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天成(连载ABO/破镜重圆/海王悟/路人情节)BY皮蛋,10.27更

开始回忆两人过去吗?精彩

啊啊好喜歡好好看!好期待重圓的那天呀!

06




周三的下午三点,大竹医院院长准时赴约。他提前半小时来到总公司楼下等候,身上还穿着最朴素的受医生欢迎的棉麻外套,脚上穿着沾染了消毒液气味的软底运动鞋。这完全不是该来商榷要事的装扮,接待员礼貌地将他安置在等候室,五条悟从顶楼的会议厅下楼时在电梯里接到电话,于是对接待员说:“让他直接到办公室来,他有预约。”


“好的。”接待员将话筒放回座机槽,端起一杯热茶递给他,为这位来不及换一身体面装扮的医院院长指路,微笑道,“左转的电梯上到七楼,靠近茶水间是五条先生的办公室,您现在可以去找他。”


“谢谢。”院长起身衷心地道谢,他紧紧护着自己的公文包,生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又或者被人劫走,即使理智告诉他此时在这座大厦内部被有意图地抢劫概率极微,但情理之中的,也应该做到谨慎。


电梯运行到第七楼,七海建人正好走到电梯口乘电梯下楼,他见到这位小老头时先是一愣,随即推了推镜架,翻看手上的便签,在擦身而过的几秒里对院长道:“尽量言简意赅,五条先生有一场会议提前到了下午三点四十。”


“好的,我明白了。”


他将怀里的公文包抱得更紧,几乎是佝偻着前进,走到了办公室门前,由轻到重敲了三声门。没人知道在等待的几秒时间里这名院长想了些什么,只是在五条悟说了一声“请进”之后,他小心地推开门,没有抬起头看坐在办公桌前的五条悟的面容,又诚惶诚恐地转过身将门关好,完成之后才又极慢地迈开步子,弯着腰低下头走到办公桌旁。


五条悟从这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身上看不到预想中的从容与沉稳,从进门那一刻他就开始怀疑眼前这位是否就是那一晚和自己通话的人,然而目前他还没有开口说过话,无法确认这人的身份。


“你好。”五条悟率先伸出手,对方正要落座,见状又赶紧弯下了腰,伸出右手握住五条悟的,回应道:“您好。”


听到声音之后五条悟才确定这人就是大竹医院的院长,于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五条先生,那天和您通电话的就是在下。您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浪费,但该说的我都想说给您。”院长把护在怀里的公文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后将里面的几个文件夹拿出来,文件夹里分装着用装订好的各种文件,他把每一份都翻开封面亮出第一页后才递给五条悟,趁着后者一边看,他便一边讲。


从大竹医院成立初期的困境与优势分析开始,一直到如今的医院行政结构和收入来源,五条悟认真听着,听着面前这个小老头条理清晰的陈述,渐渐地消退心里的怀疑。没有哪一个不用心的人能在短短几天内整理好如此精细的数据和各种体系结构的运行规律,除非他从一而终的,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做这件事,只不过今天才终于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将这些做过的事详细道来。


他语速逐渐加快,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墙上的钟表,有时说到激动处甚至挥舞起自己的双手来,让人不禁联想到音乐舞台上的指挥家。五条悟为了记下重点不得不拿出一张便签来写字,而聊到最后,当面前这位院长终于结束这一场属于他个人的辩论,时间也恰好还剩下十分钟。


五条悟点一点头,再一次微笑着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喝桌上准备好的一杯热茶。在对方端起茶杯饮茶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他才得以细致地观察这位和自己通过话的大竹医院院长的模样,一面用双眼扫视,一面将刚才所听到的内容中感到疑惑的或者想深入了解的点提出来,一一得到了解答。


“暂时的,我产生了合作与赞助的意图,但今天的时间太短,后续我去大竹医院和你详谈,秘书会提前通知我的行程。”


“谢谢您,五条先生,这真的帮了大竹医院一个大忙!”院长急忙起身和五条悟握手,再次说了些感谢的话,接着便听到门口一位年轻女性敲门道:“五条先生,参会人员到齐了。”


“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我现在就离开。”


“我稍后就到。”五条悟对着门口的职员高声回应,对方离开后他将院长带来的文件夹整齐摞在书立后面,叫住了朝门边走的人,“下次这样的商谈,我希望看见你的另一种形象。”


“这就是我的形象,五条先生。我是大竹医院的院长,但我更喜欢称自己为医生。我来之前刚结束一台手术不久,现在我要赶回去准备今晚的一台手术,这是我的责任。我并不认为自己这样仓促的、寒酸的形象多么羞耻……五条先生不会不尊重一个没有穿正装的医生,我相信您不是一个只敬罗裙的人。”


多么精彩的说辞。


五条悟笑了笑,再次和他握手:“再会。”


“再见。”


说完这句话,这名风尘仆仆的医生又匆匆走出了办公室,赶回他的医院。


“夏油杰!”同科室的医生打着哈欠走进来敲一敲他的桌子,“叫了你好几次,没听见吗?”


“抱歉。”夏油杰合上一份用药指南后站起来,顺从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去把今天入院的那三个病人的查体做了,写他们的病历,记住,专科检查也要一起做啊。”同事说着,随手从抽屉里拿了个听诊器和血压仪扔给他,“19床今天取粪检样本,一共三份,你下午取完送去检验科。”


“明白了,前辈。”夏油杰恭顺地应下,转过身后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里捏紧拳头,又在同事再一次从身后叫住他之后及时回应,“还有什么事吗,前辈?”


“把我的茶杯洗了,然后接一杯热水过来。”


拉鲁走进办公室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年长的同事端起还剩小半茶的茶杯,送到嘴边喝了个干净,还不忘擦一擦嘴,晃一下贴在杯子内壁上的茶渣,随手拿给一直站在旁边的夏油杰:“不要用冷水洗,一定得用热水烫一下,这可是耐高温的隔热玻璃。”


说完,在办公室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夏油杰低下头,拿着茶杯朝门外走去。


“有些过分了啊……”拉鲁夹着病历夹,有些忿忿,却没能站出来说些什么,只是从夏油杰身边经过时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后者拿着茶杯准备去清洗,幸好他还听见了这么一句为自己着想的话,于是抬起头来对着拉鲁笑了一下。


“你是猪吗?”方才的同事忽然吼了一声,不耐地抓起什么东西走上前去,夏油杰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刚一回头,就被听诊器的膜型体件砸在了人中处,下意识抬手格挡的动作却让牙齿磕破了唇肉。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夏油杰只是觉得惊恐,伴随着撕裂样的疼痛,不多时便有一滴血滴在了地板上。


“夏油!”拉鲁慌忙喊了一声,扔下病历夹上前去扶住他,“没事吧?先去消毒,我给你处理一下。”


“没关系,我还有事要做。”


始作俑者和办公室里另外一些坐着的人只是短暂地噤声,现在又开始笑了起来,即使笑声已没有了最开始那样刺耳,但夏油杰仍为此压抑。


实习的小护士敲了敲门走进来,看见地上的那一小滩血吓坏了,赶紧蹲在地上用纸擦起来,夏油杰道了一声“对不起”,便蹲下来和她一起擦。他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在擦干血迹之后接过了拉鲁递过去的两张叠成小方块的纱布按在伤口上,快步走出办公室。


开水间里有病人在接热水,其中一个见到夏油杰之后高兴地和夏油杰打招呼,说他的妈妈很快就能出院。夏油杰认出这是上月中旬门诊送来的病人的儿子,那份病历还是他亲手写的。他有些受宠若惊,又趁着寒暄的几分钟里交代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出院事项,在对方一条条应下来之后才和他道别。


开水滚烫。其实茶杯根本不隔热,拿在手里时几乎要把手掌和手指都烤熟了才甘心,茶渣顽固地贴在杯壁上,必须用手指伸进去才能将它扫下来,可水温这样高,烫得夏油杰说不出话来。


偏偏这时在走廊上听见刚才的实习小护士叫自己的名字,夏油杰又赶紧拿着洗好的茶杯走出开水间。


“这是普外科病房。”


五条悟点头,背着手继续跟着院长的脚步参观整座医院。他对医院的印象停留在8岁那年偶然一次肺炎,那时他正跟着母亲在北海道旅行,在发烧的时候迷迷糊糊被母亲抱在怀里送进医院,只听见母亲担忧地和医生交谈着什么。


他对医生的尊敬有五分,剩下的五分里,一半分给失望,一半留给期待。人不能总是去期待什么,奇迹也不会在期待中降临,五条悟无法阻止自己每一次听到关于医生的话题,看到各种各样的医生时想到那个从顶楼一跃而下的女人。十岁的五条悟认为医生应该是万能的,不论何种疾病都能够医治,使人痊愈,但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早已经过了幼稚的年纪,他只是听着院长事无巨细的介绍,看着一间间病房、一间间治疗室,不时点一下头表示认可。


“夏油医生!”


走廊里忽然听见有人叫了这么一声,五条悟觉得“夏油”这个姓氏耳熟,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肩膀却正好撞到了从后面快步走来的人。


茶杯落在地上摔碎。


走廊上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玻璃碎裂声吸引了注意力。实习小护士吓得站在一旁捂着嘴不知所措,院长倒是冷静下来,走上前把摔在地上的穿着白大褂的人扶起。后者颇为狼狈地起身,左边的小臂上被开水烫出一片潮红,疼痛让他的静脉显得有些鼓张,五条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自己撞上的这个人扎着丸子头,左眼前方还有一条奇怪的刘海。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那人匆匆瞥过一眼五条悟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五条先生,您受伤了吗?”院长将人扶起来之后便放了手,急忙转过身查看五条悟的情况,“先去休息吧?”


五条悟摆摆手表示无妨,随后他终于能仔细看一看这名医生的模样,这时他才忽然想起在七海家的那天晚上,这个名叫“夏油杰”的人正好在向舅舅请教问题。


“抱歉,有伤到你吗?”夏油杰站直了身子,左前臂那一块被烫伤的地方红得更厉害了,或许非常疼,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院长叹一口气,从一旁抓起夏油杰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抬起来看:“赶紧去处理烫伤。端着这么烫的水还走这么快,哪个科室?”


“全科,夏油杰。”他说着,接过实习小护士战战兢兢递过来的手帕和垃圾桶开始捡地上的玻璃碎片。即使隔着手帕仍然阻挡不了锋利的玻璃划破手指,可夏油杰却像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沉默着,直到地上再也看不见碎玻璃。


“你先去处理,别捡,我让保洁员来。”院长有些着急,把夏油杰的手臂高高抬起让他晾着已经有些渗血的烫伤皮肤,对一旁的实习小护士说,“快带他去冲凉水,然后去病房处理。”


小护士如梦初醒,急得夺过夏油杰手里的垃圾桶放在角落便拉着他朝楼梯间走,转过身的瞬间,五条悟看见了夏油杰流血不止的手指,还有那双眼睛里隐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冰冷。换做旁人或许不会察觉到这样细微的地方,但看到那双眼睛的人是五条悟。他从小到大见过的人无数,虚伪、谄媚、冷血、凉薄,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夏油杰刚才那样的眼神分明是在恨着什么。


他恨自己撞到了他,让他受伤?不像。他更像是在恨着某个五条悟不知道的人,或仇或敌,总而言之,他将这份仇恨藏匿得很好。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五条先生,实在抱歉。”院长向他鞠躬,五条悟大方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但在接下来的医院参观途中,五条悟特意提出了要去全科病房看一看。路上,他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刚才那位全科医生的情况。


“他是才从小滨市来到我们医院的全科医生,毕业于京都大学的医学部,通过了大竹医院的科室入门考核,动手能力也很强,胃肠外科和肝胆外科的手术他都做过……”


“他叫夏油杰?”五条悟回想着刚才看见的那张脸,院长还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便顺着他的话回答:“是的,他叫夏油杰。他今天确实太冒失,但我相信他不是故意撞到您,如果您对此不满,还请您不要迁怒于大竹医院。”


“当然不。院长先生,让我看看他的履历表。”


虽然用了敬语,但面前这人只是笑着朝他伸出手,请求意味聊胜于无。他不知道五条悟要夏油杰的履历表做什么,但毕竟是来谈合作的,让他看看一个医生的信息也不为过。院长口吃了一下,似乎被五条悟这句话噎住了,片刻后点头道:“好的,您坐一坐,我去调来他的履历表和入职报告给您看。”


五条悟微微点头表示知情,随后坐在了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里休息,目送着院长和助手走出办公室。


“院长,您等一下!”助手在出办公室后不久急忙叫了一声。他和院长走进楼梯口,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二人的交谈声。


院长脚上的动作没有停,一边下楼一边问道:“怎么了?我刚刚就想问,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一下他,这样也防止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我赶紧去拿了履历表过来给他看。”


“院长!”助手环顾四周,一把拉住了急匆匆下楼的院长,和他在楼中层的平台站定,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压低声音说道,“五条悟身边的情人从来没断过……他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前例。”


“你说什么?”


“院长,他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去看一个小医生的信息,何况他们之前没什么交集。我猜想,或许……但这也只是个猜想。他如果想了解这个人,凭他的手段不愁调不到夏油杰的信息,您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你刚才看见了。”


“什么?”


“你刚才看见了,夏油杰端着大半杯的开水朝办公室走。”院长摇了摇头,“那不是他的水杯。他初来乍到,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才没能去更好的医院发展,何况他还年轻。谁都帮不了他,如果他能够做出选择,那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好事,不管是什么选择。”


助手缓缓叹出一口气:“我陪您去找夏油杰的信息。”


病房里的加湿器嗡嗡运行着,湿度调节在35%-40%,是五条悟喜欢的程度。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审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两个并排着放在一起的木制滚轮柜里分门别类放着许多用透明文件夹装订好的病历。他所坐的位置正对着那个病历车,桌面上整整齐齐堆放着几摞资料,还有一本翻阅了许多次,纸张都已经有些褶皱的临床指南。看来舅舅所言非虚,当医生还真就是活多久学多久,要让五条悟来做这份工作他肯定不乐意。


他开始回想刚才那个小眼睛、怪刘海的医生。


夏油杰,夏油杰。这个名字和“五条悟”念起来这么像,即使穿着那身宽大的白大褂,五条悟从他因为被烫伤撩起来的袖子也看出他的身材非常不错。五条悟看了一眼日历,还有两周左右就是自己的发情期,前一个稳定的性交流对象上周末才被他打发走,其他的……五条悟翻看着自己的电话簿,心思却全都飘去了那个名叫夏油杰的医生身上。


那人的手臂线条非常流畅,手指修长,掌骨是五条悟见过最完美的形状,因为烫伤,手背和小臂上的血管走形变得清晰,一根根通向掌指——辣,非常辣。五条悟闭上眼沉思片刻,他在回想自己的每一次交往史与性经验史,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对口味的男性alpha,而且还是一位医生,一位长相和身材都十分火辣的医生。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任人欺负,眼底却藏着冰冷的恨意。如果给他足够的权柄与能力,是否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丝野心?


呀……光是想着就已经迫不及待。但是不行,不能太着急,至少也要给他几天时间,五条悟在心里叹一口气,却已经有了对策。不管怎样,比起直接咬住猎物脆弱的脖颈,他果然还是更享受观看猎物的挣扎与试探。


“五条先生。”院长和助手在几分钟后敲门走进来,助手把一份蓝色文件夹递给他,“这是夏油医生的资料,从他大学毕业到现在,都在这里了。”


“辛苦了,其实我只需要他的履历表。”五条悟这么说着,但这间办公室里没人会把这句话当真。他的表情分明是十二分的满意,随着他的视线从上一行移到下一行,每浏览一页,他的笑容就加深一分。他当然被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资料取悦了,他大大地高兴了,甚至于站起来和院长握了握手:“方便的话,我先带回去让我的秘书打印一份,明天或者你定一个时间,我让秘书再将它送回来。”


“五条先生,大竹医院有文印室和打印机——”


“好的,那我用文件袋给您装好。”院长跻身上前不动声色拦下了助手,皱了皱眉示意他别再说话,自己则对五条悟此时提出的要求一概满足,“不用麻烦您和您的秘书,后续您通知一个时间,我会让夏油医生去您指定的地方取回他的个人资料。”


“啊,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谢谢,那我后续和你简讯联系。”


怎么可能。


他当然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对于五条悟来说,有些话不会明说,有些事也不能明着做。院长应下他的话,微笑着询问:“五条先生还想参观其他病房或者工作室吗?呼吸内科的雾化治疗,大竹医院也做得很好。”


“不必了,院长先生。我们可以先去你的办公室简要谈一谈,然后你让我在医院里随处走走。大竹医院带给我的吸引力,比想象中的要强。”


助手试探道:“五条先生,您对医院科室不熟悉,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带路。”


“不。”五条悟笑了笑,“我更喜欢一个人在这里转转,放心,难道我会偷走大竹医院的手术刀或者药品吗?”


院长很快调整了心态,走上前几步,礼貌地为他带路:“院长办公室在这边,五条先生,这边请。”


“夏油医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实习小护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向他道歉,夏油杰看了看手上贴了敷料的地方,安慰道:“你不用和我道歉,不是你的错,里美。”


“如果我没有在那时候叫您,您也就不会撞上那个先生,也不会被烫伤,不会把玻璃杯摔碎了……”小护士手忙脚乱,一边帮他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擦着眼泪道歉,“那些人都欺负您,欺负您才来大竹医院没多久,可是您迟早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至少您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位很优秀的医生。”


“谢谢你这么说。”夏油杰对她微笑,“我知道我必然会经历什么,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没关系。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哭个不停,连说话都说不好了,让病人看到,他们会不会笑话我?”


夏油杰这么说自己,却也是借自己的口吻安慰了面前的里美小护士。他深深叹一口气:“17床的‘小豆丁’才12岁,今天我给他打针的时候他都没有哭了,等会儿你去给他换药的时候如果是哭红眼睛的,他会笑你不如他坚强,对吗?”


小护士破涕为笑。她又仔细看了看夏油杰烫伤的地方,确保没有问题之后才放下心来,却意外碰掉了桌上刚才压在一摞文件下的便签纸。


“里美!20床,换药!”同事走过来敲了两下办公室的们,对着她喊道。


于是她来不及查看便签上的内容,只能先把它从地上捡起来交到夏油杰手里:“夏油医生,刚才我不小心碰掉了,这是从您桌上掉下来的。我先去给病人换药了!”


夏油杰点头,从桌上抽了几张手帕纸递给她:“擦干眼泪再去。”


小护士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夏油杰筋疲力尽地坐下来。从他这个角度正好看见病历车上用颜色笔标记过区域的病历,有两份被人挪动了位置。他没有细想,只是觉得等会儿还是把乱了位置的病历换回来才好。手上捏着的是一张对折后的便签纸……夏油杰愣了愣,他从来没在桌上放过什么便签。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您,五条先生!”


签过字之后,院长起身由衷地感谢五条悟,再一次和他握手。


“希望大竹医院不要让我失望。”五条悟点头微笑,七海建人的电话这时却突然打了过来。


“抱歉,请稍等一下。”五条悟接起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但他接过电话之后便打消了自己继续在医院里逛逛的念头,对院长说道,“今天就到这里,看来只有下次再来看看了。”


“您如果来,需要的话,我一定来接待您。”


五条悟听到这句话却只是笑。


他往外走,因为七海建人的车已经开到了医院大门口,而院长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亲自送他出去。


办公室里,夏油杰惊恐地将这张便签揉成一团,扔进桌旁的纸篓里。没人知道他有多么惶恐,多么震惊,又多么迷茫,直到他鬼使神差地颤抖着手捡起纸篓里的小纸团,摊开、展平,再一次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


“12月15日晚上八点,拨通电话,有人来接你。

——五条悟”



末尾是一行工整的电话号码。





TBC

7 个赞

我爱死你了大人,一直等你!

天呐!好久不上竟然吃到了更新!

07




入职报告上,夏油杰的寸照带着浅笑贴在右上角,五条悟坐在沙发上迎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夏油杰原来还是不上镜的类型,分明在医院里见到他乱糟糟像是几天没睡过好觉的那副颓样都比照片上的好看。



七海建人收拾好东西还帮他打扫了一下卫生,提着两袋打包好的垃圾准备下楼,五条悟捏了捏眉心,对他说:“烫伤了怎么办?”



“你烫伤了?”七海建人皱着眉走过来把他两只手拽起来仔细看了看,“哪里烫伤了?”



“不是我。”五条悟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歪,随手甩开已经看过了几次的资料,“我今天去大竹医院,撞到一个人,他烫伤了。似乎是手背和手腕,会留疤吗?”



“及时处理就不会,但应该会疼一段时间。”



“那就好,我喜欢他那双手。”五条悟笑着说。



七海建人选择不过问五条悟的情感史,嘱咐他早点睡觉之后就来到玄关换鞋,却正巧撞见来找五条悟的小林。他用钥匙打开门过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见惯不怪地对七海建人打了招呼,然后换了拖鞋走进去和五条悟坐在一起。



“去换一身衣服,然后洗干净。”五条悟随意地对小林说,“从浴室出来之前,别碰我。”



“好。”小林从善如流,五条悟轻轻叹一口气,走到玄关往七海建人兜里塞了几张钞票,对他说:“帮我买烫伤膏和洗液,最好的。”



“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早有会议。”七海建人言尽于此,其他的也没多说,提着垃圾走出去,关上了门。



五条悟在七海建人离开后便拉下了脸,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他走到冰箱前,打开后从冷藏室里拿出冷冻模具,倒出两个冰球在玻璃杯里,然后打开了一听气泡水倒进去,盯着杯子里翻腾的气泡出神。



小林的动作很快,他裹上浴巾出来的时候看见五条悟打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喝气泡水,便迈着步子走了过去,走到五条悟面前站定,等待后者同意他坐下,又或者做其他事。然而五条悟只是偏过头调到下一个频道,似乎在意他挡住了电视屏幕。他谨慎地观察着五条悟的神色,却没能感知到后者的意图,只能默默坐了下来,又拿起一旁的气泡水往已经空了的杯子里倒上七分满。



“悟。”



“我给了你一把钥匙?”



“是的,您月初给我的,说我以后可以直接过来。”



“这一次我通知你了吗?”



明明室内开了热风,这语气却依旧让人觉得冰冷。



小林自知理亏,沉默着希望躲过五条悟的责问。然而后者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五条悟拿起遥控器再次切到下一个频道,屏幕上播放着一档健康类节目,主持人幽默的声音传到屏幕外,而整间公寓的气氛一点也没有活跃起来的意思。半晌,五条悟忽然笑了出来,笑声短促而急止,紧接着质问声便在偌大的客厅回响:“我有传简讯或打电话给你吗?”



“没有。但是我想您的发情期快到了,所以我……”



“说下去。”



“所以我心想您应该需要我过来,我下班之后就来了。”



五条悟听完之后并不作出任何回应,他端起玻璃杯之后喝了一小口就放了下来,随口说道:“站起来。”



小林听话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五条悟也站了起来,重新拿起那个盛着气泡水的玻璃杯,盯着里面的冰球看了一会儿,随即缓慢地、一点点地,将整杯气泡水,连同融化了些许的冰球一同,全部淋在小林的头上,结束时晃了晃,确保最后一滴液体全都倒了出来,才随手将玻璃杯扔在沙发上。



五条悟觉得恼火,他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是他的公寓,可每当面临让自己愤怒或压抑的情形,他就忍不住想要逃离。任何时候,任何事,哪怕他能够短时间内说服自己去面对、去处理,甚至去断送,他仍旧想要逃离,只要他想。他从小就意识到自己的胆怯与懦弱,那并不表现为做事没有敢作敢当,却偏偏表现为不敢面对自己的阴暗面,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那些翻腾着透明气泡的水液一滴滴,接着是一丝丝汇聚成流,从面前这个男人的头顶淌下。如果是为了发泄,那应该在做完这件事之后感到痛快,觉得轻松,但五条悟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只是色厉内荏地掩盖懦弱的本质。



然而他阻止不了自己这样做。



表现在面上,小林也只是看见五条悟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从头到脚将他审视一遍,然后轻飘飘说上一句:“打扫干净,今晚我要早睡。”



“好,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不要试图揣测我的想法。”他并没有将怒火全部发泄,只是拿起夏油杰的那一沓资料走进了卧室,设定好卧室门的密码。



只有在躺上床这一刻,五条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夏油杰将那张便签夹进自己的日记本里。



他无从知晓为什么五条悟会留下这样一张便签,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这张便签是否出自五条悟之手,又或是同事之间恶意的玩笑。毕竟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之前有人在他的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短号,然后告诉他这是转骨科住院诊的医生办号码,结果有一次他打电话过去时,对方接起来之后殷勤地询问是否需要上门的性服务。办公室空间不大不小,座机并不隔音,原本在工作的、讨论的、和家属沟通的同事们都因为这一通电话抬起头来,讥笑声此起彼伏,让夏油杰的尊严踩进泥土里。



总会有人瞧不起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医生,瞧不起全科医生,瞧不起一个分明学历优越、履历光鲜却得罪权贵的傻小子。到头来名校毕业竟然成了能够拿出来作为对点攻击的利器,成为了最能戳破夏油杰内心那份苦苦坚持的自尊的长矛,让他不断在自卑、懦弱与愤恨中顺应现实,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只是因为卑贱、穷苦与蒙昧的善良。



或许他仍会怀念曾经踌躇满志的夏油杰,怀念曾经敢于对抗命运的勇气与决心,可代价是什么呢?没有人教过他怎样在残酷的社会上摸爬滚打,没有人教过他如何面对冷冰冰的现实。或许有,比如他传统、淳朴又不幸的父母,可是他多想告诉自己常年卧病的母亲和已经惨死的父亲:善良和忍让,是多么没用的东西。



“夏油医生,已经零点了。”



“我还有三份病历,你先回去吧,我和第二天早上的人交班。”



“三份?今天急诊转诊的两个人不是都不归你管吗?”



“胃肠外和普外转过来三个病人,我今下午去送了粪检样本,结果已经出来了,想现在就写。”



“这也太……明明可以就在他们自己科室处理的病人,非要转来全科,胃肠外和普外的病房空着的还不少。”



“没事,我今天不打算回家,就在这里把病历写完。你先走吧,你妻子来接你是吗?”



同事似乎想到了这些天夏油杰所遭受的种种,于是话语顿时堵在了喉管,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拍一拍夏油杰的肩膀,对他说了一句“辛苦”,然后走出办公室。



电子表在零点准点报时,发出嘀的一声,夏油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了多久的神。曾经他也有过无数个熬夜到零点仍然奋战在图书馆、实验室的时刻,只不过那时的任何一个零点都比现在意气风发。时间倒退四年,不,即使只倒退一年,在小滨市的夏油医生,也比现在这个好不容易来到京都工作的夏油杰更自信从容。



一开始来到京都的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反问自己,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自己苦苦筑起的理想高塔一次次在现实的磋磨下倒塌,又一次次被不肯服输的自己推倒重建,可等来的永远是下一次的摧毁。夏油杰一次次地宽慰自己,一次次地期待,不断用最美好的词语去形容熬过一段苦日子之后的未来,可得到的却是看不到尽头的劳累、困苦与绝望,生活如死水般寂静,在无人所知的角落一点点腐烂,再在阴霾中消散。



他死去的父亲告诉他,人一定要努力,只有不断的奋斗才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他体弱多病的母亲告诉他,人一定要善良,只有最真诚的善良才能让自己成为受人尊敬和喜爱的人;他的导师告诉他,只有坚持,只有坚持是成功的不二法门,唯有坚持到最后的人能够摘取理想的果实。然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他到了被人夺取研究成果,落到被抢占生存资源、受人欺辱又家破人亡的境地,为什么到了那时候才偏偏让现实来告诉他,在绝对的特权与金钱之下,善良与努力,勇气与坚持,是多么可笑的东西。



所有的苦难都在推着人向前走,没有人告诉他未来是什么模样,却本能让人向往在苦难过后遇见的光明前程。然而代价是什么呢?



夏油杰拿出日记本来,如往常一样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几句记录的话语,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那张便签被他拿出来静静放在一旁用茶壶压好,上面的褶皱还能还原当时他第一眼看到这张便签时的慌乱与无助。



难道这是唯一的选择,还是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不,不能这样!如果答应了五条悟,自己还能够算作一位正直的医生吗?夏油杰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深呼吸,颤抖着手将那张便签从茶壶底下抽出来,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愤怒与诘问通通打电话告诉五条悟,可他甚至不知道这一串电话号码是否就是五条悟本人的,他连发泄怒气都找不到方向。



“医生,我爸爸的吊瓶空了!”



“我现在过去。”夏油杰回过神来,顺手将便签放进抽屉,跟着病人走向病房。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到12月15日的上午,夏油杰心事重重地进行自己的每一项工作,决心要将这件事当作恶作剧从回忆中揭过,却又不免担心如果那真的是五条悟,真的是京都鼎鼎有名的五条家大公子留下来的纸条,自己如果不答应,会面临何种后果。



然而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晚上八点零一分,夏油杰紧盯着办公室的大门,并没有任何人突然敲门,手机上没有收到任何简讯与未知电话。似乎一切就如他一开始所想,或许正是某个同事无聊的恶作剧,仅仅是以享受他担惊受怕的过程为乐。



八点一刻,办公室里安静得像是与外界隔绝的另一个小小世界。夏油杰走到病历车架旁凭记忆从里面抽出两份病历,翻开后看见黑色与红色交织的手写字迹后才终于回归现实。这就是他写的病历,这就是他负责的病人,这里就是他的办公室,他工作的医院,他还是那个努力往上爬、拼命想熬过这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苦日子的小医生,他还是夏油杰。



一切是多么混沌,从那天他不慎将盛满滚烫开水的玻璃被打碎,烫伤了自己的手还撞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白发男人开始,他的脑海里就开始回荡着那张恶作剧的便签、那一行电话号码,甚至愤怒!多么可笑,他竟然还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愤怒,原来年轻气盛是一种长期性的形容词,他的棱角居然还没被磨平,他甚至想过直接打通那个电话告诉对面的人自己不是男妓!



夏油杰痛快地笑出来。爽朗的,如释重负的,仿佛拔出心头一根刺。在尊严与生活上他再一次选择了自己渺小的、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尊严,像荣归理想热土的战士,而凯旋的战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第二天将那张困扰他一周之久的便签揉成一团扔到干净的废纸篓里,那里孤零零躺着这样一个纸团,突兀而英勇。



五条悟批阅完今天最后一份文件后对项目组下发了新任务,然后回到办公室里,打开了所有暖光灯。办公室里很快暖和起来,温暖让人产生睡意,不免得有些困倦。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五十八分,从抽屉里拿出的私人手机上消息栏空空如也,没有简讯也没有任何未接电话,五条悟意料之中。他顺手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办公桌角落还压着夏油杰那一沓个人资料,瞥过一眼之后便不免回想起那张有些无措的、压抑着情绪的脸,他的手指那样长,小臂那样结实,不知道烫伤之后会不会留疤。



七点五十九分,五条悟轻哼一声,换了个姿势瘫在椅子上,放空大脑,只想好好地放松,然后享受难得日程不那么满的周末。当然,夏油杰,他的身材应该很不错,我很喜欢那张脸和那双手,不过看上去他完全没有什么床事的经验……或许还要难为自己忍受或教学技巧生疏的处男。



八点整。



没有任何情况发生,手机的铃声没有响起,没有消息提示音,五条悟的姿势没有变过,鹅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与前一分钟丝毫不差。



七海建人不放心,在地下车库里抽了一支烟,回到车上打开车灯,给五条悟拨过去。



电话响起那一刻五条悟有些恍神,不紧不慢接了起来,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随口问道:“想好了吗?”



“想什么?”七海建人抽烟抽得太猛,呛了一口,“什么时候去大竹医院?你要一起去,还是我直接把人接过来?”



五条悟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墙上的石英钟走到八点一刻。



五条悟笑了笑,七海建人听出笑声里的不满与讽刺,问发生了什么。



“送我回公寓。”五条悟说出这句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



他从角落里抽出那个文件夹,夏油杰带着微笑的面庞映入眼帘,五条悟心里带了些气恼——夏油杰彻底惹恼他了。你可以打电话过来拒绝我,或者在这段时间里过来拿走你的资料,又或者告诉院长,让他代替你拒绝,而不是晾着我,你以为你是谁?夏油杰,你以为你是谁,你这是自命清高,还是觉得我不值一提?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后咬着后槽牙将其慢慢吐出,将不知不觉紧紧攥住的资料摔在桌上,边角的褶皱在灯光下清晰可见。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什么,五条悟更加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到更加慌乱的、可怜的神色,他从没被自己看中的alpha拒绝过,但普通的拒绝不足以引起他的关注,唯独这是一个毫无背景、倍受欺压的小医生,履历这样优秀,却遭受完全不对等的对待。夏油杰,你真的忍得下去,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反抗?



有意思,真有意思,五条悟合上文件夹之后站起来,他觉得这件事简直太有意思了,怎么会有一个这样懦弱的人,把自己的知识和技能看得这样重,却在这样糟糕的生活里挣扎,我给你机会,给你需要的,你怎么还不敢要了呢,夏油杰?



我们走着瞧。



五条悟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心情无比畅快又被激起了几分胜负欲,太久没有过这种与人心灵博弈的感觉,他觉得实在难得。



你会来找我的,夏油杰,我们走着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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