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理想新世界(百鬼夜行成功if,恐怖分子X首相,10.12更新至28)

啊,伊地知死了啊:anguished:其实挺好奇现在的真希还是真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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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悟 不要再逞强了:face_holding_back_t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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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2018年3月11日,日本临时政府发言人表示日本猴面综合症带来的问题依旧在可控范围内,日本临时政府决意不接受国际援助。

On March 11, 2018, spokesman of the Japanes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stated that the issues caused by Sarumen Syndrome are still under control, and th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is determined not to accept international aid.』

“为什么要拒绝援助?”五条悟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环视着室内神色各异的委员会成员,与会诸人大多来自御三家,他也配合地穿着羽织出席,他的话语中并未含有责怪或者质问的意思,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认知到风雨欲来的危险。

被他扫视到的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加茂家的现任家主轻轻咳了一声,十分怨念地瞪了其他人一眼,但也清楚自己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对上五条悟的人,毕竟御三家总共只有三位家主,而五条家和禅院家一直闹得不死不休,让禅院直毘人发话实在是有点像是故意针锋相对,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被推出来。

“咳,咳咳,五条,这个国际援助呢,是个很复杂的事情,我们大和民族,啊,咳咳,是有自己的尊严的,若是这点小困难就接受国际援助的话会影响我们在亚洲国家中的名声,将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接受援助会让他们自以为可以威胁日本。”

“瞧您这话说得,”五条悟扬起了下巴,“说得好像日本在亚洲名声很好一样。”

“……”加茂家家主噎了一下,“日本在东南亚慷慨投资,帮助亚洲诸国一同发展,又受到西方的重视,是G7成员之一,我们可是G7唯一的亚洲国家呢,怎么不算名声好?”说着他也忍不住有荣与焉起来。

五条悟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啊,如果你非要这么说就随便你吧,反正我看你这‘好名声’也没能免于海外的亚裔这三个月来被当传染源赶过来赶过去吧?”

加茂家主挥了挥手:“哎,那不一样,那些欧美人骂的都是‘中国佬滚回去’,说明他们只是瞧不起低素质的中国人而已,与日本的名声毫无关系……你们干什么?”

他身边恭恭敬敬坐着、并且最近在备考托业的加茂宪纪侧过身体在加茂家主耳边小声地说:“父亲大人,欧美人眼里日本就是吃寿司的中国。”

站在加茂家主身后身穿西装手上执着纸笔充当秘书的瘦高青年在这时适时地开口:“五条先生,不管日本在周边国家名声如何,您也不可否认,若是被视为无所依靠的弱者会让日本陷入被掌握议价权的境地,相信您这些天来为筹措物资的问题日夜奔波,一定对此深有体会。”

五条悟没有立刻出言回击,加茂家主向后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秘书,神色颇有些惊讶。

秘书继续说:“虽然2016年日本公布的粮食自给率仅有38%,但这38%是建立在按照热量计算的基础上,这些热量缺口是来自于肉类和乳制品而非主食,日本有确保大米自给的能力,相信虽然在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变动之后产量有所下降,但随着农田被收归统一管理,耕作恢复正常之后,食物短缺问题会得到相应缓解,我们也不必太过于把资金用于进口食品和生活物资上。”

“‘收归统一管理’?”五条悟挑起眉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划分地盘强占农田后让原本的主人和其他非术师一起做农奴’说得这么好听的。”

“五条先生,”秘书向他的方向微微欠身,“不管您如何从道德上来评判这种做法,相信您也明白,长久以来农民生产时所需要的农机、农药和农具并不是个体农户所能负担的,在运输和储存环节也需要组织帮助,统一收归管理能够避免这些问题,提高农民的生产效率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五条悟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对方的话,在本场会议充当他助理的七海见五条悟没有说话便也接道:“非常美好的设想,恩田先生。”

“您客气了。”被称为恩田的青年颔首。

七海接着说:“可您的设想早就有人去做了,那就是农协,而他们多年的努力似乎并没有什么回报。”

“噗!”提起农协天怒人怨的名声,五条悟毫无形象地笑出了声,“哎呀,七海你不提这个我都差点忘了,”他用下巴示意了加茂家主的方向,“你们家女婿本来是在竞争农林省下一任大臣吧?我听说他在农协深耕多年,很受‘好评’,果然是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嘛。”

七海无奈地瞥了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一眼,继续摆出严肃的姿态面对着恩田:“当然,如果未来可以解决粮食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自然是大功一件,但眼下国内出现的饥荒和营养不良事件表明,我们当下恐怕需要面对的问题不是总量的不足,而是流通量的匮乏。”

在场诸人都明白七海所说的“流通量匮乏”是指什么,毕竟这次“异变”发生之后原本划地而治的御三家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迅速收拢了势力周边的资产和人员——如果还算得上人的话。

就如同古时划分封地的诸侯一般,属地内的财产自然也归家族所有,相应产物自然也收归家族,农田会被用于种植主粮还是经济作物都难说,更何况是“流通”?

“这有什么难的?”加茂家主满不在意地回答,“那些原本住在当地的猴面人自然会有各自的……嗯雇主去负责他们的生活的,至于自由人嘛,自然会有委员会接收,到时候恐怕就要麻烦我们的委员长多多操心了……”

眼见加茂家家主越扯越远,有人轻轻咳嗽了一下,加茂家主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还是努力对着五条悟摆出属于长辈的和善笑脸:“不过五条家主,我自恃虚长您几十岁,有件事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劝您几句。”

提起年龄,他好像又多了些自豪:“您看,您带走那么多黄金完全由您一人看管,可您贵人事忙,这等小事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当然,当然!我们绝不是不信任您的实力,您不用把屋顶炸了来证明……但,但您也不可能24小时不眠不休地只守着黄金,鄙人薄见,此举确实是冲动了些……”

“你话好多啊。”五条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你说吧,你有什么高见?大开仓库,拿到这里,每人切一块分分?”

他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不留一丝客套的空间,加茂家主脸上的和善面具几乎要挂不住。

眼看着加茂家主憋得脸色通红,随时都要像蒸汽机驱动的火车鸣笛一样呜呜叫出来,参会的五条家的长老五条晃太连忙打圆场:

“悟大人,我相信加茂家主想说的是,当今情势不同了,大家都只能竭尽全力做自己的分内之事,把珍贵的黄金储备用在猴面人的生活物资上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冲绳地方保存得还是比较完善的结构的,可以优先从冲绳调用物资嘛……唔,而且猴面人也可以相应地调整一下饮食结构嘛!”

五条悟冷下声音来:“你是还嫌日本人吃得不够少啊?本来就是勉强维持生命体征的热量摄入,你还想怎么调整饮食结构?我说你们啊……”

他坐到了椅子里,两条腿嚣张地架起来:“三个月不到就朝着奴隶社会一路狂奔,有没有搞错,我们现在是临时政府,又不是奴隶买卖市场,最基本的安全权、人身自由权、财产私有权都能这么快丢开吗?看来你们中有些人……”

他顿了顿,在沉默的间隙扫过在场每一个或平静或紧绷、这个实质亡国的国家中紧紧抓着流沙一般的权力的人。

“有些人好像对这种疾病有着非同寻常的认知,认定了非术师不会康复,急着要把他们统统永久变成二等公民嘛?”

“五条悟!你少给人扣帽子!”禅院扇沉不住气拍了一下桌子,但一直举着酒杯啜饮的现任禅院家主禅院直毘人伸手按住了他,只能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嘴上依然不服输地嘟哝,“若不是你当初没有处死夏油杰……”

“哎~”五条悟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故意拉长音地嘲讽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和夏油杰有关的呀?我都不知道呢~禅院家是和极恶诅咒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联吗~”

看到最大的嫌疑犯一脸无辜地扫射全场,禅院扇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你、混账!变异分明就是在百鬼夜行当天发生的……和夏油杰战斗的是你的学生,关押夏油杰的又是你本人,你还说你们没有勾结……你们这十年没有见过一次面吗!”

五条悟依旧保持着那似笑非笑的可恶表情,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禅院扇似乎也突然清醒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继续说也不是,转移话题也会变成“在与五条家的人对峙时落入下风”,一时间尬在那里,像是被果核卡住了喉咙。

会议室陷入了片刻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呼吸都似乎在那一瞬间同步地暂停了。

(13)

“好了,扇,坐下吧。”

就在所有人快要因为憋气晕过去的时候,禅院直毘人突然开了口,他脸上带着喝酒熏出来的红晕,这样谁也不会怪罪一位位高权重的家主的醉言。

他侧过脸对着弟弟说,“你不是想要说五十铃的事情吗?”(注:五十铃是日本的一家汽车品牌,在国内能见到十分多的五十铃卡车)

“啊,是是,差点把正事忘记了……咳咳!”

禅院扇大松一口气,在心中感谢这无形的危机又一次化解,然后清了清喉咙宣布道:“长久以来五十铃都作为通用汽车的柴油机供应商,双方有着长期稳定的合作,五十铃在密歇根也是有一个组装厂的……总之最近三个月嘛,你们也知道工厂都停摆了,我们禅院家也就接手了五十铃……”

“明明是强逼着股东按了手印吧?”五条悟打断了他。

“五条家主请慎言,禅院家族本就是五十铃的股东之一,”禅院直毘人眼睛都没从酒杯上抬起来,“充其量算是增加持股变成了最大股东而已。”

禅院扇看了一眼五条悟:“昨天,通用汽车找上了我们,表示现在密歇根的组装厂因为管理层集体失能而停工,所以希望能够收购五十铃的柴油机和卡车技术然后进行重组,因此我……”

“那不行,”加茂家主不满地说,“五十铃的拳头产品就是重型卡车了,把核心技术卖了五十铃还值几个钱,同为五十铃的大股东,我们绝不同意。”

有加茂家的人步履匆匆进入会议室,见加茂家主正在激情发言便默默躲开走到加茂家一同出席的另一位长老耳边对他耳语了一番,那名长老优雅地挥了挥手示意来人出去,并未进行任何发言。

五条晃太见五条悟一手支着脸没什么大反应便也发言道:“五条家也不同意,比起直接打包售卖核心技术,我们为什么不保持原先的合资模式,日本出技术国外出销售渠道和人工呢?禅院扇,你怎么这么热心为美国人着想?”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看了五条晃太一眼,又看了看七海,对方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你在胡说些什么,”禅院扇拔高了声音说道,“只是提起一桩生意而已,怎么给人扣这么大的帽子?”

五条晃太冷哼了一声:“少装无辜了,都以为大家看不见你们禅院家最近出入的那些外国人吗?”

“禅院家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合作伙伴中难免会有几张洋面孔,”禅院扇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五条悟身上,语气意有所指,“打交道的虽然是外国人,可怎么说至少也是为咱们三家的利益考虑的。”

五条晃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家家主,登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个月了,五条家的家主明明占着委员长的位置,不仅没有积极为家族争取权力不说,竟然还把大量的精力用于关闭核电站、安置猴面人、全世界飞来飞去地争取医疗“援助”上。

五条悟在国内压着咒术师们不许闹事,到了国外又转着圈地丢人,饶是五条家一贯顺着自家家主,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他们也无法说出支持的话。

见五条家的人被堵得无话可说,加茂家主回头示意背后站着的恩田,对方微微欠身,从加茂家主带来的文件夹中找出了一叠打印好的纸张,是彩色打印的数据和表格。

加茂家主把它们甩到桌面上,昂起下巴颇为自豪地说:“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出口国,日本不仅有着庞大的忠实海外客户群体,现在产量减少后我们可以增加点品牌附加价值,照样可以赚,还有分布着广阔的海外工厂,他们现在虽然停工了,但那不要紧,重新派驻管理层重新开工不就好了?”

恩田随即补充道:“同时,日本还握有大量氢动力汽车的相关专利,虽然并未完成全套的开发,但是随着其他国家研发完毕,氢动力汽车成为世界新的趋势之后,我们也能依靠专利使用费获得天价的收入。”

见众人并未出声反对,加茂家主拔高了声音,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大日本工业独步天下,日美又是亲密盟友,更何况还掌握着咒术这样的独门绝技,诸位应该将目光放得长远些,现在中美这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他们很快就要进入全面争霸的时代,一定会争相前来拉拢日本这颗决胜棋,我们只需维持优势,静心等待,在这两个巨人中间左右逢源,自可掌握天下局势!将来的日子长着呢,不光是汽车,还有家电,芯片……冶铁!谁要是这么短视地想要把技术全卖了,谁就是大和的叛徒!”

一番陈词颇具感染力,屋子里的大部分人窃窃私语起来,大多点着头神情激动,仿佛已经见到在两大霸主的争相宠幸中,小小日本左右逢源斡旋其中手握大权的美妙生活了。

最后几句严厉的指控一出几乎是一锤定音,禅院扇的脸涨红了起来,脖子上青筋鼓跳着想要说点什么,但禅院直毘人开口道:“够了,扇,还嫌不够丢人吗?”

哥哥的呵斥让禅院扇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坐下,禅院直毘人疲惫地揉揉眉骨,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众人面面相觑着,火药味还未散去,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刚刚拿下一城的加茂家主有些小得意,这个绝好的时机,也趁机提出了酝酿许久的要求:“如今宫内厅人手稀缺,天皇年岁已高,本就需要额外尽心照顾,难免疏于对公主的照顾,正好宪纪也想小侄女了,也让他们团聚一番享受天伦之乐嘛,哈哈。”

闻言,加茂宪纪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五条晃太也实在是难以维持原本的矜持:“天伦之乐?加茂,你别太离谱了!”

他们说的“公主”,自然指的就是现任皇太子的独女,天皇的长孙女,现年17岁。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作为战争的发起方,裕仁为了保命在美国人的要求下发布人间宣言,彻底放弃了实权,从此天皇彻底成为真正的虚君,仅仅履行作为国家象征的职责。

御三家统治的正统部分来自于对于“正统”的坚持和忠诚,正如“万世一系”,仿佛长久坚持某一种传统,这个传统便是神圣不可动摇的,坚持这个传统便占了大义的名分。

御三家从古代开始也时常与皇室通婚,向来视之为一种荣耀,其中以加茂家和皇室血缘最近,真的论起来,加茂宪纪和皇太子就是远出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表兄弟,而因失去“六眼”沉寂多年的五条家目前则血缘最远。

现任天皇有两个儿子,长子,也就是皇太子膝下仅有一个女儿,日本于1889年颁布的皇室典范第一条就规定皇位只能由男性皇嗣继承。

前些年皇室一直未有男丁降生,日本曾经有过是否要推翻“女性不能继承天皇位置”这一法律的讨论,以便让皇太子的独女能够继承大位。

不过天皇次子倒是在几年后拼了老命生出了个宝贝金疙瘩,从此一家人地位青云直上,就算那名金孙屡屡被质疑智力有障碍又如何,只要是个儿子就会有人来捧着的。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整个皇室除了现任天皇和皇太子的独女之外无一幸免地受到了影响,拼了命生出来的男丁成了毫不体面的猴面人,未来自然也不可能作为国家的象征了。

——当然,若是将来的日本也加入ZZZQ的大军,在LGBTQIAPKDX的基础上搞出猴面人作为一种新的“少数群体”,倒是会让这男丁的正确性不断上升,到时候只需要声称自我性别认知为女,届时这男丁的地位将会不可动摇。

只可惜封建统治阶级天然和LGBTQIAPKDX相互排斥,让老橘子上街挥舞彩虹旗怕不是比杀了他们还可怕。

总之,现如今日本的合法结婚年龄是男性18岁女性16岁,如果能够推动女性皇嗣具有同样继承权的法律通过,再将公主的抚养权拿到手中,与家中子弟婚配,之后再扶上天皇宝座,持有“国家象征”的家族能够在ZZ上获得的话语权肉眼可见。

而加茂家现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现任天皇已经年过八十,可以预见的是他能够承担国家象征这一职责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加茂家自然着急,他们是御三家里最名正言顺可以“抚养遗孤”的。

——虽然对方并不是孤儿,但变成猴面人的皇室成员的确可以被认为是死了,必要时也可以死一死。

五条悟闻言皱起了眉。

咒术师之间的结合都不能够保证一定生出咒术师来,将成为独苗的公主与自家子弟婚配之后下一项任务便是生出能够继承大位的皇嗣,而以御三家一贯的封建保守作风来看,等待对方的便是作为生育工具接连不断地繁衍子嗣。

尽管这比朝不保夕会被咒术师任意决定命运的非术师幸运许多,但是……

禅院扇嗤笑:“你们加茂家一帮大老粗怎么照顾得了公主,我们家真希真依和公主同龄,又都是出色的女性咒术师,很方便贴身保护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应该在一起玩,我看送到禅院家才更合适。”

如果不是真希是自己的学生,五条悟听到这话怕不是真的会以为禅院扇真心觉得自己女儿很“出色”了。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争辩着谁家更适合抚养公主,加茂家说自家是亲戚照顾起来尽心尽力,禅院家说家中有同龄的女孩照顾起来方便,许久争执不下。

五条悟看着他们诉说着养在自己家中的优势,看得都快要睡着了,他可不是什么耐着性子的人,所以打断了他们:“你们吵什么,既然想去照顾,那让他们几个人平时多去宫内厅走动不就得了?”

五条晃太这时候反应过来:“对……对没错!公主这样的特殊身份还是由悟大人护卫更加合适些,我记得悟大人之前就保护过公主,哎呀,这可真是太有缘了啊,悟大人,您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不过五条悟并没有和当事公主见过面,因为之前那场短暂的护卫任务中,公主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

五条悟没有回应,支着下巴兴趣缺缺地低头看文件,由着五条晃太对着他挤眉弄眼的暗示,媚眼全抛给瞎子看了。

(14)

之后这些人又吵了许多事,都是五条悟不感兴趣的话题,他以为自己要全程发呆到了结束,事实也确实如此,到快结束的时候他都准备站起身了,全程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一位长老出声叫住了五条悟:“五条家主。”

“是弗兰肯斯坦啊,又干嘛?吃药时间到了,要我给你表演小飞机喂进嘴?”五条悟没管他自顾自站起身,整了整因为坐下有点凌乱的衣摆就准备走。

这“弗兰肯斯坦”姓井伊,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幕府大老井伊直孝的后人,也是加茂家的姻亲,多年前就在总监部任职,两人虽然很少正面碰上,但他与五条悟一向颇有龃龉。

至于为什么喊他“弗兰肯斯坦”,那是因为这老东西十几年前出了一次事故,脑袋上多了一条缝合线,自此以后便深居简出了。

井伊对于五条悟冒犯的外号并没有生气,用有些阴柔的腔调对五条悟说:“刚刚侍从进来汇报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五条家主有没有兴趣知道?”

五条悟抬脚就走。

井伊笑笑,在五条悟身后继续用那种不知道是不是事故里失去了蛋的腔调继续说道:“盘星教的余孽袭击了日清的一家工厂,破坏了生产线之后,将几十具工人的尸体吊在了厂房门口,并且放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日清是日本最大的食品加工厂之一,主要生产方便面和零食)

他顿了顿,话语间带着些能被觉察的笑意,“据我所知,盘星教的余孽一直在要求我们交出夏油杰,之前也有一些袭击农庄的小打小闹,但这是第一次有组织的行动,针对的还是非术师,目标十分明确啊。”

禅院扇恨恨地补充:“盘星教这帮疯子!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已经袭击了禅院家二十几处田产和工厂了!打晕我们的人就算了,刚刚种好的罂粟或者古柯也被他们烧光了!”

“盘星教此番行事疯狂不择手段,这样三番五次的袭击已经闹得咒术界人心惶惶,”井伊似笑非笑地用让人发寒的目光盯着五条悟,嘴上客客气气的,“当然,多亏了五条家主及时赶到才能减少损失。”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了五条悟身上,一副恨不得用目光把五条悟刺成蜂窝的样子,禅院扇很配合地再次叫嚷起来:“什么多亏了他啊,每次这家伙赶走盘星教那帮诅咒师之后就自己把农田昧下来改种水稻……我看你们是一伙的吧?”

禅院扇双手支在桌子上,还在絮絮叨叨着,面前的长桌子突然发出巨大的“噗”声,一张坚实的实木长桌便在顺便碎成了无数块,禅院扇瞬间失去支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得亏旁边的禅院直毘人扶了一把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五条悟放肆地大笑起来,在禅院扇惊惧的目光中打着招呼:“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因为你实在是嘴巴太臭啦,就忍不住把你当成是狗了,抱歉啊,我不该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家主很乐观。”井伊继续阴柔地说,“只是盘星教的阴影仍然盘旋在头顶,咒术师们难免要担心,若是盘星教迟迟见不到教主回归开始袭击咒术师怎么办,您似乎并不在意国民们的安危,宁愿花时间帮助国外撤侨也不去阻止盘星教的余孽,加上您当初又执意将家入硝子送往釜山的研究所工作,这……”井伊欲言又止般地叹了口气。

“有心理问题就去看心理医生,我又不会治病。”五条悟顶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冷着脸和七海一起走了出去。

“我以为你会叫恩田来为你效力。”七海在和他一起走出去的时候说,“毕竟当年在他被总监部判处死刑的时候是你保下了他,如果你开口,他不会拒绝吧?”

“我保他又不是为了求他回报,再说了干嘛为难人家啊。”五条悟伸了个懒腰。

“悟大人!悟大人!”五条晃太在门口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叫住了自家家主,“悟大人,方便和您说句话吗?”

五条悟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突然扭捏的神态:“你说吧。”

“这……”五条晃太用袖子擦了擦脑门,“悟大人,亲王的头衔确实对您有些帮助,但是您身份尊贵,您的正牌夫人最好还得是咒术师才行,那公主没有术式,身份特殊又不能做侧室,因此、因此……”

“啊?”五条悟精密的大脑此刻都宕机了一会儿。

五条晃太像是十分为难的模样:“悟大人,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能否问一句,禅院真希此前离开了禅院家之后你呢容许她前往东京咒高作为您的学生就读,现在禅院真希实力也足够评上一级了,又是您的学生,您是否对禅院真希做过相关考量?”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此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想说什么:“你什么毛病?那是我学生!”

说完他迈开长腿一刻都不想多待地拉上七海就走,恨不得用上无下限进行瞬移的那种,幸好来接他的公车已经开到了,五条悟坐进去关上车门,习惯性地对着驾驶座说:“我们走吧,伊……”

接着,五条悟对上了一双怯懦的眼睛,他微微怔愣:“哦,是清水啊。”

“是,五条先生。”司机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去,隔音挡板缓缓升起,汽车平稳地发动了。

“刚刚说到五十铃的时候,你似乎有话要说。”清水开车很稳,只可惜现在道路不太平整,五条悟和七海建人时不时就要被颠簸一下。

“我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是,”七海扭过头去看向五条悟说,“趁着还能卖出价,把车企药企这些全都卖了吧。”

五条悟眨眨眼睛:“虽然我知道迟早要卖,但是什么叫‘趁着还能卖出价’啊?在你看来这么快吗?”

七海叹了一口气:“是,我也很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五条前辈,在你看来,你觉得日本汽车工业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五条悟挠挠头:“啊……你是知道我唯一的上学经历就是咒术高专而且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做老师的吧?”

“是性价比。”

七海揭露了答案:“日本汽车的出口量中北美占了四成,欧洲占了不到两成,这两个地方的本土汽车往往排量大,同价位的汽车性能比不上日系车,加茂长老设想的所谓增加附加值根本不会行得通,就算世界上存在着一些疯狂信仰日系车的傻子,当品牌溢价过高时主流市场也会抛弃我们。”

“那……若是不涨价呢?”

“人才是核心竞争力,”七海又叹了一口气,“生产物美价廉的工业品需要完整的产业链,产业链的构建除了资金、设备、技术、政策支持外,最核心的就是人,不管是研发人员还是产业工人,都需要大量的人。五条前辈,你觉得,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治疗好原本的研发人员和产业工人吗?”

“目前看来……”五条悟摇了摇头。

七海心一沉:“近几年在‘物美价廉’这一赛道上日本逐渐有被中韩超越的趋势,现在日本这样的情况,被完全挤出市场大约也用不了多久了,届时就是想卖都找不到买家。”

“啊,这样啊。”五条悟一手撑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那氢动力的专利还是可以保留的吧?如果几年十几年之后非术师能够被治好到能够重新参与复杂工作的时候,日本总是还需要些重新崛起的本钱的。”

“关于这个,我不建议你抱有太大的希望。”七海依然是泼了盆凉水,“我们持有的专利大多是在氢燃料电池上的专利,但是氢动力汽车最大的技术难关是氢气的储存和运输。”

五条悟合掌:“是啊,万一等非术师们被治好了,氢动力汽车还没研究出来,或者人家看日本现在这个弱鸡样子也不愿意给专利费了,这专利也没起到什么用嘛!”

“这是两种可能,”七海赞同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是什么?”

“五条前辈,如果你是那些庞然大物的决策者,你看到日本一个小岛国以取巧的方式大量注册技术难度不高的专利,并将技术难度高的研发留给其他人,你知道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终于攻克了技术难点之后还得向日本这个耍赖的参与者付出大量专利费,你会怎么想?”

五条悟皱皱鼻子:“我会想自己做电池不带日本玩。”

“是这样,或者,”七海顿了顿,“甚至于,如果日本注册的专利实在太多绕不开的话,我大概会直接放弃氢动力汽车这一赛道,让日本的小算盘统统打水漂。”

五条悟手指来回摩挲着,片刻思考过后得出结论:“唔,按照日本一贯的信用记录来看,他们会选择改换研究方向的可能性更大些呢。”

随后他的手落在七海肩膀上:“那就通通卖掉吧,麻烦七海帮我接触各路买家好了!”

“居然这么草率地就交给我吗……”七海忍不住吐槽他,“哪怕是提出要卖掉一家都会被扣上大和叛徒的帽子,全卖掉,五条前辈你是想遗臭万年吗?”

“有什么关系,我会说服那帮老橘子的。”五条悟说完打开了隔音板喊清水在路边停车,他打开车门跨出去,扭过头对着七海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我会给你扫清障碍的。”

接着他又对司机说:“麻烦你了,清水。”

“啊?哎?不麻烦,不麻烦的……”突然被感谢,名叫清水的司机吓了一跳,他握着方向盘,声音有些发抖。

五条悟关上车门目送他们离开,看着车辆在自己视线中逐渐变小,才合上双手使用了瞬移。

而他降落的地方,自然是“关押”夏油杰的木屋。

(15)

刚刚被众人当做话题争吵的夏油杰此刻正一边用勺子拨弄着汤锅,一边在高强度刷推特。

日本发生这样大的事,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不可能不引人瞩目。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美苏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始划分势力范围形成对抗姿态。身为战胜国的朝鲜被一分为二,成为了阵营交手的前线。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之后,为了防止红色阵营在亚洲扩张,也为了确保离岸作战的美军在朝鲜战场的后勤,美国向战后满目疮痍的日本进行了大规模的产业转移。

虽然这并不能改变装备精良的美军在战场上被泥腿子抡着板砖拍到哭着爬回家的命运,但无心插柳柳成荫,朝鲜战争成为了战后日本飞速崛起的契机。

美苏冷战以1991年12月25日苏联的解体为标志而结束,时间来到2018年,随着东方势不可挡的崛起,盘踞在日本头上的主人再度为强大的潜在战略对手而焦躁不安起来,物理意义上夹在两者之间的日本再一次自愿或非自愿地被推上了对抗的最前沿。

显然,在两个庞然大物隐隐开始有对峙之势的时刻,一个颇有家资、没有武力、曾对其中一方犯下滔天罪行并且身处对方家门口、被另一方驻军并长久以来对对方言听计从的日本突然原地螺旋升天,像是一滴水落入了烧红的铁锅中,这滴渺小的水滴只来得及发出“呲啦”的惨叫声引人注意,但最终会在极高的温度下很快汽化到消失不见。

在这个时刻五条悟站上了历史的舞台,世界对五条悟,或者说,对此时的日本颇为关注,他们对他褒贬不一。

褒主要是褒在觉得五条悟的合作态度非常良好。

当12月24日日本人集体变猴的事件发生之后,日本一度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滞留在日本岛内处于危险之中的侨民牵动着全世界的心,上任之后的五条悟做法一直都十分务实,恢复了机场和码头的部分运力之后便放了撤侨的船只和飞机入境,对于全世界都关心的核电站可能会出现的事故,五条悟全程积极配合,没有故意隐瞒,也没有坐地起价。

虽然入境、停泊、指派工作人员前往某一处进行护送皆有颇高的价格,但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怕的从来不是价格高,而是付了钱也办不成事。

三个月过去,旅日侨民陆续安全返回祖国,无人维护的核电站也在逐步关闭,让做好了被五条悟狠敲一笔最终还可能人财两失的准备的全世界松了口气。

是的,在被福岛事件中日本ZF的种种欺瞒、抠门、要挟、耍赖、拖全世界下水的行为开了大眼之后,全世界对日本的要求就是降到了这么低——只要做个人,不,只要拟人一点就行了。

至于贬……

说话委婉一些的,如CNN只说“大流行中的日本迎来了最年轻的首相”,偏右的FOX出于和自家总统站在统一战线上则关注于美日共同防卫的问题,表示“危机中的日本能否坚守好美日同盟关系?”

时间已经来到3月,由于五条悟迟迟没有向白宫许下任何关于“美日共同防卫”的承诺,FOX毫不客气地给五条悟照片的背景P了一个红旗,并且作为配图放在文章开头,特地强调五条悟在关闭核电站的过程中“接受了来自北京的指导”。

这图P得太过喜感,被搬到了围脖上大肆嘲笑了一番,围脖用户鉴于五条悟在关闭核电站一事上的配合,就开玩笑地给五条悟起了个绰号叫“五投明”,并且衍生出了大量梗图。

这些梗图被好事者又搬到了推特,不明所以的红脖子看不懂中式英语,直接认定了五条悟是“Chinese spy”,再次引发了大规模二次传播,倒是彻底给五条悟弄出名了。

卡内基和平研究院出了一篇比较长的报告,侧重点在经济上,他们认为,五条悟现在的紧要任务是确保日本岛上的经济不会被掠夺,外部不会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加重这一危机,话语间直指某个一直和日本有经济往来又在ZZ上不对付的大国。(卡内基和平研究院是一家美国智库。)

不过五条悟在上个星期访问了北京之后,卡内基的这篇报告在围脖上着实被嘲笑了一番。

虽说北京的接待规格只是按照以往惯例,但在这种时刻能够维持惯例已经是莫大的礼遇了。

夏油杰看到了视频,举办欢迎仪式时北京正是阴天,但五条悟站的地方还是被打了伞,他的访问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成果,这很正常,夏油杰想,因为此刻的五条悟什么都拿不出来。

不过看起来倒是吃了顿好的睡了顿饱的,回程的时候五条悟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还有一位夏油杰并不认识的年长女性工作人员在五条悟上飞机之前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礼盒,七海帮忙接过了,五条悟还露出了些舍不得的表情,目光一直追着那两个礼盒,似乎很是喜欢,随后很礼貌地向那位工作人员道谢,那位工作人员有着一张慈和的圆脸,和五条悟说话时一直笑得两眼弯弯的。

嗯,不用想都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甜品了。

至于说话不太客气的,比如说Politico上的一篇文章则表示,日本岛上的割据现状注定了五条悟只是一个不能掌握实权、被推到台前的傀儡。(注:Politico是美国的一家ZZ新闻网站)

至于其他人有什么声音嘛,欧洲和大洋洲没有自己的声音,欧洲议会只简短客套地对五条悟协助侨民撤退的事情表示了感谢,而非洲根本不关心日本如何。

而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的报告则更加不客气,直言日本已经没有能力继续强占着琉球,更别说本来就没有握在手里的北方四岛,甚至直接辛辣地嘲讽道“一群行走的木乃伊推举一个年轻人替他们做历史的罪人”。(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是俄罗斯的一家智库)

看,连局外人看得出来那些老橘子不安好心。

日本的政坛——假使还称得上政坛的话——早变成了一个术师间利益与欲望的角力场。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真的有能力也拼尽全力去维护这个世界,也不会获得任何尊重。

分明是毫无权力欲望的人,这时候却还要想办法去干涉ZZ,下场无外乎落得一个自讨苦吃。

夏油杰忧愁地叹了口气。

五条悟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夏油杰正在煮味增鱼汤,夏油杰见五条悟回来熟练地关了火,很自然地走了过来凑近了看五条悟:“你回来了?身体怎么样?”

“有反转术式在呢。”五条悟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你在煮汤吗?”

“是啊,你来得正好,等个几分钟就能喝了。”夏油杰招呼他坐下之后就转身到了灶台前做最后的放姜丝煮开流程。

他准备盛汤的时候五条悟走过来自然地接过了汤勺说:“我来吧。”

夏油杰这个残疾人自然不会和他争家务,由着五条悟打好了汤,两个人坐在桌边又沉默起来,最后是在五条悟拿着胡乱在碗里搅拌的勺子准备喝汤的时候夏油杰制止了他:“汤还有点热,你再等等。”

“好。”五条悟放下勺子,盯着面前波澜未平的汤面,许久开口道,“等吃完饭,我送你去见你的家人。”

“还没到盂兰盆节吧?”

传说灵魂会在盂兰盆节的第一天返回人世。

夏油杰讲了个不咸不淡的冷笑话,以示意自己的死人身份。

五条悟抬起头望进那双笑意吟吟的眼睛里,想要去搜寻着那其中是否有一丝一毫的无辜。

夏油杰给了他答案。

五条悟重新用勺子拨弄着鱼肉,埋着头说:“你知道,如果你想要离开,你只要开口就好了。”

鲜嫩的鱼肉快被五条悟捣成了肉糜,但这一次夏油杰没有叫停,因为他碗里的鱼肉也没好到哪去。

淡黄色的实木桌子上是交错的树纹,一圈圈呈波浪式漾开,可夏油杰却觉得自己掉进了比这些树纹更曲折的迷宫里。

他把那副长久挂在脸上的笑容收起来,端详起面前的五条悟,他们两个明明只隔着桌子,可他看着五条悟不解又失落的眼神,耳边无端响起了十年前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以至于他像被烫到似的连忙收回了目光。

“人怎么就能一点儿不变呢……”

夏油杰喃喃自语,甚至啼笑皆非,他的手指摩挲着筷子,仿佛在压抑心中无端的懊悔,最终把它们横置于碗沿。

“还想吃点什么吗?冰箱还剩了很多东西,总不能浪费了。”

他说。

而五条悟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夏油杰不会再回来了。

12 个赞

呜呜呜,说实话最后一句,不会再回来,wo zhen de shang xin l

(16)

『2018年4月24日,国际人道主义援助抵达日本,日本临时政府发言人对于“救济粮”这一称呼表达抗议,认为应该称其为へいわぶっし,即“平和物资”。

On April 24,2018,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aid arrived in Japan. The spokesperson of Japanes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protested against the term “relief food”, insisting that it should be referred as “heiwa busshi” as it means “peace offering” in Japanese.』

(注:平和物资这个说法来自日区留子黑mer,指代的是平等交换来的东西,代表日本认为“这是别人向我们示好祈求和平送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换那些咒术师的好感是和平的交易”,我在翻译的时候选择了意译成peace offering,指代“为了和平送上的礼物”)

“七海,我只是视线不会被遮蔽,不代表我能把他们全看完。”

五条悟的配车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清水认真地盯着前方的路,五条悟和七海一道坐在后排,隔音板并没有升起,五条悟看着面前厚达十几公分的纸直咋舌。

五条悟放下那堆纸,学着小孩子撒娇的口吻说:“呐,七海,你不会指望我半个小时之内把他们全看完吧?你直接和我说吧。”

“也不用这样全权交给我吧……”七海一副十分受不了的疲惫模样,但还是说,“我把总结放在第三页上了。”

五条悟翻开之后夸张地鼓掌并大呼小叫着:“真的假的……哇,七海好厉害!”

七海的回应是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五条悟把那张报价单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着,然后突然问七海:“为什么美国先报了一次只要丰田和本田的全部资产,后来又报了一次相同的价格要求我们配合将日本所有汽车企业的生产线和技术资料全部移交呢?”

七海轻轻揉了揉眉心:“因为第二次报价是在其他所有人报完价之后的两个小时。”

“是在警告吗?”五条悟合上了那堆纸张,叹了口气,“都变成这种没几个人能物理上说得了话的情况了,日本还是被透得和筛子似的。”

七海没有接五条悟的梗:“倒也不一定是我们的人泄露的风声,但是现在我们在挂牌出售企业的事情已经几乎人尽皆知,那些咒术师们对你的非议很大啊。”

“他们只是在非议出售企业的钱不会全部花在自己身上,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无所谓,只要能卖出好价钱就行。”

七海压低声音严肃道:“美国现在这位商人出身的总统急需要振兴国内的工业,有机会整个地接手日本的制造业自然不会放过,我听说他的智囊团已经在俄亥俄以及宾夕法尼亚都在物色厂房地址了,这两个地方都是摇摆州和铁锈带,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铁锈带是上世纪上半叶曾经的世界工厂美国的老工业区,那里聚集了大量的蓝领产业工人,后来随着工业链的外移逐渐衰落,工厂关闭,工人失业,曾经的制造业中心到如今已经衰落。

而摇摆州则是按照以往记录,在大选中对于D派没有特定偏好、因此往往需要候选人费更多心思去争取的州,历来,如何振兴铁锈带经济,为铁锈带带去就业,以争取这些摇摆州的青睐一直是想要在任总统寻求连任时的重要筹码。

“我管他怎么想,反正日本就这点东西,还只能卖个一回。”五条悟用手支着下巴苦恼地说,“我有全国一亿多的人要养呢,天,七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有为钱发愁的一天。”

七海是个严肃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讲关于此刻日本可能已经没有一亿人的地狱笑话:“自然,总是要得多要点的,我们也不会放弃议价,一上来就抛出最低价格进行打压是西方人一贯的招数罢了。”

“嘿嘿,我就知道七海肯定可以的。”五条悟干脆扔开那堆纸张伸了懒腰。

七海看他散漫的态度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愿意全权交给我?”

“原因吗?”五条悟睁大眼睛,故作无辜地眨巴眨巴,“当然是因为,我是笨蛋啦!”

七海皱紧了眉头:“你只是缺少时间和经验。”

“实话实话嘛,”五条悟坦然承认,“我对自己擅长什么一清二楚,我是最强的,但也仅此而已,我就是个……嗯,打架厉害的大帅哥而已。”

“……”这样的自我评价一时间让七海不知道该说对方自恋还是有自知之明。

五条悟说到这里重新正襟危坐起来,压低了声音:“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七海?自从所有人都……相对于日本的平民,原本的统治阶级里面变成咒术师的比例更高不是吗?”

“是的,变成咒术师的不少人原本就是当地门阀族中人。”

“日本统治阶级长久相互通婚,御三家也不例外,每一座城市、区域、村庄往往存在着统治当地的门阀,无异于当地的‘土皇帝’,权力的触须根深蒂固,变异之后保存比较完整的自然也是原本的统治阶级。”

“所以你要扶持平民出身,还没有投靠御三家的咒术师,对吗?”

“非术师变成可以掠夺的奴隶之后……这样的新常态让原本就由血缘和利益建立的同盟更加牢不可破。原本的咒术界就算偶尔有平民出身的好苗子,要么被老橘子收了去,要么就在初期比较弱势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死去,现在依然不会改变。所以,你看,我空有最强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无人可用嘛!”

你可以有人用的,七海在心中默默说,只要你愿意维护你生来所处于的阶级的利益,会有很多人争相聚拢到你麾下。

五条悟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一片荒芜的景象,平静地说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政治上的才能,我就只能打打架,给有才能的人提供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这就是我能做的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反正我也擅长这个。”

“你看,那帮老橘子突然又不死要面子地接收援助了,我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去管非术师的死活,肯定要从中捣乱,却不能预知到他们要如何做,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防备。”

七海思索了起来:“关于这个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这么说?”

“这次的援助方案由NGO牵头东南亚民间组织……但毕竟那是NGO。”

“不光是NGO,甚至是东南亚。”五条悟努了努嘴。

考虑到日本在二战期间在亚洲犯下的种种反人类的罪行,周围国家没有趁着日本落难之际扑上来把日本杀到断子绝孙,日本都应该感谢现在是文明社会。

至于NGO,虽说定义是“非ZF组织”,可在实际操作中难免成为某个美帝的白手套,尤其是打着慈善名义的NGO更是重灾区,比如说著名的“白头盔”组织最近就面临着“只救叙利亚内战中的反对派并且摆拍救助儿童,给欧美提供介入叙利亚事务的借口”的指控。(注:现实中的白头盔组织是在2018年4月被RT记者踢爆)

“他们愿意援助,但是需要让委员长参加新闻发布会,配合他们宣传,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可以在宣传上起到什么很大作用的影响力,对于非术师的世界来说你只是一名临时首相而已。”

“谁知道呢?可能大帅哥五条悟可以拍出很亮眼的宣传照吧?”五条悟摘下墨镜对着七海飞了一个媚眼,被后者面无表情地拍走,五条悟重新戴回墨镜靠近座椅里面,“到了不就知道了——最近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冲绳县那边对于临时政府的物资要求和人员借调要求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任何回音了,委员会明天会就这个问题再开一次会议。”

“是因为那帮老橘子对冲绳的物资索求无度,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看不出来现在冲绳县的力量比中央更强。”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冲绳县已经显示出了强烈的离心倾向。”

“不,他们一定会在近期寻求独立的,而我们绝没有可能阻止。”

“这就是你一直迟迟不肯松口保证美日继续共同防卫的原因吗?你要默许冲绳独立?”

“你把我想的太好人了吧?我只是……知道这件事已经完全没有日本插话的余地,等着他们双方报价而已。”五条悟轻快的语气透着自嘲,“本就是抢来的,还回去之前还能让我倒卖最后一次,我真是该死的走运啊。”

其实每一任首相做出的共同防卫承诺都是将冲绳出卖的行为,七海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个。

“听到你说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真是惊悚。”

“嘛,我当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如果我去把白宫炸上天,也只会让所有非术师连同咒术师一起被核弹打击报复到蒸发而已。”

“……”

七海当然知道这个假设并不是玩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能做的,就是确保冲绳脱离日本的过程是和平且有利于我们的,如果能给我们留一条后路就最好,”五条悟看了七海一眼,看见对方眉头紧锁得额头上的沟壑深得像东非大裂谷,“嗨,嗨,七海,别那么紧张嘛,反正冲绳独立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嘛,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发生了而已啦,能在任上亲自见证这件事,就算你老得躺在老爷爷摇椅上打瞌睡,也是值得和儿孙们吹嘘的事迹吧?”

七海决定不继续深入,他生硬地提起另一个话题:“现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已经放弃了对受到影响的非术师治疗了,我们已经陆续收到了从欧洲和北美遣返的日侨。”

五条悟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只是日侨吗?没有混入已经在当地入籍的日裔?”

“自然也是有的,已经移民的日裔在当地如果没有亲属进行照顾的话,自然也无法自证身份,当地ZF也不可能掏空养老金地照顾他们,所以自然是能丢过来的都丢过来了。”

五条悟叹了口气:“一辈子为了他国兢兢业业工作缴税为了融入新的社会而努力,出了事情却被当做废品一样丢给了前祖国——我们是被当成垃圾处理站了吗?”

“所以我们也收了相应的费用。”

“真的成垃圾处理站了啊。”五条悟笑出声。

“中国大陆倒是建成了方舱医院收容患者,还提出援建同样患者众多的韩国和巴西,不过巴西拒绝了,还有TW主动拒绝了说担心大陆建筑的质量,并且要求与我们进行技术合作。”

“日本都烂成这样了还能够提供什么啊?他们为什么不找自己同胞求助啊?”五条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七海并没有回应他的抱怨:“昨天CNN还在批判建方舱医院不尊重仁全是在搞JZY。”

“那么聪明的CNN有没有提出什么尊重人全的更好的办法呢?除了把人丢到这个飞速退向奴隶制断绝通信的孤岛上?”

七海用一种“你明明知道的”语气无奈回答:“很显然,他们只负责提出问题和寻找瑕疵,并不负责提出解决方案。”

“也是,”五条悟讥讽着,“或者说丢给日本就是道德压力最小的做法,只要非术师不是直接死在白人手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是受到了日本现在这个反动ZF的蒙蔽。如果真的酿成了什么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他们只要负责让好莱坞明星唱些呼唤爱的歌曲,在国际上对我们进行谴责和制裁就行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不过呢,好消息是现在日本已经没有金融这种东西了,美国人最喜欢用的武器好像没有用武之地了呀~”

(17)

说话间,汽车已经来到即将举办新闻发布会的场馆外。

五条悟隔着车窗玻璃面朝着场馆的方向,长久地凝视着:没有一处可疑的设施,里面也都是一群非术师,是一些记者扛着摄影设备之类的东西

五条悟兴致盎然地问:“真奇怪,老橘子不给我下套,我都好不习惯……呐,七海你说,我如果走进去,那些记者会不会从兜里掏出什么毒气弹之类的朝我扔?”

七海摇头:“就算他们不知道无下限,不知道咒术师的存在,也不会闲得无聊到对你一个ZF官员行赐吧。”

“不知道,我还是不放心,”五条悟把脑袋偏过去歪着脑袋看着七海,“要不七海你帮我进去看看?”

“也好。”七海点头,他让清水将车停在了树林里,向清水要了他的胸牌,独自一人走进了场馆。

五条悟可以看到,七海十分低调地假装成场馆工作人员的模样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进入场馆,之后走走停停假装低头记录着什么,并且反复向周围人交谈,大约是做出确认会场布置细节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场务。

七海在场所内停留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转完了整个会场之后才不疾不徐走到了门外找到了停在树丛里的车坐了进去。

“你是对的,赶紧走,我们不能进去了。”

“怎么了?里面是有什么不对吗?”

清水在七海发话之后就火速发动汽车,调转车头驶离了场馆。

七海面色凝重:“别的倒有没有什么,只是有一面展板将会作为你和那些那些代表握手然后背诵演讲稿的背景。”

“那个展板有什么问题吗?”

“那张展板上有一串援助国家的国旗图案的圆形LOGO,其中在马来西亚和缅甸中间的,是一面TW旗。”

马来西亚和缅甸的国旗同样为红白蓝色调,三面旗帜放在一起,又变了形,若是五条悟不留心兴许当真不会发觉。

五条悟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瞬间收起:“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自以为是地插手庞大邻居的家务事是日本政客的老把戏了,他们会挑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做由头,在别人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往往他们做出的琐碎事情一件一件追究起来太过麻烦,追究的成本又过高。

若是真的被揭发了,日本政客只需鞠一个躬,说一声“红豆泥斯密马赛”,含糊不清地说一些“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麻烦”之类的话轻飘飘地揭过,就可以在受害者追究的时候指责对方胡搅蛮缠给我白莲日本带来了困扰真是极不体面,在对内又可以宣传自己的勇气以此抬高身价。

若是五条悟真的留下了什么会引起麻烦的照片,他就会被以“得罪了大客户”的理由不能再过问甚至支持正在接洽中的车企出售案,就算五条悟想要暂缓了出售,以日本的信用值来看恐怕他就算去北京切腹都说不清自己的清白。

“不过这次的活动本身是从12月以来日本第一次接收援助,外界需要日本的态度,我只要不在展板前握手就可以了吧?”

“恐怕不行,我看那些记者都是有备而来的。只怕你刚到门口,便会被团团围住,无论你说什么都可以大做文章。”

“那如果我在采访中坚持将TW称为地区呢?”

“那也并没有什么用。”七海叹了口气,“这也是TW的老把戏了,偷偷在字幕上替换关键词,做出一副所有人都支持胎毒的模样——所以只要你走进去,他们就有办法让你犯一个重大失误,进而将你逼出收购谈判的过程。”

“真是好巧的心思,想不到我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出动这么多人就为了拍我一张照片。”五条悟气呼呼地抱起双臂。

七海见他气闷的样子也没顺毛哄着,反而拆台说道:“你是谁不重要,只要你顶着日本的国籍,说着一口日语,名义上是日本的官员,对于那些人来说,承认了他们的主张,就仿佛是得了天大的恩赐。”

“真没意思,走吧,不如去看忧太好了。”五条悟说着对清水的椅子拍了拍,“清水,送我们去九十九那里吧,你要先回补给站加一下油吗?”

他所说的补给站就是几处可以给汽车加油的地方。

日本并不生产原油,一切能源都依赖进口,在12月的工厂停摆之后他们丧失了原油加工能力,此后汽油愈发珍贵起来,五条悟因名义上还是个ZF官员,所以被配了一辆车,并且还能用得起汽油,大多数没有官职在身的咒术师已经开始使用非术师来进行人力,哦不,他们现在称之为猴力拉车了。

清水微微侧过头顺从地回答:“不需要的,五条先生,开到九十九前辈的住处只需要半个小时,不需要额外加油。”

“那就麻烦你啦,我先睡一会儿,快到了的时候叫我。”

“好的,五条先生。”清水话说完久久得不到应答,七海发现五条悟已经歪着脑袋靠在座椅里沉沉睡去。

入睡得真快啊,还以为这家伙不睡觉呢。七海咋舌。

没过几分钟,七海怀中的电话震动了起来,听到了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他对着睡着的五条悟面露迟疑,但五条悟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半个小时前,TW的一艘运送援助物资的货船驶入港口,放下了几千名非术师之后离开了,刚刚禅院家已经带人过去了。”

“那准没好事。”五条悟哼了一声,“走,通知人去码头接人。”

汽车一路向着码头驶去,也没有人注意到当车离开场馆两公里之后有人急匆匆赶到,跳下车着急地在场馆出入口四处寻找着什么人,如果五条悟在这里,他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曾经被判处死刑又被自己救下,之后向加茂家宣誓效力的恩田。

恩田反复向在场人员询问五条悟什么时候到来,得知刚刚有一个金发的挂着工作人员胸牌的男人在现场逛了一圈,当恩田同其他人一同被告知五条悟取消了来新闻发布会的行程之后,露出了踩到狗屎一样的难看神情。

(18)

港口,几十名身穿着和服腰上别着武士刀的禅院家术师已经赶到,他们并不是完全都是术师,其中可以看到不少人顶着一副猴子的外貌,此刻接到通知带了卡车车队赶来的禅院真希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曾经一同效力的躯拘留队。

为首的禅院直哉正指挥着手下人分工将码头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非术师们扣上绳索带走,这些非术师大多数呈现猴化的外貌,也有少数人依然是正常的模样,他们低低地哭泣着,说着并非日语的语言。

禅院直哉手上倒是扶着一把一米来长的打刀,竖直地插在地上,一手对着一个非术师的拘留队成员脑袋扇过去边呵斥道:“说了多少次了!母猴留十几个给工人玩玩就行了!矮于一米的小猴不要!比打刀还矮的小猴崽子能干什么活!都给你们拿了刀参照了还放,是不是瞎子!是不是瞎子!”

那队员弓着腰,满是长毛的脸上也能看出窘迫,他似乎是要为自己辩解,只发出急切的吱吱声,他的身边有一个猴子外表的小孩吓得瘫坐在地上,一边也发出短促的吱吱声,一个猴化外表的成年女性连滚带爬地爬过来,她的双手被绳子扎在一起,还是尽全力将孩子抱在怀中,但禅院直哉的拳头落了下来,那名队员只能吱吱叫着,不断朝着禅院直哉鞠着躬一边抽出了一把刀。

“!住手!”很快意识到昔日的同僚要做什么,禅院真希全力踩住卡车油门一边探出头对着那队员嘶吼着,双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真希的喉咙都尝到了血腥味,但一切都来不及了,真希的叫声只是坚定了他的决心,只见那名队员手起刀落,那幼小“猴子”的头颅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咕噜噜地在地上打着滚又滑了一段距离。

“啊——”那女人尖叫了起来,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刀锋划过之处自己的胸腔也被深深切开,她向后仰倒躺在地上抽搐着任由鲜血留尽,隐藏的胸前口袋漏出了几张美钞来,绿色的纸张很快便被鲜红的血液浸透,就好像它们天生就合该是这样的颜色。

“让你搜身你就这么搜的?”禅院直哉一脚踹向了那名队员的胸口,“给我搜仔细点!”

挨了一脚的队员只捂着胸口,卖力地弯着腰走向下一个被推搡着走过来的非术师,更加粗暴地把对方抓过来剥了个精光。

真希已经来到了近前,她跳下车毫不畏惧地用一把刀指向禅院直哉的方向:“放开他们,禅院直哉,现在这些难民由委员会接管了!”

禅院直哉只瞥了她一眼:“哈?难民?”他嘲讽地挑起一边眉毛,“女人就是多事,谁告诉你他们是难民了?”

有人迅速奉上了一本合同,禅院直哉把合同本在手上拍得哗哗响:“这批猴面人可是为了入籍掏空家底交了中介费,签了正经劳务派遣合同,我们也安排好了入籍的务工人员,所有手续一应俱全,你凭什么说人家是难民?收起你那狭隘的种族歧视想法。”

他咧着嘴坏笑着,耳边陡然炸响起了五条悟轻佻的声音:“哎呀早说嘛,既然是日籍公民,那么委员会就会就要带走他们负责医疗了。”

“五条悟!”本能的恐惧让禅院直哉浑身汗毛倒竖,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电光火石间号称最快的投射咒法已经本能地发动,1秒钟被分割成24帧,禅院直哉几乎是本能地朝着五条悟攻去。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想要调整姿态时已经来不及了,刀锋被无下限挡下,禅院直哉也因为束缚反噬猛地缺氧跌倒在地上。

“……你不是吧。”五条悟看完了禅院直哉从炸毛到攻击再到反噬最后摔了个狗啃泥的全过程,像是犹嫌对方不够惨一样蹲了下去十分招人恨地戳了戳禅院直哉,“喂喂,还活着吗?虽然你很弱,但是你不会真的要成为被我吓死的第一人吧。”

“……”禅院直哉拼命大口吸着氧气恨恨地瞪着他,闻言一口气提不上来脸更紫了。

这时候七海走到五条悟身后汇报道:“他们大多是来自TW,一部分来自越南菲律宾,不少是日裔,可能是二战日军的后代。其中也有人并不是日裔血统,我简单查问了一下,是移民中介告诉他们现在日本急需护工,只要有力气干活,不必有工作经验就可以干,日本现在针对医疗从业人员有快速入籍政策,入籍后可以享受发达国家的高薪和高福利,所以他们借光了在祖国可以借的所有贷款,交了一大笔中介费来到日本来淘金。”

五条悟被这种骚操作一时间弄得也是无语凝噎:“怎么移民中介说什么他们都敢信啊?不对,怎么都这样了还有这么多人笃信日本是什么好去处啊?那现在有没有办法安排他们回国吗?”

七海摇头:“大多数人恐怕没有,禅院家为了切断后路应该是让他们退了原国籍了。”

五条悟叹了口气:“先带走吧,没有退籍的让他们的祖国领走,要是已经退籍了就先带回难民营吧。”

说罢,五条悟站起来,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把禅院直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七海想说难民营本就人满为患,这样再带来更多人让他们更加负荷,但五条悟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们留在东京地界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有五条悟亲自到场,禅院家派出再多的人也不能再接走一个非术师,码头的几千人很快被分批运走,等到最后一名非术师离开了码头,五条悟才重新回到了车上。

“哎呀,好麻烦,”五条悟看了眼手表之后伸了伸懒腰,“一来一回都要耽搁我接忧太了,哎呀呀,可爱的学生回到思念的祖国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老师,会委屈得直哭吧?”

七海习惯性地不想接这个自恋狂的话茬:“我接到九十九的消息,他们已经被接到了赤坂离宫下榻。”

“噢,那的确是现在日本唯一可以接待人的地方,是有人想要拉拢她吧?”五条悟对着驾驶座的清水说,“麻烦了清水,带我们去赤坂离宫吧。”说完他又对着七海挑眉含笑地嘲讽道,“九十九现在是唯一一个没有明确阵营的特级了,去的人是禅院还是加茂啊?”

“九十九没有说,”七海看向了手机,“她只是提到,夏油前辈去拜访她了。”

“……嗯。”五条悟敛了笑容,支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

(19)

东京,赤坂离宫。

赤坂离宫是日本对外接待国家元首的场所,在全国停电之后,赤坂离宫依然扮演了接待外宾的角色,因此这里被保留了供电。

身为四位特级咒术师之二的九十九由基和乙骨忧太从国外回来,御三家自然不可能安排他们回到自己已经断电断水的原住所,他们便被接到了赤坂离宫下榻。

九十九由基的房间门口,乙骨忧太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对着屋子里喊:“九十九前辈,我已经到了……咦?”

他的目光落在屋子里一个身影,很快看清是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夏油杰!

夏油杰已经脱去了那身宽松的五条袈裟,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右边空荡荡的袖管随意扎起,看起来就像个上门拜访的访客一般,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对着乙骨忧太挥手:“哎呀,是乙骨同学,好久不见。”

“是你!”乙骨忧太迅速摆出战斗姿态,式神里香也迅速来到他身后做出保护的架势,乙骨忧太的瞳孔在极度的紧张和愤怒下缩成两个小点,“你又要来做什么?你对九十九前辈做了什么?!”

“别这么紧张,我没有对九十九做什么,只是来和她聊聊天,现在咒术师没有办法自相残杀了不是吗?”夏油杰举起手又摊开展现自己没有敌意,“乙骨同学应该是最清楚的人了吧?毕竟亲身体验了两次呢。”

乙骨忧太咬紧牙关:“我会找到办法的。”

夏油杰却丝毫不为这种发言生气:“新生代咒术师还真是有干劲儿啊。”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满意点头目光里都是赞许。“难得又多了一个干事的特级。”

夏油杰一边说,一边看向九十九由基,对方摊开手臂靠在椅背上,回敬他:“叛逃的家伙也可以这样说吗。”

夏油杰笑了笑,转移话题般拿起叮铃地响个不停的手机,然后惊讶道:“哦?悟从新闻发布会‘逃走’了。”

九十九凑过来去看他的屏幕,上面是冥冥的公关发言:“看来他还没傻透。”

“大概是七海的功劳吧。”

“五条家也没人及早制止这件事吗?新闻发布会场地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总有五条家的人该发现吧?”

“谁知道呢?五条家大概也不想出售车企,如果悟栽在这里,既不用明着和家主作对,又可以把悟排除出出售案,对于五条家来说,造成的整体家族利益损害是小许多的。”

“什么意思,是出什么事了吗?”乙骨急切地看向九十九由基。

“唔,确实出事了,差点出大事呢。”夏油杰比九十九先一步回复乙骨。

九十九点点头,赞同:“没办法,毕竟他真的不合适搅进政治斡旋。”

“还真是有够忙的,公主那件事也是他在做吧?”夏油杰摇摇头,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

“公主?”九十九看向他。

“他没跟你说过吗?公主作为现在皇室唯一可能的继承人,正陷入不得了的争夺中呢,那些封建老顽固为了得到一个能压过其它家的名头,现在争抢着想让公主嫁入自己族中。”

“那公主现在呢?”

“现在正被悟以五条家的名义力保,暂时留在她的爷爷身边”

“他打算什么时候和公主结婚?”

“悟没打算和公主结婚。”夏油杰目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为什么,嫁给他总比被其他家抓去做生育机器好,又符合五条家的利益。”

“他想让公主外嫁,至少要将公主送到国外去,远离这个漩涡。”

连年纪稍小的乙骨都知道,皇族为保证自身血统的“纯净”在历史上长期实行内部通婚的政策,到了近代,若是一位皇室公主需要自由婚配,则需要婚后放弃皇室身份,婚配后会由宫内厅发一笔费用,自此婚姻也成为了绝大多数女性皇室成员脱离皇室的一种普遍做法。

九十九叹气:“他还真是心软。但这样可撑不了太久,必要的时候,御三家会做出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事的。”

“那也没办法,除了御三家自己人,他们会松口的,目前合适的只有我们几个特级。悟可以娶公主,可他现在的位置不会允许他离开日本,公主自然也不能离开;你也可以和公主到国外领证,不过不合日本的法律就是了;理论上来说,我也可以和公主领证,可是我过去是个通缉犯,未来也有可能变成通缉犯,咒术界更加不会放人的;乙骨同学虽然不掌握任何实权但却是五条家远亲,而且同样是特级咒术师,是最符合条件的。不过你知道的,悟这个人最疼学生,他宁愿派学生们跟着夜蛾校长出去打咒灵,也不愿意他们掺和进东京的漩涡中,自然也不愿意勉强已经有了里香酱的乙骨做这样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即使是假结婚也不行,于是只能这样勉强支撑着了。”

“他之前保了那么多死刑犯,结果五条派一个人也没站出来?”

夏油杰轻笑,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讥嘲:“有能力的人都不会吊死在他这棵树上的,现在正是加官进爵的好时机不是吗?谁会跟随一个温温吞吞,不知道扩张的领导呢?”

“还真可怜。”

“……我可以。”

乙骨突然开口。

“什么?”夏油杰转向乙骨忧太,一脸似笑非笑。

“只是假结婚的话,我可以。”乙骨忧太满脸坚定地看回去,“只要把公主带离日本就可以了,对吧?”

“呀……”夏油杰看起来有些吃惊,他低低地笑了,“看来悟确实收到了个好学生。”

“忧太。”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屋里的三个人循声望去,发现正是刚刚被他们三个人讨论的五条悟。

“老师……”乙骨忧太立马立正,想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害臊得脸涨得通红。

五条悟依然是那副戴着墨镜的打扮,不透光的镜片下,三个人都不知道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哪里,屋里短暂地出现了片刻的静谧,最终五条悟叹了口气:“忧太,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啊……是!”乙骨忧太立马昂首挺胸像个小士兵应答,然后迈开腿快步跟在五条悟身后走了出去。

“呐,夏油君。”等到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九十九由基才对着夏油杰眨眨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声音说,“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你根本没那么在乎那个公主的死活吧。”

夏油杰只是笑笑。

“如果公主和乙骨成为名义上的夫妻,就算他们二人离开了日本,皇室也就此被栓在了名为五条悟的大船上,将来若是五条失势,他也依然占着正统,可以打着皇室旗号,成立个流亡政府之类的,夏油君——”九十九由基拉长了尾音,“你刚刚是在挟恩求报吗?”

“嘛,谁知道呢。”夏油杰含混不清地回答。

五条悟和乙骨忧太并肩走到了大堂处,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迎宾馆此时因为外宾稀少只开了一半的灯,只有五条悟上方的吊灯开着,显得他的嘴角抿得格外深:“无论你刚才听到他们说什么,你都不用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任何事。”

“可是,老师……”乙骨忧太小声地抗议,“我也想为老师做点什么的……”

“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将自己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五条悟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突然合上双手换上欢脱的语气转移了话题,“忧——太——年轻人就应该好好享受青春,你一走就是几个月狗卷他们都好——想念你,呐,你有没有带什么土特产回来?老师说了不要辣有好好听进去吗?”

“五条老师……”乙骨忧太勉强地咧开嘴保持笑容,心中却在默默呐喊着老师你转移话题太生硬了你自己都不尴尬的吗!

五条悟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和乙骨忧太走到了迎宾馆门口,远远地看见七海正背对着他们,和一个剪着清爽短发,脸上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说着话,那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在还未出校园的大学生,声音朝气蓬勃,手脚并用夸张地向七海演示着:“然后啊,然后就在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夏油大人的那只大鳄鱼就‘嗷——’地一口咬住了那只咒灵,然后‘轰隆隆隆’地半空中就翻滚啊翻滚,滚得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五条悟走向七海建人,扬声打着招呼:“哟,七海,交到新朋友了吗?”

“七海?!”年轻人听到了这个称呼,满脸震惊地看向七海建人,脱口而出道,“你是那个叛……”他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尴尬不已地看着对方。

七海反而是一脸平静对五条悟点头回应道:“他是石崇,盘星教的新成员,在这里等夏油前辈。”

“您、您好。”石崇涨红了脸对着五条悟鞠躬。

“荣幸。”五条悟恢复了他在外时一贯的冷淡表情,对七海交代道,“我们到车上等你。”

“好。”七海转过身对石崇和善地嘱咐道,“有机会的话,再和我说说田径队的事情吧。”

“好……”石崇尴尬地揪住自己的衣角,垂着脑袋目送着七海建人跟着五条悟走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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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5月16日,韩国再度爆发大规模抗议要求取消联合研究所日韩联合研究所,当晚发生大火,疑犯为一名当地渔民,日本临时政府要求为了研究人员的安全应当加强周边地区的安保工作。

May 16, another large-scale protest broke out in Busan demanding the cancellation of the Japan-South Korea Joint Research Institute. A fire broke out that night. The suspect turned out to be a local fisherman. The Japanes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requested an enhancement in security in surrounding area for the safety of researchers.』

韩国,釜山。

“悟……悟,醒醒,该起来了。”

是谁?

“悟。”

头涨得厉害,像是锥子在脑仁上钻个不停,眼皮沉重得像是有千斤,五条悟艰难地眨眨眼睛,觉得睫毛像是糊在了一起,那种想吐的感觉又来了。

“悟,该起来了。”

五条悟听见有人叹气,身体被隔着衣服小心翼翼试探性地碰了碰,那只手很自然地穿透了无下限落在他身上,接着那只手轻轻推了推他:

“悟,醒醒,别睡了。”

“嗯……”眼睛太干了,五条悟抬手想要去揉揉眼睛,但很快那只手就被人拦下。

“你啊。”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五条悟这时候清醒了一些,他反应过来是硝子的声音。

他想了起来,自己现在是在韩国釜山,在家入硝子就职的研究所的宿舍里,而他,刚刚从日本持外交护照入境,是来“慰问”受到火灾影响的研究所工作人员的,活动结束之后他就到了硝子这里。

睡着了吗?

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五条悟这回有好好用眼睛看清,硝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嘴上依然在抱怨着:“说好的来看我,来了往我沙发一躺就直接一秒昏迷,也太过分了吧?”

“抱歉抱歉,伟大的硝子大人请原谅小的啦。”五条悟连忙双手合十吐出舌头讨饶,企图用脸萌混过关,可惜在场的人都不吃他这一招。

眼见五条悟的插科打诨也不能让硝子紧抿的嘴唇放松一点,夏油杰走到同学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好啦,硝子,悟已经醒了,我们让他一个人处理吧,走,我们去弄晚饭,到韩国几个月,你一定吃够了工业辣精了吧?”

“哈,信不信我给你弄韩国国宴泡菜冰美式啊?”

硝子给了五条悟一个眼神,然后带着夏油杰走进了厨房,将空间留给五条悟一个人。

体贴得有点过分了。

五条悟看了一眼时钟,他大约睡了三个小时。

到时间了。

闭上眼睛,反向操作的能量在五条悟全身游走,四肢百骸都被温暖的能量包裹住,在20分钟后,头痛和恶心感才开始缓慢地消退,五条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拉开了厨房的门。

硝子和夏油杰并排站在一起,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听到巨大的拉门声,两个人都回过了头。

“我好饿,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五条悟把睡得炸毛的脑袋伸进厨房探头探脑。

“人渣。”硝子毫不客气地吐槽,“不去总统府吃你的泡菜国宴还要在这里蹭我的饭吗?”

“啊,你说这个。”五条悟摸摸后脑,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被接待啦,因为不是受邀来访。”

“不可能吧,”硝子嗤笑出声,“你不是被韩方用专机接过来走的外交通道入境的么,你刚刚‘慰问’我们这些‘受惊的工作人员’的时候不是一堆人咔咔地围着你拍来拍去的,没人接待你吗?”

“是在货机上蹭了个座位啦,而且拍完照他们就都走了,我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所以现在是大帅哥五条悟发福利哦。”

硝子和夏油杰迅速交换了一个“大事不妙”的眼神。

韩国人连这种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虽说有现任总统有意让韩国获取独立自主,开始反抗美国这个主人和日本这个级别高一些的看门狗的原因在,但……

“悟,”夏油杰递了一杯蜂蜜水到五条悟手上,“一个人来的吗?七海呢?怎么没有陪你来?”

五条悟看起来是真的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他去华盛顿了,冥冥小姐帮他约到了和共和党大金主共进晚餐的机会。”

硝子从灶台前抬起来:“出了什么事情?”

五条悟耸耸肩,用这种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的语气说:“美国国会正在通过一项新的反垄断法,指定了一些长期对北美进行‘倾销’的汽车品牌施加惩戒性关税,如果这些车企遭到收购,关税也会施加在收购方身上,法案通过之后日本的家电半导体和制药企业也会被加入到制裁名单上。”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自从日本的制造业在二战之后重生,美日之间数次在不同领域内发生贸易纠纷,一言不合就是关税大作战,到了80年代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甚至诞生了“白宫门前砸东芝”的名场面,两国的贸易冲突大多以日本被寻了不知真假的罪名然后自己人出动抓捕自己企业高管最后日本丝滑下跪作为结局。

硝子显然也想起了这茬,她皱起眉:“放出这样的风声不就是拿长臂管辖作为震慑让企业卖不出去吗?”

夏油杰接过了被五条悟一口气喝干的杯子,任劳任怨地又盛了一次,柔声询问:“七海打算怎么做?涉及到能不能连任的问题,可不是简单的几句好话和行贿就能解决的。”

五条悟接过杯子刚刚又要一口气干完,被夏油杰拦了下来,夏油杰拿了根吸管帮他插好,五条悟也熟练地叼住吸管,含混不清地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七海说趁着还能做墙头草先做出摇摆的姿态,总有办法的。”

硝子受不了地白了夏油杰一眼,然后又为了另一件事白了五条悟一眼:“你这个委员长还真是好说话,就这么直接放权出去吗?”

“他有证券从业经验,处理车企的事情更专业,我为什么不让他放手去干?我才不是那种自己蠢又死死抓着权力不放手的老橘子呢。”

“五条,”硝子关了火,转过身来认真地对着他,“明明就可以甩手离开的吧,你到底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没有细想过,”五条悟好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思忖了一会儿才给出了答案,“大概是等到年轻人能独自存活下去吧。”

“真是……”硝子看了一眼夏油杰,后者也因为五条悟的话陷入了沉思中,硝子又翻了个白眼。

“悟,除了七海的其他人呢?”夏油杰突然追问,“就算七海在忙,总有人在闲着吧?你毕竟这是出访别的国家,身边一个助手都不带的吗?”

五条悟叼住吸管,几乎把蜂蜜水整个吸进嘴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潜在买家那么多,时间又很紧,其他人都出去谈出售案了嘛,因为我最没用所以我来做表面功夫咯。”

“除了‘慰问’研究人员之外,还有什么日程安排?”

“嗯……”五条悟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耸肩,“没了。”

“没了?特地来慰问的吗,那我还真是欣慰啊,委员长大人。”硝子关了火开始盛汤,连头没抬地回。

“委员会是希望我跑到青瓦台演讲说要抓到行凶者,什么日本公民安全需要日韩两国协作守护什么的啦,不过这一看就是烂摊子,我也不想搞这种虚话,他们想做正义使者就给他们做咯。”

五条悟跑去帮她盛饭,被硝子瞪了一眼:“你去隔壁搬张椅子。”

“啊,我?”突然被使唤,五条悟愣了一下。

“那不然呢?”硝子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单人宿舍,房间里就两张椅子的好不好,你不会想要让夏油这个偷渡入境的残疾人露面吧?”

“你偷渡来的?”五条悟看了看夏油杰。

“我可不是外交人员,只能用咒灵飞过来了。”夏油杰老实交代。

于是五条悟老老实实地去了走廊上,硝子听到他十分娴熟地和隔壁的研究员交谈,急忙压低声音对夏油杰说道:“放火的不是韩国人。”

“我猜到了。”

实验室并未蒙受什么太大的损失,入侵者打砸了玻璃造成了些破坏,也没有研究人员受到伤害,只是研究不得不暂停几天。

夏油杰十分熟悉,利用“公民安全”在他国土地上扩大权力是日本传统,寻找的借口往往是“日本公民的安全受到威胁”,或者不要脸起来干脆就是“某个士兵走失”,登堂入室之后便如同水蛭一样怎么也摆脱不了了。

在和平时期日本也善于拿自己曾经的战争罪行不断挑起曾经遭受侵略的受害国的反感,然后炒作所谓“反日情绪”大做文章以占据受害者这一他们本不配冠上的头衔后从中获利。

这一招日本用了多年,堪称屡试不爽。

(21)

很快,五条悟搬了张椅子回来了,开开心心地放在了桌边:“闻起来好香,是牛肉饭吗?”

的确是牛肉饭没错,五条悟用筷子很不优雅地扒饭,几乎把饭粒弄到了墨镜上,可见确实是饿了。

硝子抽了张纸递给他:“慢点吃,你饿死鬼投胎啊?”

五条悟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腮帮子鼓鼓囊囊地把海苔往嘴里扒,口齿不清地抱怨:“啃了一个月饼干了,快饿死我了嘛。”

夏油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硝子连忙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五条,怎么突然换成墨镜了?”

“哦,这个啊。”五条悟摘下墨镜擦了擦,对着硝子飞了个wink,被后者嫌弃地拍开,五条悟也没介意,戴上墨镜继续说:“帅哥总比绷带怪人更受欢迎,我现在可是每天都活在镁光灯下。”

“确实,把头发绑得全竖起来的话个子太高了,放下来会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

“就是这样~”

“悟,”夏油杰放下筷子,试图从黑得不透光的墨镜下看进对方的眼底,“墨镜的效果没有绷带那么好吧?没关系吗?”

尤其是现在五条悟还经常需要把墨镜摘下来给全世界看他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肉眼视物对大脑负担不可谓不大。

“没事啦,”五条悟摆摆手,“影响不大,没关系的。”

夏油杰在心里叹气,他一直有关注网络的风向,五条悟所说的“活在镁光灯下”虽然夸张倒也是某种真相,自从上任以来五条悟就颇为人关注,互联网时代五条悟就是天生的网红,尤其是上个月悟从发布会“出逃”之后他的知名度更高了,这一个月来五条悟出访之处就会被狗仔围住了一顿狂拍,五条悟也十分配合,会尽量满足所有摄影师不算过分的要求。

一个在日本出现堪称灭国危机时站到台前的明面上的ZF领导人,做的又是寻求他人帮助的事情,有一个良好的甚至容易博得人们同情的形象无论如何都会让他行事顺利很多,正如五条悟放下了头发,从来没有对外辟谣过自己没有白化病,还刻意修饰了自己的肩宽一样。

这就是五条悟的公关形象:年轻,美貌,疑似患有白化病而不得不遮住双眼,身为顶级富二代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一心救国。

虽然走不了铁血强硬路线,但这些充满悲情色彩的标签让五条悟多多少少能拿一些同情分吧?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硝子,和研究所的大家相处得怎么样?每天工作时间长吗?”

“阿啦,我倒是想睡个美容觉,奈何韩国人早已把睡眠进化掉了。”硝子一手支着下巴,“感觉很快就要入乡随俗过上冰美式里泡人参,一边健身一边熬夜的生活了。”

“是吗,可是你的黑眼圈消失了很多哦。”

“不开玩笑,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健康的作息了,朝九晚六,其实没什么可以做的,完全就是在养生,好像枉费五条一番努力把我送过来了。”

“也别这么说嘛……”五条悟听了这话嘴巴都扁了起来。

“没有在开玩笑,我看大部分人也都是糊弄事,没有人觉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硝子……”五条悟撅起嘴,“别这么说嘛,硝子可是高专的镇校之宝。”

“哈哈,再吹捧我也没有用哦,反转术式可没办法修复被永久改变的大脑结构和遗传基因……”

“真是无情呐,可怜的悟悟子只是真心表达崇拜嘛呜呜。”五条悟做了一个哭哭抹眼泪的手势。

见他如此,硝子不慌不忙地扔下了后半句的重磅炸弹:“……不过倒是可以配合药物重新治疗语言中枢,恢复患者的部分语言功能。”

五条悟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两只眼睛亮晶晶双手合十:“我就知道硝子有办法的。”

“但是只有语言功能而已,”硝子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迟迟没有点火,“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大脑结构并不相同,生得术式会铭刻在右脑前额叶的皮层位置,那里是人类与情绪相关的位置,而咒术师的力量之源便是负面情绪诞生的咒力。”

五条悟眨眨眼睛:“可是语言中枢大多在左脑吧?”

“是这样没错。”硝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沉默不语的夏油杰一眼,说话也颇为克制,“那种改变灵魂从而改变身体形态的术式,它发挥的作用比起使得普通人变成咒术师,更像是改造所有人变成‘不泄露咒力’的形态,虽然还不清楚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永久发生改变的外表,我个人认为,比起‘退化’不如说是被自身无法发散的咒力诅咒了,但是语言中枢的变化并非不可逆转。”

“啊,不愧是硝子,完——全——听不懂呢!”五条悟做出崇拜捧脸的姿势,捏着嗓子夸张地叫起来。

“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语言中枢失能的原因虽然还未弄明白,但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之后,部分患者已经可以说出简单的词组了,继续治疗下去,应该能进行更加复杂的句式和更多的词汇。”

“只是说些词组吗?”五条悟放下碗筷,“现在大家都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使用工具的能力大打折扣,任何一点复杂的工作都没有人可以胜任,工业链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如果不能恢复说话的能力的话,那么写字或者打字呢?”

硝子的答复是摇头:“这涉及到更加复杂的大脑活动了。”

五条悟轻轻叹气,用筷子捣了捣碗里的饭,隔着一层墨镜,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后的对话大多是夏油杰询问硝子关于一些在生活上的问题,很快晚餐结束,五条悟把椅子还回去的时候硝子用胳膊捅了一下夏油杰:“请不要告诉我你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你在说什么啊硝子,”夏油杰轻柔地说,“怎么能说是坏主意呢?”

“是吗?”硝子点了一根烟凉凉地问,“比如说,发动胜率很低的百鬼夜行,并且计划让五条杀死你然后让我处理你的尸体的绝妙好方案吗?那真是贴心啊。”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愉快,夏油杰叹气,还想为自己做些辩解:“硝子……”

硝子却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外走去:“我出去抽烟了。”

五条悟送完椅子回来,看到的就是夏油杰一个人坐在那里。

“硝子呢?”五条悟坐到他旁边。

“出去抽烟了。”

“硝子不是戒烟了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这个给你。”他将一枚菊花纹样的吊坠在五条悟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五条悟很好哄,很快就被新玩具转移了注意力,六眼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吊坠上散发出的微弱咒力,不存在任何攻击性,比起咒具,更像是咒力版的信号发射器一样。

“皇室的谢礼。”夏油杰把东西放进五条悟的手心,“你应得的。”

“真稀奇。”五条悟没客气,把东西反复翻看着,怎么看这东西都像是某种信号,某种……钥匙?“居然还能有谢礼。”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主动要。”

“看起来像是用来打开某种禁制的东西,有说是打开哪里的钥匙吗?”五条悟说着,兴奋地舔舔嘴唇,“是不是什么皇室秘密宝藏之类的?”

“你啊,”夏油杰哭笑不得,“海盗寻宝游戏玩多了吧?”

“我说真的啊,”五条悟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我现在都快掉钱眼里去了,每天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要去弄点钱来’,晚上做梦都能梦见给难民分汤,桶还见了底……”他顿了一下,似是才反应过来不应该在夏油杰面前说这些,便急忙止住话头,只把吊坠在夏油杰面前挥了挥,“总之,我收下啦。”

向他这个始作俑者道谢这种事,也太过于一言难尽了……

夏油杰仔细看着五条悟的脸色,他看起来确实很高兴,但也着实没有高兴到红光满面的份上。

“悟,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你一天能睡多久?你现在打的是一场持久战,透支了身体的话会得不偿失吧?”

“没关系啦,”五条悟不在意地挥挥手,“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多啦,每天休息的时间都变多了。”

“你不是收走了全国的黄金储备吗?”夏油杰温声说,“实在不行动用这些紧急资金,以后再想别的办法吧。”

“这个不行的啦,那批黄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不用六眼看还发现不了镀金层,原来好多都是假的,根本就是涂了金粉的铜块……我去追查保管金库的负责人,他居然抢先一步自杀了!老橘子就会‘哎呀五条家主我们对此深表遗憾’,不过好在现在有了这个……”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后者正把吊坠拎在手上晃来晃去好奇地看着,眼睛因为期待闪闪发光。

5月的釜山气候温和,并不会过冷或者过暖,待在屋子里没有阳光直射时却带着寒意。已经是春末了,开透了的山茶花大多凋零,泛着黑的枯萎线条悄然爬上不再鲜艳的瓣身,在风中摇摇欲坠。

手机的铃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夏油杰瞥了一眼发现是真奈美打过来的,他向五条指了指外面,然后独自走到了走廊上接通了电话。

“夏油大人,”真奈美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急切,“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到您,但是安井先生明天想要见您,您说过如果是有极→团体想要投靠您要亲自处理……”

“谢谢你告知我,真奈美,安井这批人我们是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夏油杰在内心盘算着,安井所领导的团体是在新派咒术师中规模算大的,团体成员大多是来自自卫队、警员或者黑帮这样的暴力机构或者组织。

夏油杰一直在关注着极→团体,比如安井的团队,比如山崎收拢的住吉会成员,这些大大小小的派系在去年12月之后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在初期的混乱之后很快凭借凶狠和敢拼在新世界站稳脚跟,团队成员大多思想比较偏向激进MZZY,这也是目前咒术师现存的ZZ光谱中对于五条悟最为不满的一类人。

“那么,我就为您预约明天早上八点的见面?”

从釜山到东京有1000公里,夏油杰原本的咒灵都已经被用光了,这次来乘坐的是他上个月捕获的飞鱼,回盘星教差不多要6个小时,这意味着夏油杰需要在凌晨一点半之前出发。

“好的,麻烦你了,真奈美,我会赶回去的。”夏油杰说着,走回了室内,可他挂掉电话抬起头时,原本坐在沙发上等他的五条悟已经靠在沙发背里歪着脑袋再一次沉沉睡去。

一顿晚饭的时间会睡着两回?

柔软的云朵状的咒灵从夏油杰身后撕开的空间挤了出来,看起来纤柔的材质轻轻地包裹住了五条悟的身体,并且遮住了他的耳朵,咒灵动作轻柔地将五条悟放平在沙发里,五条悟在睡梦中哼了一声,含混不清地说了些什么,夏油杰听不清,只坐在沙发边缘,伸手轻轻地帮他摘掉了墨镜。

硝子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油杰坐在沙发边上俯下身仔细端详着五条悟的画面,他的嘴唇离五条悟极近,悬停许久,就在硝子猜测亲吻是会落在五条悟额头、脸颊还是嘴唇的时候,夏油杰拉远了距离,随后云朵咒灵也覆上了五条悟的眼睛。

“要走了吧。”她用的甚至不是疑问句。

“是啊。”夏油杰站起来,视线依然落在五条悟身上,“你让悟多陪你两天吧,带他在釜山多转转,尝尝糖饼和鱼糕。”

“你不会是要去实现你那些‘超棒主意’吧?”

夏油杰没漏掉对方的嘲讽口气:“别和悟说这些。”

这种自以为是的发言让硝子直想笑:“好,知道了,你可以滚蛋了。”

硝子关了灯,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她为自己定了一个三点半的闹钟。

两个小时之后,穿着睡衣打着哈欠的硝子又爬起来来到客厅摇醒五条悟:“到时间了。”

在五条悟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变成睡袋的云朵咒灵便放开了对五条悟眼睛和耳朵的覆盖,五条悟忍住头晕和恶心,看清了自己身上裹着的咒灵有些紧张地抬头:“杰呢?”

“回去了。”

闻言,五条悟像是松了一口气,垂下长长的睫羽闷闷地说:“你没告诉他吧?”

“没有。”硝子拔高了音量,大步走回卧室,然后甩上了卧室的门。

可恶,再也睡不着了。

(22)

日本,东京,皇居。

“来迟了……”一支由加茂家主亲信加茂和夫带领的咒术师小队来到了皇居,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是谁先动了手?是谁?”

恩田迅速反应过来俯下身在试探每一个皇室成员的颈部,随后抬起每个人的手查看指甲,他摇头:“全都死了,应该是氰化物,尸僵刚刚开始形成,应该死亡在三个小时以内。”

“没有残秽,那不就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了么!”有人愤愤地墙上捶了一拳。

然而得出这个答案并不需要残秽。

就在两个小时前,加茂家收到消息,有人在机场见到了公主同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乙骨忧太一起登上了返回美国的运输机,加茂家立马派出人手前往皇居,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唯一还有个人样的公主已经被握在了五条家的手中,加茂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扶持已经变成猴面人的亲王,或者与其他皇室子女联姻,只要能有人模人样的子嗣出生,已经“外嫁”的公主就再也不能掀起任何风浪。

“是五条家动的手,一定是他们!”

已经死去快3个小时,可以想见的是在公主踏上离开日本的飞机的那一刻便动了手,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尸体上也没有任何防卫伤,面容平静——他们都是在自愿或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了毒药并躺到了床上等待死亡。

五条家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但似乎动机还是不够充分,乙骨虽说是五条家远亲,但自小并不在五条家养大,对于维护五条家的利益并未有什么深刻的想法,只对自己的老师一人效忠,将皇嗣赶尽杀绝这种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做法并不符合风险均摊的原则。

剩余皇嗣死绝,意味着其他势力,包括五条家再也没有可能依靠其他人打出皇室旗号来,能够从这件事中获益的就只有公主本人、乙骨忧太和五条悟。

公主和咒术界向来没有交集,乙骨忧太也只是个刚刚进入咒术界不到半年的外来人。

这个动手的人,很大概率维护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的利益。

只为五条悟一个人。

想明白这一切,恩田的冷汗落了下来,他在心里暗自诅咒这个雷厉风行把日本皇室杀了个精光的凶手,动手就动手,还留了个大坑给自己。

“一个都没活下来,该死……”加茂和夫狐疑的眼光转到了恩田身上,“我记得你是平民出身,六年前因为术式失控被判处死刑,是五条悟保了你?”

“是。”恩田恭谨地回答。

加茂家的目的十分明确,唯一还有个人样的公主已经被握在了五条家的手中,加茂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扶持已经变成猴面人的亲王,或者与其他皇室子女联姻,只要能有人模人样的子嗣出生,已经“外嫁”的公主就再也不能掀起任何风浪。

加茂和夫的眉头皱得更紧:“上个月五条悟发现新闻发布会的端倪,急匆匆地离开,怎么我听说,你出现在了会场?”

恩田吞了一下唾沫,平静地回答道:“五条家主身边的那个七海并不好欺骗,所以我准备用禅院家族偷运猴面人入境的消息支开他,这件事家主是同意且知情的。”

“是吗?原来如此。”加茂和夫昂起头,话虽如此,他仍然客气地说着,“不过恩田啊,你也可以理解对吧,毕竟大家都知道五条悟对你有恩,话说回来,我也很疑惑,五条悟现在可是全日本的话事人,那家伙强得根本就是个怪物,你怎么没去追随他的?”

他们正说着话,加茂家的一位医师走了过来,加茂和夫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了,询问他们:“如何?能死后取JING吗?”

医师为难地摇摇头。

“三个男的没有一个能用吗?!”加茂和夫一脚踢翻了软凳,“这都是什么后院猫啊?一代代近亲结婚培育出来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日本皇室许久之前便开始子嗣困难,但这句话由讲究血统纯正的加茂家的人说出来就显得更可笑了。

“事已至此,再在这些猴面人身上浪费时间也没有用了。”加茂和夫指了指屋子对带来的手下人说,“去看看还有什么有用的没有。”

对此恩田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果然,加茂带来的手下把皇居挖地三尺之后禀报的结果是连水晶吊灯上的水晶都被人抠走了。

“妈的五条悟穷疯了吧!”加茂家那名队员汇报完之后愤愤地啐了一口。

“我看也是,这才几个月五条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搞了什么见鬼的基金会,还到处飞来飞去地卖企业,你们看到那家伙对着美国佬和支○猪的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没……”

加茂和夫再一次踢翻了桌子,桌子倒在床边发出巨大的声响:“在我们面前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了外面就一副跪在地上吸○8的表仔样,连歌舞伎町的売春婦都不会接待外客,五条悟连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娘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似乎是受到了巨大声音的惊吓飞速地从床底下窜出来,加茂和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布偶。

通身蓬松柔软的白毛,只有脸上有淡淡的灰色V字纹,被拎住后颈的大猫不再挣扎,用柔软尖细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对着加茂和夫“咪”了两声,接着用蓝宝石一般剔透的眼睛哀求似的注视着对方。

加茂和夫撇撇嘴:“大概是之前皇室养的,这个不会就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吧?”

他对猫狗之类的宠物并不感兴趣,于是转头看向恩田,发现对方盯着自己手上的猫有片刻的出神,便随手丢给了对方。

“要吗?”

恩田并没有接过,大猫无声地落在了地上,翘着蓬松的大尾巴飞快地朝着门外跑去,恩田只是摇头:

布偶因为美丽的外表和温顺的性格受到广泛喜爱,但却是著名的玻璃胃品种,需要额外的精心照顾,是和平时期有钱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而且布偶猫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因为智商较低不懂得反抗罢了。

刚刚逃走的那只有着比例完美的脸型,大约被猫舍精心繁育出来的有着昂贵身价的赛级品种猫。

这样的猫从比赛角度来说无可挑剔,但这个品种本身的培育往往为了追求某种体型或者毛色伴随着不择手段的近亲繁殖,一只能在比赛中大放异彩的布偶仅仅只有作为宠物的价值,毫无独立生存能力,一旦外部环境变化,不再受到人类追捧之后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甚至不用人动什么手,这样娇养长大的宠物,一旦离开人类的贴心照顾便会很快被恶劣的外部环境淘汰。

“不用了。”恩田摇摇头,喃喃自语着,像是在评价什么人,又好像是在回答加茂和夫刚才的问题。

“他已经……没有任何被圈养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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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太厉害了…感觉自己看了一场政治风云,玩心眼子玩不过人家的话就会变成傀儡啊,五条小心啊…我想在结局看到完整无缺的你。站在人类的角度,从道德层面出发,由衷地希望最后能有一个好点的结局,虽然中国人对日本拥有巨大的复杂情绪,但是这还是个漫画啊求求了不要让大家变成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不要牺牲自己去拯救整个日本啊悟!最后应该不会日本全变成变成廉价外包工厂吧?话说特级的评判标准
就是一个人能颠覆一整个国家来着,但是这个国家的概念太模糊了,非洲小国是整个国家,中/美也是整个国家,如果iivv的标准是日/本的话,啊毁灭不了世界的话不如四个特级联手跑路吧! :upside_down_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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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018年6月10日,琉球和平前进会宣布琉球群岛恢复独立,日本临时政府对此表示遗憾。
On June 10, the Ryukyu Peace March Association announced the decision of the independence of the Ryukyu Islands, and the Japanes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expressed regret over this declaration.』
冲绳县,普天间川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位于市中心的美国陆战队第三远征军司令部围堵得水泄不通,冲绳有大约三万名驻日美军,普天间川市是普天间美军基地所在的地方,人群围堵的正是当地驻扎美军的司令部,军官们大多住在里面的别墅区里。
夏油杰站在飞鱼上俯瞰,抗议的数千人统一穿着白色T恤,为首的人用很苍老沙哑的声音,仿佛凝萃了七十几年来这座命运多舛的小王国的风雨飘摇,用中文嘶吼着:“琉球不属于日本,美军撤出琉球!”
他每喊完一声,身后的浪潮便分别用日语和英语坚定地再喊一声,一波一波的声浪顺着人群荡漾开去,蕴含其中的能量却没有在空气中消散,小小的浪花顽强地冲击着坚不可摧的礁石,不知不觉地中积累出了足以冲破一切阻碍的能量。
数千双手高举着示威的横幅,他们举着“美军撤出琉球”、“我们的家不是战场”、“停止排放污染”等字样,老年人手中的标语多为汉字,中年人手上的标语汉字和假名混合着,年轻人则大多举着日语的标语,一眼望去,入眼的便是一部活生生的日本对琉球从物理到文化的灭绝记录。
他们有着与日本人不完全相同的面容,风吹日晒的深色肌肤映出愤怒的颜色,位于普天间川市中心的司令部门口几乎变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人群的外围停着几十辆军绿色吉普车,将人群团团围住,吉普车周围有一些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的男人在外围警戒着,他们过于高大强壮的身形,相对于东亚人来说过于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以及作战服上狰狞的骷髅加准星的标志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显然,抗议人群“雇佣”了瓦格纳——不管是谁付的钱。
瓦格纳名义上是一支来自俄罗斯的私人武装公司,但谁都知道这家公司和克宫过从甚密,其中“雇员”不乏从俄正规部队“退役”的老兵,鬼知道这帮人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私活”还是“公务”。
怪不得美军一直缩在基地里不冒头,非要日本方面出面“解决问题”,也坚决不让日本方面的人从基地走出来。
毕竟虽然美军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极尽恃强凌弱之能事,但正面对上俄国人,而且可能是上过叙利亚战场的狠人——他说的是正儿八经打仗,不是驻外美军最热衷的杀平民冒充KB分子或者侵犯当地不管男女的儿童——还是会畏首畏尾。
更何况普天间基地里的美军都是“四等人”陆战队,国会可不会重视他们,万一日本这边没有处理好和瓦格纳起了冲突,他们总得想办法撇开责任保全自身不是吗?
这显然就是把烫手山芋直接丢给了他们。
“算算时间,G7峰会昨天就结束了,悟会赶回来处理吗?”
(注:现实中该年的G7峰会于2018年6月8日至9日在加拿大魁北克举行,此次G7峰会就诞生过一对六的世界名画,被称为最分裂的一次峰会,不仅没有解决汽车关税纠纷问题,甚至连联合公报都没有)
“恐怕来不及,”七海摇头,脸上还顶着深重的黑眼圈,“白宫点名要求五条留下来单独洽谈,我只能自己先行回来。”说完,忍不住打了哈欠。
夏油杰见状忍不住笑着关心起这个同时兼任了五条悟的秘书、顾问、助手和谏臣的学弟:“没休息好吗?”
七海揉揉抽搐的额角:“沙发上窝了一晚上。”
夏油杰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消失:“加方没有接待你们?”
“不,不是,”七海面露无奈之色,“是五条去找美国总统想说对日系汽车品牌的惩罚性关税的事情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拖延法案的实施,哪怕是被限制了出售对象,至少也希望以一个公道的价格将车企出售。”
“对方是不会答应的吧?”
七海叹了口气:“日本直到现在还能有资格去参加G7,也不过是被叫去做被瓜分的那道菜,我们带着草拟的合同,人都没见着,美方看都没看,当着我们的面就丢进了碎纸机,五条就一路追着他们到酒店房间外,被拦下来之后就从隔壁爬上了套房的阳台,把门敲得震天响,最后美国人受不了他了就说如果能拼起来的话可以考虑,所以五条就把碎纸片都拿回去了。”
“所以你们两个就拼了一晚上吗?”
七海露出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不是谁都可以用六眼作弊的,我也劝说五条即使真的把合同拼回原状对方也只会翻脸不认,但是他一直说着什么‘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都来了总得全力以赴’、‘如果是我就能做到’之类的话,硬是干坐着拼了一晚上再用胶带粘好,我也不好一个人回去休息,只能在沙发上窝一晚了。”
“是吗,”夏油杰叹息着,“但即使原样拼了回去,对方也不会认吧?”
回应他的是摇头:“至少在我出发之前,美国人的报价还是没有变,甚至还另外给了我们一个出售期限。”
悟真是不出所料的天真。
还有执拗。
夏油杰低头看着一圈圈涟漪一般的人潮喃喃自语着:“悟现在被强留在魁北克也好,这样不管发生什么都和悟没有关系。”
七海不置可否,一旦此事处理有所纰漏,五条悟被卷入的麻烦大到即使是现代最强咒术师也难以承受。
有人已经比他们早到了,此时正站在司令部门口与与抗议领袖对峙着,那些咒术师有人穿着带有御三家家纹的衣服,有人则并没有统一的服饰,夏油杰推测他们是新派的咒术师们,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两拨人此时站在了同一边,都一脸凶神恶煞地在对抗议人群说着什么。
夏油杰皱起眉,对着身边的七海问:“老派和新派站在一起了啊,是因为本州岛的地盘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吗?”
“是,因此他们都把尚未被瓜分的冲绳当作了新的潜在领地。”七海指了指那群咒术师中有几个手臂上有着彩色纹身的家伙,“站在禅院直哉身边的是山崎,之前是住吉会的一名干部,住吉会内变成咒术师的成员也都聚集在他麾下,也是这次新派咒术师来冲绳的倡议者之一。”(注:住吉会是日本的三大黑帮之一)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夏油杰想起了一些有点暴力的回忆:“我曾经与他接触过,山崎……我不建议你直接和他接触。”
“不太愉快吗?”
“我比较愉快,他没有。”
“恐怕这次不能善了了,”七海摇头,低头看着把手放在刀把上一脸不善的山崎,他冲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说了些什么,随后老人身边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男子挡住了老人,“山崎的主张在新派咒术师中很受……推崇。”
那就是说他明翠的意思了。
“悟对这件事是什么想法?他应该做好了冲绳独立的准备的吧?不然不会到现在都对驻军一事态度如此暧昧。”
“五条的意思是,继续强留是不现实的,冲绳最终的去向也由不得日本决定,不如顺水推舟等待双方的出价,如果能保证主权的和平交接还能让双方在后续维持一个良好的经贸关系。”
这倒是一个务实的做法,被强占之前的琉球群岛本就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一个贸易中转站,而长期被日本统治,虽非自愿,但也事实上与日本有了更紧密的文化和经济交流,这些连接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全然斩断的。
现在为琉球问题背后角力的双方都是庞然大物,一方绝不愿意放弃在亚太地区利益的基石,一方又不可能长期容忍别人将基地建在家门口形成一道道严密的捆龙索。
日本若是企图在这样的博弈中上蹿下跳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但若是处理得当,即使冲绳恢复独立,日本也能凭借着两地的连接从中获益。
“委员会那帮人不会同意的吧?”
“御三家倾向于……平叛。”
也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了:出动咒术师暴力镇压一切反对者。
“悟因此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吧?”
压力都是个客气的说法,如果换个非术师的首相,或者说换上任何一个不能一天24小时开着无下限的人,敢上任半年不承诺继续“共同防卫”,恐怕早就身后中八枪自杀了。
“委员会内部倒是还好,没人敢逼五条做什么,压力主要来自外部,一周前我们被通知白宫要冻结日本央行在美境内的部分资产,前天我们采购消炎药的那笔定金已经被拦截了下来,说是有洗钱嫌疑需要审查。”
是了,夏油杰想,不管是御三家为代表的老派贵族咒术师,还是山崎和安井这样的新派平民咒术师,他们即使再不满意,一切反对对于五条悟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
他们可以在执行命令时阳奉阴违,可以在五条悟想要完成的事情上使出各种小手段给他带来麻烦,但是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做任何事。
但若是世俗世界的权力顶峰则不同了,五条悟可以独善其身,但那些坐在椭圆办公室里的大人物动动笔,五条悟就得为了一群猴子的活路东奔西走。
“白宫这回给冻结资产找的理由是什么?”
七海沉默了一下,久到夏油杰奇怪地看向他,七海才吐出四个字:“人权问题。”
太滑稽了,夏油杰几乎要为美国人的幽默仰天大笑。

(24)
“冻结资产吗?那可真是戳中御三家的痛脚了,恐怕就算是五条家也不得不催着悟赶紧去白宫鞠躬认错承诺尽快确定冲绳的归属问题吧?”
“‘他们不是第一次闹独立,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难免有个大家伙在后面引诱,通过切割我们日本的肉来逼迫我们开放对咒力的研究,我们至少要稳住才有希望。而且我们需要冲绳人参与基础建设,现在撕破脸不好。’——这是我们现在对内拖延时间的说法。”
这回五条悟倒是学聪明了,使用“把锅甩给不能提名字的大魔王先行团结内部”这样的日本传统政客小把戏,真是让人欣慰。
“领头的人是久米先生,”七海向他介绍起抗议一方的人物,指着那领头的老人说道,“久米先生是琉球和平前进会的副会长,琉球和平前进会是冲绳县发起独立运动的主要领导组织,久米先生是普天间川市人,也是这次抗议的发起者。”
“你听起来对他颇有些了解。”
“我曾经和久米先生交流过几次,久米先生是最为支持冲绳独立的一批人,或者说,年纪越长的冲绳人独立意愿越强烈,就久米先生个人来说,想要改变他的主意是不可能的。”
“你非常笃定。”
叹了口气,七海隐晦而小声地补充道:“四十多年前,久米先生11岁的妹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三名驻日美军拖进了树丛里……我只能告诉你,在她16岁那年吊死在自己房间门把手上之前,都在依靠肠造口生活。”
(注:肠造口就是在腹壁上开口连接肠道,即人工岗门)
夏油杰说不出任何话。
七海又示意他看护着久米的年轻人:“那位是上原先生,我没有与他直接有过接触,但俄国人的出现似乎是他的牵线。”
“好吧,我明白你想做什么,”夏油杰目光落在已经形成了统一战线的住吉会和禅院家身上,“但再说一次,我不认为我来这里有什么用,我也不在乎这里的人会怎么样,我来这里只是答应悟看顾着你。”
“夏油前辈,不要小看自己在新生代咒术师中的声望啊……”七海苦笑着,不知道是在嘲讽谁,“所有人私底下都在传12月的事情和你有关……”
“这很明显吧?”
不如说至今临时政府没有发布针对夏油杰的通缉令才是怪异,百鬼夜行的同时发生了全国普通人变成猴子的怪事,用膝盖想都能想到和夏油杰有关才是。
“是啊,所以你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大恩人啊。”七海看向站在司令部门口的新派咒术师们,“虽然没有人愿意让你认领这样一份功劳。”
夏油杰明白他的意思:御三家不会公然把夏油杰竖立成新派咒术师投效的“标杆”,有野心的新派咒术师也更愿意自立山头。
夏油杰不能光天化日当着几千人的面从空中降落,只能落在一栋清空的建筑顶上,留着那只可以共享视角的咒灵在天上继续巡视着,然后假装从外围走过来,禅院直毘人已经一脸不耐抱着双臂在人群外围等着他们了。
夏油杰看着里三层外三层挤在一起的人群,头疼地转向七海问:“所以我们是从人群后面开始挤进去走到基地门口吗?”
“别担心,”七海扶了扶眼镜,“我们会跟在禅院家主后面。”
言下之意,要挤也是禅院直毘人在前面挤。
夏油杰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穿着一身西装一个劲不舒服地扯着领子的禅院直毘人:“禅院家主怎么也成了你的说客?”
“他来把禅院家的人带回去。”
禅院直毘人闻言哼了一声,胡子抖了抖,然后转身就开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周围的人似乎是顾及他的年纪所以让开了些空间,这让禅院直毘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夏油杰也叫上了在地上等待自己的石崇,他对七海解释:“我这次来带了石崇,石崇的术式是‘石化’,虽然这么大范围的石化需要的蓄力时间比较长,而且他只能石化住比自己等级低一级的咒灵或者术师,但在现在这样的场合刚刚好。”
石崇的实力目前在二级到三级之间,就现场术师的实力来说来说,石崇现在石化不了任何一个在场的咒术师,只能堪堪石化住那些冲绳人。
面前的年轻人眨巴着小狗一样的眼睛,面对着七海,眼中的好奇、激动和尴尬掩都掩藏不住,七海的内心软化了下来。
如果灰原能活到这个年纪的话……
夏油杰不用猜就知道七海在想什么,他见七海片刻的分神,便再次叮嘱石崇道:“如果冲绳人发起暴乱,你就发动石化定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七海。”
他们从人群中一层一层挤进去,还未靠近就听见山崎的冷哼:“土人就是不知感恩,日本投了这么多钱把冲绳弄得这么漂亮,要不是这样,哪来这么多游客让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注;土人是日本人对琉球原住民的蔑称)
“你说这些?这些?!”久米挥舞着拳头指着繁华的街道和远处不得不刷上油漆装点自身的贫民窟怒斥,“你们闯进我们的家里,砸毁我们的家园,屠戮我们的同胞,灭绝我们的文化,建起和我们无关的纸醉金迷,独占用我们的旅游资源换得的财富,任由这些美国人欺凌我们的孩子,把我们驱赶到角落里,让我们的年轻人得不到教育只能沦为你们的廉价劳动力……这就是你们需要我们感恩的东西吗?”
“久米先生。”七海奋力挤开人群,插入到剑拔弩张地两人中间,他隔开双手抱胸的山崎与久米握手,“久米先生,您好,我是全权首领大臣七海建人,曾经与您有过几次通话。”
听到七海自报家门,久米的脸色有所缓和,他礼貌地与七海回握:“你好,七海先生。”
但是面对七海他也没有改变自己强硬的态度:“七海先生,我知道你是来做说客的,但我想你也明白,琉球是绝对重获自由的,这是历史的浪潮,无人可以违逆。就算我今天见不到,也会是明天,后天,如果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也会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孙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上原,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人群中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转回面向七海的时候目光炯炯,语气铿锵有力:
“就算琉球语被你们彻底灭绝,但只要还有一个琉球儿女活着,复国的火种便不会熄灭,一代一代的琉球儿女便会为了民族的自由和独立奋不顾身浴血奋战,一直到琉球得到完全解放的那一天!”
七海心中紧了紧,他只从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上看到了琉球原住民坚不可摧的决心,他们用自己的态度表明:
和平抗议只是一个开始,日本不会想要他们升级动作的,到那个时候可不就是谈判能解决的问题了。
权衡利弊,七海决定先行示弱为局势降温:
“久米先生,我想,首先您应该值得一个郑重的道歉。您的诉求是合情合理的,您也值得一个解决方法。”
“听你的口气,你是获得了五条的全权授权,对吧?”
“是,”七海微微躬身,礼貌而谨慎,“五条先生已经全权授权我代表委员会与您商议。”
被他挤到身后的山崎在听到五条悟的名字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七海一眼,七海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此时,稳住冲绳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份迟来的道歉不仅仅是来自日本临时ZF?”
“您可以这么认为。”
山崎的脸色已经无比难看,几乎要气炸了地想要说些什么,夏油杰的目光与他在空中交汇,夏油杰对他扬起一个友好的微笑,山崎面露忌惮,一脸吃了苍蝇一样地后退了一步。
“但我不会接受。”久米昂起头。
“这份道歉是我们真心诚意的表达,我知道这是历史的最好时机,也知道历史的包袱是甩不掉的。”七海再度对着久米微微欠身,“不管您是否接受,我想您也明白现在在背后帮助你们的大国在过去对你们的苦难也是作壁上观,大国对我们小国的态度如同对待棋子,他们是不会考虑棋子的苦难和磨损的,只会让他们互相厮杀,我们这样的小国能做的,就是为自己多找一点后路。”
“哈!”久米嘲讽地回答,“加害者到了被清算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要上眼药了?”
挑拨的心思被看透,七海面上不显,大脑快速地转动着,久米使用了“清算”一词,看来琉球这一次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支持,且根本没有打算给日本留下缓和的余地。
见七海沉默,久米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气得面上肌肉扭曲的禅院直哉和山崎:“别说这样轻描淡写的道歉本就是日本处于弱势之后毫无诚意的妥协,就算你们是真心诚意地悔过,我也不会接受。”
“死老东西别得寸进尺……”禅院直哉嚷了起来。
“直哉!”禅院直毘人喝了一声,“和我回去。”
见是自己父亲,禅院直哉瑟缩了一下,被禅院直毘人严厉的目光扫到,他意识到父亲是认真的,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父亲身边垂头站着。
禅院直毘人又对着其余御三家前来的咒术师扬声说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凑热闹了。”
跟着禅院家前来的术师们相互看了看,见是家主亲自下的命令,虽一脸不甘心,但也听了指令退到了离人群较远的地方。
禅院直毘人又对着五条家的眷属说道:“既然看到七海来了,你们家主的意思你们也该明白了。”
五条家的一名咒术师越众而出,对着禅院直毘人客气地说:“禅院家主,我们五条家的事还轮不到您和一个外人来说话。”
他们的意思是说,除非五条悟亲自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他们退下,不然五条家的人不会离开的。
但根据七海的说法,五条悟一早便告知五条家的人不要参与此事,只不过五条家的先遣部队早已出发,由于“通信故障”未能接到指令,对此五条家表示“很遗憾不能传达家主的命令”。
这叫什么来着?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至于加茂家,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是家主的意思。
见劝说不动其余两家,禅院直毘人也没有继续纠缠,只带着禅院家的人离开了现场,禅院直哉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禅院直毘人哼了一声,他的胡子一抖一抖,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
“别遗憾了,直哉,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吧。”

(25)
久米见到他们如此行为自然是嘲讽地笑了:“身为日本暴行的受益方和积极参与者的后代,承认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为之道歉本就是你们早就该做的事情,你们不会想要以‘过去的日本人做的事与现在的日本人没有关系’或者‘我们日本的平民也是遭到了蒙蔽和胁迫’这样拙劣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吧?”
七海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出来,他搜肠刮肚,却发现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虚伪的推卸责任,便干脆闭了嘴。
久米一顿,声音转而激昂起来:“我们也绝不会原谅你们,有资格原谅你们的人——我的妹妹,这里所有人的亲人朋友,我们的几十万同胞,早就死在了你们的屠刀之下!”
(注:日本在二战期间战败之后,担心自己因在占领期间的惨无人道的行径会遭到琉球人的清算,下令当地驻军屠杀原住民,据不完全统计死亡高达26万人,实际数字只会更高。)
在场的绝大多数咒术师闻言露出了极度厌烦的神情:几十年来被一群人追着要求道歉,要求审判凶手,这样的戏码他们早已厌烦不已,现在明明有个软蛋出面道歉了,他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对方非但有人不接受,还做出这等纠缠的姿态。
——看,五条悟枉为现代最强咒术师,他本应该是那个带领着咒术师群体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的人,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私藏了属于所有人的黄金,将宝贵的资金用在一群猴子的生活上,他目光短浅,不顾反对执意要将摇钱树的高科技企业一次性全部出售,现在,他的代表甚至对着这帮不知好歹的土人卑躬屈膝,任由他们践踏着日本的尊严。
早已播下的种子终于从人的心中破土而出。
“久米先生,”七海用身体挡住了针锋相对的双方,“不管是否接受道歉,我们都不会强迫您改变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久米就打断了他:“但是这里会有一个‘但是’,对吧?”
七海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相信您也明白,从废墟上重新建立起家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冲……琉球的居民也有许多受到影响的不是吗?这样的时刻,优先保障社会的稳定和秩序对于居民们来说似乎更加重要些吧,在这个过程中,选择交流更加顺畅、来往更加便利的日本作为合作对象是个性价比极高的选择。”
“七海先生,琉球与什么人合作,是我们的家务事,轮不到日本来指手画脚。”久米语气也开始不善,“我是老了,但我还没有糊涂,我知道你们说这些漂亮话是因为需要劳动力,也需要确保琉球脱离日本的过程是和缓的,不会激怒任何一方,年轻人,在我面前玩这种心眼还是嫩了点。”
“死老头鬼叫什么东西啊,你们这群蝼蚁不管建立起什么,搞砸你们的方法多得是,谈谈谈,有什么好谈的……”山崎双手抱胸,不满地站在七海身后嚷嚷着,他的行为果然引来了久米的目光。
七海默默地在心中叹息,这群咒术师留在这里的坏处是他们会引起琉球一方的不满,至于好处,自然是他们是免费的“坏警察”,这出红白脸唱得挺好,他希望以后山崎别唱了。
“看来贵国自己内部意见都还没有统一呢,你所代表的那位当代最强的五条委员长真的能代表日本的意志吗?”久米意有所指地朝着抬抬下巴示意一脸不忿的山崎的方向。
提起五条悟的名字,咒术师这边已经露出了反感的神色,就差把“我们都很反对五条悟”写在了脸上,山崎也注意到夏油杰看过来的探究神色,舔了舔下唇,急忙举起手澄清道:“那是当然,委员长的决定我们会拥护的。”
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人退到了更远的距离。
“是,我们的确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七海继续劝说,“寻求双方都能获益的点不正是我们的目的吗?”
这一次,久米并没有立即提出反对,像是默认了七海的说法,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但夏油杰突然打断了他们,走上前在七海耳边说道:“十公里之外有一队用防水布盖住货物的卡车车队正在靠近,我会去拦住他们。”
“车队?”七海眉头一跳,“是装着什么的车队?”
“看不到下面的货物,但是我有预感,我们不会想要知道那些防水布下面是什么的。”
咒灵和热武器的战力对比在热武器真的有用的情况下,大约是对付二级咒灵需要霰弹枪才能勉强对付,而对付一级咒灵出动战车也不能放心,而面对特级咒灵则需要集束炸弹地毯式轰炸。
这一信息在咒术界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就约等于是公开情报,相比没有实体的咒灵,同级别咒术师的实力虽然更强,但在没有反转术式的情况下他们的本体却远比咒灵脆弱,夏油杰不相信俄国人不会做好相关准备就空手前来。
七海显然也很快想透其中关窍:“这次跟着我一起过来的财务部仲间会计会说一些俄语,她在车那边等我们,你可以带上他前往,麻烦你了,夏油学长,请务必小心。”
夏油杰放出一只低阶咒灵跟在七海身边:“遇到情况就祓除这只咒灵,我会全力赶回来的。”
见他要独自前往,石崇急忙毛遂自荐:“夏油大人,请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还是留在七海身边吧。”
石崇现在不到二级,来者不善,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夏油杰考虑到同时保护两个人难免吃力决定让石崇留下。
临走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山崎,对方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不忿地别开了视线,但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会闭嘴。
做完这一切,夏油杰吃力地从人群中间挤了出去,久米身边的年轻人还想阻止他,却被久米叫住了:“上原,没关系的,让他去吧,既然五条悟半年来一直没有对白宫松口,这点信任我们还是可以交付给七海先生的。说吧,日本在这时候还能提供什么除了嘴上花花之外的东西?”
“感谢您的信任。”七海松了口气,由衷地为降温的气氛感到庆幸,“我可以保证,当您见到了我方的补偿方案之后,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的。”
以山崎为首的新派咒术师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只要他们中间没有术式和增强听力有关的人的话应该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禅院家的人也被禅院直毘人带走,御三家的其他两家中,五条家再不乐意也不能和获得五条悟全权授权的七海闹得太难看,现在麻烦的反而是加茂家。
但有趣的是,加茂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五条家的人盯着,大有一副“我们搞不定自家家主难道还搞不定你们”的架势,几方人马在沉默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七海保持着和其他人的安全距离,压低声音开始向久米抛出最大的蛋糕:“仅在你我之间,久米先生,我相信您应该知道,现在全世界都在对咒力投入相关研究,人类对于咒力的探索具有无限可能,而日本作为集中了绝大多数咒术师的国家,对于转化的研究成果自然是可以从中获得一定比例的收益,且对于研究成果是具有部分所有权和优先使用权的。”
“所以?”
“五条委员长的意思是……愿意将其中一部分收益作为给琉球的赔偿。”
“是有附带条件的吧?”
“没有。”七海诚恳地说,“这是对于过去历史的赔偿,虽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悲剧,但这是我们尽力能做的,让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人们的生存环境得到改善,您可以将其视为展示诚意的礼物。”
这下轮到久米惊讶了:“恕我一时间难以置信,如果这是别人给予的礼物,我是不会怀疑的。”
七海并未对他的话语感到冒犯,在这之上给出了一个久米难以拒绝的提案:“至于附带条件,那就是另一码事了——琉球居民参与到的未来与日本合作的项目中,琉球同样能享受到对研究成果的优先使用权。”
久米露出了一些惊讶,七海乘胜追击道:“久米先生,为了能够争取独立,引入借助外部力量无可厚非,但这之后难免要在许多事务上受到对方诸多影响,完全依赖单一国家的经济模式也无法长远。至少您也要为琉球人考虑,如果没有新咒术科技的使用权的话,一个旅游为主业的地方靠什么建设呢?”
久米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现在百废待兴的琉球不能全都指望着传统旅游业和国际援助。他们需要独立自主,需要和平发展,但如果努力争取来独立后仍然需要仰人鼻息地生活,他们又对得起先人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呢?
虽然有些心动,但久米面上还是稳得住,或者:“你的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但咒力的开发和使用仍然还在遥远的未来,你们这种一届几年的’皿煮’制度,我要怎么保证下一位委员长,或者首相,或者总统什么的,不会翻脸不认人吗?”
七海对于他的质疑早有准备:“正如我所说,将咒力科技的收益作为给琉球的赔偿是一种展现诚意的礼物,日本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展现愿意保持沟通的意愿。琉球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发展低端劳动密集型产业,如果一直抱有等待产业转移的想法,琉球的竞争力远不如交通便利、贸易模式更加成熟的东盟。北京的确会愿意帮助,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琉球也不能完全依赖大国,总要为自己的国家独立自主考虑,引入更多的影响力也能在大国面前争取更多的筹码。”
久米仍然半信半疑,但对七海已经没有什么敌意,七海看着对方的脸色,知道这一场危机暂时已经过去了,他立马向久米提出了初定的对于赔偿款的比例和时限,久米始终认真聆听着,时不时提起一些自己的看法,七海悄悄松了口气,说明对方并不是在应付差事地听他说话。
最终,久米提出了直接面见第三远征军司令的要求,七海求之不得,自己这个中间人实在两头为难,他连忙许诺五条悟会尽力为他们安排见面事宜,随后双方约定暂时各退一步,让抗议人群和咒术师暂时先拉开距离。
“这次辛苦各位了,”七海扬声对着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这边的咒术师说,“委员会会按照人数为各位支付酬劳,请至财务部的松尾处进行登记领取粮票。”
得知自己千里迢迢过来可能要一无所获,咒术师们发出不满的嘘声,五条家不能和自家家主明着作对,加茂家也被五条家盯着不能占一丝便宜,尽管不乐意,山崎也有所顾忌,只能挥挥手示意自己带来的手下人一起回去。
碍于领头人已经屈服,前来的咒术师们只能小声地抱怨着收起了武器,他们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汇聚成一片嗡嗡声,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那声音如同一道响雷,在嗡嗡之中格外嘹亮,重重地锤在了每一个咒术师的心脏上:
“大家不要相信他,五条悟的狗要把我们的钱都给猴子和土人了!”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26)
那名叫仲间的会计的俄语虽然不至于到“会说一点”的程度,但也远算不上专业,夏油杰带着对方从空中降落拦下了前进的车队之后,俄国人一开始警惕地留在车上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开窗,但上百支黑洞洞的炮筒形状的东西在防水布下缓慢地滑动着,齐齐对准了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丝毫没有惧意,仲间显然没有见过这等场面,被面前浩浩荡荡的车队吓坏了,她双腿发着抖几乎要瘫坐在地上,被夏油杰拎着才得以一直维持着站姿。
见这名年轻的小姐害怕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夏油杰立马施展作为邪教教主传统艺能,夏油杰对着这名年轻的财务扬起一个和煦的微笑:“仲间小姐原先是在大学学习的俄语吗?”
“不,不是……”突然被靠得这么近,名为仲间的辅助监督脸上泛起害羞的红晕,“大学是学习的会计,俄语只是高中社团学习过一年,已经差不多快忘了……”
夏油杰轻轻“呀”了一声:“只是兴趣就能做到,优秀的人果然在哪里都很优秀呢。”
辅助监督被他夸得晕晕乎乎,连身体都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您,过奖了……”
“我不是在客套哦。”夏油杰笑眯眯地说,“虽然发生猴面综合症这样的事情十分遗憾,但因祸得福,让我能够与仲间小姐这么优秀的人共事,倒也没有那么糟糕。”
说完,夏油杰又放出一只挂钟形状的咒灵,钟表中央的小盒子打开露出一只像来自古早动画片的用来报时的布谷鸟,“如果一会儿发生武力冲突,仲间小姐就坐上这只布谷鸟,它会带你躲入钟表的体内离开,请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保证仲间小姐的安全的。”
“谢谢您,夏油先生。”
辅助监督终于停止了颤抖,她提高了声音,按照夏油杰的要求磕磕巴巴地直着舌头对着他们喊了一些表达自己没有敌意的话,俄国人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几分钟之后有一个蒙面的壮汉从车上走下来,他的手始终放在腰间枪袋的位置,这回不仅仅是炮筒了,夏油杰可以感觉到有无数的枪口对准了他。
夏油杰本身在日本人中间已经鹤立鸡群了,车上走下来的男人甚至比夏油杰还高上半个头,对方用黑面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灰蓝的眼睛和深邃的眼窝,覆面掩盖不住鼻梁高挺的轮廓,是典型的斯拉夫人特征,夏油杰意识到这就是此次带队的人了。
那俄国人在离他们十米处站定,眼中流露出讥讽之色,但还是对着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仲间小心翼翼地看向夏油杰,颇有些尴尬地说:“呃,他大概的意思是,除非美军停止起飞直升机,不将武器对准抗议者,不然他们一定要过去。”
夏油杰对着仲间温和地笑笑:“对方的原话应该不会这么短吧?没关系,他说了什么你原样告诉我就是了。”
“嗯……”仲间似乎陷入了犹豫之中,但接触到夏油杰鼓励的目光,最终还是抬起头,鼓起勇气说:“他们说的是‘你是五条派的人吗?怎么不敢要求美军停飞飞机,却让我们停下车子吗?我们只是想要保护那些琉球人而已,你们的五条委员长既然想要表现自己和平解决事件的诚意,为什么不去要求你们的主子不要拿武器对准平民呢?你敢拦在这里,让我们停下车子,难道你还敢让武装直升机降落吗?’”
说罢,仲间又低下头去,几乎不敢看夏油杰的表情。
对方脸上的讥嘲立刻就有了解释,夏油杰想到此时一晚没睡独自拼起一堆废纸的五条悟正又为了一群猴子的活路需要承受着什么,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进行展开:“那就麻烦仲间小姐转告他们,美军的飞机不会飞起来的。”
话在说出来的同时,普通人看不到的视角里有大量的咒灵从夏油杰身后黑洞洞的空间争先恐后地游出。
只是飞机不要起飞而已,看来俄国人并没有强烈的对抗心,他们接到的“委托”应该就只是保护抗议者不受伤害,车队的前进只是一种表明姿态的“回应”,夏油杰心中飞速地推测出结论:美俄双方都没有想要正面冲突的想法。
仲间将这番话用俄语说出来之后,夏油杰敏锐地感觉到有听到的人流露出了些许不屑,夏油杰又对仲间说道:“请你也告诉他们,既然双方都无意将矛盾激化,不如稍等几分钟的时间,我可以担保美国人的阿帕奇不会起飞。”
听到了仲间的转述,那俄国人眯起眼睛打量起面前这个打扮得像个和尚又没有剃头发的家伙,似乎是想起夏油杰刚刚从天而降的本事,并没有轻易否认掉这种可能,他伸出手竖起了五根手指头,随后对夏油杰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他给了夏油杰五分钟。
连同那只可以传输画面的咒灵在内的几十只咒灵在夏油杰的指令下全力赶向基地,并不需要直接起冲突,同时也要注意咒术师的能力不能引起对方的忌惮,因此只需要一些电子干扰,一些机械故障,很快传输回来的画面显示,停机坪上开始陷入了混乱之中。
俄国人的对讲机里传出颗粒音质的声音来,夏油杰看向仲间,对方尴尬地表示电音太强音质太差了自己只能听懂只言片语:“我只听到了‘直升机’‘故障’,还有多次重复类似于‘平多斯’之类的单词,我听不太明白,抱歉。”(注:пиндос是俄国人对美国人的蔑称)
“没关系。”
既然提到了直升机,而面前的俄国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起来,看向夏油杰的眼睛闪闪发光,夏油杰想他们应该是接到美军暂时无法起飞的消息才颇有兴致——美国人不爽,俄国人就爽了。
夏油杰将友善笑脸转向俄国人直接用英语扬声说道:“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待相当一段时间了,这位先生。”
“我的小伙子们叫我灰狼。”俄国人大方地报出了自己的呼号,随即单刀直入地用英语问,“我看你不像在临时政府就职的样子,怎么想到要为五条悟效力的呢?”
在对方念出五条悟名字的时候,夏油杰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鄙夷之色。
他们瞧不起五条悟,倒也属实正常,夏油杰对自己说,瓦格纳的成员多来自俄罗斯的退伍兵,天然就是鹰派,是主张一口气打下乌克兰的那种类型,因此天然会瞧不起这个在他们看来明明应该拥有至强的武力却选择对着美国卑躬屈膝不敢违抗的委员长。
夏油杰对自己说,这很正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了不是吗?他咽下喉咙里拥堵的感觉,隐晦地回答道:“我想,但凡有点格局聪明一些的咒术师都会选择为五条悟效力的。”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五条悟的不好就不礼貌了,呼号灰狼的领队努努嘴,俄国人一贯给人粗枝大叶豪迈粗鲁的刻板印象,灰狼本人却对人的情绪颇为敏锐,很难察觉不出面前这个人刻意流露出的维护之意,这让灰狼更加好奇了。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夏油杰。”
隐瞒是没有意义的,以俄国人的本事,只要他们想知道,夏油杰的一切资料他们都有可能搞到,所以对方问的是“你能告诉我吗”而非“我能知道吗”,询问夏油杰的意见是一种礼貌。
夏油?灰狼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个从没见过的姓氏心想,日本的姓氏真奇怪啊。
眼前这个术师简直把神秘写脸上了,灰狼本人是一个功夫片爱好者,看到夏油杰的袈裟大概猜出他是个和尚,但灰狼对于和尚的印象大多来自少林寺相关的影视作品,他在心中把夏油杰和少林寺武僧进行几番对比,然后得出结论:
夏油杰看起来很壮实,倒像个练家子,但和武僧比起来他身上华丽的袈裟有点太过累赘了,难道他是和尚的头头,是那种有着很多弟子的“住持”吗?他断了一条胳膊,却面对着千军万马也十分气定神闲,是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吧?可是他又留着很长的头发,日本的和尚是可以留头发的吗?不对,日本有类似于少林寺的地方吗?
灰狼胡乱地想着,奇怪的名字,奇怪的能力,奇怪的头发,还有——灰狼的目光落在夏油杰的袈裟上——奇怪的衣服,在6月份的热带岛屿穿成这样,不是特别有病就是特别喜欢。
回头找个懂日本文化的问问这是什么衣服好了,灰狼想。
不能前进,也不好放下警惕,灰狼维持着抱枪的姿势,嘴上却开始和夏油杰闲聊起来:“你是按单收费的吗?”
“什么?”
“我是说,出一次任务收一次费用,你是这种的吗?五条悟给你出了多少钱让你挡在这里?”
灰狼歪歪头,意有所指地示意着对准夏油杰随时准备开火的数百炮口。
“金钱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夏油杰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金钱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讲,没什么意义。”
不是为金钱?那他想要什么呢?权力吗?他现在没有官职,是五条悟许诺了什么吗?比如说五条悟答应他现在下注给自己以后会让他做个高官或者寡头什么的?
灰狼试探地开口:“的确,日本临时政府大约是出不起你的出场费的,对于你的酬劳大约只能等所谓咒力科技投产之后才能给你兑付吧,也不知道那得多久之后了,不过要是真的投产了日本将来未来可是躺在金矿上享福咯。”
夏油杰表情没有变化,滴水不漏地说着漂亮话:“如果人类能在新兴科技上有所突破也是全人类之福啊。”
“哈哈,那可不,”灰狼打着哈哈,但依然没有放弃追问,“阁下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哦,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了。”
“真是谬赞了。”夏油杰不咸不淡地绕着圈子,脸上依然挂着处变不惊的礼貌笑容。
他对此没流露出什么兴趣,灰狼暗自揣度,不是为权力吗?那么,是为了更高级别的精神追求?是为了荣誉?为了自我价值的实现?
“没事,你们亚洲人就是喜欢自谦,我知道的,”灰狼胸有成竹地说,“要我说,你今天可谓是相当的惊人啊,如果能换一个平台你一定会大有所为的。”
夏油杰依然不动声色地笑着:“可是,现在的日本不正是世界角力场的中心吗,还有比这更大的舞台吗?”
这种话可真是……太典型日本了。
灰狼努力回想自己12岁时偷吃了十五罐炼乳被妈妈拿擀面杖抽到晚上只能趴着睡的经历才没有很不礼貌地笑出声 他自觉发现了突破点,连忙乘胜追击道:“你也是所谓的‘咒术师’吧?我猜,你的能力在咒术师里属于顶级的那一类?”
夏油杰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灰狼心想果然如此,他默默总结了一下目前对方希望他接收到的信息:性格沉稳,实力强大,积极站在五条悟那一边,对于物质、权力和自我价值实现都不太敢兴趣。
什么嘛,灰狼在覆面下撇撇嘴,也就是说这个人希望告诉我们,五条悟一分钱没出,光靠私人交情或者什么见鬼的人格魅力就把他喊过来卖命了,其他人没有挖角的机会。
灰狼才不信这个,如果私人感情真这么有用,2014年之后克宫早就把全国的帅哥美女都送去中文了,还怕拿不下乌克兰全境?
夏油杰一定会有想要的东西,他只是在等聪明人来找出来。
他屡次试探,夏油杰只半垂着眼睛,对什么都没投入注意力的样子,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像他真的只是来拖延他们这支队伍前进的时间的,灰狼也不着急,卫星画面显示,美军没有再起飞过战机,先头部队也说谈判仍在继续没有骚乱迹象,此刻如果大火力再前进就会变成挑衅,反而对平稳局面不利,不如他们就在这里多了解了解看面前这个起来挺强的咒术师。
他们又随便说了些话,夏油杰没有再漏出其它信息,表达完自己希望对方了解的信息后他立马斩断了对外交流的通道,急得灰狼抓耳挠腮。
在夏油杰用主动句式被动句式变换语序增加从句第七次变着花样说出类似于“新兴科技的发展是全人类的福祉”的话的时候,夏油杰的话语突然顿住,他怔愣在原地,心脏都跳漏了半拍:
那只他留给七海的咒灵被袱除了。

(27)
俄国人的队伍里也有了些骚动,灰狼戴着的耳麦传出了一些焦急的声音,夏油杰连忙调动那只共享视角的咒灵查看,如同破旧电视放映节目一样的画面传入了夏油杰的眼睛。
那咒灵飞得过高了,夏油杰入眼的便是脚下的一片混乱,站在后方的抗议人群乱成一团,手持武器的俄国人在人群中奋力试图想前挤过去,尖叫、哭泣和怒吼声混成一片,夏油杰操纵着咒灵向前方飞去,看到的是让他血液凝固的景象:
以满脸惊恐的石崇为中心,以他周身50米为半径的琉球人像是石化了一般被定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惊惧愤怒的神情,维持着坐在地上向后退或者转身逃离的姿势,也有一些石像抱着已经石化的枪,手上维持着掩护撤退的姿势。
大地颤抖着,一波一波的震浪从石崇脚下蔓延开去,有的石像已经摔倒碎裂,而更加外围的人们怒吼着尖叫着向后退去,因为太过慌乱不少人摔倒在地上,想要上前的瓦格纳成员手足无措,只能怒吼着什么朝着车辆奔去。
那些咒术师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有人满脸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间,他们举起拳头、球棍、屠刀,或者就是使用术式,对着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琉球人大开杀戒。
被石化过后的人体毫无生命的特征,如同石膏像一般被砸中后便碎块飞溅,就好像从术师手中逝去的只是无机物质。
夏油杰面前的俄国人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们小声在嘀咕着什么,语气加快却声音频率变高,就算夏油杰一句俄语不懂也明白他们恐怕也接到了前方驻守人员传来的消息。
夏油杰操纵着咒灵在人群中快速地搜素着,当视线落在了久米身首分离的尸体上时夏油杰还是心跳漏了一拍:
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此刻七海正抓着石崇的胳膊试图让他的手远离地面,画面里他的嘴一张一合,应该是七海在让他停手。
石崇不能停手。
夏油杰近乎冷酷地想,局面已经混乱,瓦格纳顾忌前排遭到石化的琉球人不会轻易上前,这些被定住的琉球人是天然的盾牌,瓦格纳携带的诸如自行火箭炮之类的中远距离武器大多杀伤范围过大,有这些人的存在瓦格纳不会轻易动用,留给瓦格纳的选项就是使用杀伤范围较小的武器进行强攻,或者投掷催泪瓦斯阻止咒术师们的行为以争取营救时间。
以他们的火力,若是全力进攻,交战中咒术师恐怕会死伤惨重。
——琉球人虽然不是猴子,但在他们和自己的同类之间,夏油杰不需要考虑就做出了选择。
仲间注意到他大变的脸色,刚想开口询问,夏油杰的上方已经出现了大片被撕开的空间,长有利爪或尖喙的咒灵或咆哮或嘻嘻索索地从那片纯黑中挤出来,夏油杰挥手放出他们,对着仲间说道:“躲进去!”
仲间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连忙骑上布谷鸟,钟表大门合上的前一刻,她看见那些咒灵窜到了车队中间。
从俄国人的视角看,他们只能看到车辆的轮胎无缘无故地就这么爆开,瓦格纳的队伍里发出惊呼,他们很快就猜出了罪魁祸首,无数枪口炮筒对着夏油杰举了起来,数十门火炮当场万箭齐发,那些在战场上大显神威的弹药不要钱一样地铺天盖地地对着他倾泻,一时间轰隆隆的炮火声、弹药破空声、爆炸声交织成一片。
但夏油杰早已将周身严密包裹起来,射出的弹药被弹飞开,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那些俄国人用俄语嚷嚷着什么,但“轰”的震天巨响只在夏油杰的身后炸开,火箭弹被咒灵凝聚出的实体挡开落在地面爆炸,而夏油杰和仲间已经坐上咒灵火速飞离了现场,留下俄国人在原地对着破掉车胎的战车骂骂咧咧。
夏油杰损毁了他们的车辆,这支队伍想要前去支援就不能携带太多火力,只要在瓦格纳的大火力抵达之前阻止咒术师的屠戮行为,再带他们撤离就能避免更多的伤亡,夏油杰这么想着,他让装有仲间的咒灵前往远离战场的方向,只身一人飞向了前方。
他过去的咒灵全部打光之后新收集的咒灵种类并不算丰富,能够载人的咒灵中速度最快的就是脚下的飞鱼,飞鱼的体表并不适合乘坐,在高速飞行时夏油杰需要趴在鱼身上全力稳住身形才能避免被摔下去,此刻他紧紧地攥住鱼鳍,凌冽的风吹过头顶却只让他的额上冒出更多汗珠。
脚下的风景飞速地倒退,夏油杰紧紧盯住咒灵传来的画面,咒术师们似乎是砍杀腻烦了动弹不得的石像,他们很快将目光瞄准了后退人群中因为摔倒而落后几步的抗议人群,混乱的人群中,有几人拉着刚刚站在久米身边的年轻人往后退——他好像是叫上原——那个斯文的年轻人不甘心地瞪大着眼睛目眦欲裂。
紧接着一名穿着五条家纹的咒术师隔空对着上原挥刀而去,从咒灵的视角来看,那把刀传导着咒术师的术式,上原的一名同伴推开了他,随即他的肩膀和脖子中间裂开,鲜血飞溅进上原的眼睛里,上原痛苦地吼叫着,鲜血从他的眼角滚滚而下,就仿佛流淌的血泪。很快上原被扯着和人群一起后撤,但有几名咒术师已经目露凶光,再次对着上原的方向举起了刀。
后排的瓦格纳队员见自己被反向逃跑的人群冲散寸步难行,驻守在车边的队员已经反应了过来,夏油杰看见他们挥着手,就算嘴巴被布遮住,也能看出来他们彼此喊了什么,纷纷一道拉开了越野车的后座车门,弯腰进车里想要搬出什么东西。
车里有武器,不要再向前了!
这个想法划过夏油杰的心头的瞬间,飞鱼已经抵达现场,他只来得及看见,已经升空的自杀式无人机精准地全速朝还在释放术式的石崇俯冲了过去。
“石崇!”
“闪开!”
夏油杰和七海同时叫起,七海奋力扑向石崇的方向把他带离原地,与此同时无人机在空中半点不曾减速地在末端突变了方向,直直地朝着已经被锁死的任务目标冲去,高烈性的炸弹在击中目标的瞬间引发剧烈的爆炸,上一秒还在咧开嘴对着琉球人露出嘲笑的咒术师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他们像是坏掉的机械人偶一样对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僵硬地扭过头去。
“七海!石崇!”夏油杰顾不得别的了,他在白烟还未散去之前以袖子遮住口鼻落在两人身边,急切地在烟雾中寻找着生还的痕迹。
“咳!咳咳!”烟雾中传来痛苦的咳嗽声音,“夏油大人、我,我没事……咳,我用术式强化了我们,只是被一些碎弹片打中了,你快、你快看看七海先生……”
挥开面前遮蔽视线的白烟,夏油杰果然看见石崇躺在地上,身上还留着刚刚解除术式的灰色,石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努力去查看趴在自己身上的七海的状态,挣扎间,七海从他的身上滚落。
——或者说是那些还能被称之为“七海”的肉块。
“七海,先生?”石崇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又本能地将迷茫求助的眼光投向夏油杰,“夏油大人……我……”
七海的躯体皮肉绽开,血肉模糊的创口处能看见断裂的肋骨和脊骨,急剧分高温使得血液直接蒸腾,化作黑红色的血垢挂在淡黄色的骨骼上,背部开放性的裂伤像是一朵绽开的花,花芯嵌这零星的弹片,因烧灼而瞬间干涸的血液凝固在伤口处,周边的伤口已经呈焦炭状。
夏油杰尽全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手却抖得怎么也停不下来,他捧起七海的脸,可后者的瞳孔已然散大,没有半点光彩与焦距,他有把手放到对方的颈动脉,但颈动脉的搏动也微弱到难以察觉。
他扯下右臂处的袖子,下意识想给七海止血,可对方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让夏油杰无从下手。
“会没事的,我赶到了……还有硝子呢……”
夏油杰的声音低不可察,不知道念叨给谁听。
他似乎看到了七海建人嘴唇蠕动了一下,于是连忙凑上去听,可惜什么也没有,完全是他精神高度紧绷后得到的错觉。
石崇的腿有些软,他没花功夫站起来,只是扑腾到七海旁边,想触碰又不敢,只好把目光投向夏油杰。
“七海、七海先生他……”
他那双好像永远有朝气的眸子此刻爬上血丝,瞳仁像线路接触不良后冒出的火花,震颤着,忽明忽暗。
“他、他……”
石崇长得和灰原其实相差甚远,但那股子气质,和那双眼睛,即使是七海建人看到也要晃神。他此刻颤抖嘴唇,又说不出话来,直勾勾盯着夏油杰,让后者恍惚间觉得时空倒转,而这次,是灰原坐在一边,看他为七海苦脸。
咚……咚……
在夏油杰赶到的第三十七秒,七海建人心脏最后的鼓动也停下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
这个去年还坐在教室里在上学,谈论着哪家便利店的便当好吃的小孩,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离世。
他看着夏油杰小幅度摇了一下头,看他的刘海轻轻摇晃,看他用拇指擦拭七海脸上的血迹,一时间理解不能,只徒劳地反复眨着眼。
七海的伤口碳化严重,血液在流淌之前便已烧干成血痂,可夏油杰觉得自己满手都是鲜血,高专停尸间没有尽头的门扉纷纷开启,无尽的血液汹涌而来。
『保持距离、不发展亲密关系、不对周围人投入过多感情』
与其说是咒术师的职业病,不如说是活在咒术界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过于残酷的生存环境,司空见惯且突如其来的分别,如果不想活得太痛苦,就要竭尽全力成为冷漠的人,对旁人的生死冷漠,对自己的生死也同样。
夏油杰向来是优等生的类型,唯独这一条学得不是很好,只贯行了后半句。
七海的惨状似乎是震慑住了不少咒术师,现场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落针可闻,很快,嗡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这些刚刚还在制造血案的咒术师们,抬头便能看到,成百上千的无人机已然升空,它们盘旋在他们的头顶。
明明在平时是被当做新奇玩具的存在,此刻马达的嗡鸣声却像是死神的脚步,几个反应慢了几拍还想继续追逐着琉球人的咒术师以同样的手法被斩杀,无人机大军沉默地在咒术师和普通人中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最后的抗议人群趁着这个空档期安全撤退,他们大口地喘息,低声地哭泣,没有一个人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欢呼。

(28)
石崇术式的“石化”效果随着他的精神崩溃一道解除,原本被石化的琉球人又变回了原状,在他们从石头重新变成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块的同时,浓烈的血腥气终于压抑不住地冲天而起。
石崇迷茫地看着现场这一切,张开口想要说话却只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吐得昏天黑地的声音终于唤醒了这些咒术师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他们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在别人身上做下的事情有朝一日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无不露出惊惶的神情本能地向着相反反向——普天间基地的方向跑去。
夏油杰抬头看向头顶的无人机,它们黑压压地列在不远处,但却死守着刚刚划分出的楚河汉界,只威慑一般地在他们头顶盘旋,也许是担心无人机不能完全压制咒术师的濒死反击,也许是顾及不能在美军基地门口起大规模武装冲突,总之,它们没有再主动进攻。
夏油杰心下已然有所明悟,他的手轻轻拂过七海的脸,将后者的双眼合上,又把襦袢的袖子覆在上面。
身后那群四散而逃的咒术师们已经聚拢在基地前,不断拍打着基地的门对着里面喊“放我们进去,我们是盟友啊!”而有速度比较快的已经爬上了基地的外墙,准备躲进司令部寻求庇护。
七海身下的地面上漾出水纹,黑色的手掌从其间探出,交叠爬上七海的尸体,缓缓将他带入水底。
那明明是聚集区的基地自始至终静谧得像是空无一人,任凭门外的“盟友”们喉咙叫出了血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在有人试图翻进基地时,基地才突兀地响起接连不断的枪声,把那冲在前面的咒术师击落在地。
夏油杰看着枪声响起的地方,周身气压更低了几分。
在场的瓦格纳也好,美军也好,这种量级的军队,他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们消磨殆尽。可与之相对的,咒术师的存在便也再遮掩不住,日本的处境也会急剧恶化,几乎可以视作公然与美国开战,悟就不可能落得轻松地抽身,他自然也不能让场面闹得太难看。
他看着那死死关紧的基地大门,到底只是指挥着咒灵炸开已经摇摇欲坠的民房,凿开一条通向机场的逃生通道。
“是住吉会的人……砍了久米的头。”
吐了许久的石崇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不长的一句话咳得肺都要出来。
“平稳落地了、明明一切都……明明,可住吉会那群人……七海先生、我……因为我……”
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边咳又一边落下泪来,最后勉强这那残破的嗓子发出凄哀的吼声,像是在懊恼些什么。
枪声结束,美军基地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言未发,但被恐惧冲昏了头的咒术师们反应了过来,他们叫喊咒骂着,却又无可奈何。夏油杰炸开民房的声量不小,他们看着那条通道,就像看到了救星,于是转身又争抢着,跑去了夏油杰开辟的通道。
夏油杰并未去管那些蜂拥着逃窜的咒术师,只静静等着石崇发泄完,他看着以头抢地,疯狂捶打地面的小孩,知道对方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拦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人,有道德的好人,此刻要做的该是开导这个可怜的小孩,剥离过量的愧疚与自责。
可惜我不是。
夏油杰在心底如此说。
“抱歉,我来的时候答应过五条悟要看顾好七海的,是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我愧对七海、愧对你和五条悟。”
夏油杰少见地连名带姓把五条悟的名字说全,可他不仅这样做了,还重复了两遍,而石崇只是摇头。
琉球问题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将来的局势势必急转直下,加上没了七海的帮衬,悟那边到时候绝不会好过。
——即使现在他把在场所有咒术师都送去审判,身为委员长的五条悟也难逃干系。
夏油杰忍不住叹息,悟没有自己的班底,可重信而不能重用的、可重用不可重信的,乃至于可重用又可重信的,皆是寥寥,所谓五条派不过是名存实亡。
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一下一下轻抚石崇的背,直到对方不再打颤。
“石崇,你要振作起来,别辜负了七海的牺牲,带着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夏油杰去擦他的眼泪,声音放得很柔,几近循循善诱。
如果有必要的话,如果悟非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话。盘星教的人马,他会想办法送到五条悟的手下去帮忙。
像米格尔和拉鲁这些多年的家人不必多提,只要他开口,无论对悟的观感是好是恶,都会竭尽所能的帮忙,而这些新晋的家人……他会想办法加强对方和悟的阵营感……
如果你听得到的话,一定会唾弃我吧,七海。
夏油杰垂下眼。
“还能走吗?”
他问已经虚脱了的石崇,后者的喉咙像烧起来了一样,灼得发痛,再说不了话,只好胡乱地点了几下头。
为了防止石崇被这必然引发踩踏的人流殃及,夏油杰拿出了只似牛似马的咒灵供他代步,但却没和他一同离开。
加茂家、五条家……
他站在远处,目光一个个清点过撤离的人群,接着皱起眉,复又于垂头丧气惊慌未定的咒术师们中间搜寻着——山崎不见了。
粗重的呼吸在山石之间回荡,大腿被击中,离动脉只有几厘米,山崎咬着牙扶着山壁,一只手死死按住那块烂肉,顾不上顺着伤口流下的血,只在心里骂骂咧咧着骂自己这条不争气的腿。
他应该逃,七海他们乘坐的那架飞机并不好劫,但自己来时的那条船依然停泊在港口,对,他得爬上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几乎报废了半条命,山崎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刺痛他的神经。
船就在前面!看见那条半旧的渔船的瞬间,一直支撑着山崎的意志力骤然松懈,他猛地向前扑去趴在了地上。
“该死的……”山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的瞬间却看见了眼前停留着一双穿着木屐的脚。
山崎如坠冰窟,僵硬着身体向上抬起头,视线顺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向上攀爬着,暴晒的日光让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
“无数人看见久米的头被住吉会的人亲手砍了下来……山崎,你的腿再不治疗会落下残疾的,别白费力气逃跑了,中美俄三方谁都不会放过你的,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会抓住罪魁祸首,日本也会需要给全世界一个交代,必须有人对这件事负责。”
也对,山崎失血过多的脑袋晕晕乎乎地想,会在6月的冲绳还要坚持穿着一身厚重累赘的五条袈裟的,除了夏油杰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还能有谁?
“不是……不是我们……”山崎艰难地开口试图爬起身,“不是我们挑事的……是加茂家的人喊的,砍头也不是我指使的……”
夏油杰沉默不语。
山崎想笑:“我就知道,你才没那么好心要保护我们……”
说着说着,面对夏油杰的沉默,他脸上的肉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开口,声音连同着一起震颤。
“喂,夏油,夏油,没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
“混账……混账!”山崎扭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也顾不上任何什么后路撕下了最后一丝体面,“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什么‘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哈,你夏油杰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你抓我,你保我们这群人不死,不过是为了让五条悟可以脱身而已!”
果冻形状的咒灵迅速缠了上来将山崎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喘着气,山崎徒劳地在束缚里挣扎着,意识到挣脱无望之后他对着夏油杰叫嚷道:“你以为抓了我五条悟就能没事了?日本所做下的一切,五条悟注定都要被追责的!谁让他把自己放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说到这里,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山崎终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你可以暂时抓我顶罪,将来等铁拳砸到五条悟头上的时候,有本事你也去给他顶罪啊!”
他太吵了,夏油杰只能用果冻咒灵堵住了他的嘴,于是所有的叫骂都被掐灭,夏油杰如同看向死物一般对着那团蠕动的果冻团,仿佛是喃喃自语着:“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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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日本就算想做廉价血汗工厂都没资格……
就算日本劳动力免费,起码也要能说话有能熟练使用工具的工人和安定的营商环境,现在的日本经济直接退回原始社会,社会形态是奴隶制,已经现代意义上的实质亡国了,只不过是五在苦苦维系罢了……

一口气看到最近更新,请女神接受我的赞美

19也是是原作被关在狱门疆的天数呀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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