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看杰百鬼夜行之前有想过打破世俗界和咒术界的平衡会有什么后果他知道吗?我觉得以iivv能搞出美国大兵这种活的政治水平还是算了吧 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咒术回战真的很难绷只能说我已经努力在给这个破世界观打补丁了
但是就剧情来说,后面发生的事情都是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杰是不可能预测到的,或者说,他低估了人可以多丑恶吧
(43)
『2018年8月16日0点起,日本临时政府与琉球前进党签订的停火协议正式生效。
Effective at midnight on August 16, 2018, the ceasefire agreement signed between the Japanes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and the Ryukyu March Party officially came into force.』
日本,京都
夏油杰推开门的时候,井伊正在沏茶:“虽然没指望能拦住大名鼎鼎的最恶诅咒师,但连五分钟也撑不到,总监部的安保能力还真是令人绝望。”
散发着清香的茶水被倒进瓷杯,水汽袅袅升起,茶叶在黄绿色的茶汤中打着转。
井伊把茶杯前推,自己又倒了第二杯。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夏油杰在他对面坐下,没碰那杯茶。
“你的行踪很难掌握,但五条悟的不难。”
第二杯茶的茶柱垂直竖立着,“是吉兆呀。”井伊这样说着,轻抿了一口后发出享受的喟叹。
“更何况他每次遇见你,回来都要开大会,如何控制住危险恐怖分子夏油杰可是我们的永恒议题。”
他把茶杯放下,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呈现出十足的怜悯:
“比如这次,仙台遇见,协助你调伏了新的咒灵,还一起去了已经能和猴面人交流的部落,没错吧。”
夏油杰端起茶杯,青蓝色的瓷器釉质滋润,冰裂层叠,显然价格不菲。这些吸血的蛀虫在上层享受了太久的奢靡。
“相当低劣的挑拨离间。”
井伊摆摆手,似乎不在乎夏油杰的冷言冷语:
“反正有束缚在,不奏效也没损失,不是吗。”
滚烫的茶水兜头泼了井伊一脸,对方也不恼,只是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着,对突然发难的夏油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了?”
“五条悟没告诉你们么?”
夏油杰拿他的话回敬,接着又给自己斟了满杯,井伊不动声色地挪远了点,他可没有成为代班茶宠的想法。
“搞得出核实验室事件的人,束缚不会是你的底气。”
只要想,束缚有太多漏洞可钻。夏油杰看着他,语气笃定:
“杀死五条悟,加茂家虽然是保守派的母体,但是即使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量。禅院家会帮助你们,但他们向来和五条家不对付,没能力监视五条悟。——五条家内部的蛀虫和你们合作了,这给了你们底气,是这样吧。”
井伊听着他言之凿凿的话,惊讶地怔住了,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啊哈哈,内部的蛀虫。哈哈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特级名头有助于让人保持天真吗?哈哈。”
他笑得伏下身,嘲弄地看着夏油杰:“如果用『不受欢迎』与『损害家族利益』这两个概念来定义蛀虫,那现如今,五条家眼里的蛀虫大概只有五条悟一个吧。”
夏油杰的面色和他的心一起沉了下去。
“真是好可怕的表情。”
井伊用手托着脸,姿态松弛到懒散,分明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孔,却无端让夏油杰感受到一丝女性化的阴柔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打从十年前起就是这样了。”
他对着夏油杰摊开手:
“京都五条家的家主跑去东京高专当老师,身为御三家却要搞改革。自己反对自己家,如果特级是评价有趣程度的标准,你们几个也是实至名归。”
夏油杰想把茶杯砸他脸上,但想想要是抄家,它们还能卖上几个子,又把手放下了。他环视这房间内部的摆件字画,最终说:“我们出去谈谈。”
井伊自然能懂他的言下之意,他似乎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弄脏屋子,但没办法,能等到你来一次可不容易。”
重力铺天盖地,像沼泽里的淤泥,攀爬上夏油杰的身体,他看着面前的老头,确认自己调查得清楚,对方只有一个隐藏咒力波动的术式。
“能配合一下不要乱动吗?就像我刚刚配合你,回答了那么多的问题那样。”
几个全副武装的美国士兵从他身后的和室里走出来。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急的,等到你自然死亡也没什么,但再任你这样到处胡作非为,要是最后尸骨无存可就麻烦了。”
这个老头一脸痛心疾首:“你难道没法儿明白自己的术式有多珍贵吗?”
夏油杰身后的空间晃动起来,漆黑混沌的火舌凭空出现,可这次未能成功辅助咒灵显现。
“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结界是我为了你精心研制的。”
他张开双臂,像是歌剧演员迎接掌声:“无论是二级、一级,哪怕是特级,也没办法撕开被这个结界术加固的空间。”
夏油杰听到这,不仅并不紧张,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似的:
“所以你到处鬼鬼祟祟去摆放宿傩手指,其实是为了钓我上钩?”
几个穿着白大褂又套着隔离服的外国人握着手术刀走向夏油杰,井伊也跟着带上了外科手套,夏油杰忍不住腹诽他的形式主义,全菌环境里不知道在假模假式些什么。
“如果顺利的话,我也不想让那家伙出来。”
术师身体再如何强悍,到底也是人类,手术刀泛着金属冰冷的光泽,轻而易举就划开了夏油杰额头的皮肤,血液滴答流下,浸红了他的视野,他看着井伊的脸,回忆着资料上他除去投了个好胎以外无为的一生。
“你想要我的术式……这个操控重力,不是你的生得术式。你是能复制别人的术式——”
夏油杰看着井伊的脸,联姻产物,高不成低不就的术式,小橘子到老橘子的一生,平平无奇。
像井伊这种人空有年龄没有脑子的家伙,如果拥有了能够窃取别人术式的能力,估计早便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到处给自己物色好的术式了,怎么可能缄默这样久。
“——还是能窃取别人的身体呢?”
“很聪明。”
井伊毫不吝啬地给他鼓起掌,拉动了额头似乎是特意预留出来的一截缝合线,接着,就像拉开拉链一般,他的头盖骨与头颅整个分开,露出其中没挂着半点血丝的,粉白色的脑花,白森森的牙齿嵌在上面,似乎是在笑。
说实在的,非常恶心。
“这就是你术式的代价吗?变成一盘脑花?”
夏油杰的手如同缺少润滑的机器那样一顿一顿地抬起,皮肤泛起了遭到挤压的紫红色,但到底是成功抬起来了。
他抓住正在他脑袋上开刀的白大褂,将对方甩到一边,在墙壁上撞出一个人形浅坑。
“说得可真过分。”
井伊把头盖骨缝回去,动作相当熟练,见到夏油杰还能行动也没有惊慌。他一抬手,数十个黑压压的枪口齐刷刷直指夏油杰:
“可以请你不要继续乱动吗?要是打成了筛子,修补起来真的很麻烦。”
“养这么多美军不轻松吧?看来你还真是没少忙活,不过你可能要白费劲了——拉鲁!”
话音刚落,一只硕大到足能轻松抓握一个人的大手当即撞破墙壁,将夏油杰握进手心,眨眼间带出了和室。
那是拉鲁的术式,『心身掌握』的假象之手。
“天啊,杰酱帅气的脸。”
拉鲁把夏油杰带回身边之后,硬是从自己的紧身裤里掏出了手帕,给夏油杰擦起额头的血。
与此同时,米格尔已经突袭进屋子里,用黑绳将井伊绑住。
“……黑绳!不是已经在去年的百鬼夜行里……”
如果将运动看作一条线,那么单取其中一点来作比较,目前日本没人能比得过身为黑人的米格尔——可以说,作为刺客的话,米格尔堪称无敌。
“不要这么古板嘛,东西没有了,但现编总归还是能编出一小段的。”
米格尔回答的同时,也不忘用力将井伊的双手扎紧。
黑绳,将稀奇的诅咒编制成绳子,最难的不是编制,而是如何能让诅咒老实地被编。不仅要将其捶打进可以编织的材料里,之后还要时刻压制,知道编制成功,费时费力不必多言——但如果有咒灵操术的帮忙,境遇就截然不同了。不能说易如反掌,但也不再举步维艰,这也是当年部落愿意提供全部存货的原因。
拉鲁也没有闲着,假象之手受到的伤害,只有十分之一会反馈黑拉鲁本体,因此他可以无惧美军的子弹,轻松将对方击晕。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和我同归于尽吗?”
黑绳中有火星燃烧,那是诅咒被祓除的具象化。井伊任凭假象之手抓住他,有恃无恐地看向夏油杰:
“你的『新世界』确实很有趣,不过也同样粗糙得令人发指。”
井伊摇摇头,仿佛点评毕业设计的导师,循循善诱之余又无比高高在上:“听说你们盘星教的口号是‘弱者降罚,强者施爱’?可所谓‘咒术师不能伤害彼此’的束缚,不正是在强迫强者向弱者妥协吗?”
(44)
拉鲁的假象之手将井伊那一把老骨头捏的咔咔作响,但后者面上确实连一丝痛苦情绪也没有,自顾自地说着:
“特级可以单枪匹马颠覆一个国家,如果你想屠戮咒术师的话,能杀掉多少人呢?但现在,别说是你的命,就是五条悟来了,也只能换走一条,还真是众生平等。”
井伊语气讥讽,又有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可总监部有多少人?禅院家、加茂家,乃至五条家,愿意为家族肝脑涂地的术师不止凡几,新转化出来的术师更是多如牛毛。”
提起这里,井伊愉悦地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美好的图景。
“比如说……想象一下,不管是御三家还是新派咒术师,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时,会有多少再也无法忍受不能成为人上人的咒术师愿意和‘现代最强’一命换一命呢?”
他的身体甚至摇晃了一下,似乎打算比划一下,可惜没能突破禁锢,但黑绳燃烧的速度更快了。
夏油杰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缝。
——是无穷无尽。
“术师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术师不能伤害同类』的束缚却让蚁多咬死象成为可能。咒术界的格局要大变天了。”
井伊的声音愉悦得毫不遮掩,暴露了他乐子人的本质:
“但是笑到最后的不会是你天真的盘星教,不会是五条悟优柔寡断的东京咒高,也不会是御三家,甚至不会是咒术师。”
夏油杰盯着井伊皱巴巴的脸,好似能透视到对方头颅里那颗恶心吊诡的脑子,以及上面一张一合的嘴。
“你什么意思?”
“我杀不了你,我会请来美军。别人不会吗?外来势力将无休止的入场,日本会自愿化作他人的角力场。”
井伊挑眉,旧事重提:
“至于核实验室?那反而是因为我还不想杀死五条悟,或者说,他的价值还没被榨干。”
重力重新席卷而来,拉鲁的假象之手控制不住地要坠向地面。
“有诉求就有弱点,有弱点就能控制。没有『束缚』,总监部尚且能靠着他莫名其妙的底线拿捏他,更何况如今他只是拔了牙的老虎。”
拉鲁小声跟夏油杰道:“他的术式似乎恢复了,应该是黑绳被毁掉了。”
夏油杰点点头,而井伊仍旧勤勤恳恳地刺激他:
“没了爪牙的老虎可不是百兽之王,更该出现在马戏团里。”
假象之手承受不住重力不得不松开,井伊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叹人老身体还真是不好,但嘴上也没放过夏油杰:
“咒术师至上主义,却造就了非术师掌管术师生杀的局面。你不会觉得处理掉日本的非术师就迎来乌托邦了吧?”
拉鲁和米格尔身体紧绷着,蓄势待发,警戒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所谓『束缚』,不过是你带着其他一起放下手里的筹码。越是天真、越是良善,放下的越多。”
井伊嗤笑着,总结道:
“这场巨变里,越是没有底线,没有人性,反而能活得越久,最后剩下来的,唯有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像你或者五条悟这种傻子,你们只会死的很快、很早、很惨。”
他一字一句,与其说是恶毒的诅咒,更像是卜卦的大师宣读命运。
“好了,天也聊完了。”
井伊拍拍袖子,抖落黑绳燃尽的灰烬,说:
“接下来该送你上路了。”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夏油杰吹了哨子,那是一截靠花御术式制作出来的木质哨子,音色并不清亮,反倒像空谷回响。
“我会成为『新世界』最恶的怪物——反抗我,会成为他们最大的筹码。”
“也对,毕竟是最恶诅咒师,做恶龙可是你的老行当。喜欢当悲剧英雄?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
“恰恰相反,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极度的高温扑面而来,火山的硫磺味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漏瑚踏着哨声出现了。
“目标是这个老头吗?”
漏瑚问。
“和咒灵合作?真亏你干得出。”
井伊那张老脸在高温下简直要变成木乃伊,但面上仍是处变不惊。
“不靠咒灵操术,驱使这只咒灵,你是靠束缚,还是靠威胁呢?”
能口吐人言、拥有智慧的咒灵很少见,但井伊头颅里的那盘脑花活了太久太久,从咒术繁盛时期一路活过来的他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感到稀奇。更何况他早些年就在仙台发现漏瑚了。当时他经常和另外两只咒灵一起行动,不仅没有发生地盘冲突,反而还有群居迹象。知道去年,那里出现了第四只……
“没有介质的束缚对咒灵的约束力几近于无,而威胁……啊~我懂了,靠咒灵操术操术得到了“人质”吗?”
井伊感到滑稽:“你不会真觉得咒灵会有什么坚固的伙伴情谊,并为此供你驱使吧?就是人类也做不到哦。这种故事在电视节目里看看就好了。更何况……”
他转过头,干脆也不遮掩了,对着漏瑚道:
“更何况,只要咒灵操使死去,体内的咒灵自然会重获自由。”
漏瑚的嘴角下撇,从进屋后一直维持着这冷冰冰的表情,和在仙台见到时脾气火爆的模样相去甚远,只是视线反复在井伊和夏油杰脸上横跳。
“谢谢你给我送来的帮手,夏油杰。”
井伊胜券在握地笑了。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心身抓握!”
与漏瑚一起出声的还有拉鲁。
拉鲁的术式『心身抓握』不仅能够操控假象之手抓住实体,在进行对战时,只要是被他抓住过地对手,就能够抓住对方的『心』,达到短时间的精神硬控。
“哦~很顺利嘛。”
米格尔叉着腰,单手整理他的帽子,看井伊在漏瑚的术式里燃烧融化,直至变成一撮灰。
连同他头颅里那颗诡异的脑子一起。
“即使我不使用术式也没差别,这个人的注意力本身就不再漏瑚身上。”
一边的拉鲁回答。他的假象之手无可避免地被漏瑚的领域波及,好在反馈后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烫伤。
“我信守承诺,希望你也是。”
漏瑚关掉领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和室四处漏风,转眼就把属于井伊的骨灰吹了个无影无踪。
“我会的。”
夏油杰回答。
井伊,又或者说那盘脑花。
他不信任人性,却又死于人性,死于咒灵竟然比人类更拥有人性。
夏油杰看着那些灰烬混进阳光下的尘埃,心情复杂。
(45)
“啊,杰酱,你应该来看看这个。”
井伊死后,面对一片狼藉的府邸,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搜刮。
“你看看里面这些……”拉鲁在房间里指着一处刚刚发现的隐秘的地下室,“这堆,这堆,还有那一堆,”拉鲁的脸色有些踌躇,“全都是和咒灵契约的介质。”
咒术师时常会契约一些咒灵,用来达成一些在作战或者功用上的效果,尤其是御三家。
但这也太多了。
整整一个地下室,比高专存放骨灰的墙壁更多的匣屉,几近没有尽头,光是眼前这些,怕是就有万余。
“看来他觊觎我的术式真的很久了。”
“是的,从七岁就开始了。”
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米格尔顺着腐朽的木梯走下来,他虽然是黑人,但肤色更偏向古铜色,如今他的脸色才真当得上黑人这个人种:“夏油,你得过来看看这些。”
米格尔的发现则是更加让人触目惊心,井伊收集了大量关于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资料。五条悟的部分夏油杰无从核实,但夏油杰的那些,夏油杰从7岁时觉醒术式的第二个月开始,全都事无巨细地被收集起来,比他本人的记忆还要准确详实。
明明连咒术高专都是在他上初三时才发现他的术式的。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了,处理掉那个脑花,我们带走狱门疆,然后就把这里都付之一炬。”拉鲁小声提议。
夏油杰看着他们,拉鲁和米格尔的脸色都非常糟糕,因为担忧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出言安慰道:“好,我们继续看看这间屋子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拉鲁把这些情报都整理起来,关于我和悟的全部销毁,只保留关于御三家的资料。”
米格尔这时才注意到地下室的介质,到:“也不全是坏事。这么多介质,虽然不能直接转化为你的咒灵储备,但我和拉鲁可以根据契约挑一些强大的去追踪他们。”
拉鲁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对着夏油杰问:“杰酱,关于那个井伊说的阵法……”
“不用太过担心。”
夏油杰安抚他:“这个阵法相当复杂,而且咒力波动非常明显,如果不是他的术式恰好掩盖了,我不会注意不到。而且他既然想要我的术式,就不会让太多人知道这个结界术,来绊自己的脚。”
拉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忧心忡忡地缄声,三个人又在屋中检查起最后一件储藏室。推开门之后,他们发现这里只是普通的仓库,并没有像之前的屋子一样珍藏着各种绝密情报或者咒具,它真的就只是一间仓库,堆放着包装还十分崭新,从日期来看是最近几天出品的印刷物。
“这些是……”拉鲁撕开包装拿起来查看,“就是普通的传单,烧了吧。”
一旁的米格尔走上前帮忙,随手拿起一张,接着新奇道:“哇,这不是那个五……”
在他完整的把话说完前,假象之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慌张之下差点把他摁进墙里。
米格尔被装进小山一样高的印刷物,艰难爬起来后也反应过来,不再出声。
夏油杰察觉他们态度的古怪,上前一步,拉鲁赶忙把那些东西胡乱塞回包装里,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包装袋从下方裂开,更多的宣传画从下方漏了出来,一下子淹没了夏油杰的脚面。
夏油杰弯腰捡起一张,画上的五条悟跪在地上点头哈腰地奉上一叠写着“停火协议”的纸张,而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胸满脸倨傲奸笑的形象,根据面部特征来看,应该是同五条悟一起在停火协议上签字的复兴团政委林敬良。
而他们的身后,是裂开的富士山,暗示五条悟签订的停火协议分裂日本的主权,拱手送上日本的利益。
宣传画是彩印,印刷得十分精细,不管是五条悟脸上的讨好还是林敬良脸上的倨傲都十分栩栩如生。
夏油杰撕开更多包装,更多不同的宣传画掉了出来,第一个落入他视线范围的,是一张五条悟猥琐地佝偻着后背,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标着€的钱袋狼狈地逃跑,背景里有着日产LOGO的厂房,厂房前站着朝他挥手告别的法国总统。
还有一袋,五条悟和美国总统握手,他弯着腰,卑躬屈膝至极,日本的旭日旗被丢弃在地上,被五条悟踩在脚下。
还有一袋,是一个有着五条悟一头标志性白发蓝眼的提线木偶,站在日本国土形状的有着日本国旗的色块上,上方提着线的红色大手上印着五颗星星,那木偶歪着脑袋,对着画面外露出讨好的笑容。
还有更多……更多……
“杰酱、杰酱别看了。”拉鲁伸手,想拉住夏油杰,而后者比他想的更冷静,起码看起来如此。
“没事的,”夏油杰将宣传单放回去,示意他们一起离开这间仓库,“都烧了就没有了。”
漏瑚的火焰迅速吞噬了整间仓库,连同井伊一起拖过去丢在其中,夏油杰盯着那火焰,看着画上五条悟的脸在高温炙烤下变形、融化,最后化为灰烬。
一同化为飞灰的还有那几个被剥掉了制服的美国大兵。
“走吧。”
他在屋外的草丛里毁掉了阵法的一角,随着身为媒介的蜻蜓标本被砍下头颅,空间的禁锢解除了。
飞行咒灵带着几人升上天空时,除了井伊收集的各类资料和符咒,夏油杰手上多了一个血红色的正方体。
“这就是狱门疆吗?无法物理毁灭,不管什么都可以封印……哇哦,实在看不出来有这么神奇……”米格尔弯着腰凑上来说着,“我们要把这个拿去做什么?”
夏油杰只是低头盯着狱门疆上那一只只血红的眼睛,小小的狱门疆拿在手中,竟然让他产生恍惚的感觉。
好多次……好多次……
熟悉的感觉……
不,不对。
夏油杰认真回忆,可记忆里他似乎只在调伏真人的仙台发现过它,那时的狱门疆还是青灰色……
是被井伊拿走了吗?他有能够隐藏咒力波动的术式,他事后找不到狱门疆的去向似乎也正常。
“夏油?”米格尔见他没反应,又问了一次,“我们拿到狱门疆之后要做什么?”
夏油杰摇摇头,将狱门疆收了回去。
“先向北飞,找一个‘朋友’拿点东西。”
他上一次见到的狱门疆,不是这个样子的。
到底是井伊从狱门疆里释放了什么……
还是狱门疆根本不止一个呢?
雨燕在空中极速飞驰而过。
地面上,喇叭在京都的中心区循环播放着:
「日本の技術を守れ!売国奴五条を引きずり下ろせ!」
(守护日本的技术!把卖国奴五条拉下台!)
「靖国を否定する白い卑怯者、大和の魂を語る資格なし!」
(否定靖国的白发胆小鬼,没有资格谈大和魂!)
「五条悟を倒せ!日本の誇りを守れ!」
(推翻五条悟!守护日本的骄傲)
「白髪の売国奴、沖縄に土下座!今すぐ倒せ!」
(白发的卖国奴向冲绳叛军下跪!现在立刻推翻他!)
「沖縄を売った五条悟、愛国心ゼロの白髪野郎!」
(把冲绳卖掉的五条悟,毫无爱国心的白发混蛋!)
「五条悟が日本の未来を売った!奴を止めろ!」
(五条悟卖掉了日本的未来!阻止他!)
咦兩個五條:0
静候结局
写得好有意思,期待!
(46)
『8月18日,位于宾夕法尼亚的黎明圣约教总部发生大火,据悉,火灾发生时,失火建筑正在举行该教会一年一度的高层会议。
On August 18,2018, the headquarters of the Dawn Covenant Church, located in Pennsylvania, was engulfed in a great fire. It is reported that the building was hosting the church’s annual high-level meeting at the time of the incident.』
“你这个……”
五条悟伸手抬起墨镜,盯着夏油杰的右臂直打转。
没错,右臂,夏油杰原本空荡荡的右手袖管现在重新被支撑起来,远远看去,那皮肤的颜色和质感看不出和原来有什么太大区别,但当夏油杰试图移动手指时那均匀的速度,以及那人工感十分强烈的皮肤纹理能够显示出来,那不是他原本的手。
“检查过吗?”五条悟把墨镜放回去,“确定不会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夏油杰只是笑笑。
“哪儿弄来的啊?看起来挺高科技……”五条悟还在围着他的义肢打转,惊奇地摸摸那十分仿真的皮肤,“摸起来和真的一样。”
“找个‘朋友’定制的。”夏油杰乖乖摊开手任由五条悟在他义肢上拧上一把,抚摸或者十指相扣。
“你的外国朋友真多。”
夏油杰闻言轻笑:“拉鲁和米格尔是家人,那个是合作方。”
他低眸去看自己全新的右手:机电驱动,可以附着咒力,表层覆盖着仿照人类肌理质感的仿生材料,甚至可以传导触觉,科技含量不可谓不高。
其中科技含量最低的,大概就是里面的定位芯片吧。
那个呼号叫“灰狼”的俄国人在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还很坦荡地说:“精度在500到1000米,只是为了防止你靠近不该进的地方,不是因为格洛纳斯老化。”
的确是坦荡,夏油杰知道规矩,自己这样有特殊手段的外人想要获得一个强大机构的信任,总得把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上,对方才能安心地用。
“代价不小吧?”五条悟拿手指敲了敲义肢,听到了那下面传来的空心金属的闷响。
“我付得起。”夏油杰把袖子放了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日本原本作为工业品出口大国,港口一度熙熙攘攘,而现在只有少量的几个为临时政府工作的咒术师在用最原始的方法指挥零星的船只靠岸。
“我在等人,你呢?”五条悟对着海面扬了扬下巴。“反正现在只有我最闲。”
这么说倒也没错,五条悟现在无官一身轻,他才辞职几天,真奈美就已经一幅被榨成了人干的虚弱样。
“你告诉真奈美这是你很重要的日子,所以,”夏油杰提起手上的袋子晃了晃,可乐在密封瓶里发出咕噜咕噜声,“来陪你庆祝。”
“哈哈,那我不客气啦!”五条悟看到全糖可口可乐满眼放光,拿出一瓶可乐打开,煞有介事地与夏油杰碰瓶,被咒灵冰得很好的可乐咕咚咕咚入腹,冰爽得五条悟舒服得眯起眼睛,“哇,这才是真可乐嘛!”
“所以,”夏油杰跟着他一起笑,“是因为什么这么开心?”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超过六万名非术师被强征到冲绳去填线做奴工了嘛,后来……还有不到五万多人困在冲绳,现在停火协议也签了,我就抢先一步让人去把那些非术师都接回来,船也该到了。”
五条悟将人数减少的原因一笔带过。
“那些非术师本来都是那些私人势力抓的奴隶,现在我出面接人,就再也没有别人能抓他们。那些叫嚣着要去打冲绳的咒术师一盘散沙,没有非术师的人数充场面,就算真的去了,那些国外‘援助’对他们的提升也不大。更何况有停火协议,他们也只能算雇佣兵,可不受人道主义保护,那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考虑退缩了。”
“这倒是一个避免战争的好办法。”夏油杰也跟着他笑,哄猫一样在五条悟掌心挠了挠,和他又碰了碰瓶,“敬我们聪明绝顶的委员长,不过安排几万人运回来也很不容易吧?真是辛苦你了呢,悟。”
五条悟被顺毛得倒是挺开心:“倒也没那么难,我也有外国‘朋友’嘛!”五条悟重重咬在“外国”上,“我自己只派了熊猫、狗卷、秤、绮罗罗还有猪野去负责看守撤离现场,一路跟着护航,运送都是人家的专业人士全权安排的,我没什么需要插手的。”
听到前面四个学生的人名,夏油杰在心里数了数,顿时有些不满:“你不是还有一个猴、禅院家的学生,她怎么不来帮你的忙?”
“啊,她临时接到了她妹妹的消息,有急事就在日下部的陪同下去找她妹妹了,她说第二批运送的时候她会来护送的。”
“运送五万人,要花不少钱吧?”
“时间会比较长,要分五批次把人运过来,不过他们说这是人道主义援助,没收我钱,当然,他们自己也会带点记者跟拍,说要收集一些奴工被解放然后被护送回家的素材,估计要拍成纪录片吧。”
据夏油杰所知,那些奴工大多是被货船运送到冲绳的,咒术师们才不会管猴子的死活,只随意将奴工堆叠,十分高效也“损坏率”颇高地将几万猴子运到了前线。
既然是人道主义援助,那就自然不可能仿照这种做法,一般的大型客轮或者客滚轮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三五千人,从冲绳到东京坐船大约要一天时间,那的确是相当庞大的工作量。
停靠在他们隔壁舶位的大船响了一下汽笛,巨大的噪音猝不及防地震了两人一跳,五条悟捂着耳朵愤怒地回过头去,禅院扇正带着人从甲板上走下来。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委员长,不,前委员长吗?”禅院扇笑得就像每一个弱智电视剧里招人仇恨的前期小boss一样和五条悟打招呼,“您的退休生活也这么丰富多彩呢。”
语气之间带上了几分哀怨。
“哦,我说是谁啊,原来是禅院家的附赠品呀。”
五条悟阴阳怪气地回敬。
“没有我在办公室里坐着,你们的小日子过得一定很开心吧?”
“你!少瞧不起人!”
禅院扇向来自恃能让刀喷火就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听到五条悟喊他附赠品当场额头青筋直跳,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动,他最后十分有尊严地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扭过头开始十分威风地指挥起自己手下人来。
“神经,那么多船位,非得停这么近。”
五条悟嫌弃地看了一眼禅院家靠岸的货轮。
那船奇怪得很,不见往上运输什么,也不见卸货,禅院家的猴面下人哼哧哼哧地搬运着东西,很快在码头搭起了摊位。
“怎么?你们禅院家已经穷到出来摆摊了?”
五条悟拔高嗓音嘲讽他,禅院扇置之不理,只拿后脑勺对着五条悟。
“哎呀别这样嘛附赠品,”五条悟拍拍手,大声地对他说,“虽然你小时候靠哥哥,长大了靠家族,以后老了估计也只能靠女儿,但是你肯踏踏实实从摆摊做起也算是亡羊补牢嘛!”
五条悟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嚣张的笑声在船体和水面之间形成回音,几个禅院扇的手下看了过来,夏油杰没有错过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神色。
“他们这是怎么了?”
夏油杰压低声音凑近了问五条悟。
“崛起的新派咒术师团体太多了,没有我在他们无法服众。”五条悟幸灾乐祸地说,“大概是因为攘武会、八咫连、破戒连这些个新派团体最近开始要求在委员会获得席位了吧?老橘子强是强,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让他们和人分权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五条悟提到的那些团体夏油杰也十分耳熟,都是在百鬼夜行之后新转化的咒术师和原本的平民咒术师组成的团体,前两者成员多具有军警背景,破戒连成员则多是原先的社会渣滓,老派咒术师自诩高贵,要和一群混混平起平坐不得气到吐血?
“五条家主。”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年长男人走上前来,微微鞠了一躬。五条悟认得他,是加茂家的长老之一,加茂康太。
“哟,康太老爷子,你还活着啊。”五条悟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目光却不带任何温度。
加茂康太没绕弯子,而是直接说:“方便私下说几句话吗?”
“别。”五条悟拧开可乐,咕嘟咕嘟灌下去,“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再回去当委员长?给你们擦屁股?”
“至少……”加茂康太哽了一下,斟酌着用词,“相信您应该看到了,您离开之后,不管是外部压力还是内部派系斗争,都让整个咒术界岌岌可危。”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五条悟摊手,“我已经退休咯!”
“……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提供相应的补偿。”
这话一出口,五条悟忍不住笑出声:“补偿?怎么,难道你们还想给我日元?”
加茂康太咬咬牙,而是换了种方式:“您曾经推动的许多政策……现在那些乡……新派正在试图推翻,如果您不希望日本彻底陷入混乱,也许……”
“停,停停。”五条悟抬手打断他,苍蓝色的六眼透过墨镜冷冷地盯着加茂康太,“我对你们的内斗不感兴趣。”
加茂康太微微皱眉,似乎想再说什么,但五条悟已经扭过头,看向夏油杰:“哎,杰,你说好不好玩,我辞职之后,反倒是更受欢迎了呢~”
夏油杰斜眼觑着加茂康太,漫不经心地笑道:“既然大家都盼着悟回来,那问题就简单了——只要让他觉得值得,不就行了?”
五条悟扬了扬眉,侧头看了夏油杰一眼,似乎对这句话颇感兴趣,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意,声音拖长故意说道:“哦——可是别人不一定都和杰一样的想法哦~”
加茂康太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他的目光在笑意盈盈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打转,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五条家主的存在,本就是日本不可或缺的支柱。”
夏油杰看都没有看他,轻轻转了转手里的可乐罐,看着那一颗一颗上浮炸开的气泡:“是啊,悟的确不可或缺。”
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加茂康太,笑意温和,却莫名让人莫名发寒。
“不过嘛,‘支柱’这种东西,搭得稳不稳,可不光是悟一个人的事。”
——如果想让五条悟回来,这些老古董就得学会真正依靠他、拥护他,而不是继续想着驾驭他。
(47)
容不得几人继续说些什么,很快又有人陆陆续续来了码头,大大小小的货船或者渔船停进了港口,身穿和服的人和没有穿统一制服的人相互见了对方一脸不屑,他们在码头泾渭分明地搭起了展台或者桌子,一时间把码头弄得好像一个集市。
夏油杰仔细观察着他们,皱起眉低声提醒五条悟:“我看到攘武会和破戒连的成员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五条悟看着他们这副架势也很迷茫,“新派和老派都在这里,可是我只知道这个时间是第一批被接回来的非术师要回来的时间,其他的也没看见码头管理处有什么登记啊?”
那么答案自然是,这些人就是冲着即将靠岸的猴子来的。
可是有五条悟在,这些人真的会蠢到当着五条悟的面抢人吗?
还是有其他的算计?
也许是夏油杰面色太过沉重,五条悟反而摆摆手,语气轻松地安慰他:“没关系,有我在,如果他们打算强行抢人也不可能做到。”
真的会这么简单就好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但还是放出了咒灵把守着码头的各个出入口,并且放出飞行咒灵盘旋在码头便于监控。
反而是保护起猴子来了。
没有留出给两个人继续讨论的时间,他们一直在等待的四艘涂装着“COSCO”的客船已经驶入了港口,甲板上站了许多早已等待在那里的非术师。
(注:COSCO是中远集团)
五条悟的眼睛很好,远远就能看到那些非术师在看到码头的时候明显激动起来,他们发出吱吱的叫声,满脸都是喜悦,肢体动作也变得幅度很大。
“五条先生!”先下船的是一名年轻的记者和一名跟拍的摄影,见到五条悟他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那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和稚气,看到五条悟这位世界上最年轻的领导人时难掩激动,但还是用熟练的日语礼貌地询问,“五条先生,可以简短地采访您一下吗?”
“当然。”
见是媒体,夏油杰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了镜头外的地方方便五条悟接受采访。
五条悟背对着他,夏油杰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那记者对他也十分客气,并没有问什么刁难的问题,只是非常官方地询问,诸如:
“五条先生,这次大规模护送行动让数万名劳工得以解放并返回家乡。作为发起者,您是否认为这次行动对日本社会的稳定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您在普天间惨案后迅速采取行动,将凶手移交联合国,并选择引咎辞职。国际社会对您的决策给予高度评价,您对此有何感想?”
“中方一贯支持区域和平和稳定,但我们注意到部分日本政治力量正在试图扩大冲突,您认为日本未来该如何以实际行动推动和平进程,避免重蹈历史覆辙?”
因为那些非术师很快就要被安排下船,采访的确十分简短,但那位记者看起来却十分满意,他与五条悟连连握手,双眼中神采奕奕,并且十分动容地说:
“五条先生,非常感谢您在维护和平和保护普通人生命中所作出的努力。中国人民与日本人民的愿望是一致的,那就是珍惜和平、共同发展。我们坚信,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两国人民,而是那些试图挑起战争、破坏安定的极端主义势力。期待您未来无论以何种身份,都能继续为和平作出贡献。”
(注:这句话化用的原话是“中国人民与日本人民是一致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与中国的民族败类。”)
五条悟又说了些什么,那记者十分高兴,连连邀请五条悟共同迎接准备下船的非术师们。
夏油杰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上前。
他并不能共享这份喜悦,但五条悟的快乐让他忍不住真心的欢笑,他并不对猴子的丑陋抱有幻想,但此刻,一种隐秘的期待在他的心中升起。
也许,在悟一点点的努力下……
非术师们显然十分激动,他们“吱吱!”或者“哦嗷!”地叫着,争先恐后地走下舷梯,那记者显然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热情,急忙伸手拦在五条悟身前以防他被那些非术师挤压。
夏油杰远远看着猴子中间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人潮汹涌着向五条悟涌来,年轻的记者慌乱不已,高声喊着“大家不要激动”试图维持现场秩序。
结果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猴子们无视了五条悟的存在,朝着五条悟身后涌去。
夏油杰愣了一下,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向后望去。
——他们奔向的目的地,是那些咒术们摆出的大大小小的“摊位”。
那些码头的“摊位”,正在竖起一张张冉冉升起的旭日旗,那一个个鲜红色的、写着“拓殖奉公所”、“开拓勇士招募所”、“冲绳义勇队本部”、“帝国开拓团”、“武士道奉公团”的招牌,仿佛每一个字都滴着浓稠的血,重重撞进了镜头中。
(注:这些都是日本在殖民扩张时期的典型用语)
“为什么……”那年轻的记者不知所措,巨大的打击之下,他只能抓着手里的话筒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用一种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五条悟环顾四周,六眼精准地捕获着每一个从他身边流淌而去的非术师们。
他们嘴里说着五条悟听不懂的语言,脸上是五条悟读不懂的神情,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变得扭曲,变得渺小,变得陌生,变成五条悟看不懂的形状。
这些五条悟呕心沥血、耗费巨大心力和代价解救出来的奴工们围绕在征兵处四周,发出吱吱吱的尖锐刺耳叫声,在五条悟不可触及的远方和那些曾经侮辱、欺压和剥削他们的咒术师亲如一家地混合成一体,逐渐汇聚成脚下巨大的漩涡。
他们从人道主义援助的客轮上迫不及待地跳下,奔赴向即将把他们运送往死亡之地的货船。
“你们不要这样,你们不能这么做……”那记者四处张望着,徒劳地试图伸手去拉,人群依旧快速地从指尖快速滑走。
无下限将五条悟和汹涌的人群远远地隔开,形成两个无限接近又触不可及的世界,人群在他身前分开又在他身后聚拢,如同滔滔江水一般势不可挡,连绵不绝。
出于本能地,五条悟看向夏油杰,露出了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被家族教导学习和歌时一样的神情。
而他看见不受到术式保护的夏油杰在人潮中被冲得东倒西歪,他对着人群露出一个好像是代表着“果然如此”的讥嘲的笑。
发觉五条悟在看自己,夏油杰意识到他该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或者安慰些什么,比如说“小泽不是这样的”,比如“一定会有人不去报名”之类的。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不通人性的混蛋。
但夏油杰最终逆着人潮走到五条悟身边,看着五条悟平静的脸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猴子。”
他看向那些猴子们中间的,那些眉开眼笑的,自己的同类。
“现在也许还有更多。”
五条悟缓慢地眨动着眼睛,28岁的前委员长先生后知后觉地想:
——原来从一开始就算不上什么“强征”。
“走吧,别看了。”
夏油杰轻轻拽了拽五条悟的袖子,又看到了一只手还保持着护在五条悟身前的姿势的年轻记者,对方似乎受到的打击过大,看起来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潮水冲走。
夏油杰扶了他一把,那年轻人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被挤得头发凌乱,眼里没有一丝光线,在被又一波人潮冲击的时候只靠着被夏油杰抓住胳膊固定着。
夏油杰看着这个从国籍到年龄到职业都和自己没有丝毫相似的,相信着自己在为一番伟大事业崇高目标而奋斗年轻人。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
五条悟突然打断他的话,笑着举起手上的可乐瓶子对夏油杰晃了晃,天空一般苍蓝色的眼睛里一碧如洗,映照出点点星光。
“这不是让你请我喝了顿好喝的可乐吗?”
(48)
『2018年8月21日,中国与蒙古宣布了长期生态合作中的一项重大成果:蒙古干旱地区植被覆盖率显著提高。在一份联合声明中,两国政府将这一成就归功于先进的植树造林技术和跨境合作。
On August 21st, China and Mongolia announced a significant milestone in their long-term ecological cooperation, highlighting a dramatic increase in vegetation coverage across Mongolia’s arid regions. In a joint statement, both governments credited advanced afforestation techniques and cross-border collaboration for the achievement.』
韩国,釜山。
晃眼的无影灯,铺上绿色床垫的手术台,深蓝色的防护服,过滤系统全力地运转着,摆在一边的监测仪指针已经拉到了极限。
家入硝子带着黑眼圈的双眼在护眼罩下里黯淡无神,手上握着形似锤子和钉子的咒具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完成了最后的敲击,她将东西丢进密封桶之内,发出“咚”的闷响,她脱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紧紧盯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套良久,等待着监测仪显示的数字开始缓缓回落。
五条悟穿着后背敞开的手术服,后背上一片光洁,除了血迹之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从手术台上爬起身,吐出嘴里一直咬着的纱布丢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面上没什么血色,试图翻身下床。
“你现在还不能动。”硝子提醒他。“麻药的效果还没有结束。”
五条悟折腾了一下,发现自己脖子以下都像是失去了知觉,动作迟钝得很,连无下限的操作都因为大脑被干扰而失败,只能又趴了回去断断续续地说:“硝子,所以、我说不要打麻药啊……”
他说着,眼皮还在打着架,一幅要睡着的样子。
“前几次,也没打,不是一、直没事……”
“这次的时间太长,又是在那种位置,我可不希望中途因为你肌肉痉挛弄得手术一团糟。”硝子伸手把他从手术台上扶起来到推动的病床上,“挪一挪,我要收拾东西了。”
五条悟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越说越含混:“放那儿,留给,我来收……”
“滚。”
于是五条悟被像个墨西哥肉卷一样被滚到了病床上,硝子低下头帮收拾起手术台来,那些浸透了血的吸引管、手术海绵、铺布和床单,铺在墙面和屋顶的屏蔽布,吸引装置的过滤器都被家入硝子麻利地收到了专用的金属桶里。
硝子一边打扫着战场,一边又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送来的那本‘词典’,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已经看过了,目前初步测试的结果显示,语言区域退化后的非术师比较能够接受这种信息单一、具有低抽象性、更加视觉化和图像化的语言。”
“哦~就像是楔形文字或者甲骨文吧?”五条悟听到这个又来了点精神。
“对,不过不同于书写的楔形文字或者甲骨文,非术师退化的大脑还需要结合手势和声音进行准确的表达,但就从交流效率来说,算是一门可以考虑推广的语言。”
“初步测试?那是已经给这里的非术师测过了? ”
“是,你送来的那个女孩——就是津美纪,被她弟弟陪同的那个,现在两个人已经可以无障碍交流了。”
“真好,惠一定……很高兴。”动完手术,五条悟还有心情开玩笑,对硝子露出两排牙,“帮我向惠问好。”
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
“你真是……”硝子在头盔里面直叹气,“你打算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了吗?”
“忘了。”五条悟吐吐舌头,“现在在所有人……看来我是失踪了一整天吧……不过没事啦,能人那么多……五条老师缺席一天又能怎么样呢?”
翻了个白眼,硝子将五条悟推到了手术室的外间将他留在那里。
“麻醉没过,你先睡会,我走了。”
“呃,硝子,你防护服还没有脱……”
“哦。”硝子冷淡地对五条悟说着甩上了门,她脱力地靠在门上,拿下了沉重头盔,她的头发已经被汗浸透,眼睛下泛着极重的青色,整个人像是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人渣……”
她闭起眼睛,刚才手术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
家入硝子决定不再去想自己那两个不省心的同期,她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需要脱掉这厚厚的衣服,洗个澡,然后再去给人渣同期拿点吃的。
二十分钟之后头发还微微湿润的硝子去看了一眼五条悟,后者已经因为麻醉的原因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入睡。
梦到什么好事了?笑这么开心。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硝子走出了上锁的地下室,带着些硬币去了研究所的餐厅。
现在的釜山已经是夜晚,研究所加班的人并不多,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里没有剩下多少人,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和研究员围着电视在看什么节目。
硝子走向自动贩卖机准备为五条悟购买一些含糖饮料——为了准备手术五条悟有禁食了12个小时,手术持续了十几个小时,运转反转术式也大量消耗了他体内的糖分,估计他一会儿醒了又要喊饿了。
“啊,家入医生,你不是请了两天假吗?”她的脚步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转过头来,看向硝子的目光带着些慌张,“家入医生,你快来看看,日本好像……出事了!”
硝子的目光转向屏幕,那上面电视直播的画面配上下方滚动的字幕,“突发新闻”四字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原本坐落在黑暗中的日本首相官邸此刻被无数巨大的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画面在不断镜头拉近拉远中间重新聚焦着,背景音里伴随着巨大的螺旋桨声音传来的,还有记者颤抖着地大声说道:“攻占日本首相官邸的绑匪已经和美军对峙长达四个小时……这是绑匪第一次联络外界……请稍等,现在绑匪表示他们在网上已经上传相关视频要求所有媒体进行播放……啊!”
记者尖叫起来,镜头也剧烈地晃动起来,但很快摄影师稳住镜头,这让硝子将转播的视频画面看得十分清晰:
镜头里,夏油杰穿着一身严严实实陆战队的作战服,只摘下头盔露出脸来,他手上拽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勉强称得上“人”的东西,那张熟悉的脸居高临下做着夸张狰狞的表情,即使说着英语,也能让所有人听出他的咬牙切齿问道:“那么,中将先生,你的职位是?”
看着那穿着深蓝色美军空军制服、颤抖着被夏油杰按着跪在地上、肩膀上有着代表中将军衔的三颗星的几乎很难认出是人的一团血肉,身为医生的硝子一眼便认出,对方身上和身上几乎没有留下完好的皮肤,肌肉纤维就这样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
——夏油杰活生生地剥掉了对方的皮。
“是……是驻日美军司令……兼美国空军第五航空司令……”
那块半融化的血肉用因为巨大的疼痛而颤抖的声音回答。
“那么请你告诉我,”有人从画面外将一个人推到镜头里,硝子认出来,那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禅院扇,夏油杰用空出的一只手——戴着战术手套,动作有些僵硬,硝子猜测那是某种高科技义肢——指着像条狗一样在地上喘气的禅院扇,“一周之前,你和这条老狗一起是以什么罪名抓捕了那些日本人?”
“侮……侮辱和密谋反对前委员长……”
“胡说!”那中将还没说完,夏油杰手底下发力,痛得对方连连哀嚎,“五条悟早已下台,根本不需要逮捕反对者,你们只是在铲除异己!”
“啊!啊!不是我,不是我选的人!”那中将连声哀求着,竹筒倒豆子一样说,“我只负责接收犯人……是日本临时政府的人告诉我这些人参与过普天间惨案……”
“这些人根本没有去过普天间。”
夏油杰打断了那中将的话,紧接着,另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入了镜头,穿着和夏油杰同样的衣服,全套的美式装备,从头发到脸到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脖子上一小截裸露在外的皮肤和高大的体型显示着他大概率是个男人,而且并非亚洲人。
那外国男人单手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拎起地上的禅院扇,战术匕首顶在禅院扇的脖子上,稍微用力,禅院扇的脖子就开始汩汩冒血,但禅院扇就像是没有反应一样瞳孔涣散嘴巴微张,涎水控制不住地流下。
镜头对准了禅院扇的那张脸,夏油杰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禅院扇,这些日本人根本没有去过普天间,你是以什么标准选择抓捕了他们?”
“抓捕……抓……我们……”眼睛被强光照射着,禅院扇的生理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这个一贯在咒术界以嚣张作风出名的家伙,结巴而混乱地说着,“我们的内线……地下组织、成立反对五条悟,反ZF的……然后逮捕参与的新派……”
硝子观察着他:肌肉松弛、神情木然,说话断断续续但非常诚实。
——他被注射了吐真剂。
“你们这些腐朽至极的上层,”夏油杰说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手段打压异见者,没有想过会有幸存者逃出来曝光你们的罪行吗?!”
“不怕……不怕的,反正,全都推给五条悟、就好了,联合研究所是五条悟提的……就算暴露了也没有关系,都怪给五条悟就行了……”禅院扇呆呆地、听话地重复着。
“你和美军的交易是什么?”
“美军……帮我们、抓捕新派,我们将新派,送给他们……”
“美军为什么愿意相信你?”
“我第一个、把我的女儿,送给他们处理了……”禅院扇提起这个,他脖子上的匕首似乎紧了又紧,“那个废物不听话……”
麦克风的收音效果很好,所有的观众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夏油杰顿了顿,又用力揪住那个血肉模糊的中将:“说!告诉所有人!你们把那些日本人带到哪里,做什么去了!”
那中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我说!我说我说!那些日本人都被我们带到夏威夷的美日联合研究所!拿去研究了!”
“什么叫做‘拿去研究’,你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研究?!”
“就是实验!做实验!解剖研究他们的大脑结构……我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求求你杀了我……”
夏油杰丢下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中将,对着禅院扇宣布:“像你们这样出卖同胞的蝇营狗苟,今天,就由我来为日本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那个拿匕首抵住禅院扇脖子的外国人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抵在了禅院扇的脑袋上,扳机扣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视频以禅院扇脑浆四溅的特写作为结束。
(49)
硝子的手机是新换的,音响质量很好,五条悟可以听见音响里,身处演播厅里的主持快速地用英语念着:“夏油杰,男,现年28岁,出生于……”
五条悟昏昏沉沉的大脑还不能从麻醉中完全清醒过来,他听着主持人念着夏油杰的生平——刨去因为保密而不为人知的在高专就读的经历——他的出生、家庭、求学经历、经营的盘星教如何在日本政商界都颇有影响力,全都是在五条悟看起来似乎十分陌生的故事。
毕竟五条悟也只参与了他生平中那被刨去的高专三年。
原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长过相处的日子三倍还多了。
他们说的是谁?
五条悟躺在病床上,混沌的大脑缓慢运转着想。
那是杰吗?
“现在只知道一帮新派咒术师劫持了首相官邸里的所有人,夏油抓了驻日美军的司令以及几个指挥押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也加入了绑匪,已经对峙了四五个小时,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
劫持……咒术师?
五条悟缓慢地转过了头。
“为、什么?”
“其他的我也还没来得及去了解,但是夏油发布的第一个视频一直在嚷嚷什么实验室,导火索应该就是这件事。”
“硝子,我现在还是不能动,麻烦你帮我换一下衣服。”
五条悟死死地盯着新闻直播中夏油杰戴着虚假营业笑容的脸。
“你现在能用术式?”
“我试试。”
硝子叹了口气,转头去给五条悟拿来他一早带来的衣服,她费力地试图拽动五条悟的肢体,五条悟尝试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纹丝不动。
“不行,你现在根本没法用无下限移动,”硝子推过来一罐氧气,把氧气面罩罩在五条悟脸上,“静脉注射的麻醉没有直接的拮抗剂,你先吸氧加速代谢,忍着点。”
说完她麻利地抓了一瓶葡萄糖给五条悟吊水,用口径最大的针头扎进五条悟的静脉给他输液。
她的手机又响了,是站内再一次推送新的视频,硝子看了一眼通知栏上一闪而过的字,和五条悟对视一眼,搬来了凳子坐下任劳任怨地给五条悟放了起来。
视频的上传者正是先前发布夏油杰让人枪杀禅院扇视频的账户,账户资料显示是新注册,现在因为日本突然发生的劫持事件,账户粉丝数量节节飙升,每次一刷新评论区都不同。
新的视频一打开,便能见到夏油杰站在许多咒术师面前,他们中有一些人精神萎靡遍体鳞伤,被其他人扶着勉强保持站姿,他们眼中,此刻燃烧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全日本的同胞们,”夏油杰张开双手,用一种传教的姿态神情夸张地对着镜头说道,“今天,我们站在耻辱的废墟上,面对一个被出卖的国家!”
“我们的血液被榨干,我们的土地被掠夺,我们的尊严被践踏,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只是那些外来侵略者,更是那些卑鄙无能的软弱者!”
他说着,有两个穿着全套美军士兵的人押着几个身上有御三家家徽的人跪在了镜头前,他们的状态和禅院扇大多相似,此刻已经被夏油杰的咒灵们镇压着动弹不得。
五条悟认出来,这些人大多在临时政府的部门里担任某些职位,自己平时多与他们打交道。
夏油杰站在他们身后,他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极度扭曲夸张的表情,站在这个万众瞩目、处于聚光灯焦点的舞台上,奋力地演出:
“看看日本的临时政府都做了什么?!这群无耻的懦夫,这些上流社会腐朽的蛀虫,他们跪在西方列强的脚下,甘愿做奴仆,双手奉上我们的同胞,把我们仅存的尊严和力量拱手相让!”
他说着,身边那个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之前处决了禅院扇的人再次走入了镜头。
“禅院邦治,利用紧急状态委员会的名义挪用国际援助资金,建造自己在京都的豪宅。”
那个人外国人举起枪,“砰”的一声,禅院邦治向前倒了下去。
“加茂伊兵卫,在委员长主张减少对外军事行动经费时,虚报军需支出大肆敛财。”
“砰!”
加茂伊兵卫脑浆飞溅地瘫软到地上。
“加茂和夫,以‘推翻五条悟统治’的名义建立反对组织,将参与者逮捕,借此铲除异己。”
“砰!”
一声枪响之后,加茂和夫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抽搐蠕动着,几息之后他不再动弹。
“五条重吉,在车企出售谈判时,收取贿赂,利用自己五条族人的身份探听谈判方案,向福特公司泄露日本意向报价,给日本在谈判中带来重大不利。”
“砰!”
五条重吉像一袋土豆一样瘫软在地上。
“五条直久,以委员长的名义,从厂区中偷运贩卖猴面人去往海外,用于自己在海外的投资项目。”
“砰!”
五条直久的身体猛然一震,随即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下流出。
“禅院英信,利用职务之便,虚构装备采购需求,从中牟取暴利,使前线人员装备匮乏,死伤惨重。”
“砰!”
禅院英信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加茂昭雄,联合外国媒体散布虚假信息,将日本推向国际孤立,以获取个人政治利益。”
“砰!”
加茂昭雄的头颅猛然一歪,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了结了自己的罪恶生涯。
“加茂一藏,秘密组建武装力量,以国家安全为名滥杀无辜!”
“砰!”
加茂一藏脑浆四溅,随后失去气息。
“五条真太郎,贪墨国际援助,秘密转移国家资产。在我国民众食不果腹的同时,这些虫豸却拿着我们的钱花天酒地!”
说罢夏油杰拿出一只银行转账使用的密码器高高举起:
“——这,就是你们将国家推向深渊的罪证!”
他用力将密码器摔到五条真太郎脸上,打得五条真太郎浑身一震,却丝毫不敢动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砰!”
那外国人迅速补上一枪,不给五条真太郎辩驳的机会。
“呀,蠕动个不停,是迫不及待登台了吗?”夏油杰踱步来到小幅度挪动以图躲藏的五条晃太背后,抓着他的头发,将那张混含着恐惧与恨意的脸贴近镜头,“五条晃太。”
足足三秒之后,夏油杰才像撕掉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把他扯远,拔高音量道:“五条真太郎是你的心腹,他吞掉的钱大半都去了你的、哦不,五条悟的离岸账户,你不为他的死亡垂泪吗?你的女儿在半年之内就成为了爱马仕在法国的VIC,你的情妇在马尔代夫度假时住得是水上别墅,你的儿子,被你送到美国顶级私立高中念书,这些用的不都是五条真太郎兢兢业业贪墨来的国际援助的经费吗?”
五条晃太抖如筛糠,闭起眼睛,满脸绝望之色,似乎是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死相。
“哦,瞧我,差点忘了。”
夏油杰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据说五条悟由你负责教养长大,你对外声称和家主情同父子——想必没有五条真太郎,你也有得是办法拿到国际援助的经费。”
几只长着翅膀的丑陋版咒灵吮吸着五条晃太的脸皮,但夏油杰到底是没让、也没法让它们像以往那样撕开对方的脸,于是在镜头下,呈现出的画面就好似五条晃太恐惧到面部痉挛了一样。
“毕竟五条悟是个任人唯亲的废物。”
他露出倍感恶心的表情:
“作为大日本的委员长,天天坐着经济舱、穿着一年前的旧衣到处‘沿街乞讨’,丢尽了我们……大和民族的脸面,好似我们揭不开锅了一般。”
夏油杰话语间少见的停顿了一下,但表情自若地让人以为是视频卡顿的结果,紧接着,又听他继续道:
“而靠着丢光我们大日本尊严与脸面换来的那些微薄资金呢?哈,竟是尽数进了他背后那些蛀虫的口袋!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
“临时政府里充斥着除了血统一无所有的蛀虫!软弱、何其软弱!五条悟这样软弱的废物,到底让这些人靠着自己的姓氏,吸了我们国家多少血?!再到现在!我们的委员长,那个自称能带领日本走向未来的人,他竟然为了讨好那些外来的贪婪之徒,又要将为国捐躯的勇士毫无尊严地交出去!”
说道这里时,夏油杰的表情再度变得夸张起来,声音拔高几度,听起来慷慨陈词:
“我们的战士维护自己的国家有什么错?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领袖吗?!不,他是大日本帝国历史上最深的污点!他的软弱不仅毁了自己,还让日本每一个人为之蒙羞!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掌控我们的命运!”
夏油杰身后那些咒术师们听见这番话纷纷露出激动的神色,他们站得更直,头高高昂起,有人在背景里激动地喊:
“对,处死所有贪官!”
“让白发胆小鬼下台!”
“五条悟不配领导日本!”
“没错,让五条悟下台!”
“豁出我一条命,拉五条悟下地狱也值!”
喊出最后那句话的口号显然再度引起了周围咒术师的共鸣,他们纷纷附和:
“对,没错,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五条悟要个说法。”
“他拿着委员长的名号,却为猴子低头,为列强磕头!我们要他死!”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不够就加上我!”
“如果他不死,我们就没有明天!”
面对汹涌民意,夏油杰的脸色很不明显地阴沉了一瞬,他很快收了杀意,缓缓地举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竭力压下这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人群的喊声渐渐止歇,上百双红着眼睛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他。夏油杰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盘星教式的微笑,随后拔高声音说:“同胞们,家人们,莫要冲动,要知道你们和五条悟的生命并不等价,更何况,威胁我们生存的敌人——”
夏油杰说着,十分有镜头感地抬眼看向镜头,抬手直指着镜头外的观众:“在那里!”
(50)
“为什么我们的政府如此腐败?为什么这些蛀虫能够大肆敛财,却无人制裁?因为他们的靠山在外面!”
夏油杰指着那些躺倒在地上再起不能的官员,冷笑道:
“没有西方列强的扶持,这些人什么都不是!他们不过是西方的工具,用来掏空我们的资源,削弱我们的力量。正因为外敌插手,我们的内部问题才变得无解。”
“日本政府的黑暗、腐败、无能众所周知,想想我们消失的那三十年,想想我们被扼住了多久的咽喉,再看看他们现在扶持的这些吸血鬼大日奸!难道我们要变成下一个韩国吗?!”
他话音刚落,咒术师们的呼声顿时升至峰值,绝不可能四个字不绝于耳,他环视着那些咒术师们,一脸地大义凛然,见情绪拨动得立竿见影,更加引导起来:
“我们如果只对付这些表面的问题,那就像割掉坏果子,却不砍掉烂树根。根不除,果子还会烂!”
“我们要认清敌人是谁,不要浪费我们宝贵的力量去与那些无关的个人、群体和国家对抗。我们需要集中力量,去对付真正的敌人——那些贪婪的、一直企图掌控世界规则的伪善者!”
夏油杰像个舞台剧演员,在那些煽动性语言说出的同时,还伴随着大开大合的肢体动作:
“只要外敌还在,这些蛀虫就永远铲除不尽!只有拔掉根源,才能真正解决内部的问题!”
他做了一个手势,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外国人拖出已经被捆得动弹不得的夜蛾正道和菅田真奈美,押着他们面对着镜头跪在夏油杰面前。
“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我们本可以站在世界之巅!”
夏油杰猛然拔高声音:“但为什么今天的日本会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而是因为外敌不愿意看到我们强大!”
“外敌将他们的爪牙安插在我们的政府,把这些卑鄙的蛀虫变成了我们脚上的绊索。我们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永远跪着,要么,站起来,将内外的敌人一同扫除!”
夏油杰说着全咒术师、乃至全日本都心知肚明的问题,日本这只疯狗永远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咬谁一口。这时他振臂一呼,顿时得到满堂喝彩。
在群众的欢呼声中,他微微垂头,目光落在明显被打了一顿的夜蛾正道身上,直起掌心,示意声浪稍安:“相信你们也都知道,夜蛾正道曾经是我的老师。”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但很快转为严厉。
“他本可以不卷入这场混乱,本可以保留自己的清白。但今天,他选择了站在临时政府的一边,站在这群蛀虫和傀儡之间。”
夏油杰停顿了一下,直视镜头,语调变得更加沉重:
“我知道,他或许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罪行,他或许认为,留在临时政府中可以避免更大的混乱,可以守护最后的秩序。但他的选择,却让他成了腐朽机器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夏油杰的语气又带着怒意和决绝:
“老师,您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但今天,我要以行动证明,真正的责任,是不允许任何人站在这样的阵营里——即使那个人是您!”
他说道这里,原本低着头的菅田真奈美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看向夏油杰,高清镜头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她嘴角的淤青。
“我夏油杰以今天的鲜血为誓,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内外的敌人!凡是背叛国家的,都将付出代价!凡是企图压迫我们的,都将被毁灭!”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外国男人已经对着夜蛾正道举起了枪。
“不——不可以!”真奈美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不能这么做——”
她试图挡在夜蛾身前,挣扎间挤开了夜蛾,但随着巨大的“砰”的枪响,鲜血四溅,夜蛾和真奈美一起倒在了地上。
夏油杰仍然低着头,他的动作像是运转流畅的机械卡顿了一瞬,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就好像时间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但这种停顿转瞬即逝,夏油杰抬手示意枪手,枪手又对着地上动弹不得的真奈美身上补了两枪。
“很遗憾,作为盘星教的一员,你也已经被他们腐蚀。”
他周围的咒术师们被这番动静吓了一跳,有些人甚至想要上前来查看。
夏油杰的声音再次变得高昂,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把利剑划破空气:“从今天开始,我将带领所有的爱国志士,为这个国家浴血奋战,祓除一切不义!”
视频结束。
屏幕已经因为长久没有人碰变成了黑色,反射出五条悟瞪得眼角几乎裂开的眼睛和在氧气面罩后惨白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干涸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发出吱嘎吱嘎声。
硝子只能摇头:“我不比你知道的多,但视频是刚刚上传的,应该也没有发生多久。”
五条悟的喉咙像是被扼住,齿轮吱嘎吱嘎地艰难转动着,嘴巴一开一合:“帮我、打一针吧。”
硝子并未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她很快找来了五条悟需要的东西——五条悟能够承受的最大剂量的肾上腺素从静脉流入五条悟的身体,能够确保最快地让五条悟恢复最大程度的行动力。
直接进入血液循环的针剂几乎瞬间起效,迅速作用于全身,五条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全身的代谢都被调动起来,像一记爆炸在胸腔中炸开,强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不止。
“砰、砰、砰!”
那种猛烈跳动的节奏感让他的大脑似乎被唤醒了,仿佛从长久沉睡中被粗暴地扯了出来,冰冷的水兜头淋湿全身,但在最初的颤抖之后,麻木的四肢开始恢复些许知觉,一种从内到外燃烧的灼热感涌上全身,血液似乎像开闸的洪流一般迅速涌动,酥麻的疼痛像是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五条悟在氧气面罩后剧烈地喘气,那毫无伤害的氧气也刺痛他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火焰在气管中灼烧,他试图抬起右手摘下面罩,但那只手仿佛被灌满了铅,一点一点才抬离床面。
能动了……
“砰、砰、砰!”
五条悟咬着牙,他的全身像是被灌注了水泥,肌肉因为他的乱动猛地一抽,那种因久未活动而引发的刺痛感像针扎一样贯穿了整个下半身,五条悟睁大双眼,疼痛切切实实却让他感到“活着”的实感。
“砰、砰、砰!”
短暂的晕眩结束之后,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他看到硝子正站在一旁,双手交叉,面上淡淡,目光却复杂。她似乎在说什么,但五条悟根本听不清,他的耳朵仿佛被堵住了,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疯狂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砰、砰、砰!”
他的膝盖因为长时间未用而发软,肌肉甚至发出轻微的颤抖,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自己拉了起来,一股从腰部窜起的酸胀感像电流一样顺着脊柱爬上了他的神经,五条悟无视身体的抗议硬撑着站直,额头已经被汗水湿透,头发贴在脸侧,眼神却逐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五条悟张开又握住拳头,确认指尖也恢复了些知觉,他抬手拽下脸上的氧气面罩,胡乱从硝子手上接过自己的衣服穿上,背过身不让硝子看到自己两次没有对上拉链。
“砰、砰、砰!”
五条悟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过身,对着硝子露出一个带着一丝镇定自信的微笑:
“走吧。”
“可别把我撞碎了啊。”
硝子叹气,顶着黑眼圈的女医师走近五条悟,让后者将手落在自己的肩头。
(51)
日本,东京
“杰!”
被众多咒术师簇拥着,人潮涌动,夏油杰带领着众人走出首相官邸,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即将被摧毁的建筑,看着那扇在无数个夜晚投射出五条悟伏案工作的身影的窗户,原本聚焦在建筑上的探照灯因失去支撑,纷纷倾倒,光束散乱,就像摔碎了的针线盒,交织出一片凌乱的光影。
那些本该围困住这座建筑严阵以待的士兵,如今横尸遍野,鲜血浸染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战术皮靴的鞋底踩过那一滩黏腻的液体,就像那个他用百鬼夜行引开所有人,孤身一人找上乙骨忧太的黄昏。
天空中,原本盘旋不去的媒体直升机,也早已因恐惧而仓皇逃离,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五条悟可以窥见一切的六眼可以“看”到,所有的演员已经就位:官邸里面的,官邸外面的,躲在舞台外举着枪等待入场的,都等待着五条悟拿着空白的台本作为特邀主演叫响这句开场白,给这一幕闹剧添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上一场的“群演”都走了,将舞台的中央让了出来,坐在下首的观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无数双眼睛对着主演的一举一动挑剔演技,无数颗世间顶级的大脑飞速地为这最后的落幕写下影评。
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油杰紧绷的肩膀,片刻的放松下来,原本紧握的左拳松开,这在外人看来是极短的时间。
他来了。
夏油杰垂下眼睑,嘴角还未弯起就被抹平,像是对五条悟的声音感到留恋,又像是早已预料到对方一定会在此刻出现。
夏油杰回过头,背后是横尸遍野的处决场,血流已然凝滞,死者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夜幕下的杀戮。探照灯的最后一丝光影映在五条悟身上,他的白发凌乱,夹杂着风尘,显然是匆匆赶来,原本碧空如洗的眼眸此刻黯淡下来,只有某种倔强在闪光。
“看到录像了吧?就是那样。”夏油杰转过身,两只手插进作战服的口袋,带着如释重负后的自在和放松。
探照灯的光打亮夏油杰得轮廓,一如十年前十字路口,傍晚的夕阳挂在他的发梢,一切一如从前,都同样刺痛五条悟的双眼。
五条悟看不见那片尸山血海,他眼前发黑,视线如同被高倍物镜蒙住,收成小小的、窄窄的一方天地,其中只能容纳下夏油杰的身影,夏油杰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无数倍,能看穿一切的六眼渴求了解这片样本的一切。血液摩擦血管壁的噪音仿佛被放大了一万倍,在他的耳边隆隆作响。
杰在……说什么……
五条悟艰难地辨认着,钻在耳膜上的嗡鸣声让他只能看见夏油杰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尝试用口形去辨认,只能从那张平静的脸上读出淡然和冷漠。
说点什么,这种场景下,该对杰说点什么合适……
五条悟像是把脖颈放进绳圈,最终他说出口的话是:
“给我一个解释,杰!”
——是一句明显错位的“台词”。
五条悟一喊出这句和新宿街头比起来前后顺序颠倒的问题,夏油杰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五条悟此刻陷入了相当糟糕的状态——他甚至没法听清自己的声音。
悟消失了整整一天,他怎么了?
遇到了麻烦?
受到了为难?
他生病了?
他受伤了?
脑中无数个猜想在夏油杰脑中盘旋,在默默观察着他们的人看来,夏油杰只是深深看了五条悟一眼。
镁光灯下的演员可不被允许踌躇。
幸好,幸好那个准备可以用得上。
夏油杰抬起手,轻轻挥动。后面的人心领神会,立刻行动起来。
“还要什么解释,事实如此简单。”
五条悟的瞳孔微缩,六眼精准地捕捉到了被士兵拖拽出来的人影。
——真希。
即使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他仍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学生。
“当然是为了联合所有的爱国志士,铲除一切内外敌人,让日本这个国家在烈火中以的强者乐土姿态重生!”
真希被粗暴地架着,身体已经无法自主站立,像是某种破烂的战利品,某种绝佳的道具,被毫无尊严地展示给五条悟,也展示给所有对这场戏全神贯注的影评家观看。
五条悟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而真希微不可察地摇头,强撑着抬头,嘴唇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
夏油杰在她之前动作干脆利落地一压手掌。
“砰!”
身后的士兵对准真希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而这,就是我的大义。”
(52)
子弹破开真希的皮肉,血雾在她的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开出一朵花,她几乎瘫软下去,痛得说不出话,脱力地被其他人提着。
“砰、砰、砰!”
五条悟的指尖微微颤抖,从猛烈跳动的心脏传来的痛感向全身扩散,他想开口,却发现嘴唇像是被封住了一般,喉咙里只挤出了一丝沙哑的气音。
家入硝子惯来知道医护人员该身处的位置,身处暴风眼,她无法上前去诊断真希的情况,只是靠近了五条悟怀里一点,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受到惊吓的医护人员。
“砰、砰、砰!”
五条悟压在硝子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硝子仿佛可以感受到那颗肉体凡胎的心脏在五条悟胸腔中剧烈跳动的韵律,周身的空气变得十分粘稠——是五条悟的内衬已经被汗浸透了。
那一丁点用来加速麻醉剂代谢的肾上腺素,在连续运转反转术式十几个小时、五条悟在全身麻醉仍然起效的情况下被注射进血管里,在强行使用术式进行超过1000公里瞬移之后,副作用终于显现了出来——五条悟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上次百鬼夜行,你们棋胜一筹,但这次情况可大不相同了。”
夏油杰的语气平静,自然而然地向观众提起两个人之间的“旧怨”,甚至带着几分悠然自得,仿佛眼前的杀戮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一步棋。
他微微一笑,双臂张开,姿态如同欢迎迟到的观众,露出与宣战时如出一辙的挑衅与傲慢。
“再次拼尽全力阻止我吧。”
“砰、砰、砰!”
相似的姿势,相似的口型,五条悟认出来了,他明白自己在这一幕中注定要像夏油杰来到高专宣战时那样什么都做不到。
白毛蓝眼的猫有超过60%的几率是耳聋,只能竖起全身的毛集中注意力紧紧盯着自己饲主的一举一动。
夏油杰眼中倒映着五条悟的身影,神情轻松而愉悦,像是对眼前的场面感到满意。
“来尽情地——互相诅咒吧。”
“砰、砰、砰!”
“为了大义!”
夏油杰身后那群乌泱泱聚成一片的咒术师里,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一开始凌乱的口号在一声又一声中汇成了声浪的海,一下下拍击着五条悟的耳膜,终于穿透那些嗡鸣,来到他的耳畔。
“砰、砰、砰!”
“大义!”
“大义!”
“大义!”
他们振臂高呼,举起日本的国旗,军旗,盘星教的旗帜,一切可以举在手中彰显决心的东西,他们摇旗呐喊,蜂拥上前,来到夏油杰的两侧,簇拥着他,裹挟着他们。
人们一下一下地高举手中的旗帜,简直像仵作在升堂,一声一声高呼着大义的声浪如潮水般将他们拍至两岸,人头攒动,挥舞的旗帜举起又落下,投下的影子像新宿的车流为他们的面孔抹上或轻或重的阴影,让脸成为时刻变化的能面,翁灵鬼神只在一念间。
这次夏油杰不再于人群中逆流,可他站在原地,在高呼声中只把五条悟盛进眼底。
真希痛呼声逐渐变小,五条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一座断裂的山崖。
“杰。”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未曾落下的情绪,低沉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夏油杰的用目光承接他紧绷的面孔,专注地等他说下去。
“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吗?”
五条悟的呼吸沉重,话音一字一顿认真地念着,似乎格外艰难。
“砰!”
一声闷响。
刚刚还不停呐喊的咒术师们倏然一静。只见夏油杰侧着身子,方才的子弹竟是直奔他的颧骨,划开了他的脸颊。
——刚刚他们听到的,是子弹射入地面的声音。
五条悟可以“看”到,是在入口处等待入场的“演员”,发出即将来到结局的信号。
“带了这么厉害的狙击手,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夏油杰随手擦去伤口涌出的血,表情玩味。
短暂的愣神之后,咒术师们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显然有些慌乱,开始高呼着:
“保护夏油大人!”
“快撤!”
“枪手在哪里?在哪里?!”
没人找得到狙击点,只能听见枪声一声声响起,夏油杰向后腾跃两步。
“砰、砰、砰!”
仿佛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在五条悟耳边炸开,将夏油杰脚边的地面打得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夏油杰很快将距离拉开了百余米,熟稔地放出飞行咒灵。咒术师们也表情凝重,无师自通地上前,纷纷或站或坐,接着,夏油杰指挥着自己脚下雨燕腾空而起。
“快走,快上咒灵!”
“砰、砰、砰!”
那枪响仿佛紧追不舍。
“砰、砰、砰!”
硝子在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在五条悟胳膊上拧了一把,五条悟艰难地抬起双手,费尽全身力气在下方凝聚出复数的“苍”,巨大的吸力让飞行咒灵如同丧失动力的飞行器一般滑落,身体在巨大的吸力中崩毁,不少咒术师纷纷从天空掉落。
“不好!是无下限!”
“快走,快走!”
“啊!不要……”
“别白费力气了,有这功夫不看看如你可爱的学生。再晚一会儿,她可就真的没救了。”
咒灵将真希抓在手中,腾空拎起掐住真希的脖子,夏油杰意有所指地说,拿足了要挟的口吻。
“砰、砰、砰!”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不会毫无理由杀害年轻咒术师。
雨燕展翅,载着夏油杰直上云天,时间好像被倒拨指针,回到了一年前,五条悟又一次被落在地面,只能瞪大眼睛,任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徒劳地望着那道身影走远。
“砰、砰、砰!”
眨眼间,夏油杰带着咒术师们已经退到了很远,咒灵将真希丢下,五条悟的脑袋像是被电钻钻动一样疼,他用无下限带动着肢体做出向前跑动几步,将半空中的真希减速接住。
硝子紧随其后冲到真希身边,再抬头表情放松了很多,抬头对五条悟说起什么。
“砰、砰、砰!”
为什么?
分明一切都向好,他们前不久还一起在仙台并肩作战。
“砰、砰、砰!”
哪里出错了?
“砰、砰、砰!”
他哪里做错了吗?
“砰、砰、砰!”
不可以让夏油杰再一次这样离开。
“砰、砰、砰!”
他得追上去。
五条悟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似乎是想迈出步子,却又被什么死死按在原地。
“砰、砰、砰!”
风送来热浪。
他慢半拍向热源的方向望去,熊熊烈火中,那座他度过无数个不眠夜晚的首相官邸,如同他一直尽力维持的虚假和平,如同他努力期待的未来,连同他拉满弓一般的神经,在剧烈的冲击中,一切轰然倒塌。
“砰、砰、砰!”
在雨燕上的咒术师听到了倒塌声也跟着惊呼,他们看着冲天的火光,有的震撼有的欢呼。
唯独夏油杰一刻也不曾回头,狂风吹乱他披在身后的长发,五条悟的声影,官邸倒塌的剧烈声响被尽数他抛在脑后。
“嘶嘶——”
他掌心有血液流出,还未摔进地面就被全数蒸发。
“砰、砰、砰!”
有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猜夜蛾应该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以为此刻自己会难受得要死,其实没有,他还可以转身,可以给影评人看自己的微笑。
夜蛾和真奈美都是一身伤,真奈美的脑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还能和硝子一起架起真希,五条悟搀着夜蛾往回走,也许是往哪里走,他不知道,夜蛾通过拽着他的胳膊来告诉他。
“砰、砰、砰!”
枪声还没有停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的路,谢幕的时间好漫长好漫长,五条悟直走出十几米远,却轰然倒下,差点带得夜蛾一起跌进烂泥里。
枪声停了。
“悟?!”
“五条!”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五条悟才明白,原来片刻不停的不是枪声,是他剧烈不止的心跳。
硝子和夜蛾惊呼着他的名字,他们急忙去看五条悟,发现他满脸的冷汗,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53)
五条悟一睁开眼睛,入眼的便看到硝子用镊子取出了卡在夜蛾肩胛骨里的子弹。
虽然唯一的光源只有蜡烛,但这间房间五条悟还是认了出来,这是一座没有购置在他名下的房屋,五条悟在5年前把这里买下,当作自己的安全屋,有时实在太累不想被打扰的时候就会在这里短暂落脚。
“你醒了?”夜蛾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这么问他。
“杰……”五条悟微微偏过头,刚刚开口试图发出两个音节,发现自己一嘴的血腥味,喉咙就被像是被什么用力地卡住,他咳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了一些白色的碎渣。
“你把牙咬碎了。”硝子看了一眼,这么通知他。
五条悟趴在床边吐掉了嘴里的碎牙,右侧上排最后一颗牙齿的位置空空荡荡,说起话来也不舒服得很:“杰现在到安全地带了吗?”
语毕,他又觉得自己可笑:当着全世界的面杀了驻日美军司令,已经算得上世界头号恐怖分子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安全地带”?
五条悟躺了回去,眼睛盯着天花板上因为长期无人维护而长出的霉斑:“所以,发生了什么?”
夜蛾的伤口已经用反转术式止了血,硝子示意夜蛾自己还要去隔壁看看真希的情况,却被夜蛾拽住:“我还要问你们怎么回事!”
硝子神色淡淡,闭口不言,眼下青黑的颜色在跳跃的微弱烛火下格外黯淡。
夜蛾捂住自己的额头:“夏威夷突然出现咒术师在居民区大肆攻击,推特上视频传得满天飞,他们都宣称自己是从日美联合研究所逃出来的,直指你是始作俑者!那些新派咒术师接到消息就直接把官邸围起来,要临时政府把你交出来给个交代,所有人找了你整整一天!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你到底怎么了!”
“多少咒术师?”五条悟只是问。
“68名,但是驻扎在夏威夷的海军陆战队对那些逃出来的咒术师进行了定点清除,活下来的只有一半。”硝子补充道,“真希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说她是接到真依出事的消息,便和日下部一起去查看,结果发现……”
“是陷阱,对么?”
硝子没有否认:“日下部没能活下来。”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他没有选择逃跑吗?”
“抓捕的人没打算留任何活口。”
“抓真希是冲我来的吧?”五条悟依然盯着那块霉斑,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真希没有术式,不符合研究条件,她被盯上的原因,应该是和我有关吧?”
“真希被注射了大量吐真剂,她说……”硝子顿了顿,目光在五条悟惨白的脸上打转,“她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东西。”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夜蛾闭了闭眼睛:“他们围住官邸之后不许任何人离开,用咒具绑了那些工作人员,让五条家的官员和我对外联系要求你现身,等了许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临时政府的一些术师想要逃跑,禅院扇也偷偷联系了美国人,被发现了然后就……”他想了想,斟酌着使用了一个颇为克制的描述,“事情就彻底失控了。”
夜蛾不去想那些疯狂的画面:“然后杰就抓了那中将要求进入官邸,让那个中将当众交代事情,但是……”他尝试把那些复杂的推拉用简单的语言描述出来。
“但是不同物种之间是没法沟通的。”真奈美推开了门走进来,她身上的白色绷带渗出血迹,夜蛾面色更加难看,还想阻拦她,但是真奈美已经站在了五条悟床边看着他,“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出于同胞被送进实验室的义愤赶来的。”
“菅田小姐。”夜蛾捂着肩膀站了起来,站得过猛身后的椅子发出尖锐的“刺啦”声响。
“我并非责怪,”真奈美看着五条悟说,“只是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完全不在乎他人看法的时候了,我希望你记牢这一点。”
五条悟偏过头去看她,示意真奈美继续说下去。
“夏油大人把那中将剥了皮,让他指认那些参与抓捕咒术师的人,那中将指认了与禅院扇合谋借你的名义做下这些事,之后……禅院扇交代了事情,禅院家负责抓捕运送,加茂家负责实验室的封禁结界维护。”
“结界?”
“对,加茂家有一个姻亲,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成了个结界术大师,他负责在实验室里搭建和维持结界的力量,让咒术师不能走出去,但——”
“但井伊死了。”
“是。”真奈美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因为缺少维系结界力量变弱让咒术师冲了出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但是那些新派还是不肯放人,一直要求你现身,想用我们让你立下束缚不掌握任何实权。所以你明白了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送咒术师去实验室的人是不是你没关系。”
五条悟哑然。
五条悟辞职之后,日本临时政府逐渐陷入被动。委员会忌惮五条悟,恨不得他放手不管,但没有最强咒术师坐镇,这些旧派在与新派的斗争中就会失去巨大优势,连对外交往时也会被看轻。
五条悟先前骤然辞职,又留下夜蛾做自己的代理人确保停火协议得到执行,便是用这样的处境威胁旧派咒术师们不情不愿地追随自己,起码在名为“五条悟”的大树下还能获得一些荫蔽。
这一招果然十分有效,这些老橘子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在偷偷协商将五条悟请回来,哪怕五条悟要做出许多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来,也总比一分占不到来得强。
“搞了半天,还是冲着我来的啊。”五条悟自嘲,“不想让我掌权,正好研究所和我有关,所以借机发难,对吗?”
“用‘发难’来形容也太轻了,”真奈美感慨,“夏油大人一开始也想好好说服他们,但是有些人是借题发挥的坏,而有些人就是纯粹的蠢,随便煽动几句便开始想办法要死在你手里利用束缚拖着你一起死,嚷嚷着什么一命换一命的蠢话。”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那不一定有效。”
“也不一定无效。”真奈美坐了下来,神色也恍惚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夏油大人都不会给任何人尝试的机会。”
她压低了声音:“不仅仅是那些人……我之后会再去一次盘星教,新加入的新派咒术师太多,鱼龙混杂,如果他们……夏油大人也会把他们带走……”虽然很不想这么说,真奈美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客观的说法,“消耗掉。”
五条悟躺着,慢慢转过了头对着墙:“事情变成这样,我们得做点什么……公然绑架日本公民,进行人体实验……必须问责……还有,用这些追责把他们对杰的注意力转移走,我们可以……”
“事实上,”真奈美无力地靠着椅子,“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提都最好不要提,白宫通知我们要‘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什么意思?凭什么?!”饶是五条悟大半年来成天对着白宫堆笑脸,听到这句话终于难以忍受地拔高了声音,上半身因为用力甚至轻微地离开了床面。
真奈美叹了口气,委婉地提醒他:“因为人体实验所需要的仪器、人员、数据……全部都来自于德特里克堡。”
五条悟卸了力气,重重地摔了回去。
德特里克堡,在二战结束之后照单全收了731部队的一切资料和人员,以此换取731部队的战犯被豁免,自此成为日本二战罪行在现代的延续。
这桩交易早已不是机密,若是五条悟执意要拿咒术师被抓的事情做文章,势必会将旧事重提,战后日本有大量战犯逃过了清算,尤其以731最具有代表性,而所有在此事上可能支持五条悟主张的潜在盟友……大多是当年的受害国家。
“悟,有可能在追责的时候一并清算吗?”夜蛾问。
“年初访华之前我就让……”五条悟顿了顿,“七海,找过了,根本没有找到,我们的判断是那些档案可能早就已经被销毁得一干二净,就算有隐藏的备份,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恐怕也找不到。”
“这就解释了很多事了,”真奈美摇头,“目前来看,更加糟糕的情况是,那些原始档案大概率跟着当年的人员一起去了美国。”
原始档案在对方手中就意味着绝对的被动,而五条悟甚至没有清算的能力,稍有不慎,五条悟不仅会无法指控对方,反而在这种敏感时刻惹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日本连站上道德平地的资格都没有。
前人犯下的累累罪行变成一条条丝线,在一代又一代日本人的沉默、欺瞒、否认中织在一起,终于在后人最需要公道时变成了绕在他们脖子上慢慢收紧的绞索。
“……”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五条悟慢慢地翻过身,面对着墙壁。
硝子走过来,对着真奈美和夜蛾手势示意他们出去,她半推着两人出去留五条悟独自休息,她走到门口,却听到五条悟闷闷地开口:“喂,硝子……身上有点疼……再给我打一点麻药吧……”
“……你麻醉还没有过。”硝子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胡说。
八月的天,五条悟把冻得发僵的手臂收回被子里,他的手指相互摩擦着想要获得一些温暖,麻醉让他的指尖都麻木着什么都感觉不到,全身疼得像是要撕碎他。
好疼……
“骗子。”
五条悟想着,就这么对着空荡荡地屋子说了出来,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要到达理想新世界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