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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例行去家入硝子那里检查时碰巧看见人电脑网页上的论坛,那句明晃晃的「我们咒术界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正耀武扬威地彰显着存在感。家入硝子比了个OK的手势,五条悟从检查台上下来,不过我劝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下,我只能从咒力的角度分析,胎儿一切正常。老同学说了些什么五条悟完全没有在听,他的注意力还放在那条夸大其词的帖子上。最近发生了什么吗?五条悟提问大门不怎么出二门也不怎么迈的家入硝子。嗯?没有啊。家入硝子将医用手电踹进口袋回答道。哦。五条悟点点头。不过夏油呢?今天没跟你来吗?面对家入硝子的疑问五条悟耸耸肩,这个动作在他微微拢起的肚子的帮衬下略显迟钝,杰啊,他替我出任务去了。
这些该死的恶心的猴子,讨厌的情绪化的碳基生物。夏油杰收拾完又一个一级咒灵后从帐里走出来,咒灵玉的味道和十年前一样令人作呕,区别在于如今他的味觉已经不甚灵敏。他年少时熟悉这种操作模式,放帐,除灵,解帐,撰写报告。从前夏油杰乐意做这些,把保护弱者视为强者的责任和义务,甚至兢兢业业地把五条悟的那份报告也一并写好。但现在夏油杰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高专生,无视了辅助监督停在路边的车,他甩出蝠鲼扬长而去。
就在一个月前有人目击到日本咒术界的通缉对象,aka史上最恶特级诅咒师夏油杰从某个辅助监督设下的帐内走出来。而奇怪的是,平时总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五条悟却已经有段时间丝毫不见任何踪影。菜菜子和美美子眼看着论坛里那栋「理讨夏油杰从良vs五条悟叛变的可能性」的高楼里下的赌注越来越奇葩怪异,第一次感受到互联网的丰富多彩。夏油大人!距离上次姐妹俩见到夏油杰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们今天说好了一定要去吃竹下路的可丽饼,毕竟上一次她们并没有去成。女孩们很快一前一后买好走出来,夏油杰收起解屏锁屏无数次的手机,抬眼就看到菜菜子的手里各拿着一块看起来就十分甜腻的可丽饼。
夏油杰自认为还算是称职的父亲,他皱起眉关心着菜菜子的牙齿情况,我记得你前不久才去拔掉了蛀牙?菜菜子讪讪地笑,这个不是给我的!女孩晃了晃左手,又和美美子对视一眼,在得到妹妹的肯定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地继续开口,我们可以去看看夏油大人的孩子吗?
时间继续倒退回一个半月前,夏油杰率领一小批盘星教核心成员,好吧,两位养女和一位外籍诅咒师前往高专。他的本意是去下战书却意外得知了五条悟怀孕的消息,原定于平安夜的百鬼夜行只能暂时搁置。天平两头不再持平,五条悟那头的砝码骤然加重,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在夏油杰蹲下身询问五条悟能不能留下这条小生命时就注定了这个孩子一定会被生下,五条悟向来拿他没有办法。夏油杰此人,前十七年兢兢业业地沿着既定轨道安稳行走,出生,成长,看见咒灵,被窗发现,升入高专,遇见五条悟,爱上五条悟,标记五条悟。任谁对夏油杰的评价都是温柔善良,难得没有沙利文主义的优质Alpha。而之后十年夏油杰像是在经历一场盛大的叛逆期,伴随着数百名普通人的鲜血与生命,铺就了只供他一人通行的单向道。普通的情爱比不上大义来得实在,夏油杰披着袈裟走的是修罗道。
五条悟怀孕的消息并没有瞒多久。没有人感到意外,仿佛即使是身为最强,只要你的性别是Omega那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除了家入硝子和其他比较亲近的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另一位家长是谁,当然他们也不在乎。在有些人眼里,当代最强六眼的孩子会是这条生命的唯一头衔,就像他们把五条悟当作神子一样。而夏油杰,这位尚未诞生就快把咒术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孩子的生理学父亲,只是为这个头衔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和也许会遗传到另一种强大咒术的可能性。
呃,等一下,我问问悟。夏油杰难得地犹豫,划开一天也没有消息通知的手机给五条悟打电话。他不像从前那样只是发信息,自从夏油杰重新回到五条悟身边,他就不得不摸索出新的沟通方式。
为什么你现在想要它了?五条悟在那时并没有清楚地回复夏油杰,他用了一个反问。是什么让你选择在十几年前放弃我们的孩子?又是什么让你如今想要留下它?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五条悟放弃追问,他的脸色因为有Alpha的信息素而得到了缓和,恢复成平日里夏油杰最熟悉的模样,好吧,虽然这样一来会有很多新麻烦要应付,但如果是杰想要留下它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一开始是夏油杰重新把五条悟的联系方式加回来。是的,即使他俩始终保持着肉体上的亲密关系,对方的手机号码从分道扬镳的那刻起就躺在各自的黑名单里。家入硝子把五条悟的手机号报给夏油杰的时候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看来你和五条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十七岁。
然后是短信。在夏油杰的印象里,五条悟向来是喜欢分享一切的那个,上新的甜品,敌人的惨状,高专路上冒头的小花,他甚至把十年前的翻盖手机拿出来试图恢复数据,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最后的聊天记录是五条悟在水族馆里偷拍的自己,鲸鱼从夏油杰身后的玻璃缸中掠过像一头来自远古的巨兽。十年来光阴似箭,技术进步,智能手机早就取代老式翻盖席卷全球,那台翻盖手机也终于在夏油杰想起它的那天只来得及让他回忆了五分钟青春就寿终正寝。
最后夏油杰发现五条悟如今不在乎那些他发过去的消息,未读或者已读不回,像只在闹脾气的猫,试图采用不人道的冷暴力解决问题,好在这人还会接电话。但问题是什么呢?夏油杰想不通。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五条悟的声音在那边听起来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不久。夏油杰在这边说明了情况,五条悟出乎意料地同意得很快。女孩们在欢呼雀跃,夏油杰却又接到了需要赶过去祓除的消息。于是把姐妹俩送上用来作为交通工具的咒灵后,夏油杰又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现场。
在五条悟怀孕期间接替他的工作。这是夏油杰自己提出来的,他深知即使上面那群老不死知道了五条悟怀孕的消息咒术界也不会有让最强休息片刻的时间,因此先一步把条件放上了台面。半商量半威胁,久违地呈上报告,得到的回复是可以,但夏油杰吞噬的咒灵玉必须如实上报。上层也许拿五条悟这种无法揣摩运作和上限的咒术无从下手,但对夏油杰这样的,只需控制咒灵数量就能降低风险的咒术倒是容易设置束缚。
夏油杰在帐渐渐消失之前就开溜了,菜菜子美美子发来了他们给五条悟拍的照片。这三个人意外地相处得很好,在得知五条悟是夏油大人的Omega并且怀了孩子之后就天天想去看一眼这传说中的最强。女孩们在第一次见到平日里不缠绷带的五条悟之后就对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着了迷,夏油杰看着那张两个人一左一右摸着五条悟隆起腹部的照片,露出了今天为止第一个笑容。
那么我们就先走咯。菜菜子拉着妹妹的手告别,夏油大人这周也不回来吧?夏油杰换上常服点头,把人送到玄关临了又嘱咐她俩好好吃饭,别乱吃零食。菜菜子吐吐舌头关上了门。你也是。夏油杰瞟一眼垃圾桶里的可丽饼碎屑,吃太多甜食对宝宝不好。五条悟本来靠在沙发枕上,听到夏油杰的话冷笑了声站起来却没有平时阴阳怪气的挖苦讽刺。人在经过夏油杰身边时凑近他的后颈闻了闻,得到满意的味道之后才回到房间。
今天硝子说什么了吗?夏油杰也推门走进卧室。她让我最好去普通医院再检查一下。五条悟平躺在床上发呆,这是他近来最常做的事。没有铺天盖地的任务他也就不用随时开着无下限,也无需使用反转术式去刷新他烧坏的脑子,这个孩子给五条悟带来了他二十几年来唯一一段闲暇时光,以及本来早就离他而去的夏油杰。五条悟盯着他失而复得的Alpha不再说话。为什么?宝宝有问题吗?夏油杰凑近了些,五条悟能闻到他身上属于雨季的信息素味道。
孩子,宝宝,一条咒术师的生命。五条悟的耳边又响起了夏油杰当时说的话,你就没打算把它留下来吗?那可是一条未来咒术师的生命。如果它没有咒力的话,你会怎么办,你会在他生下来的那一瞬间进掐死它吗?五条悟想,但终究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硝子从咒力的角度分析说是一切正常,但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更好。夏油杰坐到床边,边点头边伸手摸摸五条悟的肚子,那明天去怎么样?
五条悟表示没有异议,不过你居然能请到假?要知道我之前可是一天休息都没有的哦。夏油杰躺到人身边环住五条悟,在他脖子间蹭蹭,亲密无间得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过那分开的十年。你可别在最强休孕假期间把咒术界搞完蛋啊。五条悟想起上午看到的帖子,和夏油杰半开玩笑似的说。他早就不再说「我们是最强」这种话,但那虚幻飘渺的三年又仿佛就在昨日,好像昨天他才和夏油杰抱怨任务有多简单,今天夏油杰就变成了裹着袈裟戴着笑面的假和尚。可他现在正抱着自己,嘴里絮叨着明天去哪家医院检查,该注意哪些事项,就好像在新宿街头与自己对峙争吵的人不是他那样。居然有了孩子就可以换夏油杰回头,五条悟想,那这背道而驰的十年到底算什么呢?
彼时五条悟并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些想法是孕期激素紊乱导致,他沉默地听着夏油杰自顾自地说话,乖得不像夏油杰认识的五条悟。悟,你有在听吗?夏油杰从他脸上读出了呆滞,五条悟这张脸,不笑的时候就看不出情绪,寡淡地如同天上的皓月,清清冷冷。知道了,明天再说吧,我困了。五条悟说,然后他感受到夏油杰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这人好像刚刚用冷水浸过手,手掌心也是冰凉一片,和以前一样。
在五条悟再一次半夜三更叩开夏油杰的宿舍门之后,好在那会儿他俩已经确定了关系,夏油杰的耐心终于被磨尽了。我说大少爷,如果你要来我这里那就早点儿过来啊,现在凌晨两点哎。夏油杰无可奈何地打开门,他本不想来开,但还是拗不过身体本能。我眼睛痛嘛,睡不着。小少爷还抱着他的枕头,苍蓝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印在夏油杰眼里像是举世无双的珍宝。最近这几个月任务颇重,常常连轴转个好几天没有休息,五条悟尚未真正成熟的六眼不堪重负终于提出了抗议,如同被烧坏的CPU在每晚五条悟闭上眼睛后发烫得厉害。
夏油杰叹一口气拉人进房间,嘴上警告着五条悟这是最后一次,行动上却十分熟练地拿备好的冰毛巾擦手再覆到人已经闭好的眼睛上。不过杰你有雪女真的很方便哎,随时随地都可以有冰。五条悟还唧唧歪歪讲个没完,夏油杰用自己的嘴封住他的,牵着手把人带到床上,睡觉吧,大少爷。
一定是夏油杰睡前的举动才让自己梦到了高专那时候。五条悟醒得早,六眼早就习惯了过载,他也早就习惯了一天只睡很短的几个小时。夏油杰睁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五条悟的眼睛。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夏油杰刮了刮五条悟的鼻子。我一向都不怎么睡,你又不是不知道。五条悟说,快起来,你孩子饿了。说着五条悟摸摸肚子,14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其实觉得有点神奇,这里居然真的有着一个小生命。
想吃什么?夏油杰询问他的意见。枫糖煎饼。五条悟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可以,但枫糖只能放一勺。夏油杰抬手扎了马尾。啊?五条悟不满,哎哟,它在踢我,你看,它也不乐意只加一勺!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信手拈来的佯装,拒绝得格外迅速,不行。猫赌气地啧了一声后和伺主讨价还价,两勺,不能再少了。一勺半。夏油杰捏住五条悟的脸。成交。
踏进医院的时候五条悟明显感觉夏油杰的脸色变差了,都是普通人的地方还是会让他讨厌。我自己去做检查也可以,要不然你别跟着了?五条悟试探性地问。不行。夏油杰拒绝得很快,没给五条悟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就拉着人往检查的方向走。
这个点医院里的病人还没有那么多,但Omega产科的夫妻倒是不少。五条悟的前一个也是一对来检查的年轻夫妻,Omega的肚子比五条悟要大上许多,看上去已经满六个月,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而相比之下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显得严肃不少,做B超的医生看见他俩的表情还安慰道,别紧张,第一次怀吧?来,呼吸。宝宝很健康。啊对了,要不要听听胎心?医生没有等两人拒绝就找到了宝宝的心跳,一声声微弱但十分规律的汩汩声渐渐传到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耳朵里,昭示着在五条悟的生殖腔内如今真的躺着一条生命,一条属于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的生命。医生看到两人呆滞着对视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不过现在还比较小声,到再大一点的时候就能在家里听到了。
两个人直到走出医院都还愣愣的,沉浸在听到宝宝胎心的神奇和震撼中。五条悟甚至在回家的路上都少见地没有说话,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站在家门口,夏油杰动手开门时五条悟才开口吐出一句一直横躺在他和夏油杰之间的话语,你会在我生下孩子之后继续跳崖吗,夏油杰,还是说你要带着它一起跳?
房间里的大象再也无处躲藏。夏油杰动了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