夏油的脸,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而就在这种时候,身下抵着的那种炽热而坚硬的触感也让他不禁战栗。
接触到那道目光时,五条就很清楚地认知到,傑不可能放过自己。可是这种事情也太过荒唐,胎儿还在自己的肚子里,作为父亲的傑却有可能再次侵入那个地方。
“你醒了?”夏油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低声问道。
五条没有回答,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挣开了夏油的钳制,踉踉跄跄地朝床脚爬去,随手抓起一件襦袢便拢在身上。随后他便跃下床去,想往门的方向跑,但是发情热已经浸润到了最深处,连骨髓都已经酥软,根本无以支撑。
“悟,为什么忽然要跑呢?”在失去平衡,摇摇欲坠的那一瞬间,一双粗大的手忽然把住了他,将他整个人又往床上拖去,按进层层堆叠的被褥里。五条绝望地用眼角余光看向窗外,最后一点残阳也要消失了,血色的光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更深的黑暗首先笼罩了他。“都已经到这个地步,跑已经没有意义了……明明我给过你机会。” 夏油的吻深深烙在他的后颈上,那更像一种残忍地噬咬,α发达的犬齿刺进皮肤里,丝丝血液渗了出来。
“你跑不了的。”他怀着一种连自己也未曾相识的感情宣告,看着碎星般的光再次从五条的眼中消失,心中竟然感到一丝魇足。
夜色渐深,气温逐渐低了下来,雾气结成露水,凝在叶梢,又无声坠下。
按理说在这种凉爽的环境下,情欲都会多少消退一些。如今看来却尽是枉然,发情带来的潮热根本不是降温能够解决的。衣物堆叠了一地,这些华贵的布料在此时已经失去了遮蔽身体的作用,五条身上只剩一件薄弱的襦袢,被推到腰间,露出下半截光裸的肢体,皮肤上隐约还残留着情欲的水光,在黑暗中就像白蛇那样淫荡而刺目。
“滚开。”他跪趴着被夏油按在身下,但还在试图挣扎。这种体位就像发情的雌兽等待交媾,实际却并非如此,因为只有这个动作能保护如今最为脆弱的小腹,那里面藏着花朵下的子房,孕育着幼小的胚珠。这也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到底是出于对夏油的感情,对于未出世的孩子的爱意,还是仅仅出于激素的影响,都不重要了,但此时因为发情早已打开渴望着α的穴口并未被真正侵入,这对于他而言才是关键。
其实不用他说,夏油也是明白的。悟出奇地在意自己的腹部,即便发情到了如此严重的境地,他仍然在逃避交合……这样想着,他毫不犹豫地迫使五条的双腿夹紧,将下体挤进了Ω大腿细嫩的内侧之中。那里已经湿得和内壁差不多了,在摩擦的时候就已经发出了“咕叽、咕叽”的水声,虽然触感还有很大差别,但好歹也对泄欲有点帮助。
这种腿交毫无疑问是羞耻的,亵渎的意味甚至超过了正常的插入式性爱,α这么做显然就是把Ω当成了一种物件,盛放欲望的容器,五条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可以成为任由他亵玩的零件,无论是口腔、甬道、胸部甚至是腿间,都柔顺地为这个再次标记了自己的α而存在着,等待着他在上面留下吻痕,或者是精液。
这样的认知毫无疑问刺激到了五条,即便沦落到这步境地,他到底做了二十多年的贵子,与生俱来的傲慢比起Ω的本能先一步刻印在身体上。可是现在他需要保护胎儿,这样的本能比所有事情都要优先,因此他没有反抗,反而自觉将腿并得更拢了一些,甚至讨好地努力前后摇摆腰肢,模仿出被抽插的样子,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骂:“你这混账……”
“嗯,说得没错,但是谁叫能来到这里的只有我呢?”夏油按着他削瘦的肩膀,在耳垂处亲了亲,满意地感受到身下不住地颤抖,“……悟,难道你还在等你那些心爱的学生吗?很可惜,你只能够在我身下发情。”
“啧,这是因为药物才对吧?”五条将脸埋在被褥里,看不见表情,却还是发出了嘲讽。
“……说得也是。”夏油笑了笑,忽然加重了力道,将五条大腿内侧磨到发红。
“啊……咿、轻点……混账……”
Ω没那么经玩,其实腿缝没被压着磨那几下也都已经红了,就算借着淫液的润滑也没有作用,那部分仍然火辣辣的疼。可是更要命的是就连分身连同囊袋都也被磨蹭到了,没过几下五条就感觉酥软的感觉从尾椎向上流过,连同双臂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撑了,腰只能继续往下塌,臀部顺带着抬高,略微有弧度的小腹倒是没事,但他仍然感觉到肚子要被顶得摇晃。
“真是淫乱了啊,悟。”
这种抚慰性质的性爱对于α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好处,但与这种事比起来,看不到五条的表情反而更让夏油感到焦躁。在性事里Ω比α更容易沉沦,从事实而言,Ω只是盛放欲望是容器而已,而α才拥有着交媾的主动权。他知道悟大概已经到极限了,便掰开了五条的臀缝,指尖探进了几乎要化掉的穴口。
“不行、不行……嗯……”
与口头拒绝的态度截然相反,已经肿起来的穴嘴诚实地咬住了夏油的指节,留恋不舍。
“为什么要拒绝?这不是很享受吗。”
夏油嘲笑道。作为进犯的一方,α在发情的时候并不像Ω那样只能软作一摊水,反而显出不容拒绝的态势,顺五条的腿将分身插入臀缝之中,在会阴和肛口边上危险地戳刺着。
最敏感的部位被这样刺激,五条已经没有余力再回应什么了,只能迷乱地呻吟着,最后一点余力也用来小心翼翼地躲避。这种聊胜于无的安抚并不能真正起到什么作用,但是悟的反应实在过于可爱,竟让他的心有了一点柔软的错觉。
他暂时停下了玩弄五条的动作,把他报了起来,按在自己身上。五条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又被他扳住,吻上了嘴唇:“为什么那么害怕?悟,我已经回来了,就算……”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Ω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失声了。他其实想说悟被别的α标记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也会把自己的烙印再次覆盖上去。但是如今悟还怀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假死的那段时间里也许他和别人结合过了,允许对方进入自己的生殖腔。
α为了保证能留下自己的种,在每一次交媾时基本上都会进入那里,成结,然后注入自己的东西。从前他和悟的性爱却是例外,那时他并不能确定计划能进行到哪一步,自然也不能与悟形成任何可以被确定的关系……也许一切都太迟了,即便现在他在悟的身上留下标记又有什么用呢,悟毫无疑问地在维护那个孩子,而孕期Ω的身上原本是不会有气味的,因此他也无法得知那个α的身份。
“不要进来……”
五条却已经被给玩得迷了,眼神也是水气氤氲,含混不清地乞求着,双腿却主动环了上来,交叉着搭在夏油的腰上。这种时候,单单是接吻里交换唾液的信息素都已经不足以让他镇静了,情潮就像灭顶的海水那样淹没了他,夏油却没有更近一步,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了白腻并且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悟。”α静静地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他抬起头来,黏着的唇瓣终于分开,两人四目相对。话音刚落,五条的眼神逐渐清晰,眼中的雾气慢慢散开,这个Ω在此时也仍然显出了他强大的精神,即便情热已经烧灼到了这种地步,他仍然坚决地将理智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傑,当初你说过,你死了以后,我可以随便找哪个α标记自己吧?”
“是的。”
“我知道,就算有别的α,你也会重新标记我……因为你确信我只有你一个α,对吗?我们实在太了解对方了。”压制着情潮,他的声音微细得好像一根丝线,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断。
“……可是即便是你,也有掌控不了的事情。”
他微笑着看向夏油,眼神里却没有嘲讽,只有微微的悲哀。在暗中其实他们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能由肢体代替,互相像藤蔓一般纠缠。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一直支撑着这个α的骄傲在这一瞬间被击溃了。夏油在自己面前垂下头来,黑发披散,自肩膀上落下,如同他一同落空的某种愿望。要理解五条的意图并不困难,夏油迟疑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半秒,只是那种痛楚无限地拉长了时间,让他觉得这半秒格外漫长,再回过神时都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死亡那样。
“抱歉,在告诉你之前就擅自执行了计划,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是我的责任。”他押着五条的双手,俯下身去吻他,“让悟这样寂寞,是我的错……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微笑着,将汗湿的长发抹到额头之后,就像十年前那样坦率。
“喂、傑,你……你要干什么?”见到夏油的反应,五条却突然慌张了起来,像濒死的鱼那样拼命挣扎,身体弹动起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夏油将他的腿掰开,腰往前一挺,坚硬粗长的分身便顺势捅了进去。好在孕期Ω的生殖腔口是闭锁的,他并没有深入到最脆弱而隐秘的那个地方,但也足够让五条惊恐了。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停跳,情欲和疼痛在此时都已经是次要了,五条的第一反应是将重获自由的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确认孩子是否还存在。
夏油又蓦地将他的手拿开,盯着五条的脸:“不用怕,你宝贝的那个α的孩子还在,我有分寸。”
“……真的吗?”五条问道。
发情的Ω就算花样再多,最终只要不被α真正进入,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五条的脸色苍白,夏油摸摸他的侧颊,指腹搭在颈上,底下是脉搏有力地跳动。他放下心来,知道悟大概是真正被吓到了,身体并没有太大关系。其实夏油自己也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按理来说他是失落的,悟之所以这样愿意雌伏在他的身下,是因为他需要庇护另一个的孩子。可实际上他就连落空都要感觉不到了,这一切实在太过荒诞,这些年来他一直执着于寻求意义,可是世上有很多事情总是不讲道理的。
如果还在十八岁,他现在大概只会觉得心里就像一团乱麻。可现在夏油不会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不越界,那么对悟做什么都可以……
“是这样的吗,悟?”于是他俯下身去,将Ω的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碰住五条的脸,“我不会进入生殖腔的。但是……”
他扫了一眼两人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下身:“今晚,你随便被我怎样对待都可以。”
“随你……哈啊、啊……”
五条强硬地回道,但话语声很快就变了调,舌尖都探了出来,从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母猫那样的呻吟。他实在是太舒服了,莫名地开始发情了以后就被扔到了这种地方,而且没有药物和α的处理,情潮根本无法消退,体力更不足以支撑他逃离这里。就这样子在虫蚁咬噬的欲望中度过了每一天,连时间的流逝都不知道,直到傑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切。
“嗯……嗯啊、啊……好舒服………啊啊……好喜欢……” 五条被他压在身下操干,眼中的光早就消失了,Ω直白地称赞着那根喂饱了他的粗长东西,张开的双唇早就被口水弄湿了,水光润泽,夏油吻上去的时候,也是顺从地接受。
如承诺的那样,夏油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堪称克制,只是在泛滥成灾的水穴里抽插而已,并没有特意进犯到深部。在发情时,α和Ω的交媾和兽类几乎没有差别,在这种生理促成的疯狂之下还能保持如此程度的理智,只能说夏油本人的意志坚定到了恐怖的程度。
“悟……”
夏油痴迷地吻他,虽然只是几个月没有见,可这些时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与其说夏油遵守承诺,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个骄傲的人,因此不允许自己主动撕毁承诺。其实在这场性事里悟并不能掌握多少主权,他甚至连家族和名誉都失去了,那个α却始终没有出现……夏油心想,就算他出现了,也无济于事。悟是自己的,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五条家还自作聪明地送了别的Ω来引诱他,那些人实在低估了他的自制力。
只有悟才是最了解自己的。悟知道他一定会遵守承诺,所以如今才这样依顺自己,无论是标记,射在体腔内部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还是在那之上的凌辱都没有关系,因为悟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到胎儿。
“哈啊、啊啊……嗯……要去了……”
警部最强的人如今就像一个玩偶那样,在床上被随意摆动,仅仅是靠后面被插入,前端便已经断断续续地射了几次,还有透明的液体一直往外流,就像在哭泣那样。
他发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这样下去迟早会体力透支。当然,那只是虚伪的借口而已,夏油很清楚,他真正想要的是看到五条哭泣的表情,单纯因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将双手穿过悟的腋下,夏油没有花什么力气就把已经软下去的Ω拎了起来,五条有气无力地将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好像一只犯困的白猫。
“唔……”
其实夏油没有狠玩他,五条却是真的被操迷了,眼里都是潋滟的泪光,浓睫颤抖了几下,连上挑的眼角也微微耷拉下去,看着十分可怜。
这副神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夏油的东西正深深埋在他体内,前端正在里面缓缓地研磨,炽热的内壁都要化了,还有股不上不下的酥麻沿着尾椎往上钻。五条跪坐在他身上,知道这种骑乘的姿势,以夏油的腰力都不需要自己动,可他也不敢真的坐下去,那就实在进去得太深了。
“不要、不要那么多哦……”他扶着夏油的肩膀,扭动着臀部,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话语支离破碎,自己都快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五条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三个月大的孕肚其实不算夸张,衣物宽松些都能遮掩过去,可在性事中它真的突兀到有些可怕。
不会伤到吧……他脑子里混沌一片,但终究还是惧怕的,小心地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夏油的脸,看他没什么反应,心下稍定,开始收缩起自己的甬道,想要夹紧一些来讨好这个α。和自己不同,夏油的耐力强到可怕,玩了他那么久还只射过两次,一次是在嘴里,还有一次及时退出来,精液落在他的胸口和肚皮上。可是即便如此,Ω敏感的体质仍然感受到了一阵阵快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傑!傑……”五条还勉强挺着腰,可是话语已经先一步出卖了他。
下一刻,两瓣臀肉便被分开,原本反应冷淡的分身终于开始了动作,每一下都又狠又重地擦过腺体。五条的嗓子都哑了,他喊不出来,眼前白光刺目,只觉得自己就像欲海上的一支舟,随时都可能被吞没,敏感到极致的内壁甚至能感受到夏油分身上的青筋凸起,而肛口甚至还被手指扒着,像是要被扩张到极限。
夏油的打算原本是好的,他知道Ω的体力有限,更何况悟现在还有身孕,那么越多地达到高潮,就能越快解决发情的问题。他抱着五条的腰,用劲抽送,五条呻吟的声音又高了起来,胸口上的两枚乳珠也红肿得像梅果一般。夏油用犬齿叼住了其中一枚,只觉得怀中温热的身体一僵,又瑟瑟地颤抖起来。
“只是被玩弄胸部就要去了吗?这可不行啊。”夏油笑着说道,随手拉开了床边柜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环来。他的猜想没有错,夏油知道这个房间都是五条家为了今天而设计的,必然会准备一些助兴的道具。
五条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得下体一紧,被什么冰凉坚硬的物件给牢牢箍住。那是个锁精环,在情动时可以扣住分身,避免让精液外泄太多。可夏油将时机把握得太准,就在他要泄身的前一刻,直接将这个纯金打造的小环扣在了阴茎底部,被悬在半空中的快感顿时转化成饱胀的痛苦,促使他尖叫出声。
“嘘,别那么大声,会吓到人家的。”夏油像哄孩子那样,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在黑暗的房间之中,月华就像霰雪那样落下。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五条泫然欲泣的脸,在这种时候五条仍然本能地搂住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身体一阵阵地抽搐,在疼痛的逼迫下,连湿软的肉道也绞得更紧,阳物仿佛被温热的水给裹住。
“……啊、啊……”
悟仰着脖子,形状不明显的喉结微微颤抖,声音已经沙哑下去。靠着后面的快感他又高潮了,连同腿根都在痉挛。
“有那么舒服吗?”
跟身下的动作不同,夏油还在微微笑着询问,指尖抚摩着五条的身体。Ω的眼神都涣散了,自然无法回答他,就连身上也是被α的手劲掐的都是印子,一片狼藉。在平时它是素白的,可在悟发情的时候,却会泛出霞樱般的艳色,并不那么优雅,却十足煽情。
……
也许是因为妊娠,汲取着母体的营养、寄生在胎内不断膨胀的胎儿撑开了皮肤,不期然地凸显了这具完美身体上的缺憾。那么多年过去,他终于再次触碰到了这些疤痕。
这是悟在被某个杀手偷袭时留下的刀疤。如今那个人的儿子被悟养在身旁,少年本人却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他沉默地将手指绕上悟被汗湿成一缕一缕的白发。五条紧闭双眼,睫毛都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夏油干脆当他是默认了,这种时候留给思考的余裕太少,反正只要不顶开生殖腔一切也都好说。他搂着五条,两个人在床上抵死缠绵,仿佛明天再也不会到来。也许这也是事实,等到明天五条如果醒来,说不定就会杀死他,夏油心想。可是即便果真如此,他也是情愿的。
“悟大人?悟大人,请问还好么?!”
门外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那些声音听起来有些杂乱,来的也许不是一个人。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个院子原本就是没有看手和禁制的,也许五条家看报信的那个Ω联系不上,又迟迟不见自己出现,他们才终于开始着急。无论如何,悟的血缘都是没有问题的,即便身为Ω也是最高级的胎床五条家不可能真的抛弃他。这不,现在他们就慌慌张张地找过来了。
“悟,有人来了。”夏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收拾这片狼藉,甚至连掩饰的反应都没有,反而更加用力地扣住五条的手臂,咬着他的后颈,从各种意义上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他十几岁时在普通高中上学,那个时候少年们刚开始分化,每年都会出现,他本人也亲眼见过因为意外发情所以交合在一起的α和Ω被强行分开。比起犯罪那更像一种事故,在发情期的α独占欲和侵犯性都飙升,像真正的野兽那样危险,信息素散开的领域都是他的地盘,而雄兽会毫不留情地袭击每一个进犯这里的人。
夏油确定他不会伤害五条,但他不确保自己会不会在疯狂之下伤到其他人。被激起的极度兴奋和妒意深深刺中了他的神经,在今晚长久的克制与压抑之下,他需要一种宣泄的出口。
“悟,悟……”他紧锁着眉头,搂住他的Ω,亲吻腺体丰富的脖颈,“……知道操你的人是谁吗?”
“……傑?”五条茫然应道。其实他没听清夏油的问题,只是本能地叫他。
“真是好孩子。”可是夏油已经很满意了,他暂时退出五条的体内,食髓知味的Ω受不了这突然的空虚,自慰一样不断绞着自己的腿。夏油干脆用膝盖顶住了他,低下头去,说:“我们被找到了,可能会被分开。你想让那些人死吗?”
“死……”
五条神情涣散地念着这个词,忽然捧住夏油的脸,用力摇摇头:“不,不要死。” “我知道了……我不会死的。”夏油愣了一下,叹息着说道。下一刻,他就将五条背对着自己抱在怀中,转向卧室大门的走廊,将悟的双腿像M字那样大开,分身就着湿滑的淫液深入到甬道里面。五条急促地喘息了一声,转过头去跟他索吻。
“……悟要乖一点,再把腿打开一些。”
夏油亲了亲他:“待会儿,就让五条家的那些人好好看着……看着你是怎么被我标记的。”
“嗯……太深了……”
五条被他操得神智都要散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背靠着禁锢着自己的α,半是蹲在他身上,像猫一样喘。他的鼻尖上都渗出汗来,咬着肿起来的下唇,后穴裹着分身的前端,不端地在入口处打磨,由于着是否继续坐下去。他太怕顶到腹中的胎儿了,夏油的分身形状粗野,真要齐根没入的话,小腹非得给顶到凸出来不可。
“都还没有进去呢,悟太紧张了吧?不会伤到孩子的,”夏油看似体贴地双手把住了他的臀部,十指深深陷入紧实的臀肉里,却凑到五条耳边轻轻吹气,“我只是想让那些人看看……让他们知道,你是属于谁的。”
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一列身着白衣的医护急匆匆地停在门口,手中还提着旧式的马灯。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室内,跟窗外的月亮一起,发生在这个卧室里的秽乱无处遁形。身材结实的α抱着苍白的Ω,从身后咬着他的后颈,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野兽般嗜血的光。在此之前他已经拿起了一件羽织遮住了Ω的下身,但也能想象两人是如何紧紧结合在一起,水光淫靡。
“请问,这……这位是,悟大人吗?”
家族医生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他是β,不会被干扰,而且经验十分丰富;在这些世家里面时常会发生这种事,寂寞的Ω会随便找一些α来解决欲望,或者是那些少爷将身为Ω的娼妇召到家中。如果发生信息素暴走的事件,就会由家族内部专门的医生来解决,因为他们的口风是最紧的,永远不会外泄。
即便如此,此时他也感觉受到了威胁。所有的压力来自面前的α,那个黑发披散的男人正紧紧搂着悟大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即便是在α这个群体内部,个体之间的差异也是天差地别的,在发情事故里最严重的一种便是危及生命。以夏油傑的程度完全可以达到,医生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用眼神暗示身边的护卫掩护自己。
“悟大概已经不能对答了,让我来吧。”
隔着纯黑的羽织,夏油肆无忌惮地将手探向Ω的下身,似乎是在上面捏了一把。Ω叫了一声,双腿曲起,看上去是反射性地想要弹动,但最终只是软弱地摇晃了几下。在仰起脸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他满是春情的脸——白发蓝眼,长睫浓密,不是悟大人又是谁呢?
“……那个,夏油先生,家主老爷有话嘱托。”医生斟酌了一下语言,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条,清了清嗓子,“‘想要标记悟的话,请随意。只是请不要做得太过,否则善后会很麻烦,你也会后悔的。’以上。”
“还真是体贴啊……你们发现悟有身孕多久了?”夏油闷声笑笑,“即便家主知道这件事,还给他喂催情药……对客人真是体贴。”
“那也是出于家族的考量……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会提供药品,和其余的……”
说到一半医生忽然住嘴,他原本想说五条家会准备好别的Ω可以泄欲,这样就可以避免悟大人的身体出现什么意外。其实他隐约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家主派人把夏油隐晦地引入这里,都也是安排好的事情。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夏油会如此疯狂,刚才在走廊上他们发现那个被派来引路的家仆倒在地上,四肢关节都被卸下,显然夏油对他是憎恶的。虽然那个Ω因为提前注射针剂没有被发情,但是情状也让人触目惊心。
“悟大人身体有恙,虽然说需要α,但也不好过度。”最终他委婉地改口。
“呵呵,那我也会回应这份心意,不会把悟弄坏的。”夏油淡淡地说道。他将五条圈在怀里,控制着他反复套弄着自己的下身,有点将Ω当成自己专属淫具的意思。这样插的不深,不会伤到胚胎,却苦了五条,虽然每下都摩擦到了前列腺,但是这样的快感太过绵密,累积到一起,连气也又不过来,只能细细地哀叫。
“那悟是怎么想的呢?我只是个外人,不如问一下他的意见吧。”
夏油低下头去,亲吻五条嶙峋的锁骨,手指却捏着淡红的乳珠拨弄。仅仅是这么一下,五条的身体也像过电那样颤抖起来,又想呻吟,可是借着光他也隐约看到自己面前站着那一群人,忽然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转过头去,把脸埋在夏的怀里。
“怎么了?”夏油问,“……悟想要如何被对待呢?”
五条抬眼,茫然地看了看他:“孩子……孩子。”他嘟囔了一声,无意识地又去摸自己的小腹,
“除了孩子……什么都可以。”
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会,眼睛里又变得雾蒙蒙的,应是被操得有些迷了,忽然又凑到夏油耳边,小声地、有些羞涩地开口:
“是傑的话……把我弄坏、也可以的。”
房间寂静无声,那些交合的水声,还有不堪入耳的呻吟,在此时都成了背景。不止夏油,其实站得靠前些的家仆也听到了他的回答,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但也不得不保持沉默。和别的Ω不同,悟大人毕竟是曾经的贵子,如今也还算是他们的主人,夏油说得没有错,最终他们要看的还是悟大人的脸色,才好回去禀报。只要五条悟显露出一丝不快,都可以作为夏油强迫他的证据,日后也是一个把柄……可是如今看来,悟大人不仅是因为身为Ω,注定地深陷情欲的泥沼之中,同时他对这个α的感情也是泥足深陷。他们甚至不敢看他和夏油交错的肢体,任何人见到这一幕都会有种碎裂般的冲击,在御三家中被珍重地供奉着的神明,如今就像白蛇那样淫靡地缠在男人精悍的身体上,比起花街的娼妇还要不堪。
“悟大人!”忠心的家仆终于看不下去了,纵声呼道,“请问您是自愿……自愿和夏油结合的吗?”
——曾经仰望数十年的贵子,终究却是个沉沦情欲、放任α玩弄自己的母猫。对于这个从小被五条家作为家臣培养,并以此为傲的β而言,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加冲击的现实。然而五条悟并没有回答他,此时他仍然迷醉地享受着性爱,扭着自己的窄腰,贪婪而克制地想要吞下夏油的分身。原本象征母性的孕肚在马灯的光下,隐约映照出油画般的色泽,让人说不清到底是圣洁还是放荡。
“悟,还有人在问你呢?”夏油掐住了他的下颌,笑笑地问道。
“哎?嗯……”五条皱起眉,像是在困难地回忆着。夏油好心地提醒:“他问的是,你是不是自愿被我操的?”
话音未落,他又往深处顶了顶,蕈头卡在了一个危险的部位,只隔一道关卡便能突入进生殖腔内。这一回五条回答得很快:“是,我是自愿的……”他喘着气,语调里甚至还带有一丝泣音。
眼前Ω的淫乱身影,逐渐与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重叠在一起。被那种毫无家世可言的α抱着,悟大人却还痴迷地渴求着他的吻,下身也缺乏廉耻地接受侵犯。即便被羽织挡住,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但是光凭泛滥的水声、还有舒服到尾音都在颤抖的呻吟,都能想象到他有多么享受。
曾经被视为神子的男人,原本还想过就算是Ω也没有关系,他的才能仍然有追随的价值。然而就像月亮之后是深暗的阴影,当看到悟大人与那个α紧紧纠缠的情态,他仍然感到一阵目睹瓷器破碎般的失望。
“这样吗……在下知道了。”
听到这个答案,医生也叹息了一声,退到走廊之外,合上了门。即便如此,也能听到屋内欢爱的声响,隐约又有些像哭泣。当时家主身边的管家玉置还特意嘱托过,悟大人体内怀着的不知是谁的种。那个α一旦失控,说不定会把他逼至流产,最坏的状况是一尸两命……可是从他们请亲眼看到的情形来看,事实也并非如此。
“已经是万事皆休了吗?总不能就放任悟大人就被这样对待吧?实在不行的话,再找几个Ω 过来。”还有人提出异议。在这种大家族里他们也算是见得多了,可α和Ω在发情时这样不管不顾地结合,甚至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也是十分罕见。 “没有用的。”医生摇头,“你们没发现吗?夏油傑的个性执着,除了悟大人他不会选择其他Ω,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现在看来原本的担心也是多余,夏油本人大概比我们还要在意悟大人的身体,α在发情时成结是本能,可是如果那样做,胎儿绝对有危险,从悟大人的情况来看夏油甚至没有进入他的生殖腔。”
“那如果真的出事,又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夏油曾经是东京警校的优秀学生,擅长格斗。如果在这种时候激怒α,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另一厢,门刚落上,室内便再次陷入黑暗。夏油揽着五条,两个人双双倒在床上,十指扣住五条的手背,挺腰在Ω湿滑的内部抽送,在五条身上烙下深深浅浅的吻。那个扣住分身的锁精环也给他解开了,Ω没那么经玩,没多久五条涨得嫣红的下身便泄了些白而稀的精液出来,落在床单和孕肚上,很有亵渎的意味。
“悟。”夏油皱着眉叫他的名字,很难从表情上看出他到底享受了多少。然而没多久,五条便忽然在他怀里弓起腰,呻吟了一声,陆陆续续地从穴道里流出一些温热的水来,马眼也断断续续地还在吐露阳精,竟是前面和后边都高潮了。
已经没有任何忍耐的必要。刚才那些家仆进来的时候他简直想要杀死这些人,不仅因为他们看到悟的身体,也因为他们将悟当作器物来看待。之前拨给他的那个Ω大概也有这种意思,五条家的人丁太稀少了,家主迫切地需要子嗣。但他又要给夏油献媚,又不能让发情的α在激情之下把胎儿弄掉,最终才想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毕竟妻妾共同服侍夫君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上床呢?夏油有些爱怜地亲吻五条的嘴唇,他确信自己能忍得住,悟也这样信任着他……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他不会杀死那个胎儿,也不愿让悟变成只会发情、淫叫的母猫。悟就是悟,只是这样就够了。
“不用勉强,交给我就行了。”夏油把他翻过来,俯下身去,把软垂的那物含在嘴里,含混地安慰他:“没事的……”Ω勃起的阴茎没有什么意义,更多时候它们更像一种收获快感的器官。五条惊喘了一声,腿根都有些痉挛起来,后穴也不自觉地收紧了,又被挤进两跟手指,在里边抠挖着,粗暴地碾压那处最敏感的腺体。
“嗯啊……傑、还要……操我……”被手指精准玩弄的刺激终于让理智决堤,五条双手捧着下腹,一边淫乱地扭动身体。很快,应他所求,夏油把着他的腰再次深入进去,五条满足地叹了口气,像吃饱的孩子那样露出笑容。
“……傑,傑!”
他不安分地乱动着,急促地叫,动作像是想要回抱住夏油的脊背。然而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肢体没什么力气,又总是打滑,始终攥不住。他忽然着急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刚才之所以勉强还能应答,也是因为屋里来了群人,他习惯性地逼迫自己清醒。可是那群人一走,五条的精神便彻底涣散了,无知无觉,仅仅凭着凭本能在欲海中沉浮,快要溺死的时候,却先一步地想到了夏油,又间中顾念到胎儿,千头万绪交错在一起,连带着言语也变得零乱破碎,前后颠倒,最终说出来的还是呓语。
“我在这里。”夏油从言语的碎片中拾出了他的真意,坚硬如铁的性器暂时退了出来,两个人重新面对面地拥抱在一起。他察觉到自己也要发泄出来了,α要成结的时候前端都会异常膨大,对于孕期的Ω来说是无法承受的负担,因此也没有再进去,只是卡在腿间磨蹭,很快Ω 细嫩的腿根便红了。五条将脸埋在他怀里,听到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心跳,连皮肉上的疼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无理由的安心。
“你……”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用上了仿佛要把人的骨头都按碎的力气,把五条搂住,两个人就那样契合在一起。其实夏油心中也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又全部咽了回去。
他也觉得那些话没有意义,就算说出来有什么用呢?覆水难收的事实终究无法改变。
高潮来得很迟,α往往是要在体内成结才能获得快感的,但夏油也习惯了反其道而行之。他在五条的股间射了出来,白浊的液体顺着臀沟往下淌,流到被单上面。
“呼……”夏油长出了口气,呼吸逐渐平复。忽然手中一沉,五条的脸靠在他的手臂上,双眼阖闭。他心脏蓦地停跳了一拍,去探悟的鼻息,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手指上。
悟就这样靠着他昏睡了过去。
夏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五条始终没有醒,也没有将醒的征兆。在这个深暗的真夜之中,他听着悟的呼吸,甚至产生了这一夜永远不会过去的错觉。床上一片狼藉,分身其实也重新硬了起来,在真正完成标记这个任务之前,α的欲望几乎不能平息。
但这也已经够了。夏油微微挪动指尖,在黑暗中描摹悟的五官轮廓,想象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撸动分身。这一回夏油很快就在想象中射了,精液落在五条小心呵护的孕肚上,湿滑地流了几道。然而在夏油身边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
09
不被期待的早晨仍然如期而至。
在第一缕天光落入室内之前,夏油就已经醒了。他总是睡得很浅,与其将那种夜间闭上眼睛的行动称作睡眠,不如说是为了随时等待着醒来。即便如此,在看到窗外的深夜逐渐褪色的时候,夏油也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在渐渐下沉。
由檀木搭成的屋顶十分严密,这处屋宅的空间并不大,可是细节却是尽善尽美,就像精美的鸟笼那样。窗外是新绿的山林,春天已经来了,可他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袭来,不自觉地抱紧了悟。没有人过来。从醒来的那一刻夏油便将神经绷紧了,那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然而磨砺到极致的五感并没有向他传达有人接近这里的信息。
α和Ω的结合是有效的……昨晚悟失去意识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发情的症状,只是沉睡。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太累了。
“悟。”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脸。五条没有醒,只是在他的怀里呼吸着,胸口起伏。
低下头,便能看到五条白色发顶的中心一个小小的发旋。悟的头发很柔软,长了以后便会把眼睛遮住一些。如果有剪刀的话,就好好地给他剪个头发吧,现在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在这处宅邸当中,四处都散布着眼线。昨晚的事情,那一群人大概也已经报给五条家主了吧。
那些人会如何处置这次事件,夏油无所谓,也并不关心。
“……醒了?”察觉到怀里的身躯动了动,他开口问道。
“嗯。”五条微微地应了一声。他全身酸困,骨头就像都要化掉了那样酥软,说不上疼,可也并不好受。
唯一称得上是好事的现实,就是小腹的坠痛消失了,大概是因为症状被夏油稳定下来,那个负责妊娠的器官也不再因为渴求着信息素而痉挛。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夏油朝他笑笑,手掌按在了五条凸出的小腹上面,“怎么说,这个孩子到现在总算是保住了,这里面总有我的一份功劳吧。”
“我只希望它不要被你影响到,变得一样变态。”五条冷哼。
夏油愣了一下,脸上笑容却也未变:“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他抬了抬腿,将膝盖顶入五条的腿间,在那处隐秘的地方摩挲着,“明明昨天还一直求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着‘想要、想要’的,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悟真的好无情啊。”
“Ω发情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五条说。
他知道昨天夏油来了,却不知道他因何而来,也不想去推测。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他在本家出了意外,那些族人大概早就对他得罪高层的事情不满了,顺理成章地将自己软禁起来。这条消息被有意地放出去,作为五条家求和的信号,只不过傑是第一个得讯后来到这里的人。
“总之,昨晚还真的谢谢了啊。无论如何,傑你来得真是很及时。”五条拖着嗓子,听起来懒懒的,“要不是你……说不定这个孩子就要没了呢。”
这种冷淡的语气,还有看着自己时微微上挑的眼角,都让夏油感到熟悉。以前他们也经常拌嘴,那时候悟总喜欢故意惹自己生气,可他其实并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感情,就连挑衅时的脸都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
“没关系,这种小事我也无所谓了。”夏油说。
α被激起的信息素退潮以后,他冷静下来,用剩余的理智思考了一夜。把悟从这个地方带走,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其余都可以往后推。如果让悟继续留在京都,说不定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跟我走吧,”他垂下眼,看着五条的眼睛,就像世间任何一对在晨间私语的情侣那样,轻声说道,“那些人对你不利,迟早会把你害死的……”
“欸?傑要把我带走吗?”
五条闻言,忽然坐直身体,瞪大了苍蓝色的眼睛。望着他,夏油忽然觉得心里像被毒虫蛰了一下,只能停下来用尽全部心力去克制,才勉强将这种刺痛压下去。
“你的是说真的?”五条本人却似乎无知无觉,整个人松懈下来,“包括宝宝,你也要带走吗。”
“嗯,我说的都是真的。”夏油说。
“这样啊,那真不错。”五条低声说,“我也想摆脱这个垃圾堆啊,一直都想。如果昨天来的不是傑的话,我大概今后就会跟很多α发生关系吧?变成生育御三家下一代的容器什么的,可我只想要这个孩子。”
“悟也觉得很好吗?”夏油的声音也缓下来,心上的那种刺痛慢慢消失了,连带着那股躁动也平息下来,变得真正平和而温柔。
“嗯,很好,真的很好。”五条重新闭上眼,顺着床躺了下去,“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离开这里。”他理所应当地靠在了夏油的肩膀上,埋进他的怀里,低声说:“我跟你讲过吧?关于五条家的故事。”
“嗯,说过。你一直都很讨厌那些人吧,我也不喜欢他们。”夏油说,“没有关系,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用担心了吧?我们是最强的。你不用做振兴家族的工具,悟只要是悟就好了。”
“虽然现在傑已经变成了一个人渣,可是对我还是很好呢。”
“你……后悔和我这样的人渣纠缠了么?”
“不后悔啊。”五条随口说道,伸手够了一下他的刘海,“只是我不相信你了,你总是骗人。”
夏油苦笑:“……可是你那个时候明明说,是我的话就没有关系。”
“我说过了啊,每一个Ω发情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毕竟真的很难受,就连现在也是,很累的,又痛。我只想结束这一切。”
“所以你又让别的α碰你了?”夏油问。
五条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对啊。你之前明明跟我说过吧,跟谁都没关系。其实你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只不过是又在骗人而已。”
“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夏油说,“只要你跟我走,以后都不对你说谎了。”
“口头上的许诺根本没办法证明吧。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夏油沉默了一会,说:“只要见面,你就会杀了我,对吧。”
“如果用力一点的话,即便是铁丝也可以刺破心脏。”
五条静静地说道。从左胸传来了异样的触感,一根细长的金属丝已经抵在了肋间。原本用来束缚的道具,不知何时已经被悟拉直成了线状,顶端尖锐。以他的力道而言,把这样的金属丝刺进胸腔来说,并不算很难的事情。
要到此为止了吗。即便是夏油,在此时也产生了一点荒谬的感觉。
悟的神情漠然,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变成神像了,在云雾缭绕之中,叫人难以了解,也看不透。可他们贴得太近了,连心脏的搏动也能察觉,悟捏着那根金丝,面无表情,心跳却在无声地加快。夏油垂下眼,看着这个冷漠得像霜雪一样的Ω,忽然觉得一切烦恼都云消雾散。
如果悟在这里亲手杀死自己,大概也能真正成为神明那样的存在吧。直到现在,悟仍然为他感到痛苦……虽然说死在这里并非他的本意,可是如果这里就是终点也不坏。如果他死在这里,悟至少有足够的底气重回警部。
——而能够选择杀死自己的悟,也会有相应的魄力继承家业,摆脱高层的控制。
“那就动手吧。”
清晨幻觉一般的温存早已不在。五条闻言,紧紧地抿住嘴唇,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段金属丝其实很短,但它的前端仍然割开了表面,嵌入肌肉当中。
尖锐的疼痛传来。夏油没有闭上眼,只是看着他。五条披上了襦绊,顺着后颈却能看到他的脊背上都是不堪入目的青紫瘀痕,显示着昨夜他被如何占有。但是它们最终都会消失的,夏油知道。
然而更先一步消失的,是逐渐深入的锐痛。
“悟?”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五条将沾血的金属丝扔到地上,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手,双眼睁到了眼角都要裂开的程度。深红色的血顺着流下,一滴滴落在床单上。而五条的手也沾到了血,他直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忽然将指间含进嘴里,像是上面沾了他喜爱的蜜糖那样,可是那副模样还要更加失控。
“冷静一点,我没事的……我还活着,悟……”
夏油看他情况不太对,将他搂住。然而五条却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在此时他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不属于Ω的力量,将夏油按到床上,被褥像地陷那样下塌,α坚实的后背几乎撞到了床板上。五条俯下脸,自上而下地用舌头将血迹弄干净,不厌其烦地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就连嘴角也是鲜红一片,就好像涂得乱七八糟的口红那样。
“没事了,没事了。”夏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α和Ω之间可以通过体液汲取信息素,包括血液也可以,一些癖好特殊的情侣会通过交换血液的方式来满足对方。可是他和悟并不属于这种类型。
真失败啊,他想。似乎又弄糟了,明明是想让两个人都能解脱,可是最终事与愿违。
一遍遍地走入死局,就好像在迷宫那样,兜兜转转也找不到方向。最初他其实也只是想让悟幸福而已,这个愿望难道有什么错吗?可是这种期望就像弹簧那样,越是用力,反弹的那天到来时,报应来得越是深刻。
“总会有办法的……”
夏油用不知道为谁而说的音量低语。
山间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
加茂宪伦撑着一把黑伞,步入院内。深夜中的群山,即便在黑暗之中,也像重重的幕布那样围在身畔。这处别墅十分隐秘,从外表上只是一处随处可见的居所而已,实际上它的坚固不亚于一所堡垒。
“宪伦大人,有给您的来电。”身着西服的男人恭敬地朝他递上手机。
为了方便掩饰身份,他几乎不会给出任何一种直接联系方式,但也有例外。在这个暴雨之夜,加茂宪伦有种隐约的预感,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好像很久没有通过话了啊,夏油。”他接过手机,朝那头说道,“那个时候来不及说,现在容我祝贺你一句应该还不迟吧?”
“没有所谓,反正你的消息一向灵通。”夏油说。
“哈哈,毕竟情报也是我的立身之本了。”加茂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五条家把五条悟控制起来了。”
“没错。而且他的情况似乎有些异常,那些人好像给他喂了药。”
“你是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么,夏油。但我现在毕竟只是个商人啊,徒有这个姓氏,那些恪守着贵族陈规的老头子也不会给我好颜色看的。”加茂宪伦扭头看着窗外,从屋檐垂落如瀑的雨水。
“最近的黑市里在流行一种新型的诱导剂吧?我想你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夏油说。
“这门生意也没那么好做啊。”
加茂宪伦没有直接承认,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种可以无声无息地引诱Ω发情的新型药物在前不久忽然流行起来,在黑市被炒上了天价,在红灯区尤其受欢迎。虽然被搜查课打击过一段时间,但是近来风声倒也没那么紧了。
“当然,如果夏油你现在想来分一杯羹的话,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阻碍。”过了一会,他又说道。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夏油缓缓地说,“……我需要的是借用你的情报网,来调取一些东西。”
“哦!”加茂宪伦的瞳孔急缩,随即又像自嘲那般笑了,“不是药物生意的话,你又想做什么?我的能力有限,不一定能胜任所有的委托。”
“这件事也许别人不能胜任,但是你一定没有问题。如今御三家里边分歧不小,可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账目还需要人来处理。”电话那头,夏油微微挑眉,“对于和那些老人虚与委蛇你而言,不是反客为主的最好机会吗?”
“按理来说,盤星教与上层的联系如此紧密,应该更加方便才对……不过对于我这种早早就被家族驱逐出来的耻辱而言,选择哪边都一样,我只会站在对自己有利那边。确实,世俗的市场,尤其是黑市更加混乱,对我就更有利。”加茂叹了口气,“夏油,那你又想要什么呢?和高层作对没有那么简单,前车之鉴你应该已经亲眼见过了。”
“正因如此,我才要动手。”
“什么?”
加茂宪伦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对于五条家近来的动向他其实是了解的,在五条悟失势以后五条家迅速地衰落下去,为了挽回颓势,五条家决定将贵子作为求和的礼物,把他送到任何可以结盟的强援床上。据他所知,夏油是第一个赶赴京都的,并且在那里已经整整逗留了三日。在外人看来,这基本上就已经是五条家与盤星会达成合作协议的信号了,然而事实远没有这么简单。比起他们这些习惯于权衡利弊的商人和世族,夏油傑其实并不如何重视利益,因此在这场博弈游戏里面成了一枚不受控制的棋子,甚至打乱了游戏规则。而五条家主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他以为将整个家族的珍宝甚至是家业都拱手献上已经足以谄媚这个年轻人,可是夏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他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御三家的门阀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坚固,如果我答应和你联合,日后被报复又该怎么办?”
“没有关系,我现在手上还有别的底牌,足够毁掉这些家族。”夏油说。
漆黑的窗外忽然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满室通明。一阵蛇般的寒流却缓缓滑过加茂的背脊,他猜到了夏油的动机,却无法理解。
“你做了什么?你现在……不在京都吗?”加茂的嗓音陡然拔高,甚至有些颤抖。随即他又沉默了,迟来的雷声淹没了一切噪音,不仅是从天外,连同通话的那一头,他也听到了隆隆的声响。
简直就像从三途河畔驶过的马车啊,加茂宪伦心想。
“嗯。现在悟和我在一起,这件事也请你暂且保密。”
在东京都的另一侧,夏油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暴雨雷电,无声搂紧怀里温暖的身躯,就连声音也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
傍晚,千代田区。
连日的暴雨毫无疑问地影响了实体店的生意,即便是最高级的商场也不是例外。今年的梅雨季节来的格外早,暴烈的雨水已经从天而降,击打在窗面上,玻璃仿佛微微颤抖。不过是傍晚,天色已经宛如深夜一般昏暗。
真是让人困扰的天气啊,守在车库亭岗的门卫心想。这样大的雨,即便是那些闲极无聊的有钱人也不想出来受罪吧?
仿佛是为了嘲弄他的想法,隔着雨幕,雪亮的光束毫无预兆地刺破黑暗,闪得门卫双眼不住地发花。路面上的雨水像镜面那样反光,隐约映照出不速之客的身影。那是一辆幽灵般的纯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个晦暗的黄昏,车轮从水面上滑过时,只拖曳出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这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每天都有富豪在这栋大厦里进出,就像逛超市那样随意。可是在见到这辆车的时候,门卫仍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仿佛那不是一台豪车,而是沉默而凶险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咬断他的喉咙。
轿车从他面前驶过的时候,仅仅是那一瞥的工夫,隔着车窗与顺着雨刷流下的雨水,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的脸浮现出来。那是个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五官削瘦,头上缠着绷带,看上去有一丝阴鸷。
那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跟经理说一声,派个Ω导购下来。”车窗缓缓地降下,那个年轻的司机冷冷说道。
“什么?”这个暧昧的要求让门外一愣。车内没有开灯,他也不敢去看坐在后驾驶位上的人,隐约只能分辨出两道模糊的影子。跟这台车给人的印象迥异,从车窗的缝隙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甜香。
门卫是个α,因此他很快意味着这香气意味着什么,立即镇定了一下,问道:“先生,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
“不用。该做的措施都做好了,找个Ω过来就行。”司机说完,朝他扔了个小盒子过去,门卫连忙接住。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驱车入库,消失在了弯道口。
是黑道吗?丢下的,不会是赃物之类的吧……门卫暗想。他总觉得那个小盒有些沉手,忍不住打开来看,发现里边是一根金条。
这样做,大概后驾驶的“那位”不想让他把今天的事情抖落出去。对于这种人来说,他们大概不会把一根金条看在眼里,却会用它来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那辆车最终停在离电梯近的地方,地下三层的停车场空旷得就像地上无人的广场那样。身着西装的经理已经等待在那里,身边跟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女性Ω导购。能够在公共场合里工作的Ω少之又少,能够在此处站稳脚跟,毫无疑问她也是这座商业堡垒里的佼佼者,此时却也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这台神秘的黑色轿车。
“夏油大人,我们已经到了。”司机跳下车来,拉开后座的门,随后低下头闪到一边。
“辛苦你了,利久。”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袈裟的男人,这样不合时宜的装束让导购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僧侣原来也会脱离寺庙,参与到俗世之中。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不对,那个男人留着一头长发,在脑后随意梳了一个发髻,五官深刻,眼神阴沉而危险。而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人,头发和皮肤都是苍白的,就像一张纸扎成的人偶。他的脸埋在男人怀里,身上披着一件深红羽织,像是蜷卧在血中,冶艳得让人感到不安。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在偷看自己,不经意地朝她扫了一眼,笑笑着说道:“先上去吧。”
视线撞上的那一刻导购心如擂鼓,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感情。被称为夏油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了,他是抱着那个白色的人下来的,就好像那人真的是纸,在他手中显得如此轻薄,毫无重量。
然而她很快嗅到几近于腐烂果实那样的香甜气味。导购有些脸红了,委婉地说:“……先生,商场里有性别救援团队,随时都可以为客人提供服务。” “不用,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做过处理了,不碍事的。”
男人朝她笑笑,随后抱着那个Ω往电梯口走去。导购和经理也跟了过去,他们背后都隐隐有些渗汗,明白这是一个不好相与的客人,他穿过暴雨之夜来到这里,狂流的雨水也无法冲刷掉他身上的煞气,而他还带着一个冶艳的Ω。
那个年轻人原本守在车边,看他们要走,脚步也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
“利久,你先等在这里吧。楼下还需要你守着。”夏油在电梯前站定,淡淡地说。年轻人立即停下,点头答道“明白”,随后便如他所说,忠诚地守在地下的车库里面。观光电梯往上升去。
那个司机的身影也越来越小,就像蚂蚁那般,很快见不到了。
“真是抱歉,选在这个时候叨扰。”夏油转向导购,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这是我的内人,我们刚从老家回来,行程有些急,所以才没有提前知会。他受了点风寒,身体不太好。我想在这里为他买一些衣服回去,但是又不知道选哪些合适,所以需要你帮一下忙。”
“欸,好。”导购愣了一下,她其实早就注意到那个Ω的衣着有些异常,平日里鲜少有人还会穿着和服出街,而这种级别的工艺品也不是能够在市面上流通的。
她忍不住瞟了那个Ω一眼,发现他的上半张脸被绷带缠着,白发散乱,可是从隐约的轮廓来看,也能辨认得出这是一个美人。他很高,即便这样像猫那样缩在夏油怀里,也能感觉到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又有点可怜。
做她们这一行的眼睛都很尖,导购一眼就看出这个Ω是怀有身孕的,宽松的襦绊都无法遮住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了,怪不得那个男人要为他买衣服,这种仿佛从大奥里出逃的装束实在太显眼了,而且孕期的Ω身形有变,也穿不了平时的衣物。
客人说Ω是自己的内人。这更像一种托辞,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说不出来的怪异,可也不容第三者插足。好像一个密闭的生态箱,他人只能旁观,却不可能干扰。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交谈什么,夏油什么也没做,导购却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她不敢再去深思,可又总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藏着秘密的深水之旁,如果不小心沾湿一点,就已经等同于堕入深渊……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电梯平稳地停下了,电梯门打开,商场熟悉的灯光和气息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她像是初醒一般,朝夏油问道:“对了先生,请问需要轮椅吗?您的爱人似乎不良于行。”
这番话原本是好意,然而那个Ω忽然颤抖了一下,伸手攥紧了袈裟的袖口。刚才他一直很安静,蓦地有了动作,看起来就像人偶活过来一样。
“……不愿意吗,悟?”夏油低声问他。
被叫作“悟”的Ω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胸口起伏,似乎重新陷入了沉睡。夏油垂下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紧双臂,把他抱得更紧,压低声音,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说:“不愿意的话,我们就不要了。”
沉睡着的悟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头部,夏油却把这当作了回应,满意地微笑起来。
“先生,这一件上衣的质地很柔软,适合居家的时候穿。”导购微笑着说道。
在她背后,数不清的衣物陈列在架上,颜色各异,却都无一例外的柔软而舒展,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店里很安静,她就像独角戏的演员那样跟眼前的这个α推销着店里的东西,这个客人的话不怎么多,甚至可以说有些漠然,但却大方得出奇。不用等她口干舌燥地讲完,他已经点头示意,让她把衣服拿上。
除此之外,夏油似乎对眼镜一类的饰品也很感兴趣。他买下了几对式样不一的墨镜,却并不试。那些被他挑中的织物和饰品都像流水那样被送到店员手里,被精心包装好,一样又一样地叠在盒子里。负责记账的文员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舞,输入一个又一个数字,他们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年,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在这个暴雨夜不速而至,买起东西并不像购物,却像是要将那些昂贵的商品席卷而去。
他揽着怀里的Ω,坐在沙发上,忽然说:“来到这里买衣服的情侣,大概不是这样吧?”
“啊。”导购微微一顿,才回应道:“如果有特别中意的,其实您可以让对方试一下。这样也能挑到最合适的码数。”
“这样啊。”
导购闻言,偷眼打量了面前那两个人,穿袈裟的客人脸上带着面具般一成不变的微笑,而他怀里的Ω已经醒了,正不安分地骚动,似乎很好奇一样把玩着α的刘海,而那个α也纵容着这样的举动。“那就让他试一下这件吧。”过了会,他指着一件月白色的睡袍说道。
店员闻言便从架上取下那件衣服,可那五条并没有看他,仍然待在原地,像是在出神。
“先生?”导购猜他的意识大概不太清楚,需要有人照顾,因此微笑着伸出手去引导。
白发的Ω像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没有丝毫反应。
导购面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但是眼前的那个金主她也不愿意得罪,于是她俯下身去,试图去搀扶那个Ω的肩膀。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夏油忽然抬起前臂,将她的手挡开。
“不好意思,请问你想做什么?”夏油还是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
“抱歉,先生。”导购怔了一怔,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跳蓦地剧烈起来,“我并不是有意要冒犯……” “没有关系,是我刚才没有提起。”夏油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人,将手轻轻地搭在五条身上, “他不太喜欢被别人碰,说不定还要闹脾气,给你们添麻烦。如果是要换衣服的话,让我来就好了。”
夏油停了一拍,又低声说:“而且,我也不想再让别人碰他了。”
“那就让我将衣服替你们送到试衣间去吧?”导购托着那件袍子,不敢与夏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
“好。”夏油将五条扶起,两人慢慢地一起往试衣间移去。
试衣间的空间大到了有些多余的地步。空气里静静地浮沉着香水的气味,商厦替他们隔绝了天地间的雨声,在一门之隔以外,就连人的说话与呼吸声也都微弱得察觉不到。
五条安静地坐在试衣间的长凳上,披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袍,胸怀敞开,露出修长的锁骨。他这些天都不太理人,虽然夏油喂过去的食物也会好好咽下,但是还是一日瘦过一日,似乎所有的营养都流向了小腹深处。
夏油半跪在他面前,细心地帮他一颗一颗地将扣子扣好。这件睡袍很宽松,是专门为怀孕的 Ω设计的,穿脱方便,倒是没有什么难度。“肚子是不是又大了一点?”他将手掌贴在悟的小腹上,摩挲着问道。
话音未落,五条像是忽然醒了,重重地将他的手打开:“不要碰。”然后蜷起腿,试图往后缩。
可是后面就是坚硬的墙壁,他根本无处可退。
夏油的眼神沉了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不会对它做什么的。”将五条领口上最后一枚扣子系好以后,他的双手搭着五条的肩膀,仔细地端详。一层层缠绕的绷带阻断了五条的视线,怀孕以后他对光线似乎更加敏感了,墨镜已经不足以阻隔,最后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的眼睛保护起来。半张脸被遮住的悟,只露出了尖尖的下颌,还有薄幸的嘴唇。然而夏油仍然满意地点头,笑着说道:“嗯,真不愧是悟啊。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是那么美丽。”
“……”在这个时候五条却又出神了,变得沉默起来。这也许是那种诱导剂的副作用,被夏油带离京都以后,他的身体越发每况愈下,越来越恍惚,到现在除非是腹中的孩子受到威胁,否则他都像人偶那样毫无反应。
“早就说了,要你和我走的。”夏油捧住他的脸,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这是个很亲密的动作,以前他们经常这样做,分开以后却各自都像避嫌那样,即便发生过更深的关系,却再也没有这样亲昵的动作。在内心中夏油是直视自己的卑鄙的,可他不可能承认。即便是对着这样的悟做出自慰一般的行为,可至少现在没有人能够打扰他们。
夏油从那件被换下来的冶艳的绯色羽织里摸出一把小刀,那把刀显然开了刃,刀身弹出时在灯光下闪着幽光。夏油苦笑了一下,抚摸着五条的脸说:“悟现在还想杀了我么?可是现在还太早了……”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再等一下,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以后,无论悟想怎样处置我,我都什么不会做。”
仍然没有任何回答。然而夏油还是半跪在地上,耐心地等待着。许久以后,五条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茫然地问道:“傑……?”
“我在这里。”夏油攥着他的手,微微地笑。他知道五条并没有醒,自己的回答就像对着深谷说话,无论过去多久,最终只能听到回音。
“嗯,那就好啦。”
与此同时,五条却露出了一无所知的人才有的纯粹笑容。他像是没有发现自己看不见了,自然地伸出手去保住夏油,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说:“好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傑了。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到你杀了很多人,丢下我跑掉了。我在街上找你,怎么也找不到。”
“然后呢?”
“然后?”五条的嘴角撇了撇,透着一丝寂寞,又有点委屈的样子,“后来我终于在肯德基对面找到你了,可是你变得好凶,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还是要走。”
夏油只觉得胸中那个原本属于心脏的地方忽然空了,他迟疑了许久,终于也反抱住了五条。在这一刻他终于不能再隐藏了,在悟的那个虚幻的梦里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前半生,不得不承认它的荒谬,承认那是错误的……可是那又如何呢,最终过去的事情就像覆水一样无法改变,他不能回头,只有这样一直走下去。
“没关系,梦都是反的。”夏油低声说。
“嗯。”五条又笑了,他的头沉下去,自然而然地靠在夏油的肩膀上。在这个梦里他再一次选择了相信夏油。
“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啊,悟。”看着五条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夏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仔细地把五条安置在长椅上,替五条掖好衣角,然后转过身去,忽然打开了更衣间的门。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正抱着纸盒站在门口,对着他目瞪口呆。他知道夏油来到这里,带着一个身份未明的Ω。按理说孤α寡Ω的,那两人应该还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缱绻,无瑕顾及其他。可是实际上这个α似乎早就发觉了他的存在,所以在此时才会准确无误地抓住时机,趁他还没有溜走的时候打开门,正好抓个现行。
“搜查课的年轻人?”穿袈裟的α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嗯……啊,是。”虽然夏油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狰狞,可是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年轻的搜查官明白自己已经无处遁形。 “刚才就注意到你了,商场里帮人进货的杂工也不会步法那么稳啊。”夏油叹了口气,“要潜入搜查的话,还要多下功夫才行。”
“啊咧?”年轻人怎样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黑帮给挑毛病,不由得呆了一瞬。可他毕竟也是一个基本功扎实的搜查官,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撤退,脚步立刻往后撤去。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一股气流已经从他的后颈无声无息地袭来。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就连眼角的余光也不能及,那记手刀已经落在了他的后颈,意识也随之模糊。
“是七海培养的后辈吧?跟他说,这不是他能掺和的事。”夏油俯视着瘫倒在地下的年轻人,淡淡地说道。
窗外雨歇,满地都是被暴雨打落的枝叶,倒是铺了一地新鲜的绿意。昨夜的风雨没有将树上山雀筑的巢穴掀翻,然而雌鸟不知所踪,地上倒是掉了一团哀哀直叫的雏鸟,毛绒绒的身体被积水打湿,看上去十分可怜,又十分狼狈。就在不远处,加茂宪伦正仰在院中架起的玻璃钢躺椅上,闭目养神。
一个人影沿着庭院的小路走来。鸟儿的叫声陡然凄厉,随后便传来了不大明显的骨骼碎裂声,那人又用鞋尖在地上碾了几回,最终脚下流出一道血迹。
“七海建人……是搜查四课的课长吧?他去调查夏油,看来警部和那些世家还没有谈拢哪。” 真人悠然说道。
“倒不是因为这回事。四课的课长是个恪守规则的人,他不会倾向于哪一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罢了。”加茂宪伦笑笑,“虽说五条之前还是一课长,不过现在他在警部眼里,也大概是和夏油同一阵营的了。”
“更何况,七海建人也不是傻瓜。与其说他将五条认定为共犯,不如说他对夏油还保有疑虑,大概是在为此忧心吧。毕竟那两个人都曾经是他的学长。”过了一会,他又淡淡地说。
“嘁,我还以为他会对夏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结果还是派了人去监视嘛。”真人哼了一声。
“像夏油的人,根本不会把这种手段看在眼里的。夏油有自己的情报网,对他人的动向一清二楚,却很少把自己的行动隐匿起来,反而像个残虐的暴君。上层和御三家里想要他的命的人有不少,可是谁也不敢直接要他的命,”加茂眯起双眼,望着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光斑,“因为他们很清楚,要动一个疯子,比动一个正常人要危险得多。”
“所以他把五条悟从京都带走,也没有人出来说话?”
“五条悟已经是五条家的弃子了,他最大的价值就是他本身。五条悟无论在东京还是京都,无论在警部还是世家之间,都是孤身一人。虽然他庇护了不少有才能的年轻人,但是很可惜,他们的羽翼还没有丰满,也成为不了他。一旦五条悟失势,就相当于他的势力崩坏了。上层大概就是期待着这样的结局吧,毕竟他还在的话,大家生意都不好做……”
“不说别的,当初我放那对枷场的双胞胎去干扰他的视线,那两个女孩都能利用诱导剂在黑市里替我赚一笔钱呢。”加茂叹了口气,“但是夏油不一样,要想控制一个疯子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在他的势力里面,他是王。即便是一个疯王,磐星会的人都会死心塌地追随。”
“疯子吗?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因为在我知道的人类里面,他是很诚实的那一种。”真人撇了撇嘴,终于把脚从小鸟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移开,“真是的,老板你已经让我好奇起来了,简直就是难以忍受那样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