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信息已经发布了。”家中长老叹了口气,对着床上的人道。
那人不知听没听见,脸朝着房间内的窗户,好似出神眺望。可他这个动作在众人眼里不过徒劳,只因眼睛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本就白皙的脸颊染上病态的苍白,像是下一秒要跟着窗外的风一同散了。
可是床上的人是五条悟。
要是在以前,这些代表着虚弱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咒术界的所有人,不管是否谋面,都自然而然地将五条悟供奉在战力巅峰的神坛上。
——那可是当代最强的五条悟。
现如今,经宿傩一役后五条悟就没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赢了之后选择退隐。事实上,真实的他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和死了也没区别。
五条悟扯了扯干涩的嘴角,回应道:“行啊,找个普通人就行了。”
他扭过头,全然看不出任何哀怨的模样。
前几天学生来看过他一次,哭得最大声的当属虎杖悠仁,其余的也不遑多让,面色各有各的难看。五条悟一掏耳朵,摆摆手,“还没死呢。”
就是眼睛和半瞎差不多,腿没知觉了而已。
他的身上有一道横贯腰间的狰狞疤痕,比其他地方的裂口都要可怖,这是时间与良药都无法抹去的、曾被拦腰斩断过的痕迹。
家入硝子后来说她那时已经没把他当人看,简直像在缝一个破布娃娃。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根已经戒了几年的香烟出来,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哦?硝子把我当成娃娃吗?
滚蛋。
五条悟笑了两声,又咳了两声,像嘶嘶作响的风琴箱,单从动静就能听出状况堪忧。
身上的器官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好歹还能靠着仪器和药物好转,但这腿至今也没什么好消息传来。
对此五条悟的想法是:“不用自己走路了,也挺好的。”
家入硝子憋了半晌,摸不清这人到底是太过乐观还是早已心存死志,最后悠悠叹了口气,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可这没心没肺的人也看不清。
眼睛和腿留下的伤痛映射到生活里就是实实在在的不便,他几乎没办法解决很多生活需要。家里的佣人大多是女孩,五条悟也不愿意被贴身照顾。因为受伤严重,他的信息素还很不稳定,之前陷入过一次狂躁,把家里的omega害得不惨。
于是他在家里招募一个强壮的男人作为护工时,又追加了一条要求,得是个beta。
凭着不菲的薪资,很快就来了好几个人应聘。也有滥竽充数的,最后挑挑拣拣剩下三个人,一块带到五条悟跟前,让他来挑选。
他的眼睛并不是全然失明的,只是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只能勉强辨认是人是物。六眼也并非消失在体内了,但也仅限于看出咒力波动。换言之,他与外部的世界还算不上是断联,不过是得到的信息量骤减。也许真的是之前太累,这也能算休息的一种吧,他不得不苦中作乐地想道。
“不是说了要找男生吗?”五条悟眯起了眼,看着三人中的其中一位。模糊之中,他上半身的黑色占比太过大了,是显目的长发。
“是男生。”一旁的管家解释道,“这位来得匆忙,没好好收拾,但他也是难得符合要求的,就留下了。”
“你留长发?”五条悟转对那位男子说。
男子点点头,被管家不满地用手轻轻怼了一下,他似乎才想起这位雇主是看不清的,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含糊。
五条悟又问:“为什么想留长发?”
男子没说话,反而是管家道:“他声带有点问题,长一点的话就讲不清楚。”
闻言,五条悟挑挑眉,对着他招手。男子慢吞吞地走过来后,五条悟又往下挥了挥手,示意他蹲下。在男子的脸完完整整占据了模糊中的大片时,他猛然凑近,近到呼吸都喷洒在对方脸上。
男子显然被他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失了平衡,顺势坐在地上。他低下头,有些抗拒的模样。
“别紧张,我信息素应该没出来吧。”五条悟开了个玩笑,失去焦距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人,“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和我的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有点像。”
男子不自然地将头抬起些弧度。
即使是近距离,五条悟也没法在物理上看清东西,而他的六眼也并未检测到任何熟悉的咒力波动。
不打一声招呼地,五条悟突然将手放在男子脸上,开始一寸寸地摸索过男子的五官。男子像被吓到了一般,头又低下了些许。
管家被他一系列动作吓到,小心翼翼地问:“家主,是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摇摇头,手下的皮肤细腻光滑,紧绷着,彰显出主人的紧张。山根似乎高了些,嘴唇似乎厚了些,脸颊也许要再瘦削些。等到男子微不可察地后移些许,他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
“就你了吧。”五条悟收回手,直起身,刚刚的动作似乎用光了他的力气,他又没骨头一样倒靠在床头,吩咐道,“找间房间给他吧,麻烦你先住在五条家了。”
说话的时候他已转过身,像往常一般对着窗户的方向。这是赶客的意思了。
管家应了一声,随即脚步声响起,房间内又空无一人了。
他就这么有了一名护工,床前特意安了个铃,连着男人的房间,一按男人就会赶来。
五条悟并没按过几次那个铃。尽管身边的人忧心忡忡,他却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因此男人只跟着家里的佣人一起进行最基础的照看,真正用到他的场合只有五条悟想去院子散散心时帮忙将人扶上轮椅。
这天也是,五条悟在屋子里待闷了,想着出去晃悠,便让人过来辅助他坐上轮椅出门。身后的人稳当地推着他坐上电梯,下了楼,打扫的侍女恭恭敬敬朝他躬身打招呼,五条悟对着声音的来源点点头。
他还带着绷带,因此肉体上的视觉被遮掩得彻底。甫一出门,五条悟就将脸上的绷带拆了个干净,黑漆漆的眼前隐隐感受到了光亮,他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很好。
“今天带我出门看看吧,就在附近逛逛。”五条悟道。
男人心里思忖片刻,管家一直和他强调五条悟的身体状况必须要按部就班地好生养着,可五条悟毕竟是家主,此刻发话,权重比管家是高了不少。男人低头看了看五条悟阳光下润泽的白发,只打算哄骗似的带他在四周逛一圈。
五条家地址远离市区,周围人烟稀少,树倒是种了很多,若是平常漫步散心也是极好的。
“呀,外面的空气太新鲜了,没被老头们每天呼出的二氧化碳冲淡真是太好了。”
“就是不太热闹呢,天天住在这里都要变成和尚了。”
“哎呀,千万不要啊,和尚都奇奇怪怪的,搞不懂脑子里在想什么。”
五条悟嘴角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男人说不出话搭理他,他一个人也自言自语得畅快。
身后的男人神色平淡地盯着他,目光专注。
说起来,直到现在五条悟都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他没问家里的人,也没问他。
管家和他说,男人说不清楚话,相当于半个哑巴,他在需要的时候要将要求尽量说得详细一点,或者将家里的佣人叫进来帮忙。
今天是五条悟临时起意,因此除了他们俩就没别的人再跟出来。
起初没有人发现问题,甚至是五条悟本人。一个人推着轮椅,一个人闭目养神,氛围十分和谐。
直到五条悟的脸色突然变得痛苦,颤抖着蜷缩起身子,背后的男人先是看见他一直被衣服遮起的腺体处露出一道淡淡的痕迹,随后才发觉五条悟此刻状态不对劲。男人吓了一大跳,刚碰上五条悟就听他吼道:“别碰我!去把抑制剂拿过来!”
五条悟的手紧紧攥在轮椅边上,用力到指尖发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早已结束一月有余的易感期会如此突兀地卷土重来,没有任何征兆。而上一次的易感期,他因为身体极差的原因信息素也极度紊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躁。最后打了一针强效镇定剂才安定下来,但身体较此前更差了。
而这次他同样能感受到体内的信息素在暴走,一样的折磨,却不同于上一次,确切来形容更像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并非单纯的躁动。可问题是他现在的身体完完全全不能够支撑他作为一个alpha在易感期时的信息素的暴动。
还得打针镇静剂…
五条悟掐了自己一把,几乎是在理智边缘控制着自己不要肆无忌惮地散发信息素。他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身体不断提醒着他就要到极限了。
混乱的思绪边缘在一阵又一阵难捱的亢奋中仿佛生出一条草灰蛇线,碍于一个月前的易感期作障眼法,他在此刻才反应过来这种感觉似乎有一些似曾相识。
未等他细想,男人就带着常驻在五条家内的医生赶了过来。医生推了管抑制剂,蹲在一旁观察他的反应。五条悟全身一抖,呼吸仍旧沉重。
有双手抚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轻缓地辅助他调整状态。可五条悟逐渐变得浑噩,感知不到外界的信息,只想回归最原始的念头。释放,撕咬…
医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准备将带来的镇静剂注射进去,却被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拦住了。医生疑惑地抬头看了眼这位人高马大的护工,不由急促道:“你在干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并未匀给他一丝多余的目光,而是紧紧盯着轮椅上的男人。
五条悟忽然大喘两口气,在陷入狂暴的边界中有如回光返照般,眼睛瞪得浑圆,挣扎着闪过一丝清明。
他的嘴唇嚅动着,喃语什么,可下一秒,竟直直晕了过去。就算这样,他还在用微弱的气声重复着什么。
医生大惊失色,凑上前去,男人一把将五条悟横抱起,匆匆往房间赶去。在近距离内,两人都听见了,五条悟喊的是——
“杰。”
在意识昏沉之际,五条悟脑中闪回过几个破碎的画面,昏暗的房间,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布置,还有一个身着袈裟的长发男人。在晕过去的时候,他做了个一个漫长的梦,终于有机会回忆当时的事。
今天的种种感受,他分明是经历过一次的。
哪一年?忘记了。总之是漫长十年中的某一年,接近2017年的某一年。
咒术高专有一个接近禁忌的名字,所有的人的心知肚明,又不宣之于口。
五条悟轻车熟路地瞬移到一间房内,没开灯,房间的主人并不在这。五条悟难掩烦躁,直接躺在房间内唯一一张床上面,不客气地打乱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将其蒙在自己头上。
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是属于另一个alpha的味道。熏死了。
这么想着,他却将头埋得更紧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房门才传来响动。刚迈进一只脚的男人一顿,笑着问道:“悟?怎么突然来了?”
“别开灯。”五条悟的声音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低得夏油杰差点没听清。
夏油杰反手关上门,朝着所感受到的咒力来源走去,走近才发现床上隆起一个被子覆着的大包,小幅度地晃动着。
他正要将被子掀开,却听见微弱急促的喘息声从里面传出。未经人事的人可能还傻傻以为是发热了,可夏油杰和里面那人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那档子事。从高专时把这个a诱骗到自己身下承欢开始,好好一个a都快被他操成o了。只一瞬他就知道了,五条悟竟然跑到他床上自渎。
夏油杰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拉开被子,不想大半边都被五条悟抱着,一时还拽不动。
里面的白发男人衣衫不整,独属于高专的教师服凌乱地敞开着,男人微微弓起身子,手放在身下。
微凉的另一只手突然覆上,五条悟一哆嗦,听见身后的人道:“摸的是前面?能爽么?”
那双手带着他上上下下抚慰自己,宽厚的掌心是留存在他身体里的记忆,五条悟毫不费力就射了一发。
他喘着气,卸了力,被那个道貌岸然的死和尚搂进怀里,没人说话,显得这样的氛围多少有些温存。
五条悟不自在,怼了怼后面那人,道:“要不要做。”
“离你上次来还没一个月,怎么回事?”夏油杰问道。只有易感期的时候五条悟才会来主动找他,抑制剂对他而言效果不佳。说出去谁敢信呢,一个alpha度过易感期的方式竟然是来找另一个alpha挨操。
此刻的两个当事人却都习以为常,五条悟更是易感期一到就自动往盘星教跑。
“少废话了,做不做。”五条悟不喜他这样聊天的架势,别过头,催促道。
夏油杰也不客气,插进去之后每一下都凶狠地往已经退化了的生殖腔顶。可今天五条悟的状态格外亢奋,单纯的交媾似乎根本满足不了他。
意乱情迷之时,分不清谁把谁的浑话当了真,五条悟猛一颤,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感受到一阵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牢牢地禁锢了——夏油杰在咬他的腺体。
痛,腺体处的血肉像被人拿手在狠狠地搅和,alpha的本能几乎让他想立刻掀翻身上的人。五条悟咬紧牙,脖子上青筋暴起。
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alpha怎么能被另一个alpha标记。
体内的信息素翻涌暴动,完完全全抗拒另一种信息素的进入。可是又能鲜活地感受到另一种信息素真的在他的身体内蔓延。
五条悟没忍住,硬生生打断了这场标记。他不甘示弱地反身咬在夏油杰的腺体上,皮肉被虎牙钉住,淡淡的血腥味溢在口中。躁动的心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归属,五条悟不自觉搂上夏油杰宽厚的肩,埋头不顾一切地咬在身下的腺体上。
他在咬夏油杰,一个a的腺体。
他当然标记不了夏油杰,他们两个a谁也标记不了谁。这甚至连临时标记都算不上。
夏油杰“嘶”了一声,让五条悟诡异地生出了满足感。他大摇大摆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即使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正在被抵抗。空中早已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究其根源,这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关于两人信息素的结合。夏油杰身上也即将布满相同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兴奋。
高专教师身上有咒术界通缉犯的味道,盘星教教主身上有正派人士的味道。若是他们从这间房走出去,所有人都会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可能并不会。
因为他们是两个a。没人能想到两个a丧心病狂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去咬对方的腺体。
可夏油杰刚刚的举动分明是想要标记他。
这个欲望他太熟悉了,他从第一次易感期起就想将自己的信息素浸染在夏油杰身上,alpha的占有欲让他恨不得从夏油杰身上闻到自己的味道。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alpha的味道。
被夏油杰操的时候,他主动说标记我,咬我的腺体。夏油杰每次都故意往他的生殖腔射,嘴上却说着悟想什么呢,a怎么标记a?然后亲吻过他的腺体。
可是先咬下来的人是夏油杰,他罔顾常理,想要标记一个a。
夏油杰一把按住他的腰,重重往上一顶,操到极深处。他被迫松了力气,顺势靠在肩上,涎水随着还张着的唇角滴落,从他的脸上滑落到夏油杰身上,与汗液融为一体。
脏死了。
他们两个a。
该是受他易感期的影响,射精的时候夏油杰又咬上了他的腺体,灌入了自己的信息素。他已经没有余力推开他,双手环着夏油杰的脖子,指尖搭在被他咬得红肿的腺体上。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侵袭了他的头脑,而最后只迷迷糊糊记得夏油杰松开嘴的时候后颈一凉,再没有轻轻的吻烙在上面。
他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卧室,此后发了一天高烧。随着高烧的消退,他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也渐渐褪去,只有腺体被咬出的一道浅浅的疤证明这一切不是痴人说梦。
五条悟魔怔了一般没有选择使用反转术式。就像他烧到神志不清时,因为模糊中幻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就傻傻地睡死过去而忘记自己还有反转术式。
床上的五条悟动了动鼻子,嘴里又在呢喃着什么。他一歪头,又没了动静。
“说什么呢这是?”五条家长老被吓出的冷汗还没擦净,急急询问刚凑过去听的医生。
“su?……什么的,家主说的太小声了,我也没听清。”医生摇摇头,继续去盯各项数值。
这时刚刚突然出门的护工又回到房间,他换了身袖子更长的衣服,没人注意他,更没人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上了一个抑制手环。
五条悟昏迷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日落时分悠悠转醒。长久没喝水的嗓子忍不住干咳两声,床边立即有人递上温水。抬头一看,通过黑发分辨出了是那个护工。
他接过五条悟喝完的水杯,按了床头铃,不多时医生就赶了过来,仔仔细细地五条悟检查了一遍身体。
“易感期又莫名其妙地提前了。”五条悟感叹道。
又?医生留心了这个字眼,问道:“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吗?”
“不小心吃错药了,催动过一次。”
“哦,打点抑制剂就好了吧。”
“不是,被人标记了才好的。”
医生手中的瓶子差点脱落在地,还好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护工接稳了,他结巴着声音,道:“标标标……标记?家主,您是个a吧?!”
五条悟一笑,“逗你的,开个玩笑而已。”
医生撇撇嘴,都怪家主刚刚说话的神情太过认真了,将人下意识就代入了虚渺的可能性中。他对身旁的护工友好地笑笑,表达自己的感谢,却发现人家低着头,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这是请了一个什么怪人啊。
接连几天五条悟都在房中修养身体,心底默默叹息这个该死的易感期。而他现在更是没有快速度过的捷径,只能一点点注射抑制剂,靠足够大的量来抑制易感期的冲动。
五条悟简直想吐,每天盯着一滴一滴流淌进身体里的抑制剂聊以度日。
这时他无聊的脑子灵光一闪,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那个小护工了。在天天待在床上的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那位男人因为照看不力甚至差点面临解雇。
再次见面是在有天夜里。
那天下午的时候五条悟久违地接到了一通来自总监部部长的电话,本以为也是老套的慰问,没想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严肃,询问他对夏油杰的动向是否有所了解。
夏油杰…
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五条悟沉吟许久,他分明是死了,谈何动向?
总监部纠正,是使用夏油杰躯体的那个人。
他也死了。忧太杀得很彻底。五条悟平静地说道。
可我们并未找到他的尸体。
五条悟只说,有消息了通知我。
那边沉默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我们会继续寻找的。
挂了电话,五条悟心里波澜依旧。他的兴致低到了谷底,鬼使神差地摁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次铃。不多时,男子就走了进来,朝他欠身。
“你把头发绑起来了。”五条悟道。他朦胧视野中的大片黑色消失了,男子在他面前变得和其他人也无异。
男子又是“嗯”了一声。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五条悟肯定道,“一个瞎子让你很好奇?”
他话落,就感受不到扰人的视线了。五条悟反笑道:“想看就看啊,我没阻止你吧。”
“如果可以…”
声音如蚊咛,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没有让人听见的打算。
没有指示,男子不敢贸然离开,这一站就是一个小时。直到佣人送来晚饭,五条悟仿佛才想起来他这号人,施施然道:“你怎么还在这?走吧走吧。”
他的心情没有因为这个变好,反而更加郁闷。他掩耳盗铃般平静了许久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只因落下了颗石子。在睡前不自觉多灌了一杯水,待夜里被尿意憋醒才觉大事不妙。
平日里由于双腿活动不便,他有固定的排尿时间。此时正是夜里,家里的佣人都已睡去,五条悟心里一横,想靠自己的力量坐到床尾的轮椅。
不想施力的过程中没有掌握好平衡,在床沿处重重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回荡在屋内,很响,五条悟全身不免传来阵痛。
他的心里空白一瞬,注意力全被痛楚吸引。六眼薄弱至此,他早已失去了开无下限的能力,这股陌生的痛感让他极其不适应。等到熟悉了隐隐作痛的身躯,他才有余力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爬过去按铃?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否决了。好笑,太狼狈了。
大声喊喊?
这一层就住了他,还有那个护工。把人喊来似乎不太现实。
在否决了不知道第几个方案后,竟传来开门的声音。
“谁?!”五条悟喝道。他的身体状况离不开人,因此门没上锁,谁都有可能进来。
没人搭话。他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不等他说什么,他突然被凌空抱起了。
一时间,五条悟条件反射地搂住那人的脖子,摸到了顺滑的长发。他好像被抱得很轻松,男人身上精壮结实的肌肉让他莫名有种熟悉的安心感。
这似乎与记忆中残留的模样又有些相似。自从有记忆起,他就没被什么人这样抱过,除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是那个小护工。
男人又是熟悉地“嗯”了一声,就要将他放到床上。
五条悟赶忙阻止:“喂喂——我是要去上厕所。”
男人动作果然一顿,又抱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把我放在轮椅上啊,我自己可以的。”他推了推男人,示意道。
没想到被无视了。男人稳稳地抱着他,直直走进了卫生间。
站又站不得,五条悟没忍住,骂道:“不要,把我放到轮椅上,我自己来!”
“喂,我要把你辞了!”
“你耳朵不会也聋了吧?!”
“夏油杰。”
最后鬼迷心窍般低低地喊了一声。
五条悟发蒙的脑子随着这一声轰地归位,心头大震,心虚地闭紧嘴。他竟恍惚到在说胡话。
可抱着他的男人突然停住了。
有长发扫过他的脸,痒。五条悟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一个人影都是糊透了的。
指尖突然不可控地颤抖,随着心脏怦怦狂跳的节奏,五条悟呼出一口气,补上迟了整整半分钟的:“抱歉,不小心喊错了。”
“嗯。”
也许带上了有色眼镜,五条悟此刻甚至觉得男人这声应答沙哑发涩,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感觉。
男人将他放在了专用的马桶上,走了出去,贴心地带上门。
五条悟的尿意被生生吓了回去,身上仿佛还留有余温。半晌,眼眶竟是微微泛了点红。
不可能的。
疯了……
他招的明明是普通人beta,哪一样条件都不符合。
五条悟双臂撑在没知觉的腿上,埋首于手心,一面想着不可能,一面偷偷又冒出“万一呢”的念头。
万一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