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看杰百鬼夜行之前有想过打破世俗界和咒术界的平衡会有什么后果他知道吗?我觉得以iivv能搞出美国大兵这种活的政治水平还是算了吧
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咒术回战真的很难绷只能说我已经努力在给这个破世界观打补丁了 ![]()
但是就剧情来说,后面发生的事情都是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杰是不可能预测到的,或者说,他低估了人可以多丑恶吧
(43)
『2018年8月16日0点起,日本临时政府与琉球前进党签订的停火协议正式生效。
Effective at midnight on August 16, 2018, the ceasefire agreement signed between the Japanese Provisional Government and the Ryukyu March Party officially came into force.』
日本,京都
夏油杰推开门的时候,井伊正在沏茶:“虽然没指望能拦住大名鼎鼎的最恶诅咒师,但连五分钟也撑不到,总监部的安保能力还真是令人绝望。”
散发着清香的茶水被倒进瓷杯,水汽袅袅升起,茶叶在黄绿色的茶汤中打着转。
井伊把茶杯前推,自己又倒了第二杯。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夏油杰在他对面坐下,没碰那杯茶。
“你的行踪很难掌握,但五条悟的不难。”
第二杯茶的茶柱垂直竖立着,“是吉兆呀。”井伊这样说着,轻抿了一口后发出享受的喟叹。
“更何况他每次遇见你,回来都要开大会,如何控制住危险恐怖分子夏油杰可是我们的永恒议题。”
他把茶杯放下,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呈现出十足的怜悯:
“比如这次,仙台遇见,协助你调伏了新的咒灵,还一起去了已经能和猴面人交流的部落,没错吧。”
夏油杰端起茶杯,青蓝色的瓷器釉质滋润,冰裂层叠,显然价格不菲。这些吸血的蛀虫在上层享受了太久的奢靡。
“相当低劣的挑拨离间。”
井伊摆摆手,似乎不在乎夏油杰的冷言冷语:
“反正有束缚在,不奏效也没损失,不是吗。”
滚烫的茶水兜头泼了井伊一脸,对方也不恼,只是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着,对突然发难的夏油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了?”
“五条悟没告诉你们么?”
夏油杰拿他的话回敬,接着又给自己斟了满杯,井伊不动声色地挪远了点,他可没有成为代班茶宠的想法。
“搞得出核实验室事件的人,束缚不会是你的底气。”
只要想,束缚有太多漏洞可钻。夏油杰看着他,语气笃定:
“杀死五条悟,加茂家虽然是保守派的母体,但是即使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量。禅院家会帮助你们,但他们向来和五条家不对付,没能力监视五条悟。——五条家内部的蛀虫和你们合作了,这给了你们底气,是这样吧。”
井伊听着他言之凿凿的话,惊讶地怔住了,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啊哈哈,内部的蛀虫。哈哈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特级名头有助于让人保持天真吗?哈哈。”
他笑得伏下身,嘲弄地看着夏油杰:“如果用『不受欢迎』与『损害家族利益』这两个概念来定义蛀虫,那现如今,五条家眼里的蛀虫大概只有五条悟一个吧。”
夏油杰的面色和他的心一起沉了下去。
“真是好可怕的表情。”
井伊用手托着脸,姿态松弛到懒散,分明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孔,却无端让夏油杰感受到一丝女性化的阴柔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打从十年前起就是这样了。”
他对着夏油杰摊开手:
“京都五条家的家主跑去东京高专当老师,身为御三家却要搞改革。自己反对自己家,如果特级是评价有趣程度的标准,你们几个也是实至名归。”
夏油杰想把茶杯砸他脸上,但想想要是抄家,它们还能卖上几个子,又把手放下了。他环视这房间内部的摆件字画,最终说:“我们出去谈谈。”
井伊自然能懂他的言下之意,他似乎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弄脏屋子,但没办法,能等到你来一次可不容易。”
重力铺天盖地,像沼泽里的淤泥,攀爬上夏油杰的身体,他看着面前的老头,确认自己调查得清楚,对方只有一个隐藏咒力波动的术式。
“能配合一下不要乱动吗?就像我刚刚配合你,回答了那么多的问题那样。”
几个全副武装的美国士兵从他身后的和室里走出来。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急的,等到你自然死亡也没什么,但再任你这样到处胡作非为,要是最后尸骨无存可就麻烦了。”
这个老头一脸痛心疾首:“你难道没法儿明白自己的术式有多珍贵吗?”
夏油杰身后的空间晃动起来,漆黑混沌的火舌凭空出现,可这次未能成功辅助咒灵显现。
“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结界是我为了你精心研制的。”
他张开双臂,像是歌剧演员迎接掌声:“无论是二级、一级,哪怕是特级,也没办法撕开被这个结界术加固的空间。”
夏油杰听到这,不仅并不紧张,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似的:
“所以你到处鬼鬼祟祟去摆放宿傩手指,其实是为了钓我上钩?”
几个穿着白大褂又套着隔离服的外国人握着手术刀走向夏油杰,井伊也跟着带上了外科手套,夏油杰忍不住腹诽他的形式主义,全菌环境里不知道在假模假式些什么。
“如果顺利的话,我也不想让那家伙出来。”
术师身体再如何强悍,到底也是人类,手术刀泛着金属冰冷的光泽,轻而易举就划开了夏油杰额头的皮肤,血液滴答流下,浸红了他的视野,他看着井伊的脸,回忆着资料上他除去投了个好胎以外无为的一生。
“你想要我的术式……这个操控重力,不是你的生得术式。你是能复制别人的术式——”
夏油杰看着井伊的脸,联姻产物,高不成低不就的术式,小橘子到老橘子的一生,平平无奇。
像井伊这种人空有年龄没有脑子的家伙,如果拥有了能够窃取别人术式的能力,估计早便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到处给自己物色好的术式了,怎么可能缄默这样久。
“——还是能窃取别人的身体呢?”
“很聪明。”
井伊毫不吝啬地给他鼓起掌,拉动了额头似乎是特意预留出来的一截缝合线,接着,就像拉开拉链一般,他的头盖骨与头颅整个分开,露出其中没挂着半点血丝的,粉白色的脑花,白森森的牙齿嵌在上面,似乎是在笑。
说实在的,非常恶心。
“这就是你术式的代价吗?变成一盘脑花?”
夏油杰的手如同缺少润滑的机器那样一顿一顿地抬起,皮肤泛起了遭到挤压的紫红色,但到底是成功抬起来了。
他抓住正在他脑袋上开刀的白大褂,将对方甩到一边,在墙壁上撞出一个人形浅坑。
“说得可真过分。”
井伊把头盖骨缝回去,动作相当熟练,见到夏油杰还能行动也没有惊慌。他一抬手,数十个黑压压的枪口齐刷刷直指夏油杰:
“可以请你不要继续乱动吗?要是打成了筛子,修补起来真的很麻烦。”
“养这么多美军不轻松吧?看来你还真是没少忙活,不过你可能要白费劲了——拉鲁!”
话音刚落,一只硕大到足能轻松抓握一个人的大手当即撞破墙壁,将夏油杰握进手心,眨眼间带出了和室。
那是拉鲁的术式,『心身掌握』的假象之手。
“天啊,杰酱帅气的脸。”
拉鲁把夏油杰带回身边之后,硬是从自己的紧身裤里掏出了手帕,给夏油杰擦起额头的血。
与此同时,米格尔已经突袭进屋子里,用黑绳将井伊绑住。
“……黑绳!不是已经在去年的百鬼夜行里……”
如果将运动看作一条线,那么单取其中一点来作比较,目前日本没人能比得过身为黑人的米格尔——可以说,作为刺客的话,米格尔堪称无敌。
“不要这么古板嘛,东西没有了,但现编总归还是能编出一小段的。”
米格尔回答的同时,也不忘用力将井伊的双手扎紧。
黑绳,将稀奇的诅咒编制成绳子,最难的不是编制,而是如何能让诅咒老实地被编。不仅要将其捶打进可以编织的材料里,之后还要时刻压制,知道编制成功,费时费力不必多言——但如果有咒灵操术的帮忙,境遇就截然不同了。不能说易如反掌,但也不再举步维艰,这也是当年部落愿意提供全部存货的原因。
拉鲁也没有闲着,假象之手受到的伤害,只有十分之一会反馈黑拉鲁本体,因此他可以无惧美军的子弹,轻松将对方击晕。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和我同归于尽吗?”
黑绳中有火星燃烧,那是诅咒被祓除的具象化。井伊任凭假象之手抓住他,有恃无恐地看向夏油杰:
“你的『新世界』确实很有趣,不过也同样粗糙得令人发指。”
井伊摇摇头,仿佛点评毕业设计的导师,循循善诱之余又无比高高在上:“听说你们盘星教的口号是‘弱者降罚,强者施爱’?可所谓‘咒术师不能伤害彼此’的束缚,不正是在强迫强者向弱者妥协吗?”
(44)
拉鲁的假象之手将井伊那一把老骨头捏的咔咔作响,但后者面上确实连一丝痛苦情绪也没有,自顾自地说着:
“特级可以单枪匹马颠覆一个国家,如果你想屠戮咒术师的话,能杀掉多少人呢?但现在,别说是你的命,就是五条悟来了,也只能换走一条,还真是众生平等。”
井伊语气讥讽,又有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可总监部有多少人?禅院家、加茂家,乃至五条家,愿意为家族肝脑涂地的术师不止凡几,新转化出来的术师更是多如牛毛。”
提起这里,井伊愉悦地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美好的图景。
“比如说……想象一下,不管是御三家还是新派咒术师,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时,会有多少再也无法忍受不能成为人上人的咒术师愿意和‘现代最强’一命换一命呢?”
他的身体甚至摇晃了一下,似乎打算比划一下,可惜没能突破禁锢,但黑绳燃烧的速度更快了。
夏油杰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缝。
——是无穷无尽。
“术师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术师不能伤害同类』的束缚却让蚁多咬死象成为可能。咒术界的格局要大变天了。”
井伊的声音愉悦得毫不遮掩,暴露了他乐子人的本质:
“但是笑到最后的不会是你天真的盘星教,不会是五条悟优柔寡断的东京咒高,也不会是御三家,甚至不会是咒术师。”
夏油杰盯着井伊皱巴巴的脸,好似能透视到对方头颅里那颗恶心吊诡的脑子,以及上面一张一合的嘴。
“你什么意思?”
“我杀不了你,我会请来美军。别人不会吗?外来势力将无休止的入场,日本会自愿化作他人的角力场。”
井伊挑眉,旧事重提:
“至于核实验室?那反而是因为我还不想杀死五条悟,或者说,他的价值还没被榨干。”
重力重新席卷而来,拉鲁的假象之手控制不住地要坠向地面。
“有诉求就有弱点,有弱点就能控制。没有『束缚』,总监部尚且能靠着他莫名其妙的底线拿捏他,更何况如今他只是拔了牙的老虎。”
拉鲁小声跟夏油杰道:“他的术式似乎恢复了,应该是黑绳被毁掉了。”
夏油杰点点头,而井伊仍旧勤勤恳恳地刺激他:
“没了爪牙的老虎可不是百兽之王,更该出现在马戏团里。”
假象之手承受不住重力不得不松开,井伊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叹人老身体还真是不好,但嘴上也没放过夏油杰:
“咒术师至上主义,却造就了非术师掌管术师生杀的局面。你不会觉得处理掉日本的非术师就迎来乌托邦了吧?”
拉鲁和米格尔身体紧绷着,蓄势待发,警戒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所谓『束缚』,不过是你带着其他一起放下手里的筹码。越是天真、越是良善,放下的越多。”
井伊嗤笑着,总结道:
“这场巨变里,越是没有底线,没有人性,反而能活得越久,最后剩下来的,唯有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像你或者五条悟这种傻子,你们只会死的很快、很早、很惨。”
他一字一句,与其说是恶毒的诅咒,更像是卜卦的大师宣读命运。
“好了,天也聊完了。”
井伊拍拍袖子,抖落黑绳燃尽的灰烬,说:
“接下来该送你上路了。”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夏油杰吹了哨子,那是一截靠花御术式制作出来的木质哨子,音色并不清亮,反倒像空谷回响。
“我会成为『新世界』最恶的怪物——反抗我,会成为他们最大的筹码。”
“也对,毕竟是最恶诅咒师,做恶龙可是你的老行当。喜欢当悲剧英雄?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
“恰恰相反,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极度的高温扑面而来,火山的硫磺味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漏瑚踏着哨声出现了。
“目标是这个老头吗?”
漏瑚问。
“和咒灵合作?真亏你干得出。”
井伊那张老脸在高温下简直要变成木乃伊,但面上仍是处变不惊。
“不靠咒灵操术,驱使这只咒灵,你是靠束缚,还是靠威胁呢?”
能口吐人言、拥有智慧的咒灵很少见,但井伊头颅里的那盘脑花活了太久太久,从咒术繁盛时期一路活过来的他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感到稀奇。更何况他早些年就在仙台发现漏瑚了。当时他经常和另外两只咒灵一起行动,不仅没有发生地盘冲突,反而还有群居迹象。知道去年,那里出现了第四只……
“没有介质的束缚对咒灵的约束力几近于无,而威胁……啊~我懂了,靠咒灵操术操术得到了“人质”吗?”
井伊感到滑稽:“你不会真觉得咒灵会有什么坚固的伙伴情谊,并为此供你驱使吧?就是人类也做不到哦。这种故事在电视节目里看看就好了。更何况……”
他转过头,干脆也不遮掩了,对着漏瑚道:
“更何况,只要咒灵操使死去,体内的咒灵自然会重获自由。”
漏瑚的嘴角下撇,从进屋后一直维持着这冷冰冰的表情,和在仙台见到时脾气火爆的模样相去甚远,只是视线反复在井伊和夏油杰脸上横跳。
“谢谢你给我送来的帮手,夏油杰。”
井伊胜券在握地笑了。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心身抓握!”
与漏瑚一起出声的还有拉鲁。
拉鲁的术式『心身抓握』不仅能够操控假象之手抓住实体,在进行对战时,只要是被他抓住过地对手,就能够抓住对方的『心』,达到短时间的精神硬控。
“哦~很顺利嘛。”
米格尔叉着腰,单手整理他的帽子,看井伊在漏瑚的术式里燃烧融化,直至变成一撮灰。
连同他头颅里那颗诡异的脑子一起。
“即使我不使用术式也没差别,这个人的注意力本身就不再漏瑚身上。”
一边的拉鲁回答。他的假象之手无可避免地被漏瑚的领域波及,好在反馈后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烫伤。
“我信守承诺,希望你也是。”
漏瑚关掉领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和室四处漏风,转眼就把属于井伊的骨灰吹了个无影无踪。
“我会的。”
夏油杰回答。
井伊,又或者说那盘脑花。
他不信任人性,却又死于人性,死于咒灵竟然比人类更拥有人性。
夏油杰看着那些灰烬混进阳光下的尘埃,心情复杂。
(45)
“啊,杰酱,你应该来看看这个。”
井伊死后,面对一片狼藉的府邸,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搜刮。
“你看看里面这些……”拉鲁在房间里指着一处刚刚发现的隐秘的地下室,“这堆,这堆,还有那一堆,”拉鲁的脸色有些踌躇,“全都是和咒灵契约的介质。”
咒术师时常会契约一些咒灵,用来达成一些在作战或者功用上的效果,尤其是御三家。
但这也太多了。
整整一个地下室,比高专存放骨灰的墙壁更多的匣屉,几近没有尽头,光是眼前这些,怕是就有万余。
“看来他觊觎我的术式真的很久了。”
“是的,从七岁就开始了。”
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米格尔顺着腐朽的木梯走下来,他虽然是黑人,但肤色更偏向古铜色,如今他的脸色才真当得上黑人这个人种:“夏油,你得过来看看这些。”
米格尔的发现则是更加让人触目惊心,井伊收集了大量关于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资料。五条悟的部分夏油杰无从核实,但夏油杰的那些,夏油杰从7岁时觉醒术式的第二个月开始,全都事无巨细地被收集起来,比他本人的记忆还要准确详实。
明明连咒术高专都是在他上初三时才发现他的术式的。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了,处理掉那个脑花,我们带走狱门疆,然后就把这里都付之一炬。”拉鲁小声提议。
夏油杰看着他们,拉鲁和米格尔的脸色都非常糟糕,因为担忧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出言安慰道:“好,我们继续看看这间屋子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拉鲁把这些情报都整理起来,关于我和悟的全部销毁,只保留关于御三家的资料。”
米格尔这时才注意到地下室的介质,到:“也不全是坏事。这么多介质,虽然不能直接转化为你的咒灵储备,但我和拉鲁可以根据契约挑一些强大的去追踪他们。”
拉鲁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对着夏油杰问:“杰酱,关于那个井伊说的阵法……”
“不用太过担心。”
夏油杰安抚他:“这个阵法相当复杂,而且咒力波动非常明显,如果不是他的术式恰好掩盖了,我不会注意不到。而且他既然想要我的术式,就不会让太多人知道这个结界术,来绊自己的脚。”
拉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忧心忡忡地缄声,三个人又在屋中检查起最后一件储藏室。推开门之后,他们发现这里只是普通的仓库,并没有像之前的屋子一样珍藏着各种绝密情报或者咒具,它真的就只是一间仓库,堆放着包装还十分崭新,从日期来看是最近几天出品的印刷物。
“这些是……”拉鲁撕开包装拿起来查看,“就是普通的传单,烧了吧。”
一旁的米格尔走上前帮忙,随手拿起一张,接着新奇道:“哇,这不是那个五……”
在他完整的把话说完前,假象之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慌张之下差点把他摁进墙里。
米格尔被装进小山一样高的印刷物,艰难爬起来后也反应过来,不再出声。
夏油杰察觉他们态度的古怪,上前一步,拉鲁赶忙把那些东西胡乱塞回包装里,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包装袋从下方裂开,更多的宣传画从下方漏了出来,一下子淹没了夏油杰的脚面。
夏油杰弯腰捡起一张,画上的五条悟跪在地上点头哈腰地奉上一叠写着“停火协议”的纸张,而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胸满脸倨傲奸笑的形象,根据面部特征来看,应该是同五条悟一起在停火协议上签字的复兴团政委林敬良。
而他们的身后,是裂开的富士山,暗示五条悟签订的停火协议分裂日本的主权,拱手送上日本的利益。
宣传画是彩印,印刷得十分精细,不管是五条悟脸上的讨好还是林敬良脸上的倨傲都十分栩栩如生。
夏油杰撕开更多包装,更多不同的宣传画掉了出来,第一个落入他视线范围的,是一张五条悟猥琐地佝偻着后背,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标着€的钱袋狼狈地逃跑,背景里有着日产LOGO的厂房,厂房前站着朝他挥手告别的法国总统。
还有一袋,五条悟和美国总统握手,他弯着腰,卑躬屈膝至极,日本的旭日旗被丢弃在地上,被五条悟踩在脚下。
还有一袋,是一个有着五条悟一头标志性白发蓝眼的提线木偶,站在日本国土形状的有着日本国旗的色块上,上方提着线的红色大手上印着五颗星星,那木偶歪着脑袋,对着画面外露出讨好的笑容。
还有更多……更多……
“杰酱、杰酱别看了。”拉鲁伸手,想拉住夏油杰,而后者比他想的更冷静,起码看起来如此。
“没事的,”夏油杰将宣传单放回去,示意他们一起离开这间仓库,“都烧了就没有了。”
漏瑚的火焰迅速吞噬了整间仓库,连同井伊一起拖过去丢在其中,夏油杰盯着那火焰,看着画上五条悟的脸在高温炙烤下变形、融化,最后化为灰烬。
一同化为飞灰的还有那几个被剥掉了制服的美国大兵。
“走吧。”
他在屋外的草丛里毁掉了阵法的一角,随着身为媒介的蜻蜓标本被砍下头颅,空间的禁锢解除了。
飞行咒灵带着几人升上天空时,除了井伊收集的各类资料和符咒,夏油杰手上多了一个血红色的正方体。
“这就是狱门疆吗?无法物理毁灭,不管什么都可以封印……哇哦,实在看不出来有这么神奇……”米格尔弯着腰凑上来说着,“我们要把这个拿去做什么?”
夏油杰只是低头盯着狱门疆上那一只只血红的眼睛,小小的狱门疆拿在手中,竟然让他产生恍惚的感觉。
好多次……好多次……
熟悉的感觉……
不,不对。
夏油杰认真回忆,可记忆里他似乎只在调伏真人的仙台发现过它,那时的狱门疆还是青灰色……
是被井伊拿走了吗?他有能够隐藏咒力波动的术式,他事后找不到狱门疆的去向似乎也正常。
“夏油?”米格尔见他没反应,又问了一次,“我们拿到狱门疆之后要做什么?”
夏油杰摇摇头,将狱门疆收了回去。
“先向北飞,找一个‘朋友’拿点东西。”
他上一次见到的狱门疆,不是这个样子的。
到底是井伊从狱门疆里释放了什么……
还是狱门疆根本不止一个呢?
雨燕在空中极速飞驰而过。
地面上,喇叭在京都的中心区循环播放着:
「日本の技術を守れ!売国奴五条を引きずり下ろせ!」
(守护日本的技术!把卖国奴五条拉下台!)
「靖国を否定する白い卑怯者、大和の魂を語る資格なし!」
(否定靖国的白发胆小鬼,没有资格谈大和魂!)
「五条悟を倒せ!日本の誇りを守れ!」
(推翻五条悟!守护日本的骄傲)
「白髪の売国奴、沖縄に土下座!今すぐ倒せ!」
(白发的卖国奴向冲绳叛军下跪!现在立刻推翻他!)
「沖縄を売った五条悟、愛国心ゼロの白髪野郎!」
(把冲绳卖掉的五条悟,毫无爱国心的白发混蛋!)
「五条悟が日本の未来を売った!奴を止めろ!」
(五条悟卖掉了日本的未来!阻止他!)
咦兩個五條:0
静候结局
写得好有意思,期待!
(46)
『8月18日,位于宾夕法尼亚的黎明圣约教总部发生大火,据悉,火灾发生时,失火建筑正在举行该教会一年一度的高层会议。
On August 18,2018, the headquarters of the Dawn Covenant Church, located in Pennsylvania, was engulfed in a great fire. It is reported that the building was hosting the church’s annual high-level meeting at the time of the incident.』
“你这个……”
五条悟伸手抬起墨镜,盯着夏油杰的右臂直打转。
没错,右臂,夏油杰原本空荡荡的右手袖管现在重新被支撑起来,远远看去,那皮肤的颜色和质感看不出和原来有什么太大区别,但当夏油杰试图移动手指时那均匀的速度,以及那人工感十分强烈的皮肤纹理能够显示出来,那不是他原本的手。
“检查过吗?”五条悟把墨镜放回去,“确定不会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夏油杰只是笑笑。
“哪儿弄来的啊?看起来挺高科技……”五条悟还在围着他的义肢打转,惊奇地摸摸那十分仿真的皮肤,“摸起来和真的一样。”
“找个‘朋友’定制的。”夏油杰乖乖摊开手任由五条悟在他义肢上拧上一把,抚摸或者十指相扣。
“你的外国朋友真多。”
夏油杰闻言轻笑:“拉鲁和米格尔是家人,那个是合作方。”
他低眸去看自己全新的右手:机电驱动,可以附着咒力,表层覆盖着仿照人类肌理质感的仿生材料,甚至可以传导触觉,科技含量不可谓不高。
其中科技含量最低的,大概就是里面的定位芯片吧。
那个呼号叫“灰狼”的俄国人在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还很坦荡地说:“精度在500到1000米,只是为了防止你靠近不该进的地方,不是因为格洛纳斯老化。”
的确是坦荡,夏油杰知道规矩,自己这样有特殊手段的外人想要获得一个强大机构的信任,总得把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上,对方才能安心地用。
“代价不小吧?”五条悟拿手指敲了敲义肢,听到了那下面传来的空心金属的闷响。
“我付得起。”夏油杰把袖子放了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日本原本作为工业品出口大国,港口一度熙熙攘攘,而现在只有少量的几个为临时政府工作的咒术师在用最原始的方法指挥零星的船只靠岸。
“我在等人,你呢?”五条悟对着海面扬了扬下巴。“反正现在只有我最闲。”
这么说倒也没错,五条悟现在无官一身轻,他才辞职几天,真奈美就已经一幅被榨成了人干的虚弱样。
“你告诉真奈美这是你很重要的日子,所以,”夏油杰提起手上的袋子晃了晃,可乐在密封瓶里发出咕噜咕噜声,“来陪你庆祝。”
“哈哈,那我不客气啦!”五条悟看到全糖可口可乐满眼放光,拿出一瓶可乐打开,煞有介事地与夏油杰碰瓶,被咒灵冰得很好的可乐咕咚咕咚入腹,冰爽得五条悟舒服得眯起眼睛,“哇,这才是真可乐嘛!”
“所以,”夏油杰跟着他一起笑,“是因为什么这么开心?”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超过六万名非术师被强征到冲绳去填线做奴工了嘛,后来……还有不到五万多人困在冲绳,现在停火协议也签了,我就抢先一步让人去把那些非术师都接回来,船也该到了。”
五条悟将人数减少的原因一笔带过。
“那些非术师本来都是那些私人势力抓的奴隶,现在我出面接人,就再也没有别人能抓他们。那些叫嚣着要去打冲绳的咒术师一盘散沙,没有非术师的人数充场面,就算真的去了,那些国外‘援助’对他们的提升也不大。更何况有停火协议,他们也只能算雇佣兵,可不受人道主义保护,那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考虑退缩了。”
“这倒是一个避免战争的好办法。”夏油杰也跟着他笑,哄猫一样在五条悟掌心挠了挠,和他又碰了碰瓶,“敬我们聪明绝顶的委员长,不过安排几万人运回来也很不容易吧?真是辛苦你了呢,悟。”
五条悟被顺毛得倒是挺开心:“倒也没那么难,我也有外国‘朋友’嘛!”五条悟重重咬在“外国”上,“我自己只派了熊猫、狗卷、秤、绮罗罗还有猪野去负责看守撤离现场,一路跟着护航,运送都是人家的专业人士全权安排的,我没什么需要插手的。”
听到前面四个学生的人名,夏油杰在心里数了数,顿时有些不满:“你不是还有一个猴、禅院家的学生,她怎么不来帮你的忙?”
“啊,她临时接到了她妹妹的消息,有急事就在日下部的陪同下去找她妹妹了,她说第二批运送的时候她会来护送的。”
“运送五万人,要花不少钱吧?”
“时间会比较长,要分五批次把人运过来,不过他们说这是人道主义援助,没收我钱,当然,他们自己也会带点记者跟拍,说要收集一些奴工被解放然后被护送回家的素材,估计要拍成纪录片吧。”
据夏油杰所知,那些奴工大多是被货船运送到冲绳的,咒术师们才不会管猴子的死活,只随意将奴工堆叠,十分高效也“损坏率”颇高地将几万猴子运到了前线。
既然是人道主义援助,那就自然不可能仿照这种做法,一般的大型客轮或者客滚轮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三五千人,从冲绳到东京坐船大约要一天时间,那的确是相当庞大的工作量。
停靠在他们隔壁舶位的大船响了一下汽笛,巨大的噪音猝不及防地震了两人一跳,五条悟捂着耳朵愤怒地回过头去,禅院扇正带着人从甲板上走下来。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委员长,不,前委员长吗?”禅院扇笑得就像每一个弱智电视剧里招人仇恨的前期小boss一样和五条悟打招呼,“您的退休生活也这么丰富多彩呢。”
语气之间带上了几分哀怨。
“哦,我说是谁啊,原来是禅院家的附赠品呀。”
五条悟阴阳怪气地回敬。
“没有我在办公室里坐着,你们的小日子过得一定很开心吧?”
“你!少瞧不起人!”
禅院扇向来自恃能让刀喷火就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听到五条悟喊他附赠品当场额头青筋直跳,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动,他最后十分有尊严地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扭过头开始十分威风地指挥起自己手下人来。
“神经,那么多船位,非得停这么近。”
五条悟嫌弃地看了一眼禅院家靠岸的货轮。
那船奇怪得很,不见往上运输什么,也不见卸货,禅院家的猴面下人哼哧哼哧地搬运着东西,很快在码头搭起了摊位。
“怎么?你们禅院家已经穷到出来摆摊了?”
五条悟拔高嗓音嘲讽他,禅院扇置之不理,只拿后脑勺对着五条悟。
“哎呀别这样嘛附赠品,”五条悟拍拍手,大声地对他说,“虽然你小时候靠哥哥,长大了靠家族,以后老了估计也只能靠女儿,但是你肯踏踏实实从摆摊做起也算是亡羊补牢嘛!”
五条悟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嚣张的笑声在船体和水面之间形成回音,几个禅院扇的手下看了过来,夏油杰没有错过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神色。
“他们这是怎么了?”
夏油杰压低声音凑近了问五条悟。
“崛起的新派咒术师团体太多了,没有我在他们无法服众。”五条悟幸灾乐祸地说,“大概是因为攘武会、八咫连、破戒连这些个新派团体最近开始要求在委员会获得席位了吧?老橘子强是强,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让他们和人分权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五条悟提到的那些团体夏油杰也十分耳熟,都是在百鬼夜行之后新转化的咒术师和原本的平民咒术师组成的团体,前两者成员多具有军警背景,破戒连成员则多是原先的社会渣滓,老派咒术师自诩高贵,要和一群混混平起平坐不得气到吐血?
“五条家主。”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年长男人走上前来,微微鞠了一躬。五条悟认得他,是加茂家的长老之一,加茂康太。
“哟,康太老爷子,你还活着啊。”五条悟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目光却不带任何温度。
加茂康太没绕弯子,而是直接说:“方便私下说几句话吗?”
“别。”五条悟拧开可乐,咕嘟咕嘟灌下去,“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再回去当委员长?给你们擦屁股?”
“至少……”加茂康太哽了一下,斟酌着用词,“相信您应该看到了,您离开之后,不管是外部压力还是内部派系斗争,都让整个咒术界岌岌可危。”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五条悟摊手,“我已经退休咯!”
“……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提供相应的补偿。”
这话一出口,五条悟忍不住笑出声:“补偿?怎么,难道你们还想给我日元?”
加茂康太咬咬牙,而是换了种方式:“您曾经推动的许多政策……现在那些乡……新派正在试图推翻,如果您不希望日本彻底陷入混乱,也许……”
“停,停停。”五条悟抬手打断他,苍蓝色的六眼透过墨镜冷冷地盯着加茂康太,“我对你们的内斗不感兴趣。”
加茂康太微微皱眉,似乎想再说什么,但五条悟已经扭过头,看向夏油杰:“哎,杰,你说好不好玩,我辞职之后,反倒是更受欢迎了呢~”
夏油杰斜眼觑着加茂康太,漫不经心地笑道:“既然大家都盼着悟回来,那问题就简单了——只要让他觉得值得,不就行了?”
五条悟扬了扬眉,侧头看了夏油杰一眼,似乎对这句话颇感兴趣,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意,声音拖长故意说道:“哦——可是别人不一定都和杰一样的想法哦~”
加茂康太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他的目光在笑意盈盈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打转,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五条家主的存在,本就是日本不可或缺的支柱。”
夏油杰看都没有看他,轻轻转了转手里的可乐罐,看着那一颗一颗上浮炸开的气泡:“是啊,悟的确不可或缺。”
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加茂康太,笑意温和,却莫名让人莫名发寒。
“不过嘛,‘支柱’这种东西,搭得稳不稳,可不光是悟一个人的事。”
——如果想让五条悟回来,这些老古董就得学会真正依靠他、拥护他,而不是继续想着驾驭他。
(47)
容不得几人继续说些什么,很快又有人陆陆续续来了码头,大大小小的货船或者渔船停进了港口,身穿和服的人和没有穿统一制服的人相互见了对方一脸不屑,他们在码头泾渭分明地搭起了展台或者桌子,一时间把码头弄得好像一个集市。
夏油杰仔细观察着他们,皱起眉低声提醒五条悟:“我看到攘武会和破戒连的成员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五条悟看着他们这副架势也很迷茫,“新派和老派都在这里,可是我只知道这个时间是第一批被接回来的非术师要回来的时间,其他的也没看见码头管理处有什么登记啊?”
那么答案自然是,这些人就是冲着即将靠岸的猴子来的。
可是有五条悟在,这些人真的会蠢到当着五条悟的面抢人吗?
还是有其他的算计?
也许是夏油杰面色太过沉重,五条悟反而摆摆手,语气轻松地安慰他:“没关系,有我在,如果他们打算强行抢人也不可能做到。”
真的会这么简单就好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但还是放出了咒灵把守着码头的各个出入口,并且放出飞行咒灵盘旋在码头便于监控。
反而是保护起猴子来了。
没有留出给两个人继续讨论的时间,他们一直在等待的四艘涂装着“COSCO”的客船已经驶入了港口,甲板上站了许多早已等待在那里的非术师。
(注:COSCO是中远集团)
五条悟的眼睛很好,远远就能看到那些非术师在看到码头的时候明显激动起来,他们发出吱吱的叫声,满脸都是喜悦,肢体动作也变得幅度很大。
“五条先生!”先下船的是一名年轻的记者和一名跟拍的摄影,见到五条悟他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那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和稚气,看到五条悟这位世界上最年轻的领导人时难掩激动,但还是用熟练的日语礼貌地询问,“五条先生,可以简短地采访您一下吗?”
“当然。”
见是媒体,夏油杰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了镜头外的地方方便五条悟接受采访。
五条悟背对着他,夏油杰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那记者对他也十分客气,并没有问什么刁难的问题,只是非常官方地询问,诸如:
“五条先生,这次大规模护送行动让数万名劳工得以解放并返回家乡。作为发起者,您是否认为这次行动对日本社会的稳定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您在普天间惨案后迅速采取行动,将凶手移交联合国,并选择引咎辞职。国际社会对您的决策给予高度评价,您对此有何感想?”
“中方一贯支持区域和平和稳定,但我们注意到部分日本政治力量正在试图扩大冲突,您认为日本未来该如何以实际行动推动和平进程,避免重蹈历史覆辙?”
因为那些非术师很快就要被安排下船,采访的确十分简短,但那位记者看起来却十分满意,他与五条悟连连握手,双眼中神采奕奕,并且十分动容地说:
“五条先生,非常感谢您在维护和平和保护普通人生命中所作出的努力。中国人民与日本人民的愿望是一致的,那就是珍惜和平、共同发展。我们坚信,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两国人民,而是那些试图挑起战争、破坏安定的极端主义势力。期待您未来无论以何种身份,都能继续为和平作出贡献。”
(注:这句话化用的原话是“中国人民与日本人民是一致的,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日本帝国主义与中国的民族败类。”)
五条悟又说了些什么,那记者十分高兴,连连邀请五条悟共同迎接准备下船的非术师们。
夏油杰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上前。
他并不能共享这份喜悦,但五条悟的快乐让他忍不住真心的欢笑,他并不对猴子的丑陋抱有幻想,但此刻,一种隐秘的期待在他的心中升起。
也许,在悟一点点的努力下……
非术师们显然十分激动,他们“吱吱!”或者“哦嗷!”地叫着,争先恐后地走下舷梯,那记者显然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热情,急忙伸手拦在五条悟身前以防他被那些非术师挤压。
夏油杰远远看着猴子中间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人潮汹涌着向五条悟涌来,年轻的记者慌乱不已,高声喊着“大家不要激动”试图维持现场秩序。
结果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猴子们无视了五条悟的存在,朝着五条悟身后涌去。
夏油杰愣了一下,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向后望去。
——他们奔向的目的地,是那些咒术们摆出的大大小小的“摊位”。
那些码头的“摊位”,正在竖起一张张冉冉升起的旭日旗,那一个个鲜红色的、写着“拓殖奉公所”、“开拓勇士招募所”、“冲绳义勇队本部”、“帝国开拓团”、“武士道奉公团”的招牌,仿佛每一个字都滴着浓稠的血,重重撞进了镜头中。
(注:这些都是日本在殖民扩张时期的典型用语)
“为什么……”那年轻的记者不知所措,巨大的打击之下,他只能抓着手里的话筒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用一种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五条悟环顾四周,六眼精准地捕获着每一个从他身边流淌而去的非术师们。
他们嘴里说着五条悟听不懂的语言,脸上是五条悟读不懂的神情,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变得扭曲,变得渺小,变得陌生,变成五条悟看不懂的形状。
这些五条悟呕心沥血、耗费巨大心力和代价解救出来的奴工们围绕在征兵处四周,发出吱吱吱的尖锐刺耳叫声,在五条悟不可触及的远方和那些曾经侮辱、欺压和剥削他们的咒术师亲如一家地混合成一体,逐渐汇聚成脚下巨大的漩涡。
他们从人道主义援助的客轮上迫不及待地跳下,奔赴向即将把他们运送往死亡之地的货船。
“你们不要这样,你们不能这么做……”那记者四处张望着,徒劳地试图伸手去拉,人群依旧快速地从指尖快速滑走。
无下限将五条悟和汹涌的人群远远地隔开,形成两个无限接近又触不可及的世界,人群在他身前分开又在他身后聚拢,如同滔滔江水一般势不可挡,连绵不绝。
出于本能地,五条悟看向夏油杰,露出了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被家族教导学习和歌时一样的神情。
而他看见不受到术式保护的夏油杰在人潮中被冲得东倒西歪,他对着人群露出一个好像是代表着“果然如此”的讥嘲的笑。
发觉五条悟在看自己,夏油杰意识到他该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或者安慰些什么,比如说“小泽不是这样的”,比如“一定会有人不去报名”之类的。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不通人性的混蛋。
但夏油杰最终逆着人潮走到五条悟身边,看着五条悟平静的脸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猴子。”
他看向那些猴子们中间的,那些眉开眼笑的,自己的同类。
“现在也许还有更多。”
五条悟缓慢地眨动着眼睛,28岁的前委员长先生后知后觉地想:
——原来从一开始就算不上什么“强征”。
“走吧,别看了。”
夏油杰轻轻拽了拽五条悟的袖子,又看到了一只手还保持着护在五条悟身前的姿势的年轻记者,对方似乎受到的打击过大,看起来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潮水冲走。
夏油杰扶了他一把,那年轻人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被挤得头发凌乱,眼里没有一丝光线,在被又一波人潮冲击的时候只靠着被夏油杰抓住胳膊固定着。
夏油杰看着这个从国籍到年龄到职业都和自己没有丝毫相似的,相信着自己在为一番伟大事业崇高目标而奋斗年轻人。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
五条悟突然打断他的话,笑着举起手上的可乐瓶子对夏油杰晃了晃,天空一般苍蓝色的眼睛里一碧如洗,映照出点点星光。
“这不是让你请我喝了顿好喝的可乐吗?”
(48)
『2018年8月21日,中国与蒙古宣布了长期生态合作中的一项重大成果:蒙古干旱地区植被覆盖率显著提高。在一份联合声明中,两国政府将这一成就归功于先进的植树造林技术和跨境合作。
On August 21st, China and Mongolia announced a significant milestone in their long-term ecological cooperation, highlighting a dramatic increase in vegetation coverage across Mongolia’s arid regions. In a joint statement, both governments credited advanced afforestation techniques and cross-border collaboration for the achievement.』
韩国,釜山。
晃眼的无影灯,铺上绿色床垫的手术台,深蓝色的防护服,过滤系统全力地运转着,摆在一边的监测仪指针已经拉到了极限。
家入硝子带着黑眼圈的双眼在护眼罩下里黯淡无神,手上握着形似锤子和钉子的咒具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完成了最后的敲击,她将东西丢进密封桶之内,发出“咚”的闷响,她脱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紧紧盯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套良久,等待着监测仪显示的数字开始缓缓回落。
五条悟穿着后背敞开的手术服,后背上一片光洁,除了血迹之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从手术台上爬起身,吐出嘴里一直咬着的纱布丢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面上没什么血色,试图翻身下床。
“你现在还不能动。”硝子提醒他。“麻药的效果还没有结束。”
五条悟折腾了一下,发现自己脖子以下都像是失去了知觉,动作迟钝得很,连无下限的操作都因为大脑被干扰而失败,只能又趴了回去断断续续地说:“硝子,所以、我说不要打麻药啊……”
他说着,眼皮还在打着架,一幅要睡着的样子。
“前几次,也没打,不是一、直没事……”
“这次的时间太长,又是在那种位置,我可不希望中途因为你肌肉痉挛弄得手术一团糟。”硝子伸手把他从手术台上扶起来到推动的病床上,“挪一挪,我要收拾东西了。”
五条悟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越说越含混:“放那儿,留给,我来收……”
“滚。”
于是五条悟被像个墨西哥肉卷一样被滚到了病床上,硝子低下头帮收拾起手术台来,那些浸透了血的吸引管、手术海绵、铺布和床单,铺在墙面和屋顶的屏蔽布,吸引装置的过滤器都被家入硝子麻利地收到了专用的金属桶里。
硝子一边打扫着战场,一边又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送来的那本‘词典’,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已经看过了,目前初步测试的结果显示,语言区域退化后的非术师比较能够接受这种信息单一、具有低抽象性、更加视觉化和图像化的语言。”
“哦~就像是楔形文字或者甲骨文吧?”五条悟听到这个又来了点精神。
“对,不过不同于书写的楔形文字或者甲骨文,非术师退化的大脑还需要结合手势和声音进行准确的表达,但就从交流效率来说,算是一门可以考虑推广的语言。”
“初步测试?那是已经给这里的非术师测过了? ”
“是,你送来的那个女孩——就是津美纪,被她弟弟陪同的那个,现在两个人已经可以无障碍交流了。”
“真好,惠一定……很高兴。”动完手术,五条悟还有心情开玩笑,对硝子露出两排牙,“帮我向惠问好。”
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
“你真是……”硝子在头盔里面直叹气,“你打算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了吗?”
“忘了。”五条悟吐吐舌头,“现在在所有人……看来我是失踪了一整天吧……不过没事啦,能人那么多……五条老师缺席一天又能怎么样呢?”
翻了个白眼,硝子将五条悟推到了手术室的外间将他留在那里。
“麻醉没过,你先睡会,我走了。”
“呃,硝子,你防护服还没有脱……”
“哦。”硝子冷淡地对五条悟说着甩上了门,她脱力地靠在门上,拿下了沉重头盔,她的头发已经被汗浸透,眼睛下泛着极重的青色,整个人像是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人渣……”
她闭起眼睛,刚才手术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
家入硝子决定不再去想自己那两个不省心的同期,她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需要脱掉这厚厚的衣服,洗个澡,然后再去给人渣同期拿点吃的。
二十分钟之后头发还微微湿润的硝子去看了一眼五条悟,后者已经因为麻醉的原因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入睡。
梦到什么好事了?笑这么开心。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硝子走出了上锁的地下室,带着些硬币去了研究所的餐厅。
现在的釜山已经是夜晚,研究所加班的人并不多,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里没有剩下多少人,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和研究员围着电视在看什么节目。
硝子走向自动贩卖机准备为五条悟购买一些含糖饮料——为了准备手术五条悟有禁食了12个小时,手术持续了十几个小时,运转反转术式也大量消耗了他体内的糖分,估计他一会儿醒了又要喊饿了。
“啊,家入医生,你不是请了两天假吗?”她的脚步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转过头来,看向硝子的目光带着些慌张,“家入医生,你快来看看,日本好像……出事了!”
硝子的目光转向屏幕,那上面电视直播的画面配上下方滚动的字幕,“突发新闻”四字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原本坐落在黑暗中的日本首相官邸此刻被无数巨大的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画面在不断镜头拉近拉远中间重新聚焦着,背景音里伴随着巨大的螺旋桨声音传来的,还有记者颤抖着地大声说道:“攻占日本首相官邸的绑匪已经和美军对峙长达四个小时……这是绑匪第一次联络外界……请稍等,现在绑匪表示他们在网上已经上传相关视频要求所有媒体进行播放……啊!”
记者尖叫起来,镜头也剧烈地晃动起来,但很快摄影师稳住镜头,这让硝子将转播的视频画面看得十分清晰:
镜头里,夏油杰穿着一身严严实实陆战队的作战服,只摘下头盔露出脸来,他手上拽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勉强称得上“人”的东西,那张熟悉的脸居高临下做着夸张狰狞的表情,即使说着英语,也能让所有人听出他的咬牙切齿问道:“那么,中将先生,你的职位是?”
看着那穿着深蓝色美军空军制服、颤抖着被夏油杰按着跪在地上、肩膀上有着代表中将军衔的三颗星的几乎很难认出是人的一团血肉,身为医生的硝子一眼便认出,对方身上和身上几乎没有留下完好的皮肤,肌肉纤维就这样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
——夏油杰活生生地剥掉了对方的皮。
“是……是驻日美军司令……兼美国空军第五航空司令……”
那块半融化的血肉用因为巨大的疼痛而颤抖的声音回答。
“那么请你告诉我,”有人从画面外将一个人推到镜头里,硝子认出来,那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禅院扇,夏油杰用空出的一只手——戴着战术手套,动作有些僵硬,硝子猜测那是某种高科技义肢——指着像条狗一样在地上喘气的禅院扇,“一周之前,你和这条老狗一起是以什么罪名抓捕了那些日本人?”
“侮……侮辱和密谋反对前委员长……”
“胡说!”那中将还没说完,夏油杰手底下发力,痛得对方连连哀嚎,“五条悟早已下台,根本不需要逮捕反对者,你们只是在铲除异己!”
“啊!啊!不是我,不是我选的人!”那中将连声哀求着,竹筒倒豆子一样说,“我只负责接收犯人……是日本临时政府的人告诉我这些人参与过普天间惨案……”
“这些人根本没有去过普天间。”
夏油杰打断了那中将的话,紧接着,另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入了镜头,穿着和夏油杰同样的衣服,全套的美式装备,从头发到脸到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脖子上一小截裸露在外的皮肤和高大的体型显示着他大概率是个男人,而且并非亚洲人。
那外国男人单手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拎起地上的禅院扇,战术匕首顶在禅院扇的脖子上,稍微用力,禅院扇的脖子就开始汩汩冒血,但禅院扇就像是没有反应一样瞳孔涣散嘴巴微张,涎水控制不住地流下。
镜头对准了禅院扇的那张脸,夏油杰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禅院扇,这些日本人根本没有去过普天间,你是以什么标准选择抓捕了他们?”
“抓捕……抓……我们……”眼睛被强光照射着,禅院扇的生理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这个一贯在咒术界以嚣张作风出名的家伙,结巴而混乱地说着,“我们的内线……地下组织、成立反对五条悟,反ZF的……然后逮捕参与的新派……”
硝子观察着他:肌肉松弛、神情木然,说话断断续续但非常诚实。
——他被注射了吐真剂。
“你们这些腐朽至极的上层,”夏油杰说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手段打压异见者,没有想过会有幸存者逃出来曝光你们的罪行吗?!”
“不怕……不怕的,反正,全都推给五条悟、就好了,联合研究所是五条悟提的……就算暴露了也没有关系,都怪给五条悟就行了……”禅院扇呆呆地、听话地重复着。
“你和美军的交易是什么?”
“美军……帮我们、抓捕新派,我们将新派,送给他们……”
“美军为什么愿意相信你?”
“我第一个、把我的女儿,送给他们处理了……”禅院扇提起这个,他脖子上的匕首似乎紧了又紧,“那个废物不听话……”
麦克风的收音效果很好,所有的观众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夏油杰顿了顿,又用力揪住那个血肉模糊的中将:“说!告诉所有人!你们把那些日本人带到哪里,做什么去了!”
那中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我说!我说我说!那些日本人都被我们带到夏威夷的美日联合研究所!拿去研究了!”
“什么叫做‘拿去研究’,你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研究?!”
“就是实验!做实验!解剖研究他们的大脑结构……我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求求你杀了我……”
夏油杰丢下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中将,对着禅院扇宣布:“像你们这样出卖同胞的蝇营狗苟,今天,就由我来为日本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那个拿匕首抵住禅院扇脖子的外国人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抵在了禅院扇的脑袋上,扳机扣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视频以禅院扇脑浆四溅的特写作为结束。
(49)
硝子的手机是新换的,音响质量很好,五条悟可以听见音响里,身处演播厅里的主持快速地用英语念着:“夏油杰,男,现年28岁,出生于……”
五条悟昏昏沉沉的大脑还不能从麻醉中完全清醒过来,他听着主持人念着夏油杰的生平——刨去因为保密而不为人知的在高专就读的经历——他的出生、家庭、求学经历、经营的盘星教如何在日本政商界都颇有影响力,全都是在五条悟看起来似乎十分陌生的故事。
毕竟五条悟也只参与了他生平中那被刨去的高专三年。
原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长过相处的日子三倍还多了。
他们说的是谁?
五条悟躺在病床上,混沌的大脑缓慢运转着想。
那是杰吗?
“现在只知道一帮新派咒术师劫持了首相官邸里的所有人,夏油抓了驻日美军的司令以及几个指挥押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也加入了绑匪,已经对峙了四五个小时,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
劫持……咒术师?
五条悟缓慢地转过了头。
“为、什么?”
“其他的我也还没来得及去了解,但是夏油发布的第一个视频一直在嚷嚷什么实验室,导火索应该就是这件事。”
“硝子,我现在还是不能动,麻烦你帮我换一下衣服。”
五条悟死死地盯着新闻直播中夏油杰戴着虚假营业笑容的脸。
“你现在能用术式?”
“我试试。”
硝子叹了口气,转头去给五条悟拿来他一早带来的衣服,她费力地试图拽动五条悟的肢体,五条悟尝试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纹丝不动。
“不行,你现在根本没法用无下限移动,”硝子推过来一罐氧气,把氧气面罩罩在五条悟脸上,“静脉注射的麻醉没有直接的拮抗剂,你先吸氧加速代谢,忍着点。”
说完她麻利地抓了一瓶葡萄糖给五条悟吊水,用口径最大的针头扎进五条悟的静脉给他输液。
她的手机又响了,是站内再一次推送新的视频,硝子看了一眼通知栏上一闪而过的字,和五条悟对视一眼,搬来了凳子坐下任劳任怨地给五条悟放了起来。
视频的上传者正是先前发布夏油杰让人枪杀禅院扇视频的账户,账户资料显示是新注册,现在因为日本突然发生的劫持事件,账户粉丝数量节节飙升,每次一刷新评论区都不同。
新的视频一打开,便能见到夏油杰站在许多咒术师面前,他们中有一些人精神萎靡遍体鳞伤,被其他人扶着勉强保持站姿,他们眼中,此刻燃烧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全日本的同胞们,”夏油杰张开双手,用一种传教的姿态神情夸张地对着镜头说道,“今天,我们站在耻辱的废墟上,面对一个被出卖的国家!”
“我们的血液被榨干,我们的土地被掠夺,我们的尊严被践踏,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只是那些外来侵略者,更是那些卑鄙无能的软弱者!”
他说着,有两个穿着全套美军士兵的人押着几个身上有御三家家徽的人跪在了镜头前,他们的状态和禅院扇大多相似,此刻已经被夏油杰的咒灵们镇压着动弹不得。
五条悟认出来,这些人大多在临时政府的部门里担任某些职位,自己平时多与他们打交道。
夏油杰站在他们身后,他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极度扭曲夸张的表情,站在这个万众瞩目、处于聚光灯焦点的舞台上,奋力地演出:
“看看日本的临时政府都做了什么?!这群无耻的懦夫,这些上流社会腐朽的蛀虫,他们跪在西方列强的脚下,甘愿做奴仆,双手奉上我们的同胞,把我们仅存的尊严和力量拱手相让!”
他说着,身边那个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之前处决了禅院扇的人再次走入了镜头。
“禅院邦治,利用紧急状态委员会的名义挪用国际援助资金,建造自己在京都的豪宅。”
那个人外国人举起枪,“砰”的一声,禅院邦治向前倒了下去。
“加茂伊兵卫,在委员长主张减少对外军事行动经费时,虚报军需支出大肆敛财。”
“砰!”
加茂伊兵卫脑浆飞溅地瘫软到地上。
“加茂和夫,以‘推翻五条悟统治’的名义建立反对组织,将参与者逮捕,借此铲除异己。”
“砰!”
一声枪响之后,加茂和夫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抽搐蠕动着,几息之后他不再动弹。
“五条重吉,在车企出售谈判时,收取贿赂,利用自己五条族人的身份探听谈判方案,向福特公司泄露日本意向报价,给日本在谈判中带来重大不利。”
“砰!”
五条重吉像一袋土豆一样瘫软在地上。
“五条直久,以委员长的名义,从厂区中偷运贩卖猴面人去往海外,用于自己在海外的投资项目。”
“砰!”
五条直久的身体猛然一震,随即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下流出。
“禅院英信,利用职务之便,虚构装备采购需求,从中牟取暴利,使前线人员装备匮乏,死伤惨重。”
“砰!”
禅院英信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加茂昭雄,联合外国媒体散布虚假信息,将日本推向国际孤立,以获取个人政治利益。”
“砰!”
加茂昭雄的头颅猛然一歪,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了结了自己的罪恶生涯。
“加茂一藏,秘密组建武装力量,以国家安全为名滥杀无辜!”
“砰!”
加茂一藏脑浆四溅,随后失去气息。
“五条真太郎,贪墨国际援助,秘密转移国家资产。在我国民众食不果腹的同时,这些虫豸却拿着我们的钱花天酒地!”
说罢夏油杰拿出一只银行转账使用的密码器高高举起:
“——这,就是你们将国家推向深渊的罪证!”
他用力将密码器摔到五条真太郎脸上,打得五条真太郎浑身一震,却丝毫不敢动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砰!”
那外国人迅速补上一枪,不给五条真太郎辩驳的机会。
“呀,蠕动个不停,是迫不及待登台了吗?”夏油杰踱步来到小幅度挪动以图躲藏的五条晃太背后,抓着他的头发,将那张混含着恐惧与恨意的脸贴近镜头,“五条晃太。”
足足三秒之后,夏油杰才像撕掉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把他扯远,拔高音量道:“五条真太郎是你的心腹,他吞掉的钱大半都去了你的、哦不,五条悟的离岸账户,你不为他的死亡垂泪吗?你的女儿在半年之内就成为了爱马仕在法国的VIC,你的情妇在马尔代夫度假时住得是水上别墅,你的儿子,被你送到美国顶级私立高中念书,这些用的不都是五条真太郎兢兢业业贪墨来的国际援助的经费吗?”
五条晃太抖如筛糠,闭起眼睛,满脸绝望之色,似乎是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死相。
“哦,瞧我,差点忘了。”
夏油杰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据说五条悟由你负责教养长大,你对外声称和家主情同父子——想必没有五条真太郎,你也有得是办法拿到国际援助的经费。”
几只长着翅膀的丑陋版咒灵吮吸着五条晃太的脸皮,但夏油杰到底是没让、也没法让它们像以往那样撕开对方的脸,于是在镜头下,呈现出的画面就好似五条晃太恐惧到面部痉挛了一样。
“毕竟五条悟是个任人唯亲的废物。”
他露出倍感恶心的表情:
“作为大日本的委员长,天天坐着经济舱、穿着一年前的旧衣到处‘沿街乞讨’,丢尽了我们……大和民族的脸面,好似我们揭不开锅了一般。”
夏油杰话语间少见的停顿了一下,但表情自若地让人以为是视频卡顿的结果,紧接着,又听他继续道:
“而靠着丢光我们大日本尊严与脸面换来的那些微薄资金呢?哈,竟是尽数进了他背后那些蛀虫的口袋!五条家、禅院家、加茂家……”
“临时政府里充斥着除了血统一无所有的蛀虫!软弱、何其软弱!五条悟这样软弱的废物,到底让这些人靠着自己的姓氏,吸了我们国家多少血?!再到现在!我们的委员长,那个自称能带领日本走向未来的人,他竟然为了讨好那些外来的贪婪之徒,又要将为国捐躯的勇士毫无尊严地交出去!”
说道这里时,夏油杰的表情再度变得夸张起来,声音拔高几度,听起来慷慨陈词:
“我们的战士维护自己的国家有什么错?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领袖吗?!不,他是大日本帝国历史上最深的污点!他的软弱不仅毁了自己,还让日本每一个人为之蒙羞!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掌控我们的命运!”
夏油杰身后那些咒术师们听见这番话纷纷露出激动的神色,他们站得更直,头高高昂起,有人在背景里激动地喊:
“对,处死所有贪官!”
“让白发胆小鬼下台!”
“五条悟不配领导日本!”
“没错,让五条悟下台!”
“豁出我一条命,拉五条悟下地狱也值!”
喊出最后那句话的口号显然再度引起了周围咒术师的共鸣,他们纷纷附和:
“对,没错,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五条悟要个说法。”
“他拿着委员长的名号,却为猴子低头,为列强磕头!我们要他死!”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不够就加上我!”
“如果他不死,我们就没有明天!”
面对汹涌民意,夏油杰的脸色很不明显地阴沉了一瞬,他很快收了杀意,缓缓地举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竭力压下这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人群的喊声渐渐止歇,上百双红着眼睛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他。夏油杰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盘星教式的微笑,随后拔高声音说:“同胞们,家人们,莫要冲动,要知道你们和五条悟的生命并不等价,更何况,威胁我们生存的敌人——”
夏油杰说着,十分有镜头感地抬眼看向镜头,抬手直指着镜头外的观众:“在那里!”
(50)
“为什么我们的政府如此腐败?为什么这些蛀虫能够大肆敛财,却无人制裁?因为他们的靠山在外面!”
夏油杰指着那些躺倒在地上再起不能的官员,冷笑道:
“没有西方列强的扶持,这些人什么都不是!他们不过是西方的工具,用来掏空我们的资源,削弱我们的力量。正因为外敌插手,我们的内部问题才变得无解。”
“日本政府的黑暗、腐败、无能众所周知,想想我们消失的那三十年,想想我们被扼住了多久的咽喉,再看看他们现在扶持的这些吸血鬼大日奸!难道我们要变成下一个韩国吗?!”
他话音刚落,咒术师们的呼声顿时升至峰值,绝不可能四个字不绝于耳,他环视着那些咒术师们,一脸地大义凛然,见情绪拨动得立竿见影,更加引导起来:
“我们如果只对付这些表面的问题,那就像割掉坏果子,却不砍掉烂树根。根不除,果子还会烂!”
“我们要认清敌人是谁,不要浪费我们宝贵的力量去与那些无关的个人、群体和国家对抗。我们需要集中力量,去对付真正的敌人——那些贪婪的、一直企图掌控世界规则的伪善者!”
夏油杰像个舞台剧演员,在那些煽动性语言说出的同时,还伴随着大开大合的肢体动作:
“只要外敌还在,这些蛀虫就永远铲除不尽!只有拔掉根源,才能真正解决内部的问题!”
他做了一个手势,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外国人拖出已经被捆得动弹不得的夜蛾正道和菅田真奈美,押着他们面对着镜头跪在夏油杰面前。
“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我们本可以站在世界之巅!”
夏油杰猛然拔高声音:“但为什么今天的日本会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而是因为外敌不愿意看到我们强大!”
“外敌将他们的爪牙安插在我们的政府,把这些卑鄙的蛀虫变成了我们脚上的绊索。我们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永远跪着,要么,站起来,将内外的敌人一同扫除!”
夏油杰说着全咒术师、乃至全日本都心知肚明的问题,日本这只疯狗永远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咬谁一口。这时他振臂一呼,顿时得到满堂喝彩。
在群众的欢呼声中,他微微垂头,目光落在明显被打了一顿的夜蛾正道身上,直起掌心,示意声浪稍安:“相信你们也都知道,夜蛾正道曾经是我的老师。”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但很快转为严厉。
“他本可以不卷入这场混乱,本可以保留自己的清白。但今天,他选择了站在临时政府的一边,站在这群蛀虫和傀儡之间。”
夏油杰停顿了一下,直视镜头,语调变得更加沉重:
“我知道,他或许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罪行,他或许认为,留在临时政府中可以避免更大的混乱,可以守护最后的秩序。但他的选择,却让他成了腐朽机器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夏油杰的语气又带着怒意和决绝:
“老师,您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但今天,我要以行动证明,真正的责任,是不允许任何人站在这样的阵营里——即使那个人是您!”
他说道这里,原本低着头的菅田真奈美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看向夏油杰,高清镜头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她嘴角的淤青。
“我夏油杰以今天的鲜血为誓,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内外的敌人!凡是背叛国家的,都将付出代价!凡是企图压迫我们的,都将被毁灭!”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外国男人已经对着夜蛾正道举起了枪。
“不——不可以!”真奈美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不能这么做——”
她试图挡在夜蛾身前,挣扎间挤开了夜蛾,但随着巨大的“砰”的枪响,鲜血四溅,夜蛾和真奈美一起倒在了地上。
夏油杰仍然低着头,他的动作像是运转流畅的机械卡顿了一瞬,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就好像时间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但这种停顿转瞬即逝,夏油杰抬手示意枪手,枪手又对着地上动弹不得的真奈美身上补了两枪。
“很遗憾,作为盘星教的一员,你也已经被他们腐蚀。”
他周围的咒术师们被这番动静吓了一跳,有些人甚至想要上前来查看。
夏油杰的声音再次变得高昂,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把利剑划破空气:“从今天开始,我将带领所有的爱国志士,为这个国家浴血奋战,祓除一切不义!”
视频结束。
屏幕已经因为长久没有人碰变成了黑色,反射出五条悟瞪得眼角几乎裂开的眼睛和在氧气面罩后惨白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干涸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发出吱嘎吱嘎声。
硝子只能摇头:“我不比你知道的多,但视频是刚刚上传的,应该也没有发生多久。”
五条悟的喉咙像是被扼住,齿轮吱嘎吱嘎地艰难转动着,嘴巴一开一合:“帮我、打一针吧。”
硝子并未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她很快找来了五条悟需要的东西——五条悟能够承受的最大剂量的肾上腺素从静脉流入五条悟的身体,能够确保最快地让五条悟恢复最大程度的行动力。
直接进入血液循环的针剂几乎瞬间起效,迅速作用于全身,五条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全身的代谢都被调动起来,像一记爆炸在胸腔中炸开,强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不止。
“砰、砰、砰!”
那种猛烈跳动的节奏感让他的大脑似乎被唤醒了,仿佛从长久沉睡中被粗暴地扯了出来,冰冷的水兜头淋湿全身,但在最初的颤抖之后,麻木的四肢开始恢复些许知觉,一种从内到外燃烧的灼热感涌上全身,血液似乎像开闸的洪流一般迅速涌动,酥麻的疼痛像是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五条悟在氧气面罩后剧烈地喘气,那毫无伤害的氧气也刺痛他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火焰在气管中灼烧,他试图抬起右手摘下面罩,但那只手仿佛被灌满了铅,一点一点才抬离床面。
能动了……
“砰、砰、砰!”
五条悟咬着牙,他的全身像是被灌注了水泥,肌肉因为他的乱动猛地一抽,那种因久未活动而引发的刺痛感像针扎一样贯穿了整个下半身,五条悟睁大双眼,疼痛切切实实却让他感到“活着”的实感。
“砰、砰、砰!”
短暂的晕眩结束之后,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他看到硝子正站在一旁,双手交叉,面上淡淡,目光却复杂。她似乎在说什么,但五条悟根本听不清,他的耳朵仿佛被堵住了,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疯狂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砰、砰、砰!”
他的膝盖因为长时间未用而发软,肌肉甚至发出轻微的颤抖,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自己拉了起来,一股从腰部窜起的酸胀感像电流一样顺着脊柱爬上了他的神经,五条悟无视身体的抗议硬撑着站直,额头已经被汗水湿透,头发贴在脸侧,眼神却逐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五条悟张开又握住拳头,确认指尖也恢复了些知觉,他抬手拽下脸上的氧气面罩,胡乱从硝子手上接过自己的衣服穿上,背过身不让硝子看到自己两次没有对上拉链。
“砰、砰、砰!”
五条悟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过身,对着硝子露出一个带着一丝镇定自信的微笑:
“走吧。”
“可别把我撞碎了啊。”
硝子叹气,顶着黑眼圈的女医师走近五条悟,让后者将手落在自己的肩头。
(51)
日本,东京
“杰!”
被众多咒术师簇拥着,人潮涌动,夏油杰带领着众人走出首相官邸,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即将被摧毁的建筑,看着那扇在无数个夜晚投射出五条悟伏案工作的身影的窗户,原本聚焦在建筑上的探照灯因失去支撑,纷纷倾倒,光束散乱,就像摔碎了的针线盒,交织出一片凌乱的光影。
那些本该围困住这座建筑严阵以待的士兵,如今横尸遍野,鲜血浸染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战术皮靴的鞋底踩过那一滩黏腻的液体,就像那个他用百鬼夜行引开所有人,孤身一人找上乙骨忧太的黄昏。
天空中,原本盘旋不去的媒体直升机,也早已因恐惧而仓皇逃离,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五条悟可以窥见一切的六眼可以“看”到,所有的演员已经就位:官邸里面的,官邸外面的,躲在舞台外举着枪等待入场的,都等待着五条悟拿着空白的台本作为特邀主演叫响这句开场白,给这一幕闹剧添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上一场的“群演”都走了,将舞台的中央让了出来,坐在下首的观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无数双眼睛对着主演的一举一动挑剔演技,无数颗世间顶级的大脑飞速地为这最后的落幕写下影评。
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油杰紧绷的肩膀,片刻的放松下来,原本紧握的左拳松开,这在外人看来是极短的时间。
他来了。
夏油杰垂下眼睑,嘴角还未弯起就被抹平,像是对五条悟的声音感到留恋,又像是早已预料到对方一定会在此刻出现。
夏油杰回过头,背后是横尸遍野的处决场,血流已然凝滞,死者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夜幕下的杀戮。探照灯的最后一丝光影映在五条悟身上,他的白发凌乱,夹杂着风尘,显然是匆匆赶来,原本碧空如洗的眼眸此刻黯淡下来,只有某种倔强在闪光。
“看到录像了吧?就是那样。”夏油杰转过身,两只手插进作战服的口袋,带着如释重负后的自在和放松。
探照灯的光打亮夏油杰得轮廓,一如十年前十字路口,傍晚的夕阳挂在他的发梢,一切一如从前,都同样刺痛五条悟的双眼。
五条悟看不见那片尸山血海,他眼前发黑,视线如同被高倍物镜蒙住,收成小小的、窄窄的一方天地,其中只能容纳下夏油杰的身影,夏油杰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无数倍,能看穿一切的六眼渴求了解这片样本的一切。血液摩擦血管壁的噪音仿佛被放大了一万倍,在他的耳边隆隆作响。
杰在……说什么……
五条悟艰难地辨认着,钻在耳膜上的嗡鸣声让他只能看见夏油杰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尝试用口形去辨认,只能从那张平静的脸上读出淡然和冷漠。
说点什么,这种场景下,该对杰说点什么合适……
五条悟像是把脖颈放进绳圈,最终他说出口的话是:
“给我一个解释,杰!”
——是一句明显错位的“台词”。
五条悟一喊出这句和新宿街头比起来前后顺序颠倒的问题,夏油杰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五条悟此刻陷入了相当糟糕的状态——他甚至没法听清自己的声音。
悟消失了整整一天,他怎么了?
遇到了麻烦?
受到了为难?
他生病了?
他受伤了?
脑中无数个猜想在夏油杰脑中盘旋,在默默观察着他们的人看来,夏油杰只是深深看了五条悟一眼。
镁光灯下的演员可不被允许踌躇。
幸好,幸好那个准备可以用得上。
夏油杰抬起手,轻轻挥动。后面的人心领神会,立刻行动起来。
“还要什么解释,事实如此简单。”
五条悟的瞳孔微缩,六眼精准地捕捉到了被士兵拖拽出来的人影。
——真希。
即使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他仍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学生。
“当然是为了联合所有的爱国志士,铲除一切内外敌人,让日本这个国家在烈火中以的强者乐土姿态重生!”
真希被粗暴地架着,身体已经无法自主站立,像是某种破烂的战利品,某种绝佳的道具,被毫无尊严地展示给五条悟,也展示给所有对这场戏全神贯注的影评家观看。
五条悟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而真希微不可察地摇头,强撑着抬头,嘴唇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
夏油杰在她之前动作干脆利落地一压手掌。
“砰!”
身后的士兵对准真希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而这,就是我的大义。”
(52)
子弹破开真希的皮肉,血雾在她的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开出一朵花,她几乎瘫软下去,痛得说不出话,脱力地被其他人提着。
“砰、砰、砰!”
五条悟的指尖微微颤抖,从猛烈跳动的心脏传来的痛感向全身扩散,他想开口,却发现嘴唇像是被封住了一般,喉咙里只挤出了一丝沙哑的气音。
家入硝子惯来知道医护人员该身处的位置,身处暴风眼,她无法上前去诊断真希的情况,只是靠近了五条悟怀里一点,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受到惊吓的医护人员。
“砰、砰、砰!”
五条悟压在硝子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硝子仿佛可以感受到那颗肉体凡胎的心脏在五条悟胸腔中剧烈跳动的韵律,周身的空气变得十分粘稠——是五条悟的内衬已经被汗浸透了。
那一丁点用来加速麻醉剂代谢的肾上腺素,在连续运转反转术式十几个小时、五条悟在全身麻醉仍然起效的情况下被注射进血管里,在强行使用术式进行超过1000公里瞬移之后,副作用终于显现了出来——五条悟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上次百鬼夜行,你们棋胜一筹,但这次情况可大不相同了。”
夏油杰的语气平静,自然而然地向观众提起两个人之间的“旧怨”,甚至带着几分悠然自得,仿佛眼前的杀戮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一步棋。
他微微一笑,双臂张开,姿态如同欢迎迟到的观众,露出与宣战时如出一辙的挑衅与傲慢。
“再次拼尽全力阻止我吧。”
“砰、砰、砰!”
相似的姿势,相似的口型,五条悟认出来了,他明白自己在这一幕中注定要像夏油杰来到高专宣战时那样什么都做不到。
白毛蓝眼的猫有超过60%的几率是耳聋,只能竖起全身的毛集中注意力紧紧盯着自己饲主的一举一动。
夏油杰眼中倒映着五条悟的身影,神情轻松而愉悦,像是对眼前的场面感到满意。
“来尽情地——互相诅咒吧。”
“砰、砰、砰!”
“为了大义!”
夏油杰身后那群乌泱泱聚成一片的咒术师里,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一开始凌乱的口号在一声又一声中汇成了声浪的海,一下下拍击着五条悟的耳膜,终于穿透那些嗡鸣,来到他的耳畔。
“砰、砰、砰!”
“大义!”
“大义!”
“大义!”
他们振臂高呼,举起日本的国旗,军旗,盘星教的旗帜,一切可以举在手中彰显决心的东西,他们摇旗呐喊,蜂拥上前,来到夏油杰的两侧,簇拥着他,裹挟着他们。
人们一下一下地高举手中的旗帜,简直像仵作在升堂,一声一声高呼着大义的声浪如潮水般将他们拍至两岸,人头攒动,挥舞的旗帜举起又落下,投下的影子像新宿的车流为他们的面孔抹上或轻或重的阴影,让脸成为时刻变化的能面,翁灵鬼神只在一念间。
这次夏油杰不再于人群中逆流,可他站在原地,在高呼声中只把五条悟盛进眼底。
真希痛呼声逐渐变小,五条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一座断裂的山崖。
“杰。”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未曾落下的情绪,低沉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夏油杰的用目光承接他紧绷的面孔,专注地等他说下去。
“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吗?”
五条悟的呼吸沉重,话音一字一顿认真地念着,似乎格外艰难。
“砰!”
一声闷响。
刚刚还不停呐喊的咒术师们倏然一静。只见夏油杰侧着身子,方才的子弹竟是直奔他的颧骨,划开了他的脸颊。
——刚刚他们听到的,是子弹射入地面的声音。
五条悟可以“看”到,是在入口处等待入场的“演员”,发出即将来到结局的信号。
“带了这么厉害的狙击手,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夏油杰随手擦去伤口涌出的血,表情玩味。
短暂的愣神之后,咒术师们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显然有些慌乱,开始高呼着:
“保护夏油大人!”
“快撤!”
“枪手在哪里?在哪里?!”
没人找得到狙击点,只能听见枪声一声声响起,夏油杰向后腾跃两步。
“砰、砰、砰!”
仿佛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在五条悟耳边炸开,将夏油杰脚边的地面打得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夏油杰很快将距离拉开了百余米,熟稔地放出飞行咒灵。咒术师们也表情凝重,无师自通地上前,纷纷或站或坐,接着,夏油杰指挥着自己脚下雨燕腾空而起。
“快走,快上咒灵!”
“砰、砰、砰!”
那枪响仿佛紧追不舍。
“砰、砰、砰!”
硝子在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在五条悟胳膊上拧了一把,五条悟艰难地抬起双手,费尽全身力气在下方凝聚出复数的“苍”,巨大的吸力让飞行咒灵如同丧失动力的飞行器一般滑落,身体在巨大的吸力中崩毁,不少咒术师纷纷从天空掉落。
“不好!是无下限!”
“快走,快走!”
“啊!不要……”
“别白费力气了,有这功夫不看看如你可爱的学生。再晚一会儿,她可就真的没救了。”
咒灵将真希抓在手中,腾空拎起掐住真希的脖子,夏油杰意有所指地说,拿足了要挟的口吻。
“砰、砰、砰!”
五条悟知道,夏油杰不会毫无理由杀害年轻咒术师。
雨燕展翅,载着夏油杰直上云天,时间好像被倒拨指针,回到了一年前,五条悟又一次被落在地面,只能瞪大眼睛,任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徒劳地望着那道身影走远。
“砰、砰、砰!”
眨眼间,夏油杰带着咒术师们已经退到了很远,咒灵将真希丢下,五条悟的脑袋像是被电钻钻动一样疼,他用无下限带动着肢体做出向前跑动几步,将半空中的真希减速接住。
硝子紧随其后冲到真希身边,再抬头表情放松了很多,抬头对五条悟说起什么。
“砰、砰、砰!”
为什么?
分明一切都向好,他们前不久还一起在仙台并肩作战。
“砰、砰、砰!”
哪里出错了?
“砰、砰、砰!”
他哪里做错了吗?
“砰、砰、砰!”
不可以让夏油杰再一次这样离开。
“砰、砰、砰!”
他得追上去。
五条悟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似乎是想迈出步子,却又被什么死死按在原地。
“砰、砰、砰!”
风送来热浪。
他慢半拍向热源的方向望去,熊熊烈火中,那座他度过无数个不眠夜晚的首相官邸,如同他一直尽力维持的虚假和平,如同他努力期待的未来,连同他拉满弓一般的神经,在剧烈的冲击中,一切轰然倒塌。
“砰、砰、砰!”
在雨燕上的咒术师听到了倒塌声也跟着惊呼,他们看着冲天的火光,有的震撼有的欢呼。
唯独夏油杰一刻也不曾回头,狂风吹乱他披在身后的长发,五条悟的声影,官邸倒塌的剧烈声响被尽数他抛在脑后。
“嘶嘶——”
他掌心有血液流出,还未摔进地面就被全数蒸发。
“砰、砰、砰!”
有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猜夜蛾应该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以为此刻自己会难受得要死,其实没有,他还可以转身,可以给影评人看自己的微笑。
夜蛾和真奈美都是一身伤,真奈美的脑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还能和硝子一起架起真希,五条悟搀着夜蛾往回走,也许是往哪里走,他不知道,夜蛾通过拽着他的胳膊来告诉他。
“砰、砰、砰!”
枪声还没有停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的路,谢幕的时间好漫长好漫长,五条悟直走出十几米远,却轰然倒下,差点带得夜蛾一起跌进烂泥里。
枪声停了。
“悟?!”
“五条!”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五条悟才明白,原来片刻不停的不是枪声,是他剧烈不止的心跳。
硝子和夜蛾惊呼着他的名字,他们急忙去看五条悟,发现他满脸的冷汗,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53)
五条悟一睁开眼睛,入眼的便看到硝子用镊子取出了卡在夜蛾肩胛骨里的子弹。
虽然唯一的光源只有蜡烛,但这间房间五条悟还是认了出来,这是一座没有购置在他名下的房屋,五条悟在5年前把这里买下,当作自己的安全屋,有时实在太累不想被打扰的时候就会在这里短暂落脚。
“你醒了?”夜蛾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这么问他。
“杰……”五条悟微微偏过头,刚刚开口试图发出两个音节,发现自己一嘴的血腥味,喉咙就被像是被什么用力地卡住,他咳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了一些白色的碎渣。
“你把牙咬碎了。”硝子看了一眼,这么通知他。
五条悟趴在床边吐掉了嘴里的碎牙,右侧上排最后一颗牙齿的位置空空荡荡,说起话来也不舒服得很:“杰现在到安全地带了吗?”
语毕,他又觉得自己可笑:当着全世界的面杀了驻日美军司令,已经算得上世界头号恐怖分子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安全地带”?
五条悟躺了回去,眼睛盯着天花板上因为长期无人维护而长出的霉斑:“所以,发生了什么?”
夜蛾的伤口已经用反转术式止了血,硝子示意夜蛾自己还要去隔壁看看真希的情况,却被夜蛾拽住:“我还要问你们怎么回事!”
硝子神色淡淡,闭口不言,眼下青黑的颜色在跳跃的微弱烛火下格外黯淡。
夜蛾捂住自己的额头:“夏威夷突然出现咒术师在居民区大肆攻击,推特上视频传得满天飞,他们都宣称自己是从日美联合研究所逃出来的,直指你是始作俑者!那些新派咒术师接到消息就直接把官邸围起来,要临时政府把你交出来给个交代,所有人找了你整整一天!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你到底怎么了!”
“多少咒术师?”五条悟只是问。
“68名,但是驻扎在夏威夷的海军陆战队对那些逃出来的咒术师进行了定点清除,活下来的只有一半。”硝子补充道,“真希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说她是接到真依出事的消息,便和日下部一起去查看,结果发现……”
“是陷阱,对么?”
硝子没有否认:“日下部没能活下来。”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他没有选择逃跑吗?”
“抓捕的人没打算留任何活口。”
“抓真希是冲我来的吧?”五条悟依然盯着那块霉斑,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真希没有术式,不符合研究条件,她被盯上的原因,应该是和我有关吧?”
“真希被注射了大量吐真剂,她说……”硝子顿了顿,目光在五条悟惨白的脸上打转,“她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东西。”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夜蛾闭了闭眼睛:“他们围住官邸之后不许任何人离开,用咒具绑了那些工作人员,让五条家的官员和我对外联系要求你现身,等了许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临时政府的一些术师想要逃跑,禅院扇也偷偷联系了美国人,被发现了然后就……”他想了想,斟酌着使用了一个颇为克制的描述,“事情就彻底失控了。”
夜蛾不去想那些疯狂的画面:“然后杰就抓了那中将要求进入官邸,让那个中将当众交代事情,但是……”他尝试把那些复杂的推拉用简单的语言描述出来。
“但是不同物种之间是没法沟通的。”真奈美推开了门走进来,她身上的白色绷带渗出血迹,夜蛾面色更加难看,还想阻拦她,但是真奈美已经站在了五条悟床边看着他,“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出于同胞被送进实验室的义愤赶来的。”
“菅田小姐。”夜蛾捂着肩膀站了起来,站得过猛身后的椅子发出尖锐的“刺啦”声响。
“我并非责怪,”真奈美看着五条悟说,“只是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完全不在乎他人看法的时候了,我希望你记牢这一点。”
五条悟偏过头去看她,示意真奈美继续说下去。
“夏油大人把那中将剥了皮,让他指认那些参与抓捕咒术师的人,那中将指认了与禅院扇合谋借你的名义做下这些事,之后……禅院扇交代了事情,禅院家负责抓捕运送,加茂家负责实验室的封禁结界维护。”
“结界?”
“对,加茂家有一个姻亲,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成了个结界术大师,他负责在实验室里搭建和维持结界的力量,让咒术师不能走出去,但——”
“但井伊死了。”
“是。”真奈美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因为缺少维系结界力量变弱让咒术师冲了出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但是那些新派还是不肯放人,一直要求你现身,想用我们让你立下束缚不掌握任何实权。所以你明白了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送咒术师去实验室的人是不是你没关系。”
五条悟哑然。
五条悟辞职之后,日本临时政府逐渐陷入被动。委员会忌惮五条悟,恨不得他放手不管,但没有最强咒术师坐镇,这些旧派在与新派的斗争中就会失去巨大优势,连对外交往时也会被看轻。
五条悟先前骤然辞职,又留下夜蛾做自己的代理人确保停火协议得到执行,便是用这样的处境威胁旧派咒术师们不情不愿地追随自己,起码在名为“五条悟”的大树下还能获得一些荫蔽。
这一招果然十分有效,这些老橘子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在偷偷协商将五条悟请回来,哪怕五条悟要做出许多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来,也总比一分占不到来得强。
“搞了半天,还是冲着我来的啊。”五条悟自嘲,“不想让我掌权,正好研究所和我有关,所以借机发难,对吗?”
“用‘发难’来形容也太轻了,”真奈美感慨,“夏油大人一开始也想好好说服他们,但是有些人是借题发挥的坏,而有些人就是纯粹的蠢,随便煽动几句便开始想办法要死在你手里利用束缚拖着你一起死,嚷嚷着什么一命换一命的蠢话。”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那不一定有效。”
“也不一定无效。”真奈美坐了下来,神色也恍惚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夏油大人都不会给任何人尝试的机会。”
她压低了声音:“不仅仅是那些人……我之后会再去一次盘星教,新加入的新派咒术师太多,鱼龙混杂,如果他们……夏油大人也会把他们带走……”虽然很不想这么说,真奈美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客观的说法,“消耗掉。”
五条悟躺着,慢慢转过了头对着墙:“事情变成这样,我们得做点什么……公然绑架日本公民,进行人体实验……必须问责……还有,用这些追责把他们对杰的注意力转移走,我们可以……”
“事实上,”真奈美无力地靠着椅子,“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提都最好不要提,白宫通知我们要‘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什么意思?凭什么?!”饶是五条悟大半年来成天对着白宫堆笑脸,听到这句话终于难以忍受地拔高了声音,上半身因为用力甚至轻微地离开了床面。
真奈美叹了口气,委婉地提醒他:“因为人体实验所需要的仪器、人员、数据……全部都来自于德特里克堡。”
五条悟卸了力气,重重地摔了回去。
德特里克堡,在二战结束之后照单全收了731部队的一切资料和人员,以此换取731部队的战犯被豁免,自此成为日本二战罪行在现代的延续。
这桩交易早已不是机密,若是五条悟执意要拿咒术师被抓的事情做文章,势必会将旧事重提,战后日本有大量战犯逃过了清算,尤其以731最具有代表性,而所有在此事上可能支持五条悟主张的潜在盟友……大多是当年的受害国家。
“悟,有可能在追责的时候一并清算吗?”夜蛾问。
“年初访华之前我就让……”五条悟顿了顿,“七海,找过了,根本没有找到,我们的判断是那些档案可能早就已经被销毁得一干二净,就算有隐藏的备份,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恐怕也找不到。”
“这就解释了很多事了,”真奈美摇头,“目前来看,更加糟糕的情况是,那些原始档案大概率跟着当年的人员一起去了美国。”
原始档案在对方手中就意味着绝对的被动,而五条悟甚至没有清算的能力,稍有不慎,五条悟不仅会无法指控对方,反而在这种敏感时刻惹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日本连站上道德平地的资格都没有。
前人犯下的累累罪行变成一条条丝线,在一代又一代日本人的沉默、欺瞒、否认中织在一起,终于在后人最需要公道时变成了绕在他们脖子上慢慢收紧的绞索。
“……”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五条悟慢慢地翻过身,面对着墙壁。
硝子走过来,对着真奈美和夜蛾手势示意他们出去,她半推着两人出去留五条悟独自休息,她走到门口,却听到五条悟闷闷地开口:“喂,硝子……身上有点疼……再给我打一点麻药吧……”
“……你麻醉还没有过。”硝子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胡说。
八月的天,五条悟把冻得发僵的手臂收回被子里,他的手指相互摩擦着想要获得一些温暖,麻醉让他的指尖都麻木着什么都感觉不到,全身疼得像是要撕碎他。
好疼……
“骗子。”
五条悟想着,就这么对着空荡荡地屋子说了出来,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要到达理想新世界好难
(54)
『2018年9月5日,中国代表团前往日本进行能源合作谈判。
On September 5, 2018, the Chinese delegation visited Japan to conduct negotiations on energy cooperation.』
“哦,是兰酱啊。”五条悟打开门,对着站在门口的客人用蹩脚的中文打招呼,“吃了吗?”
说完他自顾自地傻乐起来。
“不介意我唐突造访吧?我有带礼物赔罪哦。”
来人是一名穿着职业套装,有着十分圆润面容的中年女性,她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刻痕,眼角的深深鱼尾纹只让她笑起来时格外慈和。
她的日语十分流利,如果夏油杰在这里,他就会认出来,这名中年女性就是五条悟在刚刚上任访问北京时那名给五条悟递上甜点礼盒的工作人员,此时她的角色是中国前往日本进行能源合作谈判的代表团成员,王濛兰女士。
随行的还有两名年轻的助理,一男一女,此时他们正合力抬着个纸箱往屋子里走。
“怎么算是唐突,欢迎欢迎。”五条悟看见那纸箱体积很大却并不是很重的样子,他想去帮忙抬,但那一男一女根本没给他机会,他只能对着王濛兰眨眨眼睛,“兰酱这次又给悟悟子带了什么呢?”
“哦,是自热火锅,维生素片,还有烘干蔬菜这种,”王濛兰一脸自来熟地指挥着两人把纸箱抬到会客厅角落,转过头看着五条悟有些消瘦的脸颊,语气中带着些十分恰当的打趣和抱怨,“反正比压缩饼干营养均衡。还有小零食,海棠糕、定胜糕、桂花糕、松子枣泥糕、糖芋苗啊什么的……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堆,我一起带过来了,都是能保存很久的。哎呀,要不是现在没到12月,我也能捎点桂花酒来……”她和机关枪一样报了一堆菜名。
“哇!兰酱你好爱我耶!”五条悟双手合十夹着嗓子欢呼。
接着那名年轻的女助理适时地插话提醒五条悟:“王姐知道要来就一直念叨这个了,连夜跑遍了所有的点心铺给您买的,死活闹着要带上飞机呢。”
“好了,辛苦你们了。”王濛兰笑眯眯地对两名助理说,“我和五条先生单独说会儿话,你们自己跟着其他人去转转吧。”
那名插话的女助理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她看起来就是个很有活力的女孩,那名年轻男助理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看起来倒没有官员常见的那种气质,只眼睛眨都不眨地认真观察着五条悟。
有古怪,但没有敌意。
五条悟的六眼可以察觉到,那个男助理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不是咒力,但却有什么相似的东西。
是什么呢?五条悟眸色闪了闪,正要研究个明白,但还没有来得及让他继续观察,两个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五条悟只能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王濛兰身上。
“兰酱~”五条悟用手支着下巴,用那双每次出访的时候,正规媒体无人在意,唯独八卦小报尤其喜欢调色做大特写并且放在封面的苍蓝眼眸对着王濛兰放电,“特地跑一趟,不是单独为了给我送零食来的吧?”
说罢,五条悟伸手,礼仪周到地邀请王濛兰坐下。
“对。这一次我不是作为‘王濛兰’而来的。”王濛兰看起来的确是开心,两只眼睛笑得眯成缝,“这次我是带队来谈东京港的无人化改造项目。”
“哈哈,可是悟悟子已经退休了呀。”五条悟打着哈哈。
“但应该很快就能在谈判桌上见到你了吧?”
五条悟没有否认:“你们想要什么?”
日本已经堪称一片废墟,技术人员出现严重断代,患病的非术师无法承担复杂的工作,而日本又是一个极度依赖进口的国家,港口和机场的运行都需要大量的人员,日本自己的可劳动人口可以说是极为短缺——夏油杰杀了一堆贪官之后,五条悟收编了许多像恩田那样原本投奔御三家的平民咒术师,才勉强算是凑齐了一套班子。
现如今五条悟主要依靠雇佣国外技术人员的方式勉强维持着东京、横滨、大阪等几个主要港口的最低程度运作,可大半年下来,装卸、调度、维护、储存上依然状况频发,对这些地方进行无人化智能化改造已经是势在必得。
可没有人会白白帮忙。
王濛兰只笑着,像是耐心地在等五条悟自己提。
依照对方以往在希腊、斯里兰卡、瓜达尔的做法……
“你们想要东京港的经营权。”
王濛兰只是笑,十分欣喜且真诚地夸奖道:“已经很有政治家的范了呀。”
“我不能答应,你换一个开价吧。”五条悟直接拒绝,说完之后又想起来此时的日本根本拿不出对方想要的东西,又有点耳热。
但是没底也得硬着头皮上,以日本目前人力资源耗光未来短期内也无法恢复的情况来看,把经营权交出去和白白送个永久性的军港有什么区别?那帮老橘子喜欢做着日本左右逢源被两大强国拉拢的美梦,五条悟却很清楚——日本本就夹在中间,这一行为难免会被解读为选边站,会把本就脆弱的日本推上对抗的前沿。
“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我明白你的顾虑。”王濛兰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档推过去,“我们对于军事扩张毫无兴趣,寻求的不过是经济合作,而且此行我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坐下来慢慢读?”
很厚的文档,五条悟意识到对方这算是和自己开始进行谈判前的磋商了。
“兰酱真是……”五条悟脱去嘻嘻哈哈的神色,“机场的事情我听说了,抱歉,的确是日方工作的失误。”
既然开始谈起公事,五条悟的态度也更加正经了些,先行向对方道歉。
毕竟今天早上中国代表团被丢在机场两个小时之后,原本约好的“接待人员”才姗姗来迟,对此委员会用“刚刚遭受袭击人手短缺”来搪塞过去,以此来解释这个根本没必要且看不清自己处境但十分符合日本一贯做法的下马威。
“不是你的错,不必挂心。”
“还没有恭喜你高升。”五条悟去台子上拿了水壶为她倒了一杯热水,“不好意思啊,我这里没有茶叶。”
准确的说是没从倒塌的首相官邸里挖出来。
“热水也很好啊,我一把年纪了,茶叶茶喝了还会睡不着呢。”王濛兰接过水杯笑意盈盈道谢。
“其实我的晋升,与撤侨的成功密不可分。”
王濛兰突然回到这个话题上。
“中国对侨民的安全一向高度重视,而这次撤侨能够顺利完成,你的帮助也不可或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撤侨远非易事,在混乱与不安之中,若非你的介入,许多人恐怕难以平安归国。”
她轻轻抬起眼眸,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语气平稳而含蓄。
“任何向中国人民伸出友善之手的人,我们都不会遗忘。”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被对方一上来说了两句寒暄就开始如此直白地直切主题惊讶不已。
王濛兰对他温婉地笑着,语气听起来却铿锵有力:“五条先生,你的付出与善意,终将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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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太过炽烈和真诚,五条悟难以承受地别开眼睛:“我只是拿钱办事。”
王濛兰忍不住失笑:“你是不习惯于在帮助了他人之后被感谢吗?”
五条悟耸了耸肩:“对自己的能力边界有认知而已。”
王濛兰轻轻点头,目光沉静,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似是不经意地开口:“但‘能力’本身从来不是决定世界走向的唯一因素。”
“哦?看起来你对此会有一些看法。”
“你应该清楚,我们一直以来对所谓‘术师的崛起’并不感兴趣。咒术师的存在或许能带来某种战术上的优势,但无法带来战略上的提升。我们更愿意相信秩序与理性,而不是某种血统或天赋。个人的力量从来不会凌驾于集体之上,也不会决定人类的未来。”
五条悟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想告诉我,你们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想尽办法制造更多的咒术师?”
“哈哈……”王濛兰笑着摇头,“这个世界上自视高人一等的族群已经够多了,我们可没兴趣再硬造充满不确定性的‘超人类’。”
她神色坦荡,甚至在说“自视高人一等”时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嘲讽的神色,但五条悟并没有完全相信,毕竟她现在只是她背后国家机器的传声筒,什么面谱都可以戴。
五条悟大胆地直视着王濛兰的眼睛,近乎冒犯地试探:“没人面对‘变强’会不动心,尤其是当其他人都在这条路上突飞猛进的时候。”
五条悟指的是夏威夷实验室的事情,没人能赌美国大费周章之后毫无收获,而众所周知,这两边竞争已久,目前近乎烈火烹油。
“五条先生,我不妨把话说得直白点吧。”
“说说看呢。”
“在如今咒术界,一般的咒术师能让刀喷个火就足够洋洋自得了。你对空间却可以实现原子级别的操作,东京被大雪淹没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你仅仅依靠咒力操作就通往机场码头的公路全部清理干净,在术式上来说你是毫无争议的最强咒术师,对吗?”
“的确是最强的。”五条悟大方承认,就像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
“举个例子来说,即使是你,如果真的有一天……很抱歉,可能这个话题不太合时宜,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对立面,这个世界所需要考虑的,也仅仅只是‘当量’的区别。”
她从容地笑着:“这世界上的许多问题不是单靠拳头可以解决的,更何况,对于我们来说,咒术这种力量,在真正的‘拳头’面前,并不足以引起质变,而它带来的混乱又远超其所能创造的价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五条悟翘起腿靠进沙发里,扬起头,“你们不受力量诱惑的原因,不是出于克制,而是认为‘不值得’。”
“这么说……倒也没有错。”王濛兰笑着点点头,看向五条悟的眼神中带着些要把五条悟灼伤的期待,“因此,我们对日本过去那些极端的‘强者幻想’毫无兴趣,也不认为那是国家发展的方向。”
五条悟沉默片刻,半阖着眼睛,食指轻轻点着沙发的扶手:“在你们看来,日本当前的模式是不可持续的。”
王濛兰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当然,我们也不希望日本在你治下彻底崩溃。”
她这是默认了,甚至向五条悟隐晦地做出了一个承诺。
五条悟自嘲道:“这么直白告诉我真的没问题吗?兰酱你就不怕我听了这话自觉得了大国做靠山就开始冒进?”
王濛兰笑意不减:“事实就是事实。你没有像老派咒术师那样甘做买办、亦步亦趋,也没有像新派咒术师那样冲动地把日本推向混乱和无序——你比他们务实,也比他们克制。一个相对独立、理性的日本,更加值得我们对话。”
五条悟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在琉球一事上的做法。
五条悟歪着头,打量了王濛兰一会儿,对方被他的注视着,也不在意,只是手捧着水杯,笑意盈盈地迎上五条悟的目光,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一直蔓延向发鬓中。
对视良久,五条悟明白她在等待自己的反应。
“哎呀,”五条悟笑着咧开嘴,对着王濛兰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那我应该骄傲吗?被兰酱这么夸,我可要变成天狗了哦?”
(注:日语中天狗是傲慢自信的象征)
王濛兰捧起水杯轻抿了一口:“你当然可以骄傲。”
她将水杯放在手中,抬眼看着五条悟:“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日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空谈荣光,而是现实的生存之道。”
五条悟静静地听着,嘴角仍然带着笑,却没有再轻浮地接话。
王濛兰微微侧首,目光沉静而深远:“你可以试图带领日本找到新的方向,我们不会阻拦。”
她说“不会阻拦”,而不是“会支持”。
她的手指缓缓划过水杯杯沿,轻柔却郑重地补上最后一句:“但我们希望……”
停顿间,王濛兰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无端让五条悟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日本,不要再做出让所有人都感到遗憾的选择。”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像是凝固了。
五条悟抬眼看向王濛兰,她仍然笑着,眼神平静,举止端庄,笑容温和。
他的六眼能看透咒力的流动,能察觉敌意,能捕捉战斗的破绽……
但现在,他看着王濛兰,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这不是“警告”,也不是“威胁”,对方只是在陈述自己的“能力范围”。
些许冷汗顺着脊柱缓缓渗透进背后的布料,五条悟端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又恢复成嘻嘻哈哈的样子,语气懒散,指甲在杯子上掐到发白。
“真是的,兰酱,”五条悟慢悠悠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听得我都要感动了。”
王濛兰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他的手指上,显然意识到体型庞大的巨兽仅仅是喘两口气就会听起来像是愤怒的咆哮,她又调整了原本沉重的语调:“当然,我们并不是来向你施压的。我们明白,当前局势比任何时候都更复杂,你所背负的东西,也远比外界看到的更多。”
五条悟轻轻眨了下眼睛,并不急着做出回应。
“中国从未奢望左右日本的命运,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也尊重你的判断。只要你仍然走在这条理性的道路上,我们不会是你的阻碍。”
她轻轻一笑,语调变得十分放松:“当然,我们也不会让真正的朋友孤身一人。”
五条悟眯起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抛出来的话头,嘴角的弧度终于微微扬起:“听起来,好像是一个承诺?”
王濛兰坦然地点头:“是承诺,也是信任。”
她忽然话锋一转,关切地问:“五角大楼被袭击之后,两天没有睡好觉吧?”
五条悟眨眨眼睛:“重新组建临时政府事务繁多,和五角大楼没什么关系。”
两天之前,一帮疯子去袭击五角大楼,那可是几乎是宣战行为,袭击计划安排周密,尽管收到匿名线报让五角大楼大致弄清楚对方的行动计划,但因为来不及反应仍然损兵折将,最后拼着命将这帮袭击者通通击毙。
很快他们发现,这些大张旗鼓进行袭击的家伙,正是之前夏油杰在进行了他那一番“报复外国干预者”宣言之后从日本带走的那一批。
五角大楼并未受到什么损失,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帮袭击五角大楼的疯子身上的时候,八英里之外的CIA兰利总部在同一时间被“不明生物”潜入,根据冥冥的“朋友”打探到的结果是——损失惨重。
袭击五角大楼的人来自日本,但却是明牌的五条悟反对者,五条悟并未受到太多波及,他只需要发表声明严厉谴责了一下恐怖主义行为,表明自己坚决和恐怖主义划清界线的立场,反而让他获得了更多道德优势。
“你知道所谓的‘损失惨重’是什么意思吗?那个袭击的人缺了大德了,把兰利总部里一大堆绝密的孤本文件全碎了,就像丢进了碎纸机一样,听说美国人现在天天加班加点拼碎纸,拼了两天发现里面还混了一大堆小说杂志还有议员受贿名单,真是……太惨了。”
王濛兰说着,忍不住同情地笑出声。
“现在碎纸机出现在国际政治的机会可真多呀!”
说罢,她压低了声音:“被碎掉的文件包含了一份在中东战争初期,美国、沙特和阿联酋秘密签订的战后利益分配的文件,上面还有太多重要人物的签名、印鉴,因为太过敏感太过重要,兰利总部和五角大楼都不敢动用电脑,只能没日没夜地手动拼。”
五条悟挑起眉:“但是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说明它也没有那么敏感了。”
“因为它的复印件出现在了北京,”王濛兰笑得弯起了眼睛,“还有莫斯科,以及更多其它地方,至于是谁干的,只能说实在是完——全——没线索,但我可以肯定地说——”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
“至少现在有很多人会确保这个袭击者不会遇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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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的肩膀轻轻下沉了些,王濛兰能看出,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对了,看一看文档吧,这才是我这次的主要目的。”
对方已经提了两次,五条悟再不看就不礼貌了,王濛兰好整以暇地自己端着杯子去给自己加水,一副悠悠然等着五条悟看完的样子,五条悟不再顾虑,翻开那份文档的第一页。
“PANAS?”他抬起头问。
“PAN-neuro Atrophic Syndrome,泛神经萎缩综合症,”王濛兰解释,“虽然发病原理是咒力无法代谢导致的神经退行,但是因为咒力的事情还不能公开,所以不能在名称里提及到‘咒力’或者‘代谢障碍’之类的词,只能通过症状比较笼统地进行命名。‘泛神经’这个说法是我们正在推广的用来代替‘猴面综合症’的名字,而且简称成为PANAS更好传播,至少要避免歧视性的联想。”
“为了避免对东亚国家的歧视?”
王濛兰背对着他,将热水倒入杯中。
“不只如此。总有人喜欢拿传染病借题发挥污名化特定种族,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病毒,那么那个第一个宣布发现的国家的国民就会被污蔑为病原体,一旦某种疾病错误地和特定的区域、人种绑定,人类就会下意识地忽视科学,不把精力放在防治和治疗上,这绝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这倒是……非常细致。”五条悟感慨着,继续看了下去。
那是一份实验报告,剔除掉那些生物学专业名词,报告上主要的内容是中日联合研究所目前为止针对PANAS患者研究和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那些专业名词看得五条悟两眼发昏,很艰难地啃了许久,能够看明白的就是:目前,中日联合研究所已经通过基因编辑、干细胞移植、生物支架,神经调控等等一看就很贵的方式对患者进行了治疗,已经成功使得一名名叫山本匠的高级技工恢复了手部50%的精细操作功能,该患者虽然语言功能仍未恢复,但已经可以通过打字进行简单的交流,可以进行短时间的低难度的机床操作。
最终,这份报告提出的治疗方案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帮助代谢掉PANAS患者体内残存的咒力,第二步是通过科技手段重建患者受到影响的神经系统,第三部则是通过康复训练恢复患者的受损的语言和肢体功能。
王濛兰捧着杯子走回沙发前坐下:“你上次整理的那本的字典我们也有让山本匠进行学习,非常有用,他已经可以通过类似的涂鸦来向医生详细描述自己的感受,甚至表达一些抽象的含义。”王濛兰见他读到这个案例,对他补充道,“只不过时间较短还没有形成报告,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像山本匠这样的成功案例不是孤案,日本依然有极大的可能重新建立起社会秩序。”
五条悟从报告里抬起头:“就算全日本的港口交给你们99年的特许经营权,也不足以覆盖治疗所有日本人的费用。”
干细胞移植、基因编辑,哪怕是五条悟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来那费用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国际法没有明确规定“实控超过100年自动获得主权”,但租赁期限过长往往会引起许多争议,100年是一个敏感的数字,为了避免落入争议,租赁时间一般以99年为上限。
如此天价的治疗费用,为的难道只是得到一群可以进行基础劳动的技工和运行几个衰败的港口99年吗?
“不要小看人类科技的发展速度啊,五条先生。”王濛兰失笑,但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
她有事瞒着自己,而且不方便说。
五条悟合上合同:“我看到你们的治疗方案中提到,第一步需要排出患者体内残存的咒力,但是据我所知,PANAS患者之所以发病,就是因为咒力代谢受阻,身体无法承受咒力遭到反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自然有自己的办法,”王濛兰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尾音拉长,“或者说,你不如想一想,为什么只有日本人会泄露咒力呢?”
五条悟一震。
为什么只有日本人会泄露咒力?为什么大多数咒术师集中在日本?为什么会有咒力?为什么会诞生咒灵或者咒术师?
在每一个五条悟偷来的睡眠中,在每一个梦见新宿街头人头攒动的间隙,在每一个恍惚间看见在长廊里渐行渐远的背影的瞬间,五条悟无时无刻不会想着,思索着,在辗转反侧间将苦涩的糖果放在舌尖碾磨,从每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细节思考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濛兰看着他脸上出现瞬间的空白,接着很快又恢复常色。
“你不会告诉我,对吗?”
“很遗憾,还没有下确切结论。不过你可以从日本与其他地方的不同进行思考。”
“天元结界。”
王濛兰点点头,算是默认:“我想你的心中应该有一个方向了。”
“天元在第一时间就失踪了,我去薨星宫也进不去。”
全日本人都集体变猴了,天元竟然还能闭门不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薨星宫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王濛兰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自己的公文包里递给了他一张名片,“它有一些特殊的打开方式,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来北京的时候可以到白云观交流交流。”
“你们想让我帮你们寻找天元。”
“你自己也有问题想要找到天元确认不是吗?”王濛兰捧起杯子抿了一口,“有些问题,只有亲历者才能回答,而且……你所追寻的答案,对你很重要吧?”
五条悟的目光穿过她,落在更远的地方,沉默片刻之后他郑重地回答:“很重要。”
“哎,”王濛兰叹气,“那么答案也许会让你很失望也说不定。”
“没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五条悟摇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我早就知道这个国家,这个咒术界,有多没救。”
“但你依然想要拯救它。”
五条悟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短暂的凝重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停留,他对着王濛兰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用一种说着“别担心我是最强的”那样的口气回答:
“因为也轮不到我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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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代表团的飞机停留在跑道上,静静地等待着其余的代表入座,原先跟在王濛兰身边帮忙抬纸箱进入五条悟会客厅后又离开的两名助理登上了飞机。
那名女性助理坐在了王濛兰身边拿出笔记本开始办公,而那年轻男“助理”坐在了与王濛兰隔着一条走廊的位置上,等他坐定之后,王濛兰抬头同他寒暄:“张道长。”
“王主任,怎么了?”
那名被称为“张道长”的年轻男子与王濛兰的态度并无上下级的拘谨,像是在和某位颇为熟稔的长辈说话。
“此次访日,道长看到日本的咒力情况了?”
“嗯……基本了解了大概了。”这位道长垂眸略微沉思片刻,他干脆掏出手机的画图软件在上面比划起来给王濛兰看。
张道长在屏幕上画出一条缓慢上扬的直线:“这是从有量化记录的1989年年末以来到2017年12月的咒力浓度趋势,在去年12月以前,咒力的浓度虽然也有波动,但整体是处于缓慢上涨的,一直到去年12月所有的日本普通人发生集体大退化开始——”
他画了一段短小的平直线条:“咒力浓度停止了上升。”
王濛兰来了兴趣,不愿让对方一直伸着手干脆坐到了张道长相邻的座位上:“因为日本人受到‘无为转变’影响,他们不再产生咒力,也没有对外泄露咒力,日本现有的咒力总量停止增加了。”
“正是如此,”张道长又画了一道缓慢下滑的直线,“从今年6月10日,琉球宣布恢复独立那天开始,咒力浓度开始出现了下降的趋势。”
他又画了三段下降速度更快的线段:“7月10日琉球前进党宣布解放丝满市,8月9日五条悟和琉球前进党签署停火协议,还有8月16日停火协议正式生效这三个时间点,每一次事件都加速了日本的浓度速度下降的速度。”
“这我们已经有所预料,现在看来果然琉球越脱离日本,日本的咒力浓度越低。”
“其实不一定得是琉球,如果用风水学的角度来说,那就是琉球恢复独立让日本自明治维新时人为制造的风水格局被破坏,咒力才出现了下降。”
“风水……与咒力浓度也有关?”
“可以算是有些关系吧。”张道长收起了手机,“王主任,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国家从1989年12月才开始对日本的重力浓度进行量化和记录吗?”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张道长点头:“对,因为1989年12月7日,五条悟降生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对这件事并没有印象,亲历的是我的师傅啦,他回忆说,那一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从日本的方向传来的咒力波动,那时候通信并不方便,师傅他们只是感觉到日本的咒力在短时间内被瞬间拔高,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对此事进行上报和记录,那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是日本在当时做了什么手脚,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日本的咒力提升是因为五条悟出现了?”
“开始我们也这么以为,但是我的师公在翻阅记录之后,在白马寺留下的记录中发现了一件事——贞元元年,也就是公元785年,观测到日本方向的咒力浓度急剧提升,后来得知,是因为日本当时的太子早良亲王被废流放途中绝食而亡,因为怨气极大成为日本的四大怨灵之一,也是四大怨灵中最早出现的一个。”
“你描述的情况,和五条悟出生时的很像。”
“正是如此,”张道长掏出手机找出了什么文档翻了翻,“顺着这条线索师傅他们追查下去,终于弄清了原因,因为在1872年日本正式强立琉球藩,开始吞并琉球,这种行为改变了日本的山水格局……反正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说,就是用旁门左道来旺国运。”
“天元结界在668年建成,而在785年日本的咒力浓度突然急剧上升,而且出现了像早良亲王那样强大的咒灵……”
王濛兰心中默默算了算:“从668年到785年,从1872年到1989年,都是117年。”
“不错。虽然对于天元结界建成时的情况不清楚,但是日本可从来没有拿术法对我们做出什么好事,你知道他们在侵华的时候去我们的佛寺里面敲砖带去日本做塔,在南京挖取血土……做什么观音像的事情吧?”
“……对。”王濛兰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所以当时在中央牵头下,我们龙虎山与青城山、武当山、茅山、少林寺、峨眉山等一干门派结成同盟共同研究,得出一致的结论是,不管是天元结界还是吞并琉球,本质上都是不正当手段去获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两个甲子之后透支的国运自然到了该偿还的时候,才导致了那种现象。”
“等等,90年东海里是不是放过镇海柱?是因为这件事?”
“啊,是的,是因为这个,”谈起师门得丰功伟绩,张道长颇为自豪,“主要是也不知道日本鬼……日本人在憋什么坏水,所以当时为了以防万一,就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布置净化大阵,加快对咒力的净化……本来以为是白放了,也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国内PANAS发病患者比想象中少很多。”
“原来根源在这件事,幸好此前做了未雨绸缪,我国真实有日本血统的人口数量可能达到百万级,若是真的受到影响……后果不可想象。”
“是啊,现在想想也是让人后怕,幸好发现了日本在故技重施……”
“不过,张道长,你说布置的净化大阵?那个净化大阵放在日本的话对日本有用吗?”
“条件不同,起不了作用,那个净化大阵本质上也只是加快了体内有咒力而且离开了日本这个污染源的人的净化速度而已,放在日本是起不到作用的。”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日本的污染根源是天元结界和强改风水叠加反噬造成的结果,不同的是天元结界那次,日本没有透支太多,加上改革成功,所以并没有太大损失,虽然受了反噬,让咒力短时间内提升,但反而迎来了咒力全盛的平安时代。”
“可以这么理解,两次咒力上升本质都是污染程度突然变高,都是某种透支之后的结果。”
“但1872年那次程度更深吧?”王濛兰冷冷地说,“因为想要鲸吞亚洲的野心演变成狂热的对外扩张倾向,所以那次透支了更多。”
“对,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地上了赌桌,在短时间内急速崛起,但太过贪婪结果赌输了。”张道长说着深表遗憾的话,语气可没有多少同情,“不管是咒灵还是咒术师,本质上都是某种咒力的‘容器’,我知道日本的咒术界总喜欢说什么五条悟导致了咒力上升,但在我看来,更像是因为咒力上升,而导致像五条悟这样天赋卓绝的咒术师应运而生。”
“不过,既然是国运透支,为什么还能诞生五条悟这样的强者?五条悟的存在对于日本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坏事。”
“我想,可能与天元的同化过程受到了某种威胁有关,就像在种群面临灭亡时往往会诞生出强大的个体一样,日本的咒术界通过选择性繁育、资源集中、血脉纯化来制造出的绝对的强者,就像是国运在垂死挣扎时的奋力一搏吧……”
“这个说法……可不是什么好词……”王濛兰一手扶住了自己的眉骨。
“对于日本的咒术界来说,这就是好词,因为混乱就是阶梯。”张道长面色冷了一些,“比如说,王主任,你猜猜看,为什么夏油杰在被判处死刑的情况下,咒术总监部仅仅因为五条悟回报了一句‘不知道人在哪里’就能十年一点动作没有?五条悟是因为私人感情,总监部呢?也是私人感情吗?”
(58)
“既然咒力浓度已经出现了下降,日本人也不会再产生咒力,按照现状维持下去,日本的咒力是会完全消失吧?”
“维持现状不变的话,虽然会下降到某一水平,可能还是不能完全清零。”张道长沉思片刻,“琉球虽然单方面宣布独立,但并未真正获得完全的主%权,而且本质上,还有天元结界在……”
“如果,比如说现在,天元结界解开,琉球真正恢复独立,会如何?”
“根据我师傅的推测,由这一代PANAS患者生下来的下一代人,应该就会再也没有咒力了,也不会再受到PANAS的影响。”
王濛兰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张道长绘制的趋势线,手指轻轻叩了叩座椅扶手,似是在整理思路。片刻后,她开口道:
“也就是说,只要天元结界解除,琉球彻底独立,PANAS就能在一代人之内彻底断绝。而日本,如果不作妖的话,也会慢慢回到它应有的历史地位。”
“对,就像拆除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
王濛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张道长,我们不能被动等待,中国依然有着因为日本血统而患病的同胞,而且我们也有很多同胞和日本公民组建了家庭,我们不能放任他们的后代继续承受这样的风险。”
“王主任,放心吧!”张道长抬了抬下巴,年轻人的脸上满是冲劲,“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再找不到天元,大不了咱们各大门派再联合一次,强行破了这个结界就是!”
“强破天元结界还是有些冒险,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必要的时候……”她顿了顿,“五条悟已经答应协助我们寻找天元下落,张道长,先前你也见到了他,张道长认为他如何?”
张道长轻轻捻了捻手指,微微闭目,似在思索,片刻后才拿起一副仙人做派开口:“五条悟天庭隆起,印堂明净,目光澄澈不浊,此乃心性纯粹,天赋卓绝之相,而且他骨法端正,气脉绵长,如果生于盛世,自当顺风顺水,贵不可言。”
他语气微顿,眉峰微蹙,似有所感:“但他眉宇之间隐有微滞,法令纹浅而未定,身处乱世之中,难免命格孤傲,难得真伴,命途多舛,又易受小人缠绕。更何况,此相虽尊贵无比,却少一分‘寿相’,身似长青松,实则风霜易损……恐怕…。”
王濛兰听到这里,不由得失笑,摆摆手打断道:“道长,我问的是他的身体状况,他毕竟是国家元首,健康状况不可能对外透露,我才想请你看一下他的面相的。”
张道长这才微微一怔,随后轻咳了一声,语调一转,正色道:“他……呃,虽然咒力未损,却气血虚浮,气息还算盛壮,实则已有亏损之兆。此刻仗恃天生底子尚能支撑,但长此以往,再过度透支自己,也只会积劳成疾。”
“恐怕说了他也不会听的。”王濛兰叹了口气。
张道长两颗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王主任,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日本的领导人啊?”
“因为没有办法只把他当成另一个政客来看待啊……”
王濛兰轻轻叹息着,语气娓娓道来。
“去年12月,日本出事之后,我带队先行进入日本查看情况准备组织撤侨。”
她的声音平稳而缓慢,像是回忆着那段混乱而危急的日子。
“那时候,日本已经彻底瘫痪。所有航班停飞,所有港口关闭,列车失控,通讯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恐慌之中挣扎。因为PANAS的退化症状是在瞬间发生,公路上处处都是连环车祸,高速公路被瘫痪的车辆彻底堵死,我们的侨民根本无法前往码头。”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眼神微微黯淡。
“那些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们无法联系他们,无法知道他们身在何方,我们出动所有的无人机出发寻找,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困在城市里,试图徒步赶往码头,有人在大雪中走了整整十几个小时,还有更多人被困在屋内,想求救却无门。”
张道长听着,原本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微微一顿,脸上的顽皮散去了一些。
王濛兰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调:“我们还在商议对策时,五条悟出现了。”
她抬起眼眸,盯着张道长,语气中透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因为当时的许多城市已经出现物资紧缺。所以他一个人,清空了全日本主要的运输公路。”
张道长猛地眨了眨眼:“……一个人?”
王濛兰轻轻点头:“是,一个人。他那时候没有任何官职,没有任何人命令他,他只是因为有人需要,而他自己能做就这么做了。”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分量:“我当时亲眼看着五条悟在一个小时之内把东京主干道上的所有障碍物用术式全部清除。”
“厉害啊,”张道长感叹,“打通全日本的运输节点用了多久?”
“四天时间,我就没有看见他合眼过,而且不仅仅是公路,那些本该停泊在外海的货轮、游轮,因为船员退化失控,随风漂到港口入口,把港口彻底堵死码头上,则堆满了混乱卸下的货物、散落的集装箱、遗弃的车辆。大批试图逃离的人群涌入,整个港区彻底陷入瘫痪,一艘能够正常行驶的船只都无法靠岸。”
张道长眨了眨眼,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然后呢?”
“当时的日本ZF已经完全失能,一开始我们只能自己派遣远洋救援船、工程船、拖船前往日本的港口,尝试用绞盘、吊臂、推力系统清理堵塞的船只和集装箱。但由于码头货轮、游轮混乱搁浅,且港区基础设施也受到了损失,我们的工程船根本进不去,只能从外围进行清理,进度极其缓慢,就算日夜不停,也需要至少两周才能恢复东京港的基本通航能力。”
“机场倒是恢复得比较迅速,但是哪怕我们派出全国所有的大型运输机,也无法在短时间完成如此大数量的人员运输任务。”
“我跟着他去现场查看的时候,五条悟就那样俯瞰着一片混乱的港口,然后,他抬起手。”
王濛兰轻轻合上手里的文件,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惊心动魄的画面。
“所有堵塞的船只,所有搁浅的货轮和集装箱,全部拔地而起,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到一旁,没有一件货物丢失。”
似乎回想起什么,她笑着摇头:“然后到了这个时候,五条悟才想起来找我要钱。”
“他把事情做完了才收钱?”
“不,是五条悟成为委员长之后找我商议,说可以优先放我们的撤侨船只进入港口,也可以帮忙去协调人员接送被困侨民,但是希望我们能顺路带一点口粮和常用药过去帮日本渡过难关。”
“看来这位委员长不太会谈判啊,他把最可以拿来坐地起价的事情做完了再来商量,如果他那时面对的不是我们,这……”
“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求援,从头到尾他自己没有为自己索要任何东西,这件事如果换一个人来,恐怕都会故意卡着侨民,仗着我们对国民的重视来狠狠敲一笔。”
“他这个……已经算傻得冒泡了吧!”张道长大挠了挠脸,“虽然碰上厚道的人很幸运,可是五条悟这样去当政真的不会被吃干抹净吗?”
“也不能完全说傻吧……”王濛兰哭笑不得,“他只是缺乏经验不会谋算,这段时间也算有所成长,这大半年下来,五条悟一直和我们维持着恰当的距离,很注意地不去透支这份人情,即使开口求助,也是求助一些关停核电站或者参与救援被强征劳工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情。五条悟一直没有和我们过分亲近,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所求的不过借着我们做幌子来自保而已。”
“可是日本这个情况……不会给他多少时间去成长的。”
“这也是我的隐忧……”王濛兰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如果真的出于私人感情,我刚才就应该开口劝说他跳槽去研究人造太阳。”
“人造太阳?怎么突然就大刘了起来?”
“清洁、可控、无尽的能源,是彻底改变人类社会格局的科技突破,能够真正影响世界的东西,如果五条悟真正想做些不一样的事,真正将自己的才能用在历史的变革之中……无论怎么看,科学研究才是更加适合他的领域。”
“嗯……”这种提案也引起了张道长的兴趣,“无下限的术式性质的确注定了很适合帮助我们研究人造太阳啊,那咱们为什么不挖墙脚呢?”
“因为……”王濛兰叹息着,“亚太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堤坝,而现在的日本就是上面最大的一条裂缝。我们虽然有在洪水中自保的能力,可是谁又真的愿意洪水冲到自己家里呢?”
“感情上来说,我们不愿意看到五条悟继续去做自己不擅长也也不喜欢的事情,他在那个位置上,所面对的不是如何改变世界,而是如何在泥沼里拉扯、妥协,去算计、周旋。”
“但是从现实利益来说,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对吧?”
摇了摇头,王濛兰的语气带了些伤感:“现在世界上许多人,不管是日本的民间那些民粹份子,克宫那帮鹰派,或者五角大楼那帮习惯于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的老爷们,都很瞧不上五条悟,认为他作为人类中的最强者,太过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弄得自己最后受制于比他弱小的个体。”
张道长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们不是第一次看到国家溃败、社会崩盘,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些高喊变革的人如何在混乱中鼓动暴力,最后留下的只有瓦砾与尸骨——打碎秩序容易,重建秩序太难。这世界从来不缺破坏者,缺的是五条悟那样,愿意弯下腰去捡起残局的人。”
“感觉……觉得他软弱的人还挺多的……”张道长小声抱怨,“尤其是那帮新派咒术师,我观他们眉宇间戾气都好重。”
“我们见过太多弱小的人,一辈子不作恶,许多人因此误以为他们是善良的。但其实他们只是从未拥有过作恶的资格。”
王濛兰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条常识:“真正拥有力量之后还能不滥用的人,才值得我们尊重。”
“五条悟自一开始就站在力量的顶端,足以随心所欲,足以为所欲为。他从不缺手段,也不缺机会,甚至不用开口就可以得到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却一直克制自己,并且能做到从未用这种力量为自己谋求私利,甘于十年做一个传道授业的教师,现在当他的国家面临免顶之灾的时候,五条悟完全有能力置身事外,他却又愿意为了日本的重建成日劳累奔波。的确,五条悟手段的确稚嫩一些,做事不成熟一些,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世界需要更多五条悟这样的人。”
张道长似乎也被这番话有所点拨,十分期待地看着王濛兰。
王濛兰见他这副“说得好多说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我们对五条悟自然会关注一些,去除掉所有理想主义因素,我们并不插手他国内政,但也不得不承认,五条悟或者他的代理人对于我们来说是最能进行沟通的选择。”
“也是啊,”张道长立马反应过来,“咱们对日本的援助好像在五条悟辞职之后就全部暂停了……”
王濛兰只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无意将这背后复杂的政治考量和博弈告诉这个眼眸明亮的年轻人。
但是张道长很快被别的发现转移了注意力:“那些咒术师派系林立,老派认血统,新派认力量,他们最大的公约数也就是五条悟了,五条悟是现阶段最能将日本各派势力压住的人。可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转而带上担忧。
“现在新派的狂热菌果主义份子对五条悟意见很大啊,那个夏油杰,那个策划袭击五角大楼的恐怖分子,他不就是典型吗?”
“夏油杰?”听到这个名字,王濛兰笑了笑,“不,夏油杰带着的人是,夏油杰本人不是。”
她靠进座椅里,声音悠远:“五条悟的存在妨碍了太多人的利益,老派咒术师恨他不能为咒术师攫取利益,新派咒术师恨他阻碍了扩张的野心,外国人恨他不能被人为收买出卖国家利益,而非术师……”
在张道长好奇宝宝一般的注视下,她小心地斟酌着字眼:“他们以为赶走了五条悟,桌子上的食物便会丰盛起来,但是却忘了是谁将桌子摆上去的。”
“五条悟现在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
“我想,夏油杰应该也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会……不用太紧张,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他不会做任何一丁点不利于五条悟的事情,就算燃尽自己的生命……”
说着王濛兰打了个哈欠。
张道长瞪大眼睛:“哇,王主任,你是不是熬大夜了?”
王濛兰苦笑着摆摆手:“不知道啊,突然就特别困,年纪大了,熬不过你们年轻人咯,不说了不说了,我先睡会儿。”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地疲倦,不得不先放下椅子闭目养神,在意识消失之前,王濛兰还在心中有些无奈地想,到底是哪个大聪明给夏油杰出了个跑到蒙古强行种树以表达自己没有敌意的主意啊?
种完之后一声招呼不打连夜催发了500公顷,甚至都是近自然森林,比单一种植的人工林的更加可持续,生态更加完整,为了解释这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这么大片树林,林业和草原局、商务部、外交部、自然资源部和中科院编数据写公文折腾到凌晨,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等到大半天之后他们才搞清楚怎么回事,因为莫斯科专门通过大使馆转了一份“亚欧生态共建合作纪要”,洋洋洒洒二十多页,开头写着“体现俄中传统友好,主动为地区生态安全作出贡献”,后面还贴心地附上蒙古方面的林权批文,反复强调“选用本地原生树种,未跨入中国国境,有效缓冲区域沙尘源,体现俄中传统友好与大国担当”,最后在总结部分暗搓搓地邀功“考虑到此次举措对贵国北方防沙治沙战略有实质性帮助,建议在中俄友好活动中予以高度评价。”
——简直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们的“高情商”。
不过吃人嘴软,活虽然整得很糙,但是想到今年冬天可以少吃很多沙子,作为受益方,这些烂摊子收拾也就收拾了吧。
(59)
『据白金汉宫发布的官方声明,英国女王的国葬将于9月20日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隆重举行。受持续蔓延的公共卫生危机影响,葬礼规模将受到严格限制,仅允许受邀的各国政要和皇室成员出席,民众则被建议通过电视及在线直播的方式进行悼念。
According to the official statement released by Buckingham Palace, the state funeral of Queen Elizabeth II will be solemnly held at Westminster Abbey on September 20. Due to the ongoing public health crisis, the scale of the ceremony will be strictly limited, with attendance restricted to invited foreign dignitaries and members of the royal family. The public has been advised to pay their respects through televised broadcasts and online live streams.』
英国,伦敦,肯辛顿宫。
9月底的秋天,伦敦的暑气已经消退,本应该是没有太阳就会让人打寒战的季节,此时却一反常态地炎热异常。
今年夏天一反常态的干旱和炎热,从8月以来,美国的主要农业区就已经滴雨不下,密西西比河的水位甚至下降了超过3米,干旱和炎热同时还加快了蝗虫的繁殖速度,这段时间国际粮价也出现了上升。
为了避免在市中心造成拥堵,各国政要被安排聚集在肯辛顿宫,等待统一乘车前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黑色西装、低沉交谈声、偶尔响起的寒暄交错着弥漫在空气里。法国人与德国人相互握手,表情凝重而克制,美国人与以色列人低声交谈,目光偶尔扫过周围的同行者,俄罗斯人被中亚人围着,语气平缓地交换着意见。
除了美国总统,一直臭着一张脸,吹嘘的时候脑袋左摇右晃——他的女婿邮箱被黑,被人爆出利用内幕消息联合ADM炒期货,最近正深陷丑闻之中。
五条悟穿着一身不是为他特意定做却贴合完美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口规规整整地打着领带,衬得一头看起来就很不真实的白发更加冷峻。
他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醒目,可却没有人主动与他攀谈。
有一些和五条悟关系还不错的代表被周围人团团围着,只能远远朝五条悟点点头,有几位非洲国家的领导人经过他身旁时点头致意,出于礼节而非意义”,他们更愿意和手里真正掌握资源的国家说话,与援助流程挂钩的跨国银行讨论粮食配额,而不是和一个正被“多边冻结”的临时政权打交道。
那些外交官和国家元首们,或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或是仅仅在目光掠过他时露出短暂的迟疑,便迅速移开。
有人在心里感慨着,这个人还是太年轻了,以至于他不明白,和平从来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即使他在两个月前亲手中止了可能演变成21世纪亚洲最残忍的内战又如何?
五条悟胆敢绕开自己的“主人”,绕开所有的“协调”,在火焰燃起之前将之掐灭,而不是维持着适当烈度的对抗,为了“国际观瞻”让手下的精英们烈火焚身以获得援助,利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成为被媒体热捧的“英雄”,在鲜花掌声中跑到奥斯陆领取奖章。
(注:这里奖章指的是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地点在挪威的奥斯陆)
五条悟太年轻了,他不知道流血才能获得预算,只有尸体才能带来战略纵深,只有毁灭才能争取重建基金。
——世界不爱和平,世界只爱“努力争取和平的人”。
五条悟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报纸上,在他的名字被更大的新闻淹没之前,但凡提起他的名字,那也是“日本再度受到禁运”、“破坏印太战略稳定”、“日本临时政府再陷人道主义争议”、“对未经协商的和平协议表示遗憾”、“担忧当地少数族裔的人权状况”和“停火协议未涵盖当地基层声音”。
有个荷兰记者偷偷偷拍了五条悟一张照片,但很快就被礼宾人员喝止,那位记者被要求删除照片时只是感慨地说:“他本人比传闻中还漂亮得不真实,忍不住拍了一张。”
——哦,对,他在娱乐小报上的地位还是牢不可破。
五条悟并不在意自己受到的冷待,他抬手看了看腕表,离巴士到来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三周之前,处于伦敦市中心的大英博物馆的仓库遭到窃贼光顾,大英博物馆里“保管”的几件文物不翼而飞,随后英国的卫生专家站出来警告呼吁民众如果看到失窃文物不要拆开,因为这些文物来自瘟疫流行的17世纪的莫卧尔王朝,长期在干燥、低温的环境下保存很有可能细菌依然保持着活性。
此事一出立马把大英博物馆推上了风口浪尖,因为失窃的仓库一经曝光,仓库中文物的原产国人民痛心疾首地看到:那些被掠走的自己国家的文明瑰宝,就那样被殖民者随意堆叠毫无保护地丢在仓库里落灰。
一直以来,掠夺他人文明成果的“文明世界”一贯以“文物是人类共同的遗产”、“谁能保护好文物就应该归谁”的借口对于归还他国文物一事避而不谈,近年来却频频发生文物因保管不善遭到破坏和盗窃的事件,如此瞩目的文物失窃一事却将他们在管理上的严重失职暴露无疑。
希腊文化部长直斥"伦敦更安全"的借口已不攻自破,指出大英博物馆内“收藏”着希腊6.5万件文物,其中大多数英国殖民者掠夺得到,要求归还帕特农神庙浮雕等争议藏品。
埃及政府同步启动法律行动,援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0年公约,要求英国证明其馆内12万件争议文物的“合法来源”,大英博物馆却以“罗塞塔石碑是法国投降后转交”为由拒绝归还,埃及国有报纸《金字塔报》用整整一个版面报道此事,标题用巨大加粗的字体写道“殖民强盗的逻辑永不过时”。
印度民众在社交媒体发起 #BringBackOurGods# 话题,播放量超5亿次,印度当局更借势推动《文化遗产归还法案》,规定“非法掠夺文物不受诉讼时效限制”。
中国国家文物局发布声明,强调大英博物馆藏有2.3万件中国文物,其中敦煌莫高窟壁画、绢画等1.4万件为斯坦因1907年以“科考”之名低价骗购,微博上的#文物归家#话题阅读量高达10亿人次。
一时间,曾经的受害者们翻起旧账,轰轰烈烈地对大英博物馆发起多国围剿,舆论场上闹得沸沸扬扬之际,一记重磅新闻却又将此事推向了高潮。
其中一件失窃文物——来自17世纪的南印度地区马里安曼神庙的密封祭坛,在失窃三天之后,在位于大英博物馆所在的卡姆登区相邻的伊斯灵顿区被发现,祭坛已经被打开,而仅仅两天之后,神秘的瘟疫就开始在伊斯灵顿区爆发开来。
最开始是伊斯灵顿去世的人在停尸间被发现浑身出现了黑色,法医最初怀疑是某种极端的败血症导致的全身发黑现象。
但随着身体发黑的死者和病患数量不断增加,本就摇摇欲坠的NHS系统开始出现混乱。
那些尸体的异常想掩饰都掩饰不住,因为有人甚至在大街上倒下,他们皮肤下浮现出可怕的黑色斑块,血管仿佛在皮下枯萎,皮肤组织甚至出现溃烂,呈现出14世纪黑死病的典型症状。
仅仅两天,整个伊斯灵顿的医院挤满了类似症状的病人,他们入院之后高烧、呕吐、四肢疼痛,几天之后最终全身发黑。
医生惊恐地发现,这些病人的血液呈现非正常的浓稠状态,几乎像是黑色的墨水,难以抽取或化验。最致命的是,这场“黑色的瘟疫”开始向整个伦敦蔓延。
许多人第一时间回忆起历史书上对黑死病的记载:城镇荒芜,尸体堆积如山,死亡如同挥舞着镰刀的幽灵,不分贵贱地收割生命。感染的人群有的在一个星期,有的则在半天之内死亡,有时整个村庄就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彻底消亡。
绝望和恐惧,如同数百年前一样,此刻又开始在人们的心中滋长。
尽管这场瘟疫并未像当年的黑死病一样,让患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全家死亡的情况,但身边时不时有感染者在公共场合倒下死亡,不少原本以为是死于基础疾病或者流感的人死后浑身发黑体内血液凝结成墨汁依然让人心惊。
那可怕的症状自然唤起了英国人骨子里对于黑死病的恐惧,唐宁街10号紧急召开会议,卫生部长和公共卫生官员焦头烂额。
卫生部发言人昨日坚称“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与历史上的瘟疫有关”,但一份泄露的内部备忘录却提及了对伦敦地铁内存在的老鼠的消杀工作;最初的指导建议是勤洗手,但最新的公共卫生指南却开始强调避免人群聚集,这让许多人不知道应该遵循哪个指示;一位匿名政府顾问向《泰晤士报》透露,高层正在讨论封锁部分疫区,但首相办公室随即否认了这一说法,称其为“不负责任的猜测”,可伊斯灵顿的部分医院随后被证实已被封锁。
面对媒体的追问,英国当局最初试图淡化局势:“我们仍然在调查中,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这与历史上的鼠疫有关。”
卫生专家当场拿出死者的尸检报告,表明解剖学显示第一名身体发黑的死者症状疑似流感,并且没有在死者体内发现鼠疫杆菌,没有跳蚤传播相关的生物迹象,更加没有传统鼠疫感染的病理特征,虽然死者皮肤的黑化现象原因仍然不明,但现有的证据通通显示在伦敦流行的疾病和黑死病并没有联系。
但这样无力的声明并未遏制公众的恐惧,随着身体染黑的患者越来越多,伦敦市民惊慌起来,许多人开始抢购食物和药品,甚至出现了几起砸碎玻璃抢劫的情况。
在BBC报道的画面中,可以看到市区内Tesco、Sainsbury’s和Morrison’s空荡荡的货架,结账的地方排起长队,一名身穿“Keep calm and carry on”T恤的中年男子推着装满牛奶、意面、Digestive饼干、罐头和红茶的手推车对着激动得满脸通红地骂道:“卫生纸都该死的没有了你们这群混蛋!”
(注:这些都是英国主流的连锁超市品牌。Keep calm and carry on意为保持冷静继续前行,是英国在二战时提出的口号,是英国社会文化中一个标志性的口号,现在使用时多带有自嘲冷幽默的意味。)
太阳报更是离谱,信誓旦旦的说有科学研究表面Gin&Tonic可以防止瘟疫,于是在苏荷区的一家酒吧里,你可以看到酒鬼们一边观赏着欧国联英格兰VS西班牙的比赛一边举杯欢庆:“我们在消毒!”
当然他们很快就打了起来,因为英格兰主场输了。
(注:现实中这场比赛发生在当地时间9月8日。)
迄今为止,上述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
(60)
在最初的黑色幽默狂欢之后,一些惊慌失措的英国人开始追究一个问题:是什么带来了瘟疫?
社交媒体开始深扒起发现祭坛的地方,发现那附近是一座居住着难民的公寓楼。
(注:现实中的伊斯灵顿是一个多元化社区,的确住着一些难民和移民)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有了宣泄口,前些年对中东难民压抑的不满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各种煽动性的流言在社交媒体上被精准推送:
“肯定是那些贪得无厌的难民偷走了大英博物馆的祭坛!”
“他们打开了诅咒的箱子,释放了瘟疫!”
“黑死病回来了,全都是难民带来的!”
“你收留非法移民,他们只会QJ你的妻子和女儿!”
(注:2015~2016年间大量难民涌入欧洲,造成当地暴力犯罪事件包括针对女性的侵害案件急剧增加,欧洲人敢怒不敢言,生怕被指责种族歧视)
“记得巴黎的惨剧吗?!”
(注:指2015年11月13日ISIS袭击巴黎的事件)
也有理智的声音努力呼吁各方保持冷静,停止将疾病和种族关联,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难民与盗窃案有关,但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民众需要一个替罪羊,于是,伊斯灵顿成了众矢之的,移民群体被指责“不讲卫生”、“吃内脏”、“吃狗”,是导致瘟疫横行的罪魁祸首。
一些愤怒的伦敦人先是示威游行,本来是为了抗议政府无能,但很快混在其中、一口东区口音的白人们开始嚷嚷起“纵容非法移民”、“把工作还给我们”,现场当场就乱了起来。
接着,愤怒演变成了暴力,一群带着面具的暴徒袭击了伊斯灵顿那座居住着难民的公寓楼,他们砸碎了玻璃,朝里面投掷燃烧瓶,街头开始爆发小规模冲突,愤怒的袭击者找不到难民聚居区,便开始针对阿拉伯裔和印度裔聚居的社区发动袭击,焚烧房屋和店铺,高喊着:“滚回你们的国家!”
这场冲突很快被赶来的警察制止,第二天伦敦市长发表声明,表示“任何种族仇恨都是不被接受的”,但因为市长本人也是少数族裔,他的声明反而更加激起了白人群体的愤怒,认定了他只是在给予自己的同族“特权”。
(注:时任伦敦市长萨迪克·汗是巴基斯坦裔)
与此同时,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的难民则愤怒反击。
一名来自叙利亚的难民接受BBC的采访,他愤怒地高喊:
“是西方政府毁了我们的国家,让我们流离失所,我们不想做难民!我们只想重建自己的家园,谁愿意远离家乡漂泊异国?”
本想让对方说一些呼吁平等的漂亮话,没想到对方剑指英国,因为是直播,BBC记者想要掐了这段已经来不及了,还一不小心录进去一句受访人士“我们不是瘟疫,我们是你们战争的产物!”的发言。
而针对印度裔受到袭击的事件,印度总理办公室在新闻发布会上直指英国:“这场灾难的根源,正是你们当年对印度的掠夺。”
这种发言正是对于英国人将矛头对准印度文物的回应——那座在伊斯灵顿被发现的密封祭坛来自泰米尔地区,是当地人用来祭祀瘟疫女神马里安曼的祭祀用品,马里安曼被视为瘟疫与天花的女神,在印度历史上的瘟疫爆发时期,人们会向她祈祷,希望她能够“带走”疾病。
考虑到祭祀仪式还有放血这个环节,在祭坛里有着什么远古的瘟疫病毒,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印度政府趁机要求英国归还所有被掠夺的印度文物,并要求英国对殖民时代的种种暴行作出正式道歉。
推特上,#瘟疫的复仇#话题迅速登上世界趋势,许多印度民众拍摄视频嘲讽英国咎由自取,被英国人抨击他们不尊重死者。
英国驻印度大使馆门口,部分抗议者甚至焚烧英国国旗,导致英印外交关系十分紧张。
随后,埃及、希腊、中国、印度四国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特别动议,要求扩大1970公约的执行范围,并有意将其执行力度上升,全球的殖民时代受害者国家纷纷跟进。
(注:1970公约是《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及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于1970年通过,公约签署国应归还1970年之后非法进出口的文化财产。如果文物被非法掠夺,受害国可以提出归还要求。但老牌殖民国家并未加入此公约,且公约仅适用于1970年之后的非法文物交易。)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五条悟刚刚重新被推选为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委员长——那帮老橘子再防备他也明白,若是再没有人主持大局,这些养尊处优的长老们真的会变成彻底的光杆司令,这一回他们面对五条悟的时候听话得很,让出了不少原本把控在手里的东西:旧日日本的海外资产、二战后遗留的秘密基金、东南亚的地下资金流动网络还有各种禁忌的术式和咒物,算得上是大出血了。
五条悟重新上任之后很快提交了访问英国的申请,他希望能够面见英国现任首相再商谈一次“日本再武装”的事情,当然这次申请石沉大海,也许是因为英国人知道五条悟铁了心不上北约的贼船,也可能是因为英国当局此时正被这种神秘瘟疫弄得焦头烂额。
但真正的麻烦此时才开始。
神秘瘟疫在伦敦蔓延,白金汉宫所在的威斯敏斯特区距离伊斯灵顿区和卡姆登镇都距离太近,为确保王室成员的安全,王室必须从白金汉宫撤离。
问题在于,撤到哪里?
按照惯例,当伦敦出现危机时,英国王室会撤离到温莎堡或苏格兰的巴尔莫勒尔堡。
巴尔莫勒尔堡远在苏格兰,远离英格兰本土,虽然更加能够有效地避免感染,但如果前脚唐宁街才宣布这不是黑死病,后脚王室就跑到苏格兰未免小题大做,反而会引来更多恐慌。
而温莎堡则不同,温莎堡距离伦敦市中心有20英里,设施完善,在二战时便是王室的避难所,王室又有例行访问温莎堡的惯例,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原本是这样没错的,但是在王室搬入温莎堡三天之后,一名长期为王室服务的护士突然失踪,而法国的《世界报》编辑部则受到了一封疑似失踪护士的语音:
“他们要、处理我们……救命……女王死了,她变成了黑色!”
(61)
法国媒体可不会给英国王室什么面子,直接将这段录音公布了出来。
并且直接给出了格外醒目的标题《戴安娜之后又一个‘知道太多’的人离奇消失》。
(注:一直有许多阴谋论者认为戴安娜的死亡是MI6的手笔)
白金汉宫官方急忙发布声明声称女王只是身体略有不适并非去世,但公布的视频很快被人分析出来是拍摄自几个月前,这同时激怒了拥护和反对王室的各派人员,保皇派、中立派和共和派虽各有立场,压力却不约而同地施加到了唐宁街。
保皇派对王室充满拥护,他们对于隐瞒愤怒异常,要求女王露面,指责英国政府过度干涉王室事务,发起联名请愿要求王室发布“真实的视频”。
中立派对王室不感兴趣,但王室遮遮掩掩的做法几乎坐实了那段录音,埋葬在骨子里的对黑死病的恐惧被彻底点燃,罢工、哄抢、焚烧行为瞬间蔓延到全国,本就勉强维系的NHS被尚未患病的恐慌人群击穿。
共和派早就对王室的存在不满,他们对于上层贵族独占诸多国家财富早已不满,因着女王的名望不好光明正大作对,因此一贯主张等到女王离世后就开始废除王室
而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则借机再度探讨起独立问题,作为国家名义元首的女王已死,联合王国得以维持本质上得益于现实的经济利益,但英国,或者说英格兰,早在两年前代表所有人投出了离开欧盟的选票,苏格兰和北爱尔兰的许多人不得不考虑脱离联合王国以独立身份重回欧盟的选项。
各派人士闹得轰轰烈烈,到最后已经大有一副王室的情况再不透明化,那么王室、议会或者联合王国,至少有一个要原地暴毙的架势。
英国政府的财政政策已经无法控制物价飙升,而此次瘟疫危机更是让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随着人口流动,这种神秘的瘟疫开始向着全国蔓延开来。
低收入群体抢购物资,而富人则悄悄搬往乡下别墅,市区超市货架空空荡荡,白金汉宫的厨房却仍然灯火通明。
迫于巨大压力,9月15日,白金汉宫不得不发布官方声明,表示女王因为年事已高去世,“伦敦桥计划”将按照原计划执行。
从宣布消息时的遮遮掩掩,到下葬时间如此之快,加上白金汉宫以“公共卫生”为由拒绝安排公众瞻仰遗容的环节,这样的声明完全是一场灾难,公众不得不去设想一个最糟糕的可能性:
女王真的死于瘟疫,并且遗体变成了黑色。
消息发出第二天,《纽约邮报》十分高调地报道了已经确认女王的遗体上出现大片神秘黑斑,与在此次瘟疫中的死者症状一致,他们刊登了王室医生提交的内部报告,并且表示,他们手中有清晰的女王遗体情况的照片,但出于对女王本人的尊重,暂不打算公开这张照片,但是呼吁英国王室尽快公开女王真正死因,还民众真相。
英国国内舆论瞬间爆炸,王室紧急发布声明,否认女王遗体出现异常,强调官方不会承认任何未经王室确认的信息,并指责《纽约邮报》故意制造恐慌和误导公众。
英国《每日邮报》和《太阳报》大规模反击,指责《纽约邮报》对王室不敬,认为这是一场“恶意的外国媒体攻击”。
《卫报》则呼吁彻查王室隐瞒真相的责任,要求公布女王的真实死因。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女王的葬礼如期举行。
葬礼被减小了规模,仅邀请一部分国家元首出席,本来以日本如今的地位和五条悟的立场,五条悟是不太有资格收到葬礼邀请函的。
他在之前已经被婉拒过一次了。
但如今“种族歧视”在英国是一个敏感的议题,唐宁街为了不落人口实也给五条悟发了邀请函,不过也未流露出任何接待他的意思。
接着,爆炸性消息开始轰炸着整个英国——
9月18日,泰晤士河,黑了。
有人拍摄到了河水的异常:原本灰褐色的水流此刻变得暗沉无比,如同墨汁倒入其中,浓稠、死寂。
第一批目击者上传了照片,用大写字母并配文:
“伦敦完了。”
9月19日,全世界社交媒体和各大新闻网站突然被一张照片席卷——一张足以颠覆整个国家的照片。
那是女王生前接受治疗的照片,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氧气面罩紧贴着她的面容。然而,那具象征着英国荣耀与传统的脸庞,此刻却被死亡的阴影彻底吞噬——大片诡异而触目惊心的黑斑,肆无忌惮地爬满皮肤!
尽管推特、Facebook等社交平台做出最快反应将相关照片删除,而完全不能阻止照片在Whatsapp、Telegram以及各大私人论坛上病毒式传播开来,议论、怀疑、惊恐、愤怒交织成狂风暴雨,对黑死病的阴影笼罩在整个国家的上方。
萨塞克斯公爵夫妇便被爆料受到王室的怀疑愤而搬出温莎堡,他们被拍到搬入肯辛顿的私人住宅中,这一举动几乎坐实了照片的真实性。
这对于白人至上主义者来说堪称毁灭性打击:曾经代表着白人无上荣光的日不落帝国,它的国家象征染上了黑人那肮脏的颜色!
这种隐秘的、难以言明的羞耻和愤怒让他们的行为走向了疯狂,英国的整体氛围偏向保守,也并不像欧洲其他国家或者美国那样热衷于街头政治,但是女王是这个国家曾经的辉煌、荣耀、传统的象征和见证,在大多数普通英国人心目中的意义就是这个经历过二战、冷战、金融危机、脱欧的国家唯一不变常量,哪怕是对王室没有好感的人也会对她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这个一直笑容和蔼、永远行为得体、恰到好处地从不发出任何偏向性评论、完美扮演着一个用自身存在抚慰着人心的老太太,就好像祖母一般亲切,人们做好她可能有一天会因为年龄而离去,却无法在看到如此骇人的照片时继续冷静。
消息公布的24小时之内,伦敦有十几家清真寺被人纵火,布里克斯顿地区的黑人文化档案也遭受袭击,大火熊熊燃烧,白人无差别地攻击着任何他们看得见的有色人种,愤怒的示威者高喊:“驱逐他们!滚出我们的国家!”
伦敦以外,英国中部北部的老工业区的大量白人至上主义者也行动了起来,利物浦和曼彻斯特的黑人教堂、黑人社区,莱斯特和南霍尔的印度寺庙遭到破坏,袭击者用喷罐在墙上涂“滚出英国”等种族主义标语。
基于种族仇恨的暴力很快就不再仅限于与事件有关的黑人和印度裔了。
伦敦、伯明翰的唐人街几乎同时遭到洗劫和焚烧,而在白金汉宫门前,两名来自中国香港的绿卡获得者哭丧着脸将鲜花放在白金汉宫门口,他们神情悲痛如丧考妣,因为哭得太大声很快吸引了附近徘徊的白人至上主义者的注意,他们将这两名绿卡持有者围起来暴打,听到对方不断高喊“我是英国人”之后打得更加起劲,一直到白金汉宫的守卫制止了他们。
而普通英国人早就被骨子里对黑死病的恐惧逼疯了:如果连女王都无法幸免,普通人应该怎么办?
曼彻斯特、利物浦等北部城市的抗议规模在短时间内扩大,一些示威者高喊“伦敦害了我们”,指责政府将资源过度集中在伦敦,却忽视了英国北部的经济衰退和医疗资源短缺。
在谢菲尔德的混乱之中,一个在街头愤怒抗议的北方工人骂道:“我们在钢铁厂干了20年,现在工厂倒闭了,养老金被削减,我们连病都看不起!而你们这些伦敦的金融佬还在讨论股市暴跌?去你的FTSE指数!”
一片混乱中,开始有人指责,认为是萨塞克斯公爵夫人对着纽约邮报说了这些话——她一个有着黑人血统又混过好莱坞的“外人”,会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注:萨塞克斯公爵夫人是梅根婚后的头衔,她因为有黑人血统、不遵守王室礼仪加上以前做女演员时拍摄过亲热戏从结婚开始就被王室和保皇派所不喜,而《纽约邮报》与好莱坞有着千丝万缕,时常报道名人八卦)
无数专家学者站出来发生呼吁民众保持冷静,这种神秘的疾病至今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伤亡,且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历史上的黑死病,泰晤士河的发黑只是因为污染或者微生物,大规模出逃、物资哄抢和医疗挤兑都是没必要的。
但这一切都没法阻止整个国家滑向混乱的深渊,在前所未有的暴乱之中,伦敦金融城的股票市场暴跌,英镑汇率在72小时内蒸发了7%,全球投资者对伦敦的信心崩溃,欧洲大陆和美国开始出现病患和死亡,恐慌迅速在欧洲蔓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五条悟已经分不清英方没有人接待自己是因为日本如今的地位不如往昔还是因为他们在一片混乱中分身乏术,收到邀请函对于五条悟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也想借此契机访问英国,对于日本再武装这件事进行重新磋商。
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看到那张全球社交网络疯狂刷屏的照片之后,五条悟就已经确认了始作俑者的身份。
他没有向真奈美发起质问,只是做出了安排,以后让真奈美跟随自己海外出访。
“是为了可以少糊弄一个人吗?”
真奈美这样揶揄他。
“……”
五条悟并不回答,没有人看得见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里藏着什么思绪,五条悟只是露出了一种他在去年,对着夏油杰说出“你以为这次还会放你离开吗”之后又平静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时的神情。
五条悟参加葬礼的行为没有接到英方的任何安排,唯一的专机又被拿去给夜蛾用了——夜蛾正在出访利雅得,与阿拉伯人的交易正到达关键期。他干脆带着真奈美轻装简行坐船去了韩国,愣是从韩国坐民航飞到了伦敦。
当飞机盘旋在伦敦上空时,五条悟终于明白真奈美“夏油大人绝对没有传播瘟疫”的保证是什么意思了。
墨妖,传说中废弃砚台吸收怨念所化的妖怪,喷吐墨汁攻击人类。
五条悟的六眼可以清晰地看到笼罩在整个伦敦上方的诅咒。
那是很弱小的咒灵,五条悟想,可能只有二级,除了染色之外没有任何能力。
而因为一只弱小咒灵恰到好处的染色,挑起人们心目中最深的恐惧,整个国家都陷入到混乱之中。
(62)
“你上世界趋势了。”
真奈美的声音打断了五条悟的思绪,她走到五条悟身边给他看手机界面,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睡个觉还能在这种时候上热搜。”
上了世界趋势的是五条悟在飞机上睡着的照片,照片上他身穿一件白色的帽衫,闭着眼睛,脑袋枕在飞机靠背上,一头白毛被睡得胡乱翘起,一双过长的腿委委屈屈地蜷缩在狭小的座椅里。
照片是什么人拍的已经无法追究,他坐的是经济舱,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追踪到,只是评论区里大部分是讨论着一国元首坐着经济舱出门可见日本如今的窘迫,小部分是感慨五条悟睡着的模样像个天使,极少的人批评拍照的人不尊重他人隐私。
看着自己睡觉的趋势已经力压白金汉宫的声明,五条悟拿过来皱起眉左看看又看看:“拍得还挺帅。”他把手机还给真奈美,“虽然五条老师美貌无人能敌,但是单单凭我可不会引起这么大范围的讨论。”
“那实在是没有办法,现在已经没有合适的新闻来转移目光了。”真奈美收起手机,“你和政治有关,又没人真把你当个政治人物对待。”她摊了摊手,“用娱乐新闻转移注意是常规操作,别在意,在你之前,英媒已经接连炒作过C罗重返曼联、辣妹组合内斗和脱欧重大进展了,正好你睡觉被人拍了,自然毫不犹豫地要让全世界看到。”
“不过,”真奈美笑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也正合我们的意。”
“你……”五条悟瞬间明白对方不过是听从了夏油杰的指令,他靠近真奈美,压低声音警告她:“你们要做什么?别乱来!”
“委员长先生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真奈美拉开距离,指尖卷着自己的发尾,风情万种地说,“该入场了哦,大明星。”
橡胶轮胎碾过碎石子路发出噼啪声,是来接他们的巴士到达了。
出于不在伦敦造成拥堵的情况考虑,所有出席葬礼的代表将会统一乘坐专门的巴士前往威斯敏斯特。
当然,总有国家是例外的。
美国人和中国人都有被安排专车,王濛兰并不在中国此次访英的人中,五条悟并不太熟悉中国的特别代表,但对方转过身时,看到五条悟站在那儿无人理睬,他对着自己身边的未曾上车的随行人员说了些什么,一边说一边目光频频投向五条悟的方向。
“你都已经被自己的国家抛弃了,还能被外国人留意照顾,实在是太有趣了。”真奈美调侃着,低头在手机上鼓捣了几下。
有专车的贵宾离开了,剩下的代表也将登上巴士,然而,场面迅速陷入了混乱,因为英方的安排完全没有秩序可言——各国代表团混杂在一起,登车顺序混乱,各国的随行人员、安保、外交官挤作一团,现场充斥着催促、交谈和不耐烦的抱怨声。
英国的工作人员忙得焦头烂额,但组织效率低下,甚至有几位代表因为被误导,差点上错了车。
五条悟站在原地,看着工作人员完全无视自己不断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们的眼睛上蒙着状似叶子的诅咒。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杰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想要阻止我去参加葬礼?
五条悟垂眸深思,并未尝试破除那层障碍。
就像……在百鬼夜行那时候一样,用那个持有黑绳的术师拖住他,自己好去独自袭击高专那样吗?
肯辛顿宫外围满了全世界的媒体,杰是认定了自己不会在全世界眼皮子底下用术式?
“你放心,”真奈美猜到他在想什么,顾及着可能会被人拍下读取唇语,她只能模糊地提示道,“冒险和寻死是有区别的。”
果然,当最后一辆巴士离开时,工作人员甚至没发现——五条悟还没上车。
“等等,日本代表呢?”一名英方工作人员翻了翻手中的名单,眉头一皱,“刚才登车点验人数时,应该是全员到齐了啊?”
“谁知道呢?”另一名工作人员耸耸肩,“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估计自己混上别的车了吧?”
“但他毕竟是名单上的官方代表啊。”有人迟疑地提醒。
“哦,管他呢。”领头的英国协调员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只要到场了不就好了,就好像谁在乎顺序似的。”
真奈美挑了挑眉,对着五条悟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真奈美作为五条悟的随行人员,自然要走上前去向英方协调员交涉:“抱歉,我们的代表五条先生被遗漏在这了,请问能安排一辆车吗?”
她说话的声音温和,但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英方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极为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没有车了。”那人连头都没抬,继续翻阅手上的名单,仿佛她的问题无关紧要。
真奈美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没有车了?”
“是的。”英方的工作人员用一副不耐烦的口吻掐着他“优雅”的口音说道,“现在所有巴士都已经出发了,下一趟车回来还要等一段时间,你们只能等。”
说完,他便低头处理其他事务,根本没有想要继续搭理她的意思。
真奈美的笑意更深了,她没有动怒,反而有些一直在等着这一出的意味:“哦,下一辆啊——”
就在这时,一个有着亚洲面孔的年轻女士走了过来,五条悟认了出来,那是中国代表离开前交代的随行人员。
那女士身量和五条悟比起来算得上娇小,却直接走到英方工作人员面前,语气不重,语气礼貌、音调平静,开口却带来不容忽视的压力:
“打扰一下,我们注意到日本代表未能搭乘巴士,我想知道,这是临时的调度问题,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英方工作人员一愣,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呃……这……”他的态度瞬间转变,语气也变得谨慎起来,“我们……我们正在安排,请稍等。”
真奈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最终,英国人不得不郑重对待五条悟的情况,在打了几个电话之后,他面对着那中国人解释:“我们无法额外安排车辆,只能等车队走完第一趟后再回来接他。”
“预计要等多久?”那中国人追问。
“呃,大概……一个、呃四十分钟?”英方的工作人员讪讪地回答。
——四十分钟?
这无疑是一个赤裸裸的羞辱。
甚至如果不是他人插手,五条悟连“等四十分钟”的资格都没有。
“四十分钟只是往返路程所需要的时间。”真奈美笑着对五条悟说,“还有加上车辆停靠、转向、放下乘客的时间,那不确定性就很大了。”
她笑意更深,几乎是明示:“但是如果不开车的话,可以穿过海德公园抄近道……以你的步伐来说,也是40分钟。”
末了,她还“好心”提醒:“其他代表到达之后会被统一引导进入教堂,迟到的话很不礼貌哦。”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五条悟暗自叹气,对那中国人说:“谢谢,我还是走过去吧。”
“嗯?”中国人被他的行为愣了一下,追在五条悟身后还想叫住他,“五条先生,等等!”
五条悟仗着腿长已经走了出去,他大踏步地迈出肯辛顿宫的大门,铺天盖地的镁光灯和镜头瞬间将他淹没,五条悟不明白这一切的热闹从何而来,他没有戴上那副墨镜,苍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扫过芸芸众生,他本能地挺直背脊,迎着那刺眼的光亮,走出大门,真正地走到了历史的镜头前。
(63)
英国在举办女王葬礼时闹出大笑话!让各国代表挤大巴不说,居然把日本的委员长落在了出发点!逼得对方只能步行前往!
本来已经在门外昏昏欲睡的记者们在五条悟走出来的一瞬间打起了精神,全部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大多数媒体没有资格进入威斯敏斯特拍摄葬礼,只能蹲在外围抢一些热点,但拍摄五条悟这样的八卦杂志宠儿又有关注度又不会被驱赶,性价比何等之高!
从五条悟走出肯辛顿宫的那一刻,无数的长枪短炮就对准了他,现在是娱乐至死的年代,英国版《名利场》干脆连葬礼上王室成员戴的什么帽子都不管了,直接开始直播起五条悟走路。
主持人在直播间里兴冲冲地复盘起五条悟被落下的始末,又谈起之前五条悟提出访问申请遭到英方拒绝,大有一副阴谋论英国是不是故意为之的架势,引得全世界的乐子人都闻讯而来,毕竟谁不想看英国和日本的笑话呢?
身处漩涡中心的五条悟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沿着街道向着威斯敏斯特方向走去。高清的镜头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从他高挑的身影、耀眼的白发,拍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和从容不迫的神情,在伦敦阴沉压抑的背景下,凭着高超拍摄技术硬是拍出了一种模特走秀的观感来。
此刻,世界各地的社交媒体上早已沸腾起来,各种嘲笑、调侃、同情的言论纷纷涌现:
“让一个国家领导人不得不步行去参加女王葬礼,昂撒人真是会尊重人。”
“我的天英国佬这回是真的搞砸了……”
“太丢人了,我得赶紧查查如何移民加拿大。”
“只有我觉得五条悟应该去好莱坞试试吗?”
“这是完美的外交回击——让对方的不尊重行为人尽皆知。”
五条悟并不知道正在看自己走路的人会如何笑话揣测他,他的脚步很快,仅仅十几分钟就穿过海德公园走到骑士桥,但很快,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追随而来的媒体记者一开始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他们的镜头顺着五条悟的视线而去,有人惊恐地喊出了声:
“水怎么是黑的!”
原本灰色的街道上,此刻正涌出大量诡异粘稠的黑色污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有记者尖叫起来,摄像机颤抖着拼命对准那些从地下河道喷涌而出的污黑色液体。
骑士桥这片历史悠久的伦敦繁华区域,此刻却如同遭遇了诅咒一般,黑色的污水不断向外扩散,许多人出于恐惧连连后退,此时有英国的记者颤抖着声音说:“骑士桥地下……是韦斯本河!”
(注:韦斯本河指的是River Westbourne,是伦敦历史上的一条河流,随着城市建设最终变成地下河流)
“韦斯本河也和泰晤士河一样变黑了!”
在众人都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时候,反而五条悟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他有些凝重地看向所有非术师都看不到的地方,墨妖和陀艮就在那里工作着,一个御水一个喷墨,弄得整个地下河道泛滥出黑水来。
一只张着大口的咒灵正在五条悟的上方贴着低矮的云层下方盘旋,一边在空中游动一边发出咆哮声。
“水,水……”陀艮已经失了神智,看见五条悟,他触手甩动着,在咒灵操术的作用下就像已经设定好地那样对着五条悟重复着,“水……”
原来如此。
五条悟的心中既无惊讶,亦无欢喜,黑如墨的河水在他面前汇聚,在他脚下形成漩涡的中心,仿佛一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对于全世界正看着这一幕的观众来说,他们自然不可能看到咒灵,只能看见五条悟神情凝重地看着受到污染的韦斯本河,随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五条悟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在无数镜头和直播画面的见证下,他走向那片不断扩散的黑色水流,优雅地蹲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那漆黑得如墨的液体。
就在指尖触及污水的瞬间,磅礴的咒力以他的身体为媒介倾泻而出,在人们的视角里,乌黑而粘稠的液体像是遇到了某种神圣的力量一般,剧烈地颤动着,原本浑浊、如同墨汁一般的黑色水流,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
反应快的导播早已将标题变成了“难以置信!”,在全世界的见证下,在五条悟触碰的一瞬间,一直笼罩在伦敦上空的乌云在五条悟上方破开,金色的阳光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道利剑,在五条悟的周身形成了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辉。
原本被污染的河流迅速变得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般透亮,在被五条悟的手触碰过后,竟然仿佛散发着金灿灿的圣光,变得就像传说中的圣泉一般!
所有的镜头都疯狂地拥堵上来,对准在了五条悟那张被神眷顾的脸上,他俯身在那片如水晶般澄澈的河水边缘,神色淡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苍蓝色的眼睛微微低垂,带着悲悯和温柔,纤长白皙的指尖抚摸河水的动作仿佛都充满缱绻,就如同从色彩温暖而厚重的古典油画中走出的天使。
紧接着,水面越发高涨,已经将众人团团包围,触到他们的鞋尖形成一圈圈的涟漪,五条悟却在众人的惊呼中起身,以轻盈的姿态,一点都未触及水面,行走而去。
所有的路人、记者、甚至是屏幕前的观众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神迹震撼得呆立在原地,五条悟要离开,那些最喜欢拦着人去路的记者,甚至自觉地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五条悟点头向他们致谢,迈着步伐快步继续前往教堂。
那些记者一时间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再对着“圣泉”多拍点,人们在名利场的镜头里可以听到有人喃喃自语道:“我的天!我刚刚看到了圣迹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会流到哪里去?”
“泰晤士河!”有人高喊,“韦斯本河最终会流到泰晤士河!”
反应快的媒体早已派出记者以最快速度前往切尔西大桥,那是韦斯本河汇入泰晤士河的地方,还有记者继续跟上五条悟试图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已经没有人关心地下为什么冒出黑水、为什么五条悟一碰黑水就会褪色了,因为在媒体的直播镜头下,原本粘稠黝黑如同墨水一般的泰晤士河突然从切尔西区域开始变得清澈见底,阴云已经彻底散开,阳光照射下甚至呈现出不属于泰晤士河的碧蓝色。
河边有早已闻讯而来的附近居民,其中有不少是满身黑斑的病患,他们裹着外套,脸色苍白,眼神疲惫。许多人只是远远地看着泰晤士河,保持着谨慎的距离,甚至不敢靠近河岸。
“天呐!他疯了吗?”
“怎么会这样!”
当第一位满身黑斑的病患在岸边踌躇许久最终地跳入泰晤士河时,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叫,记者们更是疯狂地按下快门,摄像机的镜头紧紧跟随。
有人试图阻止那名病患,但他已经挣脱了家人的手,毫不犹豫地扑向那道象征着救赎的水流。他的动作不像一个疯狂的信徒,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拼死一搏的人。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些代表着黑死病的可怕阴影的黑斑,彻底地、干干净净地从病患身上消失了。那个人一开始还在水中挣扎,等他从水里抬起手看着自己裸露的皮肤时,原本布满黑斑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洁白、光滑,甚至比他们患病之前还要健康。病患呆呆地望着自己重新变得光洁的皮肤,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围观的民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河岸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屏住呼吸,目睹这一幕的医护人员、记者、警察、普通市民,全都僵在原地,似乎在等着某个理性的声音打破这荒诞的一刻。
但没有人说话。
下一秒,人群猛然爆发出惊呼。
“这……这是真的!他好了!”有人激动地叫喊,声音都在颤抖。
“圣水!是圣水!”
“神迹!这就是神迹!”
“天啊,这是真的吗?!医生在哪?!科学家呢?!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恐惧、震惊、希望、疯狂,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席卷了整个河岸边。一些原本还在犹豫的病人踉跄着向前冲去,他们的眼神里带着赌徒般的决绝——他们不能放过这个唯一的机会。
“等一下!” 现场的一名医生高喊,“先冷静下来!这可能是错觉!可能是水的化学反应,不能贸然行动——”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潮水般的呼喊吞没。
“求求你!让我过去!”一个女人泪流满面,拼命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我丈夫昨天刚刚死在医院里,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再等了!”
“医生说我们只能等死!政府救不了我们!我不要死!我宁愿跳进去!”一个男人大喊着,奋力穿过人群纵身一跃。
更多人向河岸挤去,警察试图拦住他们,但人潮已经失控,像是终于找到了生存希望的野兽一般,拼命向水中涌去。
数不清的人疯狂地往河岸涌去,根本不顾是否会摔倒、是否会被挤落水中,自己是否会游泳。
有病患脱去一身黑斑之后,高举着双手从水中站起颤抖地喊道:“是天使!是天使净化了伦敦的黑死病!”
记者们的反应甚至比民众还要快,现场所有的摄影机、手机、直播画面都对准了泰晤士河,“泰晤士奇迹”这个词瞬间在全球网络刷屏,无数新闻机构以夸张的标题纷纷报道此事。
消息迅速传开,在伦敦大街小巷,病患疯狂地向泰晤士河涌去,甚至有人直接从医院逃出来,只为跳进“圣水”中,期待得到净化。
更加夸张的是,原本健康的伦敦人也开始跳河了,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们已经不愿冒险。
洗去黑斑后的河水没有受到污染,反而顺着水流清澈的范围越来越大,从航拍的画面来看,从切尔西大桥开始,墨黑的颜色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朝着下游褪色,一个小时之内,清澈的河水就已经映出了伦敦眼和大本钟的倒影,这张标志性的照片以惊人的速度登上所有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
英国警察不知所措,眼看着民众噗通噗通往河里跳,他们只能在河边拉起警戒线制止这种行为,并且试图用扩音器让人群冷静:
“大家退后!泰晤士河不是医院!”
“水中有暗流,不能往里面跳!”
“请听从专家指示,不要做危险举动!”
但已经被恐惧逼疯了的市民只想保住性命,很快双方在河岸边演变成武力冲突,BBC记者跑得再快也跟不上这种发展。
五条悟在一片镁光灯中匆匆赶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入会场。
“伦敦得救了!”
莫斯科的一间公寓里,灰狼刚刚开了一瓶新的伏特加,他舒舒服服地歪进沙发里,在电视上看着这一幕,他“噗”的一声把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
“苏卡!”他大叫道,“英国完蛋了!”
(64)
『2018年9月23日,今天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大豆期货价格仍连续第四日上涨,涨幅达6.3%,这是中美农产品谈判冻结以来单周最大涨幅。市场分析认为,涨价主要源于北美大豆产区的异常气候,以及中西部部分地区出现的早期虫害报告。业内人士表示,“当前并无大规模灾情,但出于预防性操作,部分交易商正提前调整仓位。与此同时,有消息称全球四大粮食交易商之一的ADM已暂停伊利诺伊州两处仓库对外放货,引发市场关注。ADM方面回应称“此举为例行安全检查,与市场价格波动无关”。
September 23, 2018 — Today, soybean futures at the Chicago Board of Trade continued their upward trend for the fourth consecutive day, with a weekly increase of 6.3% — the largest single-week gain since the suspension of US-China agricultural trade negotiations.Market analysts attribute the price surge to abnormal weather patterns in North American soybean-producing regions, as well as early reports of pest outbreaks in parts of the Midwest. Industry insiders noted, “There is no large-scale infestation at present, but some traders are proactively repositioning their portfolios as a precaution.” Meanwhile, reports have emerged that ADM, one of the world’s four major grain trading companies, has temporarily halted outbound shipments from two warehouses in Illinois, sparking market speculation. ADM responded, stating, “This is a routine safety inspection and unrelated to current market fluctuations.”』
英国,伦敦,北霍尔特皇家空军基地
五条悟登上舷梯,转头望向送别的人群,带着微笑同他们告别低头步入机舱。
舷梯下方,英国的王室、新首相、外交大臣等一系列扯得上关系的人站在那里,笑得极其僵硬和难看。
航班的目的地是纽约,五条悟原本就预定好会在9月25日第73届联合国大会的一般性辩论上发表演讲,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见完英国首相之后根据离开的时间决定是否要先回一次日本处理国内重组班子的事情。
(注:这是现实中安倍在当天的行程。)
但显然,他在英国待了超出自己预计的时间。
因为从9月20日十点左右五条悟施展“神迹”开始,英国最为疯狂的72小时就开始了。
参加葬礼的时候出于尊重五条悟并未看手机,等到他走出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时候就被成千上万被安保人员拦在外面的记者和围观群众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在万众瞩目下做出“把黑水变清”的神棍举动会让自己惹来许多注意,但这明显超出了“许多注意”的范畴了。
六眼可以捕捉到现场的几十家媒体,无数的记者努力伸长手对着他的方向,争先恐后地对着五条悟大喊:
“五条先生,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您的能力是否凌驾于科学之上?”
“五条先生您觉得在泰晤士奇迹的影响下英格兰能获得下一届世界杯冠军吗!”
——这一看就是太阳报问的。
但是五条悟不能笑,在清楚前因后果之前任何举动都有可能造成负面后果,他只能向公众略一点头,然后快步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想要离开。
“天使啊!救救我的孩子吧!”
一名满脸绝望的女子在他身后高声哭喊起来,她的声音如同一块投进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一片巨大的涟漪。
围观人群沸腾了,原本冷静的安保人员全体戒备,特情人员几乎是瞬间扑了过来,把五条悟团团围住,强行将他扭送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礼宾车。
五条悟此次访问是没有人接待的,日本社会崩溃,原本的日本驻英大使馆没有接待能力,他在原本日本的“盟友”圈子里又地位尴尬,便依照传统选择下榻在保密性安全性高的酒店中。
礼宾车启动之后,五条悟委婉地向特情人员表达了这不是去酒店的方向。
而特情人员不甚委婉地告诉五条悟:“五条先生,您的房间在半个小时之前已经被人洗劫一空,现在您用过的毛巾、睡过的床单被子枕头、浴缸里残留的水都在eBay上拍卖……现在最高出价是2万英镑购买一滴洗澡水。”
饶是五条悟被镁光灯追逐惯了也深吸一口气,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早上真奈美坚持要随身携带所有的行李,不然他现在可能连一条底裤都不剩了。
“所以我今晚要住在哪里?”
特情人员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威斯敏斯特公爵会以私人名义招待您。”
哦好吧,英国政府如果这时候再出来“接待”他已经来不及了,而五条悟如果真的流落街头又会让他们被全世界耻笑,所以只能委托一个身份体面的远房“亲戚”出来以私人名义招待,既不失了体面,又能给外界一个说法。
这个安排不可谓不得当,现任的威斯敏斯特公爵是王储的教子,家族产业众多,生活低调,形象良好,而且十分年轻,甚至比五条悟还小两岁,英方这一番安排可以说煞费苦心,不管将来谁问起来都可以说是“年轻人投缘”。
可事情就坏在了年轻上。
当天下午一点,英国人千辛万苦地把他护送到位于梅菲尔区的一处豪宅,威斯敏斯特公爵本人明显的带着任务前来,先是带领他参观了住宅,然后就拉着五条悟又是喝下午茶,又是参观私人酒窖,又是观赏17世纪美术展,拖拖拉拉磨蹭到太阳下山,对方才长舒一口气,很是尽了一番地主之谊。
真奈美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在五条悟被拉着听威斯敏斯特公爵鬼扯的时候她懒洋洋地享受了一番私人按摩师为她带来的免费SPA,到了晚上七点五条悟才在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手机。
然后他就看见英国首相哭着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无怨无悔,但满怀感激,因为我曾有机会为我热爱的国家服务……”
(注:现实中2018年9月时英国首相是特蕾莎梅,这是她现实中在2019年5月辞职时说的话。)
好了,本来五条悟是来见首相的,现在首相辞职了。
五条悟曾经申请访英被拒的事情可不是什么秘密,在认定了五条悟为伦敦“净化”了瘟疫之后,有的王室拥护者质问起首相:如果在瘟疫刚刚发生的时候就允许五条悟来访,那么女王是不是也会得救?
哪个首相禁得住“害死女王”这样的大帽子?
所以连留任“看守首相”一直到有人接班这种事情都不存在了,现任首相提桶跑路,内阁陷入人事大变动,现在唐宁街唯一还在原岗位的是首席捕鼠官Larry。
(注:Larry是一只猫。)
因为在别人的地盘上,五条悟只能和真奈美小声说自己会在明天尝试去找一下说话算得上话的人,早早地便入睡了。
五条悟睡了个饱,伦敦的警察可是彻夜未眠。
由于完全无法阻止民众跳河的热情,伦敦警察从一开始的“请不要跳河”变成了后来的“请在有急救人员在场的情况下有序下水”,泰晤士河边一些河岸离水面距离比较小的地方排起了长队,一名在寒风中等待了两个小时的老太太在接受iTV采访时说道:“这个国家就是很喜欢排队。”
当晚BBC黄金时段的节目是专家教导你如何在泡完冷水之后不要感冒——红茶很有帮助,如果症状严重可以吃一粒扑热息痛。
生意人的脑子总是动得很快,泰晤士河边的一家酒吧很快推出19.99镑的“重获新生”特饮:用黑朗姆酒、黑枸杞汁和黑莓利口酒组成深色的基调,再当着客人的面倒入蝶豆花汁、苏打水等一系列变色剂,在昏暗灯光下倒像是真的像是从墨汁变成了碧蓝色,杯身上再配上一些白色的装饰物,看起来就格外的讨人喜欢,很快成为酒吧当晚最畅销的饮品。
所有人围坐在吧台边上,在电视上的球员——不管是不是自己支持的队伍——进球时都举杯欢呼“敬新生!”
英国首相辞职半个小时之后,一名苏格兰支持独立的议员就在电视上鼓吹:“我们不能为英格兰的愚蠢买单,是时候离开了!我宁愿让五条悟做我们的国王!”
一名英超球员被小报拍到偷偷下水,被队友拦下,队友骂他犯傻:“你直接和我一样捞一瓶带回家泡澡不就好了!”
五条悟同款的墨镜和衣服——尤其是他在飞机上睡着被拍到的照片里的同款白色帽衫很快在网上卖到脱销,广东的工人把缝纫机踩到冒烟。
英国其他城市的人开始订连夜去往伦敦的火车票,甚至远在另一个大洲的美国人也来凑热闹,美国最大的邪教之一黎明圣约教甚至宣称五条悟是天使的化身,正在组织高级成员去往泰晤士河集体接受圣水受洗,以便在审判日到来时获得上帝的庇佑,现在靠近泰晤士河的酒店都连夜涨价500%。
坎特伯雷大主教甚至在买菜的时候被人怼着脸采访:“请问五条悟是否应该被封圣?”
主教有些犹豫地回答:“从教义角度而言,圣公会并不倾向于随意颁发‘神格认证’,即便是对……嗯,拥有非常、非常令人震惊水处理能力的贵宾……”有些尴尬地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幽默而不失真诚地说,“但我们真诚希望他能考虑出一本《如何使水变清》系列手册,这将对我们许多老教区的水龙头产生福音式的意义。”
(注:英国的水管老旧,水质不好导致英国人大量脱发)
但并不是所有的宗教人士都像坎特伯雷大主教一样冷静,他们展开激烈讨论,五条悟是不是天使,辩经辩到互相问候对方全家。
五条悟一觉睡到早上十点,被真奈美满脸担忧地叫醒,问他怎么回事。
“我在倒时差。”五条悟找了一个超烂的借口,然后开始打听到由于现在保守党内也一片混乱,已经没有人可以就五条悟关心的问题做出回应了。
五条悟尝试了提出去见英国的财政大臣、外交大臣或者国防大臣,只可惜,他昨天的大出风头大概是真的惹怒了英国人,他发出的申请全部石沉大海。
顺便,他得知了一个噩耗:由于他在威斯敏斯特公爵旗下产业过夜,现在英国地区热度最高的话题,是他什么时候会和威斯敏斯特公爵结婚。
“哇靠,什么鬼啦!”五条悟差点被果汁呛死,“英国人的脑回路怎么回事啦!”
YouTube上当前热度最高的视频是一本正经地分析“为什么说让威斯敏斯特公爵追求五条悟是王室挽回民心的第一步”,推特热度最高的图是P的他和威斯敏斯特公爵的婚礼。
真奈美摊手:“昨天晚上还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玩梗,但是一觉醒来已经变成了全民热议——毕竟讨论恋情八卦可比王室丑闻或者你的疑似神迹好不是吗?威斯敏斯特公爵大概已经被要求了不要直接否认,现在都以这是私事为由拒绝回应。”
她眯起眼睛:“啧啧,好想看某人得知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后现在脸上的表情啊~”
她笑得前仰后合。
五条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没那么幼稚。”
他们随时可能处于监听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65)
在尝试了一个白天的反复申请之后,五条悟基本确定了英国人是铁了心不会听自己说什么了,他想了想,然后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对着真奈美说:“哎呀呀,怎么办呢?魅力无穷的五条老师也束手无策了呀,只能灰溜溜地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离开咯。”
真奈美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当场订下了两张当晚从希斯罗飞往首尔的机票,还是经济舱。
听说五条悟终于要走,威斯敏斯特公爵的兴奋掩都掩不住,不仅提出要帮五条悟升舱,甚至还派出车辆接送。
对此,五条悟拒绝了升舱的要求,他和真奈美一起早早前往希斯罗机场登上了飞机。
但众所周知,现代社会,人并没有隐私。
五条悟订票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过去,在他订票的一个小时之内,全英国人都知道了五条悟即将坐飞机离开英国的消息。
刚刚因为恋情传闻稍稍冷却下来的舆论氛围瞬间又爆炸了,9月21日晚上七点,狂热的信徒们闯进机场冲上了机场跑道,他们奋不顾身地阻拦在五条悟乘坐的飞机前,扑通扑通地跪倒一大片,举起双手向天空呐喊:“不要离开我们啊,天使!”
此事瞬间冲上了全球新闻头版头条,各大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随即跟上:
《拯救了伦敦的英雄遭到唐宁街的冷落》
《从奇迹到耻辱:为何唐宁街宁愿保持沉默,也不愿见五条悟》
《五条悟事件重创英国信誉》
《是谁逼走了天使?》
机场的安保人员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大片人彻底惊呆了,由于阻拦飞机的民众太过热情,希斯罗机场又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之一,这么一闹,所有的飞机全部堵在了现场,塔台空管耳边各种语言的妈声交织成一片。
五条悟站起来,走到过道里向机舱里所有的乘客鞠躬道歉,面对一脸为难的工作人员,他一脸大义凛然地说:“对于造成这样的混乱我十分抱歉,为了不打扰航司正常的商业活动,为了不耽误各位的行程,我会尽快离开机场平息事端。”
于是在镁光灯的闪烁和工作人员的护送下,五条悟在万众瞩目中又回到了威斯敏斯特公爵的提供的住处。
威斯敏斯特公爵在听说五条悟的飞机被堵在跑道上的时候就哭晕了,干脆连夜跑路到位于柴郡的家族主宅躲避绯闻,但是逃不过根本逃不过,他的行为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们解读为是在为了出柜争取家族的支持,一直到法布尔斯坦传媒集团旗下的媒体开始集中报道五条悟的“被迫离开”,恋情相关的热搜被撤下,人们才从津津乐道的绯闻中转移注意力。
而那些原本听说五条悟要降临首尔而蜂拥至仁川机场的韩国人则出离愤怒,他们质问大韩航空为什么没有把五条悟接回来——众所周知,韩国人对上帝的狂热程度甚至比西方人还要离谱——并且严厉谴责英国霸占天使的行为。
一名韩国专家在MBC的黄金时段电视节目上表示,五条悟祖上可能是韩国人,节目标题直接写着《五条悟:被日本认领的朝鲜后裔?》
韩国人趁机嚷嚷起“五条悟属于整个东亚”,“东亚”的好东西终于不再紧着某个前前前宗主国邻居薅啦!
9月21日晚上10点,五条悟坐在专车上打着盹被护送回到住处,睡得格外香甜。
当然,除了五条悟之外谁都别想好过,白厅灯火通明了一整晚,议会也彻夜未眠,反对党趁机在议会上发起紧急质询:我们的政府是否已经失联?
现场很快从辩论变成互喷口水,议长喊order喊到嗓子破了也拦不住。
刚刚辞职的首相已经跑到不知道去哪儿了,内阁紧急启动眼镜蛇会议商议应对措施。
(注:眼镜蛇会议,在白厅的COBRA指挥中心,全拼Cabinet Office Briefing Room A召开而得名。在这种情况下会召集关键内阁成员、国安顾问、情报高层等人员商议紧急大事。)
首相狼狈下台,女王的黑斑遗容照传得满天飞,从全国甚至全欧洲各地赶来的“黑死病”病患、乐子人、信徒、商人纷纷来到伦敦共襄盛举。
这段时间,尤其是“泰晤士奇迹”发生之后,英镑汇率和股票指数像坐上了跳楼机,这架势索罗斯看了都要跪下唱征服,巴菲特见了也不知道该恐惧还是该贪婪。
(注:索罗斯曾在1992年成功做空英镑,巴菲特的名言“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贪婪。”)
泰晤士河上噗通噗通的声音就没停过,急诊室里挤满了意外溺水、跳水时撞到石头、因为河水太冷脚抽筋的人,河边甚至诞生了“圣水代购”产业链,贴上“Gojo-blessed”标签之后一瓶可以卖上₤99.99。
对于眼镜蛇会议上讨论了众人不得而知,外面的记者拍摄下白厅亮了一整晚的灯,但是9月22日早上八点钟,五条悟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了白厅外面。
“五条、五条先生?”徘徊在此地的记者顿时打起了精神,早上的空气还有一点透着寒冷,五条悟身穿一件浅褐色的风衣,腰带扎出他高挑纤细的身形,那标志性的一头白发格外打眼,记者绝对不会认错,他们争先恐后的围在五条悟身边,将话筒塞到他的面前询问:
——“五条先生,请问您在这里是要和内政大臣见面吗?”
——“您会去苏格兰做国王吗?”
——“能告诉我们您是怎么净化泰晤士河的水的吗?”
面对这些疑问,五条悟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他比了一个手势,礼貌地代表自己暂时还不想接受采访。
之前曾经亲眼目睹对方手上神迹的记者们平日里看到一点爆点新闻都要冲上去,但面对着这副架势他们不敢造次,乖乖地就站在旁边陪着他罚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九月底的英国虽然是初秋季,但昼夜温差极大,有太阳没太阳完全是两个体感,五条悟穿得十分单薄,整个人像一株挺拔的青松一样站着。
记者们看着他的背影心痒难耐,但没人敢冒犯天使,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干脆干举着话筒,随时准备着对方要造个大新闻。
当然,对此镜报是无所谓的,反正当前也没有什么有趣八卦,干脆仗着相机好让镜头对着五条悟凑得极近开始360度写真,就当是给观众送福利——嘿,瞧瞧那细腻的皮肤,瞧瞧那带着孩子气的精雕细琢的五官,瞧瞧那小扇子一样的白色睫毛下一片蓝汪汪的晴空,看起来哪像一个国家领导人,丢到遍地资本家的丑孩子的好莱坞去也算是给世界人民洗洗眼。
五条悟也十分配合,那记者都快怼到他脸上拍了,他还能从墨镜上方露出漂亮的蓝眼睛,对着摄影师笑,被专业摄影师迅速抓拍成一幅《天使的微笑》,有望冲击一下当年的普利策奖。
他们这样左等右等干等了三个多小时,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很多记者脱掉了外套,但五条悟依然站在原地,维持着姿势不动,而真奈美则挤开人群走了进来,给五条悟递进来一个纸袋。
那是什么?所有的记者们立马清醒了过来,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要看看这个神秘的纸袋里究竟装了什么,而五条悟接过了纸袋,他的手伸进了袋子里。
注意,注意,摄影师注意,他要拿东西了!
快点拍!五条悟从里面拿出了……
一根法棍。
法棍?!
站在英国政府的办公室门口,啃法国的面包?
(66)
五条悟的行为实在是有些过于挑衅了,专业素养极好的摄影师们眼前一亮,纷纷抬起相机开始拍起《五条悟在英国政府机构外摧毁法国武器》,一名曾经对五条悟做过专访的BBC记者大着胆子凑到五条悟身边询问:“五条先生,请问您这是?”
“哦,这个吗?”五条悟的腮帮子鼓鼓囊囊,一边嚼一边回答,“等太久,我饿了。”
等太久?
那记者迅速抓住五条悟递出来的话头,他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接着问道:“可以问一下,您在这里是在等什么人吗?”
“唔……”五条悟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口气自然得就像和别人聊什么家常,嘴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要命,“我在等你们的国防大臣,我已经申请与他见面好几次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我就想来找他问问。”
有新闻!
不能让BBC抢了头条,职业素养十分良好的记者跑得一个比一个快,见五条悟终于有意愿回答了,他们抄起话筒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生怕跑慢了前排位置让人抢了去。
“您为什么要申请和国防部长见面呢?”
“因为你们的首相辞职了,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五条悟把法棍收起来,“加上你们的国防大臣是第一个提出要对日本进行再武装的人,所以我想当面与他谈谈,希望他能放弃继续推动这个计划。”
好家伙,五条悟你是真不客气,什么都往外说呀。
所有的记者都屏住呼吸,生怕影响了收音效果。
五条悟声音并不高,说话一个字一个钉子:“日本在历史上曾经犯下残忍的战争罪行,英国曾经是纳粹对外侵略的受害者。”
坏了,当下最ZZZQ的人把当下最ZZZQ的东西抬上来了。
“所以我希望能问一问你们的国防部长,为什么要在亚太地区支持战争,为什么试图把日本推上那条曾经的错误道路。”
来了,是政治处刑!
这些记者可都不是傻子,五条悟这一番话一看就是提前备好的稿子——他先是在旁边陪伴等待几个小时,接着做出出格行为吸引关注,现在就等着他们采访完,将他想要表达的话分享出去。
太直白,太毫不掩饰了,他甚至不屑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掉两滴鳄鱼的眼泪,说点什么“我反对的是英国政府而不是英国人民”——如果让那帮已经彻底信了是他驱散黑死病的英国人看到天使垂泪的话,保守党可以全体不用活了——就直接一脸平静且克制地开始控诉对方的罪行,简直明晃晃地在说“我要终结你们的国防大臣的政治生涯杀鸡儆猴。”
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五条悟是什么目的。
管他呢,宝贝儿,有新闻就是天下第一好!
五条悟说完他的“法棍宣言”之后,英国政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哪怕这一回全体唐宁街上下都像刚被泰晤士河水泡过一样面色苍白,但他们到底还是个老牌大英帝国,脸皮厚、反应快、甩锅准。
内阁很快达成共识:不能再让那个“能净化河水的外国天使”继续堵在白厅门口,那可是在G7会议上爬美国代表团阳台的主,鬼知道五条悟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们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当天晚上五条悟翻墙进白厅的新闻上头条,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家伙送走!
国防大臣率先出来开新闻发布会澄清自己不是纳粹试图挽回一点声誉。
面对五条悟打出的纳粹牌,他不好说琉球的行为是“叛乱”,因为对方的确具备恢复独立的法理,还有着“反殖民”这个对英特攻的绝招,也不好说琉球人是“极端分子”,因为日本人自己搞出了普天间惨案,把琉球人先定在了“受害者”的舆论地位上,如果说自己是“尊重日本的主权完整”就更可笑了,日本的国家元首都站你家门口明确拒绝给你当炮灰,现在说什么都是死。
面对此景,作为一个老练的政客,国防大臣丝毫不慌,熟练打出拆那牌,表明自己只是在“帮助日本免遭域外强大力量的威胁”,守卫文明世界的安全!满嘴都是什么“Global Britain”,什么“共同价值观”,什么“自由航行”之类的屁话,搞得整个记者会的现场满是二氧化硫味。
当然现场就有观众不买账了,直接打出“纳税”牌:“你们宁愿用税金武装日本,也不愿意在瘟疫爆发初期做全民筛查!”
所以,国防大臣最终被“临时调职”,说是“暂时休养”——反正他早已在保守党内失去信任,是一个抛弃起来也不心疼的棋子。
(注:现实中的英国时任国防大臣是加文·威廉姆森,在2019年5月因为失去党内信任被放弃。)
外交大臣还不想死,象征性表示“期待交流”,当天中午火速打开大门邀请五条悟详谈,然后派一个副部级官员去给五条悟递茶倒水。
王室私下出面安抚媒体,把“神迹”转化为“奇迹”,从宗教危机拉回到文化现象,已经跑回老家的威斯敏斯特公爵都被“请”了回来,“热情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而所有喉舌和御用媒体统一口径:我们并非冷落天使,只是担心他“过劳”,正在“安排适当的休整与交流时机”。
——收效甚微,全世界都看见五条悟在白厅外面站了四个小时,饿到啃法棍,如果要休整早就休整了。
外界并不知道五条悟带着他的秘书被“请”进白厅之后具体谈了什么,总之,9月22日晚上7点,五条悟从白厅里走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从白厅顺的薄荷糖递到给蜂拥而上准备提问的记者们面前,笑眯眯地对他们说:“来吧,大家不要客气,吃了这个保证你们的问题比部长们的回答还清楚。”
(注:英国政界对于白厅的薄荷糖有一种调侃,意思是在公共场合上用轻描淡写的套话来掩盖不堪的事实。)
记者们哄堂大笑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五条悟是来挑事的,但他实在是不招人讨厌。
五条悟简短地回答了他们提出的问题,他并未透露双方谈话的内容,只在最后看着镜头,对着正在看着这一幕的观众说道:“我的职责是确保日本走上一条和平、长久的走出困境的路,我尊重并且感激英国今天自主作出的决定。”
说完,他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之下离开。
很快,唐宁街宣布他们最新的政策:通过一项紧急预算修正案,冻结疑似流向支持日本极端分子的资金,解散“亚太战略审议小组”,对外事务办公室表示,“希望在确保亚太和平与稳定的前提下,继续与日本保持高层对话”,但并未说明“适当时机”是指哪一年,卫生部获得2.5亿英镑紧急拨款,以“改善NHS流感季响应效率”,并且唐宁街宣布将在未来五年内更新全国50%的老旧供水管网以提升水质。
另外,英国政府宣布将“以对全球公共卫生的关切”为由,向WHO捐赠一笔巨款,用于“发展中国家的传染病防控与应急系统建设”。
——说是“发展中国家”,但大家都懂,这笔钱的主要任务是让世卫组织发一条感谢推文,说一句“英国一直是全球抗疫合作的重要伙伴”。
当然了,反正这笔钱最后绝大多数会用来治疗PANAS患者,五条悟和WHO都不介意说点好话。
最后,对于英国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他们会用“国家级贵宾”的礼仪,用专机送五条悟回国。
当地时间9月23日早上十点,在经过72小时宛如宗教狂热与公共危机混合编舞的超现实风暴后,五条悟在北霍尔特皇家空军基地,登上了皇家空军第32中队出动的一架专用于王室与首相级别的公务机。
白金汉宫御用军乐队送至舷梯下方,三军仪仗列队于两翼,外加外交大臣、内阁成员、王室代表亲自站在跑道一侧送别。
五条悟在机舱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外交大臣、笑得像石膏一样僵硬的被临时提溜上来的新任看守首相,笑都笑不出来的威斯敏斯特公爵,还有一众笑得仿佛看见自己豪宅被烧毁还得去参加国王加冕典礼的英国高官。
五条悟看着媒体的镜头,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不知道对着什么人笑着挥挥手,低头进入机舱。
送别的队伍死死盯着,眼看着飞机升上天空,他们终于长舒一口气:
终于把这位大爷送走了!
泰晤士沿河的一间酒吧里,一个用帽子压着黑色长发的、有着典型亚洲人面孔的男人看着电视上对着他微笑的五条悟,他扬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随后举起手中的那杯“重获新生”,仿佛在和远方的某人碰杯。
——虽然五条悟对“天使”风波毫无准备,但他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酒是清澈的碧蓝色,杯子边上装饰着一些白色的印花,杯沿点缀着一些薄荷糖碎,杯子里插着一根搅拌棒,顶部挂着用白色树脂雕刻的双翼张开的天使吊坠,看起来就格外惹人喜爱。
夏油杰将酒一饮而尽,顺手摘下那枚天使吊坠,放下杯子离开。
天使被他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炙热的心跳。
哇,更新了![]()
虽然不是很懂国际关系,但是好专业的赶脚
还有写那些外国媒体的时候,好有趣
最后杰哥你真的…好爱他![]()
好专业的样子……好牛,利用舆论什么的,老师们好牛逼……写的好专业……
我快笑死了……
真的被天使风波笑爆了wwwww老师好天才
太精彩了啊昨天看完更新就梦到了hhh虽然努力想记住但还是想不起来梦见啥了,只记得出现了虎夏五哨(
由于在连载和写文过程中不幸言中,强烈谴责美方抄袭,与美方严正交涉不得在我完结之前把自己玩死
(67)
『10月7日,以色列国防军证实,南方司令部司令赫尔齐·哈勒维中将在黎巴嫩边境地带视察前线时遭到火箭弹袭击遇刺身亡。内部消息人士称,军方正考虑对黎巴嫩和加沙地区发动大规模空袭。批评人士指出,以色列自7月边境冲突全面爆发以来接连失去高级将领,显示其在多线作战中的脆弱性以及情报系统已经遭到全面渗透。如果高层被连续暗杀的态势持续下去,整个指挥体系可能陷入瘫痪。
国际社会则担忧地区冲突可能进一步升级。联合国安理会未能就此事达成统一表态。
与此同时,白宫透露特朗普总统已与以色列方面通话,要求国防部评估可能的援助措施。但有分析认为,美国国内正因农业补贴与贸易冲突承受压力,华盛顿是否有能力在此刻深度介入尚属未知。
目前尚无组织宣称负责。以色列方面指责真主党与哈马斯“勾结策划”,誓言将采取“全面报复”。
On October 7, 2018, the Israel Defense Forces confirmed that Southern Command chief Maj. Gen. Herzi Halevi was killed during a frontline inspection on the Lebanese border after his convoy was struck by a rocket. According to related sources, the IDF is considering launching large-scale airstrikes on Lebanon and Gaza in response.
Critics point out that since the border conflict erupted in late July, Israel has repeatedly lost senior commanders, exposing its vulnerability in multi-front operations and suggesting a thorough infiltration in Israeli intelligence system. Analysts warn that if the assassinations against high-ranking officers continues, the entire command structure could be paralyzed.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has voiced concerns over the prospect of further escalation, with the UN Security Council failing to reach consensus on this matter. Meanwhile, the White House revealed that President Trump has spoken with Israeli officials and directed the Pentagon to evaluate potential aid options. However, observers note that with U.S. domestic pressures mounting over farm subsidies and trade disputes, it remains uncertain whether Washington has the capacity to commit deeply to the conflict at this time.
So far no group has claimed responsibility. Israel has accused Hezbollah and Hamas of “jointly orchestrating” the attack and vowed “full retaliation.”』
美国,印第安纳普利斯,科迪华总部
五条悟和科迪华农业科技亚太公司负责人在镜头前握着手,刺眼的镁光灯不断闪烁着。
日本社会工业能力丧失,五条悟费了很大的力气重新把化肥厂重新运行起来,但是日本已经没有生产除草剂和杀虫剂的能力,科迪华和日本一向有着良好的合作,加上美国总统的“建议”,五条悟这次是来到科迪华总部是代表临时政府与科迪华签订采购除草剂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这次出发之前,真奈美坚持要求五条悟必须使用日本自己的专机,五条悟就猜到杰会利用他的访美之行做些什么。
但事实上,就算真奈美没有要求五条悟也会使用专机——他在英国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在全世界的信徒中间造成巨大的轰动,对于美国政府来说,“泰晤士奇迹”让五条悟从一个“可以被牵制被预测的超能力者”变成了一个“无法预测的信仰象征”。五条悟会把不确定因素降到最小。
这次踏入美国国境开始,五条悟就察觉到美国人那些上天入地的监视:他的随身行李被逐个扫描,他的下榻房间布满监控,他每一次外出,都需向“协调单位”报备,随行会配有美方安保人员,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防范,车辆路线全部预设,配有卫星与地面无人机双重实时跟踪
这次签约仪式也一样,五条悟并不是多么受欢迎的客人,签约仪式也被安排成不公开的活动。
美国人派了一个农业部副部长作陪,签了合同之后五条悟依次和科迪华的高管、印第安纳州州长合影,在场的媒体都是需要审批才能入场,而且都层级不高,对他这次交易感兴趣的大多是农业相关的媒体或者印第安纳本地媒体,层级最高的是总统御用的FOX NEWS。那些最钟爱拍摄五条悟的娱乐记者全都不允许入场,科迪华的员工对他的兴趣甚至都比在场媒体都大,他们远远地看着,对着五条悟的方向窃窃私语,还有人拿出手机对着他拍。
农业部副部长面对记者问题,只是机械地说:“这次是例行合作的一部分,我们尊重日本方面的采购决定。”
州长对着媒体念着准备好的稿件:“我们欢迎任何能促进本州农业发展的国际合作方。”
说完之后立刻走开,没有停留接受任何问题。
按照预订的行程,签约结束之后,五条悟会前往科迪华的实验田进行“考察”,他在严密的监控和引导下,坐车前往实验田。
实验田里只有一些农学的学生,他们看见被特工们严实包围着但是就是比周围人高出半个头的五条悟,五条悟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太过扎眼,学生们纷纷热情洋溢地叫着他的名字,和他挥手打招呼,但随后遭到安保人员挥着手臂严厉地驱赶:“这是高危区域,请不要靠近!”
他们的紧张程度,就好像五条悟是什么危险的怪物一样。
他也的确是个危险的怪物。
五条悟心想。
而学生们不情不愿地退开,有人却悄悄举起手机拍照,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五条悟看见后,朝那边轻轻点了点头,咧开嘴附送一个微笑。
说是高危区域,其实没有错吧?
花御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等候着,五条悟看了一眼真奈美,对方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示意五条悟等待。
所以说就是在这里了?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走进实验田查看,不经意地向着花御的方向靠近,顺便给随行的记者拍照的机会,他的目光扫过那片颇有些缺水的泥土,一边想着:杰会想要借什么发挥呢?
结合自己所在的地方,五条悟不难联想到,一个星期之前,一名来自爱荷华州,名叫兰迪·塔克的普通农民吊死在了自家的谷仓里,在全美引起轩然大波。
兰迪·塔克从祖父那一辈起就在种植大豆,他就像每一个典型的美国农民一样:出生在一个传统家庭,在镇里上学,高中毕业之后去伊拉克服役两次,和一直等他的女孩结婚,进入汽车厂工作,因为全球化浪潮失业,回到家中成为一名豆农,成日和日照、杂草、虫害、化肥、农药、粮商、贷款打交道。
兰迪并不是个懒汉,也不是个赌徒,他是个老派的美国中西部农民:起得比太阳早,掌握一手精准的机械操作和种植知识,对风向、温度、湿度都有超出常人的感知。
他用的联合收割机是1988年购置的老机器,一台红脖子挚爱的 John Deere 7720,结构可靠,马力十足,柴油引擎会发出狂野的轰鸣声,兰迪靠自己攒下的钱翻修了这个老家伙三次。
他生活简朴而拮据,没有不良爱好,最大的娱乐不过是周末和朋友们在酒吧里拿上一瓶啤酒看球赛,也从不欠邻居一顿啤酒钱。
兰迪所在的小镇叫洛克港,整座小镇只有一千多人,却有多座教堂,交通不便,对外交往极少,小镇居民依靠农业为生,是一个典型的共和党基本盘红脖子农村。
2018年对于豆农来说并不是一个好过的年份,豆农们一票一票选上去的总统决定让自己的国家和自己最大的客户兼供应商分个高下,而美国的最大客户兼供应商也不是软蛋。
从7月起,中国因“贸易冲突”暂停采购美国大豆,这个噩耗像是一刀砍在了像兰迪这样的豆农心口上——消息一出,市场价格直接暴跌,每蒲式耳的价格从原本的10美元跌到8美元以下,粮商纷纷暂停了收购,豆农们辛辛苦苦种出来被堆在仓库里发霉,连本都收不回来。
面对中国的反制,美国总统并不慌张,他在空气中挥舞着双手,摇头晃脑地对农民高喊着“我会给出史上最大的农业补贴!”获得了忠实选民的支持。
当然,他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自信,五条悟这次来访,他“召见”了五条悟,和他挨得很近地坐在两张椅子里,美国总统的右膝盖快顶着五条悟的左膝盖,追着五条悟不停地问:“你要大豆吗?我们有超棒的大豆。”
五条悟只能婉拒,然后他就几乎是被惩罚性地、冷落地丢到了印第安纳。
并非五条悟不想进口大豆,日本曾经有一半的大豆依赖进口,但是现在……他们既没有消费那么多大豆的能力,也无力承担那样高昂的价格。
2018年夏天的干旱开始时,兰迪就预感到不好:太过干旱了,8月底是大豆进入鼓粒期的关键阶段,此时充足的水分对豆荚的形成和籽粒的灌浆至关重要。如此干旱之下,可能豆荚数量将会减少、籽粒饱满度也会下降,原本价格就暴跌的大豆叠加产量降低,这对于豆农来说是雪上加霜。
兰迪收集信息的能力很强,一早他便留意到8月底开始出现的虫害预告,预感到即将可能会有虫害,这时候媒体、行业协会释放出消息,有可靠的情报说着“中国人没找到替代商需求即将复苏”,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大豆合约也暴涨,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窥探到了某种“机密”。
兰迪的田地在前年抵押给了银行,2016年和2017年可是好年份,兰迪为了帮助女儿分担她还学生贷款的压力,在大豆的种植上增加了不少投入,就指望着这一年的收入。
9月初,不出兰迪所料,21世纪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蝗虫开始袭击全美零星的农业产区,当地农民损失惨重。
联邦政府很快给出了120亿美金的预算用于受损失的豆农,但是当豆农想要申请领取补助时,却发现申请门槛远远高于寻常的家庭农场,需要提交极其复杂的文件,申请补贴需要提供采购合同或者合作社合同——从7月开始,大多数豆农就已经被粮商拒收,自动失去资格——并且客服电话永远都在忙线。
至于总统那是更加焦头烂额,在120亿预算被宣布之后,他很快被人爆出自己的女婿,那名颇受他信赖的白宫“特别顾问”和ADM联合起来利用内幕消息操纵期货,通过名下的家族信托公司在开曼开立的账户,数不清的资金往来于两者之间。
(注:特朗普的大女婿库什纳于2017年被任命为白宫特别顾问,在疫情期间被卷入倒卖抗疫物资的丑闻。)
在农民们还在为了是否继续信任他们亲手选出的总统而内心斗争时兰迪的注意力早就放在了可能的蝗灾上,虽然农业专家反复声明蝗灾并未形成规模,但兰迪并不相信,他坚定了这些粮商只是想趁着蝗灾还未严重起来的时候压低收购价,他一直收集着各地零零碎碎的信息,蝗灾在9月中发展成21世纪以来前所未有的规模,开始大规模的袭击各地的农田。
洛克港的农民们可以通过电视收看到:黄黑色的虫云从天边压来,仿佛天空被撕裂了一角,蝗虫密密麻麻甚至覆盖了太阳,让光线变得昏黄、扭曲,田野里原本挺立的大豆被啃噬得只剩枝茎,虫群在风中翻滚、撞击、嘶鸣,像一场带着翅膀的沙暴,咬碎一切绿色的希望。喇叭里收到的都是一片细碎的“咔咔”声,脚下尽是虫壳与豆叶残骸,空气中弥漫着腥甜腐烂的气味,大地仿佛正在被活吞,骇人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
兰迪追踪着蝗灾的规模和路线,确定了虫群会在9月下旬大豆尚未成熟的时候抵达自己所在的州,提前收割虽然会导致大豆质量有所下降,损失却比遭遇蝗灾好很多,蝗虫一旦过境,被啃过的大豆质量减少不说还会受到污染,他就更别想卖个好价钱了。
兰迪在蝗灾到来之前不光只想着自己,他爬上了镇议会楼顶,拉响了塔顶那座老旧的铜制“粮食铃”,开着自己的老伙计John Deere 7720沿着镇上的小路一个农场一个农场敲门,像在发动一场战争,他告诉每一个人:
“蝗虫要来了,风是往我们这边刮的,得在它们啃上前收完。你们也看新闻了,今年大豆减产,豆价在涨,中国人快回来了,我们这是命运给的窗口!加油干,我们说不定能卖出比往年价格更高的豆子!”
在得到了粮商在合作社代理人放出的“保底收购”的承诺后,全镇的36台联合收割机倾巢出动,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彻夜不眠,兰迪开着他那辆可靠的7720日夜不休地在豆田里劳作,柴油机的轰鸣就是他的信号,用牛肉干和罐装咖啡做自己的燃料,谷仓的干草垛就是他的战壕。
除了顾及自己的田地之外,他为邻居汤姆的收割机换了轴承,给马克家的轮胎补了气,又号召有余力的镇民和自己一起去怀孕八个月的凯莉家里帮忙收最后一块地头,凯莉的丈夫在那晚热眼盈眶地说:“兰迪,伙计,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
镇上的孩子们都暂停了上课,大点的孩子已经开始帮忙装车、运送,小点的孩子在田头奔跑送饭送水,镇上的教堂也被当做临时中转站和仓库,神父也加入了抢收的队伍,全镇居民热火朝天地干了好几天。
当第一波蝗虫的探路队如黑烟般出现在西南方向的天际时,最后一车大豆刚刚被铲进谷仓,仓门轰然合上,全镇居民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所有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激动地相互拥抱、击掌,庆祝他们的获得的胜利。
此时此刻,他们不是男人或者女人,不是共和党人或者民主党人,他们是美国人,是洛克港人,是一群站在土地上、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将劳动果实从虫嘴里抢出来的战士。
收割结束第三天,天气依然干燥闷热,蝗虫已经席卷邻州,洛克港的镇民们无一不庆幸着他们动手快,他们将这些大豆打包,装车,几十辆卡车载着全镇的希望浩浩荡荡地前往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收购点。
Heartland Grain Cooperative,表面上是镇民们共有的合作社,实际上早在几年前就被ADM通过旗下金融公司控制——农民们别无选择,他们需要低息贷款购买烘干设备修建谷仓,也需要对方提供的卫星遥感、气象、地块信息系统服务。
兰迪曾经是合作社董事会成员,但三年前因反对与ADM签“独家供货合同”被架空,合作社表面上仍举行“民主投票”,但ADM提供的烘干塔、转运车、预测软件都写着“由合作社拥有”,但上锁的仓库钥匙掌握在一个所谓“顾问”手里,办公室被所谓的“运营顾问”长期助手,镇民早已没有发言权。
镇民们来到理论上属于他们的合作社,却只得到了“仓储线正在进行标准检修,本周暂停收粮,请各位谅解”的回应,兰迪不管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硬是敲开办公室的门,逼着那些办公室里的人出来要求他们履约。
在坚定的抗争之后,最终他们得到的结果是:豆子杂质超标,水分17%,要降两个等级,只能按每蒲式耳7.2收。
——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68)
愤怒的镇民们无法接受这个如此离谱的低价,的确,提前收割大豆会导致水分过高、灌浆不足,致使大豆易发霉、易破损、营养价值降低,但是这里是爱荷华,9月中下旬收割大豆根本算不上“太早”,他们质疑检测结果,要求第三方进行检测或者公开检测数据,但是检测员只是留下一句“限量收购”然后嘭的关上了门。
有镇民愤怒地想要硬闯,然后被很快赶来的“安全协调员”阻止,对方指着那些属于镇民们的合作社里的各类设备说道:“这些都是私人财产,不能破坏。”
没有人怪兰迪,垂头丧气的人们在路过兰迪身边时还会拍拍他的肩膀。
镇民们没有放弃自救,他们还在积极寻找别的愿意收购的厂商,但每一通电话,每一封邮件最终都“石沉大海”,当他们再度联络合作社时,得到的却是“暂停收购”的答复。
一日复一日,这些大豆在仓储条件差的谷仓里逐渐腐败、发霉,当洛克港突然迎来大雨之后,这些劳动果实彻彻底底的变成了腐烂的负债。
在收割结束的第十天,兰迪贷款的银行在这时候宣布由于兰迪“销售量中断”、“还款能力恶化”触发了“加速条款”,银行已向法院提交止赎申请,并警告兰迪:若30天内未还款,土地将进入公开拍卖程序。
——那意味着兰迪将会失去塔克家三代人经营的土地。
兰迪收到那封信,什么也没说,他喝干净了最后一瓶啤酒,给远在得梅因打拼的女儿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女儿还在电话里安慰他,说自己很快就能加薪,到时候可以租一间公寓接爸爸过来住。
兰迪的妻子在15年前得了乳腺癌,由于保险公司拒绝赔付得不到治疗而去世,兰迪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三年,每个月到手的薪水捉襟见肘还要还学生贷款,听着女儿描述着的那个美好的未来,兰迪依依不舍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银行的催收员上门时,兰迪的尸体静静地挂在那座堆满了发霉的大豆的谷仓里。
而他的客厅里最中间的相框里,还摆着两年前和女儿一起参加选举集会时对着镜头微笑的照片。
——照片里的兰迪笑得灿烂,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MAGA红帽子。
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兰迪并不会知道,早在8月干旱初现时,四大粮商的自建卫星与遥感系统就已经让他们比农业部更快地掌握信息:
蝗灾会到来,而且会是21世纪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这些一辈子不会下地干活的精英们,通过旗下多个匿名基金、海外壳公司,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建立大量11月和1月合约的多单头寸,他们隐瞒灾情,趁着中国暂停收购的机会在8月上旬价格暴跌之际开始低位建仓,与此同时,对外放出“需求不振”“中美贸易冲突”等利空消息,掩护建仓。
联邦政府的120亿补贴政策自始至终就不会落到真正利益受到损害的个体豆农头上,从一开始补贴政策就设置了极其苛刻的条件,需要达到一定的面积、提供过去三年稳定的售货记录或者需要得到粮商的收购合同才能得到补贴——最终导致大部分的补贴流入了粮商的大农场中。
个体豆农得不到收购合同,申请补贴自然无从谈起,面对着因为自己一票一票亲手选出的总统做出的选择而血本无归的境况。
为了防止有人发现端倪提前收割大豆进行售卖,粮商旗下控制的地方合作社纷纷以检修、标准调整为由提前准备好拒收机制,各地合作社纷纷贴出暂停收粮公告,理由不一:系统故障、仓储紧张、水分不符。
即便愿意收,也在检测过程中特别选取底部的大豆,以高湿、高杂质为由致使整批大豆被“扣等级”,压价至蒲式耳7美元以下。
个体农民并没有渠道流通,只能要么自行囤积发霉,要么只能认下这种鉴定结果,即使要求第三方检测机构介入,也多的是办法拖延到大豆变质、质量进一步下跌。
通过种种手段,市场在视觉上呈现出了一种“供应不多、需求更少”的假象。
兰迪并不会知道,随着蝗灾的进度进一步发展,粮商背后的智库们之后则会利用行业协会、媒体合作关系,逐步放出“蝗灾将影响中西部20%产能”的预测报告,紧接着AgWeb、Farm Journal这类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内的农产品媒体纷纷转载“专家预估”,挑起大众对于“今年大豆不够用了”的恐慌情绪,随后摩根士丹利农业基金将会把大豆评级从“中性”调为“看多”,引爆散户与外资进场,让大豆合约从8美元快速冲上10美元。
与此同时,粮商控制的港口和内河转运点则会延迟调度、增加费用,让整个大豆出口系统处于半瘫痪状态,但对外仍声称“物流紧张”。
而当芝加哥交易所的大豆价格达到顶峰时,粮商的内部交易系统自动触发平仓信号,他们的多单在最高点出清,完成获利。
全程零风险、零仓储、零物流,这些端坐在高台的精英们不用弯腰走进农田、抬起锄头,只靠信息差与系统操控就能套走数十亿美元,站在他们曼哈顿的顶层公寓里开上一瓶香槟庆祝另一笔大单。
这些复杂的金融操作,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铺天盖地地罩在个体豆农、散户投资者、每一个在菜单上的人头上,即便详尽记录、解释、公开,也无法真正被美国大众所理解。
兰迪的死亡,就如同一颗小石子被丢进湖水里,带来的不过是一圈圈涟漪——他名下的财产都被逐一清算没收,甚至连葬礼都是黎明圣约教当地分支赞助的,除了伤心欲绝的朋友和家人,他似乎什么也没留下。
他的女儿在社交平台上写下父亲的事迹,言辞恳切,感情真挚,引起了无数在这个国家被边缘化的普通人的共鸣。
他的特殊身份很快被民主党派系察觉:一个总统的忠实支持者、一名曾两度奔赴战场的老兵,最终却死于这位总统的政策——多么好的反击素材啊。
瞧瞧,兰迪生前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他死后却比他活着更“有价值”。
负责主持兰迪葬礼的黎明圣约教“神父”大胆地评论道:
“洛克港的居民们赶走了长翅膀的蝗虫,却赶不走穿西装的蝗虫。”
这句话狠狠地戳中了无数美国人的隐痛,兰迪·塔克之死一夜之间占据了全美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蝗虫论”横扫社交网络,白宫一时间风声鹤唳,还没有摆脱女婿丑闻的总统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可要了总统的命了,一个月之后可就是中期选举了,全部435席联邦众议员、参议院中的三分之一的席位、36个州的州长可都是要全部改选的,在这个选举前最为民意敏感的一个月发生这种动摇基本盘的大事,农业州对白宫的支持度岌岌可危。
白宫反应很快地尽力弥补,比如说高调悼念兰迪塔克、邀请“农民代表”前往白宫参加圆桌会议、宣布简化补贴手续并且额外拨款,只可惜由于执行时的混乱,并没有挽回多少支持率,反而是一份文件非常“刚好”地爆出来,显示总统女婿的家族信托通过空壳公司和ADM共同做空“豆类远期合约”,在兰迪死前一周已精准清仓。
CNN的头条放出总统和他女婿的照片,用加粗的大写字母在最醒目的地方写着:
——“杀死兰迪塔克的凶手!”
五条悟缓缓走在实验田的边缘,脚下的泥土因为连日的干燥呈现砂石的质感,每一步踩下去都有些响声。天气十分炎热,他的脸上挂着惯常的淡淡笑意,看不出一丝紧张。
天边突然有鸟群惊飞,远方天际线像被什么东西扯开了一道灰黑的裂缝。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团,随后就像翻滚的浓烟一般迅速扩张、膨胀、遮蔽天日。
阳光被吞噬,光线变得浑浊微黄,空气中传来细碎而规律的“簌簌”声,听起来像有无数人在同时翻动成千上万本书,看起来像大片裹着黄沙的阴云,带着一股磅礴的咒力气势汹汹地杀来。
是杰的咒力。
五条悟的瞳孔微微收缩,虹膜如琉璃中沉静的火焰,在昏黄的天光下反射出幽蓝的光,天色渐暗,光线却未从他眼里撤退半分。
——来了。
(69)
“是蝗虫!”
有人在五条悟身后失声喊道。
“怎么会是蝗虫?!”
“为什么这么多!”
接着是实验人员的尖叫、工作人员匆忙联系总部的对讲机噼啪作响,有人慌不择路地逃跑,有人蹲下护头,学生们也惊叫起来,他们互相推搡互相提醒着,惊慌失措四处张望,下意识地寻找庇护自己的地方。
五条悟站在原地,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那片涌动而来的虫云迅速逼近,所有人都可以惊恐地听见那远处传来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咔嚓声,蝗虫群的身形遮蔽了阳光,干燥闷热的风中传来泥土的气息。,
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啊!人类的语言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那骇人的场面,逼近的蝗虫到底有多少?百万?千万?十亿?千亿?
他们遮满地面,地都黑暗了;吃尽地上菜蔬和树上果子,连一青一黄也没有留下。
(注:出自《出埃及记》10:14-15,蝗灾是圣经中的十灾之一)
躲到了室内的工作人员惊呼一声,随即在胸口画了一下十字。
“快!快!都躲到室内!别管那些该死的庄稼了!”有人大喊着,挥舞着双臂指挥在场所有人进屋躲避。
五条悟仍然留在原地,他身形高挑挺拔,面对着那滔天的蝗虫大军,宛若一株傲立的白杨树,工作人员大呼着他的名字,让他赶紧躲避。
一级假想咒灵虫唤之祸,来自日本民间从古代起的虫送り仪式,被夏油杰利用咒力将其与其他咒灵进行融合之后竟然可以驱动数以万亿计的虫群,被驱动的虫群并无太强的攻击性,但对于非术士的世界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天灾。
五条悟迅速和真奈美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方笃定的目光让五条悟确信,这就是自己即将登场的舞台。
他轻轻叹气,让真奈美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去避难,转身便迎着虫群而去。
“哦不,天呐!五条先生!”
“哦,他要干什么?”
“这个蠢货是要找死吗?!”
他身后有人叫他骂着,而五条悟一言不发,朝着虫群走去。
早在发现虫群袭击的开始,在场的媒体,手持手机、无人机的学生们,早已打开了摄像头——这样大的新闻,这样泼天的流量他们怎么会放过?
看着五条悟迈着大步走出很远朝着虫群走去,有人尖叫着,而有人则屏住了呼吸,但不妨碍不少人满怀着期待,紧紧盯着五条悟的一举一动。
蝗虫的潮汐终于抵达了田埂,前锋如黑雾般扑来,密密麻麻的虫翅在空气中搅动起尖啸的声浪,蝗虫凶猛地撞向五条悟的身前。
“啪——啪啪——啪——”
最前列的虫子以每秒数十米的速度撞上了他周围的空间,却在离他肌肤还有几厘米处猛然间停滞,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绝对不可逾越的壁障。
数以千计的虫身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诡异的悬停——它们翅膀振动的频率不断加快,鸣响却像撞上了宇宙的边界。
那是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
虫群无法理解那是什么,只是扑上去,却永远碰不到他,它们想绕过去,却被那精密到极限的空间折叠逼退。
昏头昏脑的虫群像潮水撞上一道看不见的暗礁,虫群的攻势瞬间崩解,整个阵型开始动摇。
紧接着,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意识,在虫脑深处轻轻拨动了一根弦,虫群停顿了一瞬,然后开始骚动哀鸣,接着像收到什么不可抗拒的命令般。
——转头,腾空,远遁,就像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那片压天盖地的乌云在高空中迅速撤退,渐渐消失在远方。
只留下无数惊魂未定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笔直站在原地的五条悟。
五条悟平静地缓缓转身,步伐平稳地往回走,而他刚刚与虫群对峙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随后是一株笔挺的白杨树如一柄剑般拔地而起。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又是什么!”
人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株长势飞快的白杨树,树冠张起如同剑柄,树身挺直如同剑刃,在暮色之中肃穆而神圣地挺立着,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跪下高呼着:
“是圣剑!是审判!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奇迹!”
有人在直播里失声哭出来:
“我们得救了!天佑美国!”
也有人颤抖着低声呢喃:
“他一定不是人类……他是天使……只有天使可以做到……”
蝗虫一走,五条悟就知道自己这回想要轻易脱身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的了
NSA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要求在场所有媒体删除拍摄的影像——这种行为作用并不大,因为五条悟与蝗虫对峙的地方是在开阔的空地上,相关影像早就流了出去
五条悟则被安保人员“护送”回了他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酒店。
“总统要求进一步了解情况。”
这是他们给出的官方措辞。
但每一个听得懂政治语言的人都知道:这是软性拘留。酒店的出入口被封锁,外侧拉起临时安检线,十几辆黑色SUV整夜停在门口,FBI与DHS轮班“执行护卫任务”;他所在的楼层电梯关闭、楼梯封死,整个楼层被临时划为“联邦管控区域”,连房间服务都由特工送餐。
手机信号和无线网完全中断,电视能看的只有几个经过过滤的频道,所有国际媒体频道都被切断。他被礼貌地“建议”:暂停一切对外通讯,暂不接受媒体采访,保持“对神迹事件的克制”。
——换句话说,他必须安静地待在房间,不许说话,不许移动,不许影响股市,不许影响选情。
在一个小时之后,三小时一次的“非正式访谈”开始了。
有人穿着便装自称是“农业部顾问”,问他是否施用了某种生物制剂,有人自称是“国土安全部评估专家”,想确认他的“能力等级”,有人直接演都不演了直接承认自己来自CIA,他们每三个小时来询问五条悟一次,试图用不让五条悟睡觉的方式动摇他的意志。
只可惜他们唯一的手段对五条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他们一遍遍地问,一遍遍地记录,比起“调查”更像是量化恐惧——他们在试图定义五条悟是否是一个可以被掌握、或者必须被消灭的变量。
真奈美在外层被隔离,五条悟不知道她的情况如何,而跟随在身边的两名日本安保人员早已被“调离”协助美方调查。
门窗紧闭,房间的窗帘始终拉着,外面可能是夜,也可能已经天亮,五条悟在“审问”的间隙躺在床上,他试图抓紧时间补眠,可身体明明传来疲惫的感觉,耳边却回荡着一遍遍的美式温柔套话:
“我们只是为了您的安全。”
“这是程序性操作。”
“相信我们,总统非常重视您。”
五条悟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也许是长期地应付审讯让他无法放松,任何一点光亮、声音甚至一丁点情绪波动都会让他惊醒。
美国人的口风很紧,当五条悟问起到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的时候,那名负责“审问”他的特工只是说:“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向上级部门请示。”
他们看起来十分淡定,但五条悟能感觉到审问的节奏格外焦躁。
不用想也能知道:五条悟被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顶着“泰晤士河奇迹缔造者”的光环当众做下“驱赶蝗虫”的动作绝对会在外界造成太大的风波,美国人不敢放自己自由,但也承受不住继续软禁自己的压力。
——这些特工大概率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从自己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来。
五条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美国人对他毫无隐私空间的监控,在知道高清摄像头布满房间和厕所的每一个角落的情况下,他坦坦荡荡地在酒店里吃饭、睡觉、如厕、洗澡,悠然自得地住到第三天的早上,真奈美依然没有被放回来的迹象,但五条悟起来漱口的时候,他的漱口杯里爬上来一只十分微小、毫不起眼的蜉蝣咒灵。
小小的蜉蝣咒灵漂在水面上,当着五条悟的面扭动着肥短的身子,在水面上沿着一个“8”字的形状奋力地游着。
五条悟的嘴角翘了翘。
高专第一年的时候,杰捕获了一只蜜蜂咒灵。
那咒灵没什么攻击力,唯独对蜜蜂颇有些控制力,五条悟吵着闹着要他用蜜蜂咒灵帮自己找到了蜂巢,开开心心地连吃了三个,那些蜜蜂嗡嗡叫着,不断想要攻击五条悟这个“入侵者”却只是撞在了无下限上,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满天乱飞。
五条悟在回去的时候很混账地哈哈大笑着,得到了夏油杰“你的牙是铁做的吗”的评价。
工蜂在彼此表达水源或者食物信息的时候会通过不同的舞蹈形式,而“8”字舞,则是表达了在较远距离的意思。
这一点,在五条悟连吃了三个蜂巢之后,夏油杰又在他的怂恿下,用他的蜜蜂咒灵清清楚楚地展示给五条悟看了。
“我得离开了。”
五条悟第一次推开了门,对着守门的特工要求道,他比那特工甚至还高一些,猛然开门的动作让对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仿佛五条悟是什么随时会攻击的猛兽。
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放在皮带上的手,直视进对方的眼睛里,口齿清晰地要求道——
“你们应该很清楚,我具有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能力,而我之所以还呆在这里,仅仅是出于礼仪。”
那名特工把手放了下来。
“我不会威胁你。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只是提醒你一件事。”
他收回目光,径直走出了房间,没有人阻拦他。
“继续再拖下去,你们要面对的就不是阻止我离开,而是要向所有人解释为什么我还没离开。”
(70)
一路都很顺利,五条悟很快找到了真奈美,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大碍,除了有一点疲劳之色。见着五条悟要走了,试图挽尊的美国人也很快带来了他们可以离开的消息。五条悟用六眼仔仔细细地将专机检查之后,在无人相送的情况下快速登上专机离开美国。
一直到飞机升空,五条悟这才有空查看这三天累积的工作,有了信号之后,手机立刻就被自己没接的工作电话搞得死机了。
他在电话里接到了各种人马对他的关心,有些人担心他是否遭到了美国人的软禁,五条悟向所有人报了平安,表示自己并未遭受什么过分的事情。随后开始联系恩田和五条佑辅,听他们对自己所负责的工作进行请示。
现在两个人都是他的助理,五条佑辅主要负责处理御三家的事务,而恩田则主要负责针对新派的事务,除此之外,五条悟显然让恩田多负责了一部分工作。
“五条先生,”真奈美听见恩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第一批流通券已经完成验收,防伪工艺没问题,现都暂存在库房里,等您回来定夺。”
恩田翻动纸张,声音平稳,却在句尾轻轻顿了顿:“……若是能压到下个月投放,市场上的反应或许会更明显。”
电话那头安安静静,空气中只有飞机引擎的低鸣,五条悟没有回答。
恩田很快收口,不再多说,语气恢复公事化:“来自俄罗斯的第十一批小麦昨日已经运入横滨港,仓储空间比较紧张,正在分批入库。日用品方面,盐、糖、油、消炎药、青霉素、棉麻布匹都在同步收购,数量已达成您最初设定的标准;土地归属的统计工作也已完成,清单随时可以呈交。”
“做得很好嘛,”五条悟这时候开口,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一样说,“千万不要走漏消息哦,不然就杀了你。”
“……是。”恩田在那一头平静地回答。
“你居然把囤货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真奈美盯着他看了很久。
恩田汇报工作非常认真,事无巨细地向五条悟请示,看起来是个十分合格的管理人才,如果五条悟要选一个继承人的话,他的身边也没有比恩田更合适的人——如果对方没有先向加茂家效忠的话。
“佑辅是五条家的人,比起我的助理,他的立场更加偏向五条家。”五条悟把电话挂掉,“恩田既然投奔了我,说明他已经不打算继续效力于加茂家,就算消息泄露,老橘子们做再多都准备也无济于事,如果恩田能做好,我不介意先前的事情。”
“也是,现在对于恩田来说最容易出人头地的选项反而是跟着你做事,”真奈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到流通券发出去,作为经手这一切的人,他也彻底断绝了效力于御三家的可能,你是这么想的吧?”
“还能这样吗?”五条悟转过来看她,“我就是抓了个能干活的人来工作。”一边说着,五条悟用飞机上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查看着自己收到的文件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堆积如山的公文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抱怨起来,“现在能有人做事就不错了。”
搞什么嘛,亏得我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高明算计。
真奈美撇撇嘴,翻起了自己的手机,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抖个不停,五条悟正忙得脚不沾地,被她笑声一打断,抬起头问:“怎么了?”
真奈美边憋笑边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
五条悟接过来一看,连他这个老网民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是一张粉丝恶搞的P图,把他堂而皇之地P到了《复仇者联盟》的海报正中间——雷神在他左边,美国队长在他右边,搞得就像五条悟才是带头大哥。所有的英雄都一脸严肃,而背景里灭霸的脸被换成了美国总统,灭霸手下的外星军团,全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蝗虫。
整张海报气势恢宏,主旨明确,标题更是震碎人三观地写着:“复仇者联盟:无限蝗虫”。
五条悟看了两秒钟,叹了口气:“……美国人冲浪速度真快。”
“你别说,P图技术还挺高的。”
真奈美顺手点了个“保存”,对着五条悟眨了眨眼:“把你放在这两位帅哥中间也毫无违和感嘛。”
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五条悟无奈地摇摇头,知道真奈美这是拿他打趣——五条悟那段当众“对峙”蝗虫的视频,按照杰的风格,此刻恐怕早已传遍全球,成了热点讨论的“奇迹”现场。
有了伦敦“泰晤士奇迹”的经验,五条悟倒也并不觉得意外,对于这些信徒的癫狂早就建立了起码的心理防线。
可是当他看到美国热搜第一的那条推文时,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也还是忍不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是一条来自黎明圣约教官方账号的推文,发布自半个小时之前,他们附上了一张左右拼接的图,左边是记者拍下的五条悟施展神技的现场留下的那一株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右边则是拉斐尔的《圣米迦勒》木板油画,米迦勒手中的宝剑被着重圈出。黎明圣约教的官方号用加粗大写毫不含糊地写着:
“当灾难将临,主的使者将披人的血肉行走其间,追随神选之人。”
这条推特点赞、转发、评论数都极高。
黎明圣约教,五条悟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得要命,最近他总是在一些“极具社会热点”的场面里看见这个宗教的影子。
比如说在他“净化”泰晤士河之后,一批又一批的信徒集体跑到伦敦朝圣,跟着当地市民一起往河里跳,信徒们还做起圣水代购业务,把更多影响力带到北美。
还有,兰迪·塔克的葬礼居然也是由这个宗教团体操办的——现场还打出横幅,称“这是献给主最虔诚士兵的送别仪式”,搞得好像兰迪不是个豆农,而是替天行道的殉教者。
黎明圣约教本质上是个套着宗教壳子的世界末日型邪教组织,起源于美国中西部,分支机构遍布北美、南美和欧洲部分地区,自称“末世真理的代言人”。他们的教义主要就是宣扬圣经中的“审判日”会到来,只有与主签订圣约才能走过黑暗,迎来黎明。
所谓“签订圣约”嘛……自然就是贩售“救赎套餐”。
这些套餐包括但不限于:高价灵魂洁净课程、末日准备箱、天价的“原罪赦免券”。
通过吸引来的庞大的受众群体,黎明圣约教每年缴纳的政治现金堪称天文数字,在美国社会甚至南美国家都极有影响力。
在社交平台时代,这帮人玩起了“算法布道”填充他们在城市精英群体分布的缺失:利用短视频、灵修博主和洗脑式讲座,尤其擅长抓住失业中年和药物依赖者的精神空窗期。他们的布道风格比YouTube健身博主还卷,十分钟一个“灵性觉醒”,二十分钟一个“神谕警告”。
在好莱坞,黎明圣约教也有自己的代言人,尤其是一些名人会为了资源和人脉的交换成为黎明圣约教信徒,而黎明圣约教也从这些名人身上获得了扩大影响力和敛财方式的途径。
八月下旬,黎明圣约教的高层在一次教会高端会议中集体葬身火海,这件事在当时的美国社会也造成不小的轰动,但很快有人接手了整个教派,权力在这段交接期十分平稳顺利,新任的领导班子宣布前任教主留下了“主的使者已经降临人间”的预言,已经被“使者”接走“升天”去“赴约”了,并且此后教派的事务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此之前,黎明圣约教就与美国本土的极右翼政客联系紧密,在多个州有“代祷者委员会”,通过打包选民、操控地方议会等方式获取政策倾斜,甚至有几个议员就是“公开信徒”。
五条悟对这教派了解不深,但光听名字都能感受到背后那股刺鼻的铜臭味。
只是这种前任高层全军覆没、然后悄然换领导的行为……
他看了一眼真奈美:“花了很少时间就收拢了一个教派啊。”
对方笑着耸了耸肩:“一回生二回熟嘛。”
五条悟哽了一下:“这么大费周章,不会只是为了让一堆笃信世界末日的蠢货捐钱吧?”
“钱自然也是重要的。”真奈美放空了眼神自言自语,“但很多事情需要特定的平台才可以做到,不管是力量、名声、金钱,都需要以特定的方式跟随自己的处境变成可供使用的筹码。”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那副拉斐尔的《圣米迦勒》良久,蓝汪汪的颜色在长而密的白色睫毛下光华流转,“中东战争,伦敦瘟疫,北美蝗灾……对应的是战争、瘟疫和饥荒。”
“看来你对西方宗教也有些了解。”
五条悟只是摇头:“杰要凑齐圣经中的‘天启四骑士’,可是天启四骑士里对于有没有瘟疫是有争议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瘟疫对于大众来说更容易产生联想吧?”真奈美微微歪过头,“反正是糊弄一群高中都没有好好上过的红脖子,只要让他们认定了那是审判日不就可以了?”
“但是第四位骑士是‘死亡’。”五条悟直视着她,“无差别的大规模攻击……无论是谁都不会放过他的。”
“夏油大人不需要真正的‘死亡骑士’,只要让所有人以为已经来过了就可以了,就像你在伦敦见到的。”
的确如此,夏油杰没有选择散布瘟疫病毒——太过不受控了——他宁愿绕一大圈用染色这种方式来制造恐惧。
五条悟不得不承认,比起疾病,染色这种更加视觉化的符号更加能够唤起人们心中的恐惧,夏油杰将这种恐惧武器化,将其利用在心理战之中,更加防不胜防。
“……在四骑士完成之后,就让他停手吧。”
真奈美只是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危机结束之后解决危机的英雄便会被迫退场,只有精心编排、不定期投放的神迹,才能成为永恒的信仰。
(71)
“哈,你该看看这个。”
真奈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火速转移了话题,她将笔记本转到五条悟面前,那上面直播的是总统在爱荷华参加为州长候选人的集会上发表的演讲。
“哦谢谢你们爱荷华!我爱爱荷华,你们有最好的玉米知道吗?”总统用双手食指指向观众们,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又竖起大拇指,“但是,现在,现在你们知道那些fake news在说什么吗?他们在说很奇怪的事情,非常奇怪,他们最喜欢谈论的是某个漂亮男孩魔术师(pretty-boy magician)——”
这个带着羞辱和物化的称呼引起了台下一些观众的哄笑。
真奈美默默地为这老东西点了一根蜡烛。
“你们都见过他,对吧?白头发,像是动画片里走出来的那种?fake news总是说他挥挥手就能把一条河变干净,哇哦,真了不起,那么他能解决我们的贸易逆差吗?Huh?”
台下的观众们高呼着“NO”,现场气氛变得十分热烈。
总统自信微笑着,向着支持者们致意,等待着他们逐渐安静下来,才继续说:“我不信这一套,我才不信这一套,我相信美国,相信美国人,我不相信什么树,你知道我们怎么对待树吗?我们放任他们,有需要的时候砍倒他们,可以做成柴火烧掉,或者用木头做成篱笆,保护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自由!”
人群的声音逐渐高起来,有人已经开始高呼“USA!USA!”
而总统也相应地拔高声音,语气和话语变得极其煽动:“你想要奇迹?听着,这就是你要的奇迹,我提高关税,给农民援助,我把工作带回美国,因我拔地而起的工厂会比一棵白杨树更大,更棒,而且我很确定我不需要魔杖或者光圈就能做到这一切!”
“也难怪他急了,”真奈美把声音调了下去,无不讽刺地说,“爱荷华州是兰迪塔克的家乡,受到丑闻的影响是最大的,现任州长是共和党人,这次中期选举会决定了是否能够连任,总统被指责害死兰迪塔克,这不得往死了贬低你嘛?”
(注:在现实中,特朗普于2018年10月9日参加了爱荷华州的助选集会,后来在中期选举中,时任的共和党州长成功连任。)
五条悟往座椅里靠了靠:“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不是他的威胁,他完全可以指出,我就算真的能‘赶走’蝗虫,但这并不能解决豆农真正的困境。”
“道理是这么说,但没有一个NPD会容许别人来抢自己的风头,再说了,难道你觉得那家伙会为了踩你就承认大豆离了中国就根本卖不出去,而他贸易战的决定终结了他的铁杆支持者的生命吗?”真奈美关闭直播网站,“我们必须趁着豆农们反应过来之前离开,所以……祝他们好运咯。”
在五条悟上演“驱赶蝗虫”神迹之后,原本遍布全美的蝗虫群仿佛变戏法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美国农民们不管是否相信五条悟是拯救者的说法,都不得不暗自庆幸:眼前的危机度过了,管他是不是来自天使的庇护。
当然科迪华并不是十分庆幸,作为一家标榜“农业科技”的公司,在自家实验田里冒出一株“圣树”,让他们的处境无比尴尬——不管是保留还是移走,都会引来巨大的争议,这树往那儿一杵他们就尴尬得不得了。
好在是五条悟的专机离开没过半天,科迪华就“解脱”了。
印第安纳州本地的一家民兵组织“1776保卫联盟”宣称要捍卫美国作为“地上天国”的纯洁性,他们坚决反对所谓“东方巫术”的入侵。
(注:1776年是美国的建国年份)
五条悟离境的当夜凌晨,该组织一伙成员便潜入科迪华的实验田,他们在当地的酒吧聚会到凌晨1点之后驱车前往。
他们遇上了正跪在外围轮番祷告的几名黎明圣约教在当地分支机构的“神父”,在神父们“你们这是渎神会遭到惩罚”的绝望嚎叫中,民兵们将那棵拔地而起的白杨树砍倒并且就地焚烧,他们高唱着共和国战歌庆祝这一全程录下来并且发到了Facebook社区主页上——别问为什么是Facebook,你不能指望一群从公立高中毕业、坚定认为地球是一个平面的人会使用其他平台。
科迪华对此求之不得,那棵树在他们眼里存在一天都是一个大麻烦。正好有人愿意背锅,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那些人进去吧——反正是圣树嘛,如果是真正的圣树,那可不应该被人的工具毁掉才对。
那棵不久前刚刚拔地而起举世瞩目的白杨树轰然倒塌,1776保卫联盟高呼的国家的名字,宣布自己的胜利。
白杨树倒下的过程中,民兵组织又和神父们爆发激烈的肢体冲突,有两名神父被殴打至脑震荡,黎明圣约教报了警,当地警察也一直等到树开始燃烧之后才姗姗来迟,空旷的田野上刺耳的警笛声人群嚎叫怒骂声响成一片,一直到闹到天开始微微亮,人群散去,才总算重新安静了下来,火已经被扑灭,但那棵的白杨树只带着焦痕倒在田野中,警局象征性地留了两个人看守现场。
早上7点33分,第一缕阳光破土而出,照在那棵倒在田野里的白杨树上,焦黑的树干如同战场上倒下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未散尽的呛味,昨夜混乱的痕迹依稀可辨。
伴随着阳光一同到来的并非是温暖和希望,天边传来一种低沉的、仿佛撕裂天空的震颤声,像是世界尽头的沙暴,在遥远的某处轰然滚动而来。
起初,是一道细长的灰带,从地平线慢慢升起,紧接着,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帷幕被拉开,很快形成灰黑色的海浪,猛然从天空倾泻下来,一瞬之间遮天蔽日,普通人哪怕感受不到那庞大的咒力,肉眼也能看见阳光在那片巨浪面前无力地溃散,整个田野像被从晨曦中扯回了黄昏。
留守在田野里的两名警察走出警车伸出脖子,当他们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立马脸色大变,他们慌忙躲回车里,在对讲机里怒吼着点起发动机:
“是蝗虫!!!是更多的蝗虫!!!跑!跑!跑!!!”
话音刚落,数以千亿计的蝗虫自天而降,密集到几乎让空气凝滞,已经不能算是“落”下,而是狠狠地砸向地面,发出像冰雹像子弹一样倾泻而下的声音。
警车飞快地驶离现场,只留下科迪华的摄像头拍下了这史诗般的一幕:
一层层翻滚扑来的虫云,如浪涌、如烟柱、如挥动的披风,瞬间席卷着整片中西部的土地,遮天蔽日的虫群默契地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避开那棵早已倒下的白杨树,向着人类社会如同复仇一般猛扑过去。
清晨的芝加哥市中心,刚刚亮起的商业区大屏幕上播放着广告,整个画面猛然一暗——成千上万的蝗虫落在屏幕上,屏幕玻璃表面布满让人头皮发麻的黑点,霓虹在虫翅一层层一层层掩盖下熄灭,高楼之间的天空变成一片翻滚蠕动的暗褐色,蝗虫密密麻麻地穿梭在钢筋森林间,落在公交车车窗、咖啡店橱窗,地上、墙上、人们头发里,所有人尖叫着逃窜,汽车疯狂地鸣笛,清早的城市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许多居民吓得关闭门窗闭门不出,911的紧急热线完全被挤爆,有人尝试靠近自家窗户,只能从窗户缝里听见那毛骨悚然的“簌簌”的振翅声与“咔咔”的咀嚼声。
农业部的灾害应急中心内,观测系统上的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从印第安纳普利斯向四周爆发性扩张。
一名工作人员惊叫出声:“数量不对!而且不是常见的非洲蝗虫!好像是……好像是……落基山蝗虫!”
“怎么可能?”有人失声尖叫,“一定是搞错了,落基山蝗虫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密密麻麻的数据图像覆盖中西部区域,每一个点代表着受到袭击的地点,印第安纳、爱荷华、堪萨斯、伊利诺伊……
每个州……
不!每个郡都遭到了蝗虫的袭击!
一名研究员用颤抖的手摘下眼镜,难以置信地向众人宣告:“按照模型初步估算……数量超过4.2万亿只,数量还在激增!”
北美历史上最大的蝗灾是19世纪的阿尔伯特大蝗灾,数量估算达到12.5万亿只,物种正是落基山蝗虫,落基山蝗虫后来因为人类活动已灭绝,进入21世纪之后,随着科技发展和气候变化,蝗灾能达到千亿级别已经十分骇人。
超过4.2万亿只的族群,那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我的天哪……”副部长闻言瘫软在椅子里,“这简直是天启……”
不搞国关没关系,只要懂是因为日本亡国了小夏需要最大化小五在普通人世界的统战价值以此来增加小五面对那些想要对他不利的咒术师的筹码,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下地狱的事情都会干,直接化身本拉登,哦不,本拉杰 ![]()
杰哥不止是在利用舆论啦,这是一种认知作战,相当于把小五直接抬成现代教皇
带着一种淡淡的幽默,小夏脑子太活了,脑子里不自觉出现了五条悟为什么是神jpg
好牛逼……什么脑子啊这也太活了……后面美国那个蝗灾是真的蝗灾吗?还是说那个是咒灵,灵
老师求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