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

小五…

成为Alpha军官的条件吗,这个前面提到了一点,就是悟和硝子在实验室的那段对话,但是其实并不是全部。
五条夫人是Omega来着,至于为什么有能刺杀Alpha的能力……这个后面会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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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我是指那種突然變成殺人機器的那種,之前五條也是突然試途殺掉夏油那種:dizzy_face:要看不懂了:dizzy_face:

nonono——本质不一样的。下一章就知道了,下一章回忆结束,我不能说太多(把自己敲的字删除),发现说什么都在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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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呀,老师更的好勤:pleading_face::heart:辛苦了:rose:
感觉五条妈妈突然失控跟禅院家主有关:thin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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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一晃眼,时间已经来到了夜。

各世家的人们早已走空,但五条家内部依旧是忙忙碌碌的状态。下人们踩着梯子将装饰物从房梁上取下,又把各色的花圈拢起来处理掉,换上白色的花朵和长布。五条家主的尸身早已被拭去鲜血敛入棺中,一切似乎都没有因为这个男人的死而停下运转。

幽黑的长廊中,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从拐角慢慢走出一个人。月光照亮了他雪白的发丝,将他仍有些稚嫩的脸颊浅浅镀上一层银边。

五条悟端着饭菜,一步步走到了长廊尽头的小房间,他掏出钥匙将上锁的门打开,端着盘托走进去。

门在来者背后悄然合上,房间中的另一个人却坐在床上动也不动,像是对五条悟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五条悟顿了顿,说道:

“母亲。”

“吃点东西吧。”

少年将盘托轻轻放在房间中央的矮几上,快走几步来到窗边,“唰”的一声拉开紧闭的窗帘。如水的月光立刻沿着窗棂滑进屋内,静静地洒在榻榻米表面。

床上端坐的女人失了魂魄一般双目无神,少年立在原地抿了抿唇,又走过去,轻轻跪在女人身前,牵起对方叠放在大腿中间的两只手,像两天前那个夜晚,五条夫人覆住他的手一样覆住对方。

“母亲。”

他又叫了一声。

“振作一点,这不是……”

少年没能成功地说下去,他该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错?可在场的几百号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女人握着簪子暴起,亲手捅死了她朝夕相处的丈夫。

少年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只能用他稍大一点的手掌,将他母亲的手轻轻包裹,试图用这种方法传递些什么。

“……”

女人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五条悟听不大清楚她在讲些什么,他向前凑了凑,而女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是我。”女人这么说道,她黑色的瞳仁依旧了无光亮,“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与此同时,女人剧烈颤抖起来,瘦弱的肩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五条悟紧握着对方哆嗦不停的双手,皱起眉头问道:

“什……”

“——不是我!!!”

女人尖声叫道,她猛地甩开五条悟的手,疯了一样欺身向前,死扣着五条悟的肩头剧烈地摇晃起来。五条悟被她异常的举动骇到,双手无措地张开,犹豫着是否要抵挡。而女人逼得更近,向来柔美的脸蛋变得扭曲,略施的粉黛早已哭花,黑黑红红地糊成一片泥泞。

“不是我——!!”

她失控地叫道,尖利凄惨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很是可怖,“根本就不是我干的——!!!”

五条悟握上她掐着他肩头的双手,施力将女人硬生生按回床上制住,他一边分出心神躲避女人胡乱踢打的腿脚,一边高声问道:

“是谁——!告诉我,母亲,告诉我!”

女人蓦地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五条悟近在咫尺的双眼,少年蓝色的瞳仁在月光下微微闪着光。她的动作缓下来,嘴里喃喃道:

“……不是我。”

“我知道。”五条悟看着她,眼神坚定而平和,“真正的凶手是谁,告诉我,我来解决。”

女人双目涣散地看了他好一会,半晌,她慢慢地低下头。

“……我不知道。”

她轻声说道,双手抬起来,将脸埋进掌心,呜呜地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我杀的……”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几句话,单薄的身形在空中摇摆着,连墙上的影子都显得脆弱。

五条悟咬了咬牙,他卡着女人的肩头向后推,试图与对方继续进行眼神接触,但女人仍自顾自地埋头恸哭,完全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五条悟强打起他仅剩的所有耐心,又开口道:

“我相信你……母亲,不要害怕。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人捂脸的手被他握住,稍稍用力掰了下来。女人微垂着脑袋,总算停止了哭泣,五条悟随即卡上她的下巴,将女人的脸抬起来,逼她跟他对视。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耐下性子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人看着他发亮的蓝色眼睛,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她低声重复道:

“……你相信我?”

少年不假思索地点头,眼里含的全是坚定的信任。女人停了一会,应当是在梳理自己的情绪,然后她直起腰来坐好,但头依旧是垂着的。向来盘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早已在白天的闹剧中乱成一团,她狼狈得几乎不再看得出以往端庄得体的模样。

“……我只记得,禅院长官开口跟你父亲说话。”

“再然后……就是他被我……他、”女人猛地一抽泣,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死去的样子……”

五条悟制住她抬起的双臂,阻止对方再度埋进手心,他又开口问话,几乎算得上谆谆善诱:

“——中间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女人脑海中猛地闪过去几个画面,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似的,尖叫一声试图往后缩,但五条悟早有准备,他死死卡着女人的手腕,将对方生生拖回原位。等到女人总算稍稍冷静下来,带着满脸的泪痕呆坐着时,五条悟又凑上前,揽着她的肩紧紧抱住,轻声说道:

“不要怕……母亲,相信我。”

女人微微颤抖起来,揪着五条悟的衣服无心地揉搓。五条悟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女人短促地呼出一口气,身体随之放松下来。

“能看见。”她疲惫地说道,靠着少年已然宽阔的肩颈,缓缓闭上了眼睛,“……能看见,但是控制不了自己。”

“像是……有人抢走了我的身体。”女人喃喃道。

五条悟微皱起眉,脑中飞速运转。

这种情况,与Alpha军官控制改造人有些类似,但是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据他所知,改造人需得经过基因编辑,或是由种内繁衍直接获得,而五条夫人能嫁入忌讳军事的五条家,祖上三代一定经过反复摸底,完全不符合上述两种条件。

奇了怪了。

五条悟心下掀起惊涛骇浪,而女人并不知道他正出神,她倚着半大的少年,想起他在会客厅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拦在她身前的画面,眼泪又一次决堤:

“悟啊……你真的、”她呜声说道,上气不接下气,“你真是个好孩子……”

少年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算是个沉默的安慰。女人依旧抽泣不停,身体一下一下地打着战。五条悟逆着月光微仰起头,面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波动。他听着女人的呜咽,心底却清楚了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

“事情就是这样。”

偏室的小房间里,白发的少年跪坐在榻榻米上,他面前的老头与他隔了一方矮几,正没个正形地侧卧在地。

“我觉得这和Alpha军官控制改造人的情况很像,毕竟一个Omega实在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一个Alpha,且完全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少年认真地说道。老头子面色稍稍变得严肃,他沉声问道: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五条悟顿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来是想问问,会不会有、能够与正常人建立血契,控制正常人的情况?”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人,老头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两脚交叠磨了磨,然后挪开了视线。

“有是有的……也不能说没有。”他嘟嘟囔囔地说道,飞快地瞟了一眼端坐着的少年,又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五条悟神色紧绷,他一甩宽袖,双手撑地微低下头:

“拜托了。”

老神职更不自在了,他挠挠这里,又挠挠那里,最后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要和盘托出的姿态。

少年啊……

知道为什么——你与父母生得这般不同吗?

——

吵死了。

吵死了吵死了。

白发的少年浑浑噩噩地走在长廊中,脚步几乎算得上踉跄,月光照不到他的身影,又或者说他有意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这样,就没有人能看见他标志性的样貌,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血液中潜藏的危险,就更不会有人知道……

“啊……!!”

像是走投无路的小兽一样,少年从喉咙里发出微弱而又绝望的叫声,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即使这样,老神职刚刚说出的话依旧不停地回荡在他耳畔。

少年佝着身子,刚刚在小房间里的长谈似乎抽去了他的脊骨,让他再起不能,失了继续向前走的所有气力和勇气。每踏出一步,煎熬和痛苦都要加倍垒在他的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而厌恶和愧疚堵着他的喉管,让他控制不住地感到反胃。最终他猛地摔倒在地,双手撑着地板呕得天昏地暗,却因为腹内空空而只吐出些辛辣的酸水。

修长细瘦的手指在木地板上胡乱地抓挠,没过一会,指腹就已是细小的伤痕,而地板上则留下了道道血迹。

少年蜷着身子在地板上跪了一会,又强撑着一侧的房板重新站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走,直到来到最里侧的一扇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缓缓走进去,像走进了自己的审判台。

“悟。”平和的女声叫出他的名字,五条夫人仍坐在床边,隐在月光找不到的黑暗中,但她的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怎么这么晚来?”她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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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门旁的少年没回答她,他久久立在原地,月光找不到他的一寸衣角,女人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她匆忙开口道:

“怎么了,悟?”

少年轻轻一顿,他慢慢走上前来,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中,无论是白色的发丝,还是苍蓝的眼瞳。女人看着他靠近,不知该作何反应。少年在与她一步远的位置站定,然后撑着膝盖缓缓跪下来。

“母亲。”他低声叫道。

“杀死父亲的人——不是你。”

少年尚清澈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悉数转进女人的耳朵里。女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我。”

少年抬起头来,望着他面前的人,十分清晰地说道。

女人原本放松地搁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收紧了,整齐的被单被她攥起褶皱,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五条悟看了一会,随即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什么啊……悟。”她轻轻笑起来,“想安慰我也不要用这种小孩子的理由啊。”

“不,母亲。”

五条悟紧咬着牙关,又垂下头去。细软的白色发丝遮住了他大半个面庞。

“不是安慰……确实是我。”

女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蓦地发现自己不能张开口。一瞬间,她脸上表情变得僵硬,她不由自主地想抬手触碰自己紧闭在一起的嘴唇,却又发现她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

女人惊恐地抬眼,视线晃动一阵,最终落在那个跪在月光中的少年的头顶。

“感受到了吗,母亲?”

少年低声说道。

“我可以控制你。”

女人的嘴唇终于被放开,她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他隐在黑暗中的眼睛一片平和宁静。

“御三家的Alpha,拥有一种能力,只要将他们的血液喂给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Alpha和改造人之间就会形成血契,而Alpha能借血契之力控制改造人,驱使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女人的面色渐渐发白,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可、可我不是……”

“是的,您不是改造人。”少年沉声说道,女人莫名感到一阵安心,她又问道:

“那为什么……?”

五条悟跪得笔直,但脑袋却垂得更低了,像是在认错,以及恳求女人的宽恕。

“五条家,每过几百年就会出现一个白发蓝眼的孩子。”他说道。

“这个孩子血液中蕴含的力量,比御三家其他的Alpha要更强。”

他仍垂着头,女人的心脏随着他的话慢慢揪紧,她瞳孔微缩,为自己猜想到的,五条悟即将说出的真相而感到恐惧。

“只要与另一个人有血液交换……不论是吸人的血,还是将自己的血喂给别人,那个人都能成为……”

少年疲惫地闭了闭眼,说道:

“……他的奴隶。”

女人的眼瞳剧烈晃动起来,她一阵恍惚,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瘫倒在床上。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与您之间进行了血液的交换,但是这种控制链已经形成。”

女人的呼吸杂乱无章,她又无意识地攥住了床单,将她手下的布料揉得一团乱。

“……而在庆生宴那天,”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情绪一时失控,所以无意之间发号了施令。”

“最终让您……杀了他。”

房间之内陷入一片寂静,少年依旧静静地跪坐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审判,一阵干燥而微冷的夜风刮进来,轻轻撩起少年垂下的白色发丝,他抬起头来,看清了他母亲黑暗中扭曲的脸。

她的呼吸太急促了。

少年默默地想。

应当是在生气吧。

风将窗边的细树吹得悉悉窣窣直响,夜虽已深,但仍能听见隔墙的犬吠,前厅下人忙碌的脚步声……如此种种。

一片寂静,却又无比聒噪。

少年在众多的嘈杂中捕捉到一丝不一样的忽声,他心底清楚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却只是微微阖上眼睛,避也不避。

下一秒,一个巴掌当头糊上来,正正落在少年面颊!

“啪!”

少年被打得偏过头去,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沉默着,慢慢跪坐回原位,月光照耀下,那块原本白净的皮肤瞬间起了红色。

“嗬……嗬……”

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原本姣好的容貌早已被这几天的遭遇摧残,如今扭曲起来变得更是不人不鬼。悲伤、恼怒、怨恨、痛苦……海一样的情感淹没了女人的整个身体,她颤抖不停,从床上滑倒在地,眼泪决堤一样从眼眶中泵出来,滴滴砸落,在柔软的榻榻米上留下浅浅的灰色印记。

“啊——!!”

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尖叫,又疯了一样扑到五条悟怀里,揪着少年原本服帖的衣领推搡他。少年垂着脑袋任她动作,眼里的蓝色轻轻晃动。

“我早就知道、他们一早就告诉过我!”女人死死扣着少年的肩颈,声音变得嘶哑而凄厉,“——你就是个怪物!”

“你杀了你父亲,如今又想害死我!”她尖叫道,“我哪里亏欠过你!要你如此报复我!”

她呜呜地哭起来,不停捶打着少年的双肩,“像你这样的人……”她抽泣着,“像你这样的恶毒的怪物……”

少年的面上古静无波,他的手放松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女人这几天消瘦了许多,几乎已经成了个骨头架子,她哆哆嗦嗦地拽着五条悟的羽织,眼泪一滴一滴砸上去。

你——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

「……每隔几百年降生在这世上。」

「天生患有情感障碍,对一切情和欲……没有感知的能力。」

“家主,您放着吧,让我……”

下人急匆匆地说道,五条悟摆了摆手,挥退了他,自己接着拿过一碟小菜,轻轻放在已经琳琅满目的盘托里。

他端起盘托,拐出后厨,一步步走向熟悉的长廊。

「这样的孩子……眼里只有杀伐和暴戾……被视作、天生的武器。」

木屐在地板上击出清脆的响声,少年沿着长廊一路前行。

「……你为什么会感知得到吗?嗯……」

早晨刚下过一小段雪,现在天已放晴,日光直直打在院里,将那薄薄的一层细雪照的透亮。

「其实吧……在你很小很小、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一面。」

院里有下人正忙着洒扫,动作迅速而利落,眨眼之间,原先铺满整个院子的新雪已被尽数堆到墙角,在那没人的地方独自闪着光。

「你的父母,抱着你找到了我,询问“血母”诅咒的解决办法。」

「噢——忘了说了,白发蓝眼的孩子——也就是你,被称作“血母”。」

五条悟稳稳地端着盘托,脚下步伐不停,他拐过熟悉的楼梯角,身影在小窗中一晃而过。

「解决办法嘛……当然是有的。」

「第一,是情感刺激。」

「第二,是远离杀伐。」

少年一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前,将盘托轻轻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门。

「孩子啊……老夫别的不知道什么,但是老夫也看得出来,你的父母,真的很爱你。」

五条悟垂眼动作一会,门“喀”的一声开了,他弯腰重新端起地上的饭菜,推开门进去。

「啊……?爱是什么吗……这个吧……哈哈……老夫也不是很清楚呢。」

「情感刺激能教会你表达感情,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就能遇到那个、教会你爱是什么的人了呢。」

“哐当……”

盘托蓦地脱手,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声。盛着味增汤的小碗滚了一遭,里面的汤水顺着轨迹洒了一路。

少年瞳孔骤缩,愣愣地看着屋内,他立在原地,全身颤抖起来,从喉间挤出一些细微的气音,像走投无路的小兽。半晌,他迈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几步跨进屋内,踉踉跄跄地来到房间中央。

属于女人的一双纤细的腿脚,正在五条悟面前轻轻地打着晃。

少年一时接受不能,他摸上女人荡在空中的小腿,感受到它的冷硬,手指瞬间哆嗦起来。他抬起头,顺着面前的尸体一路向上看去,最终看清了女人双目暴突,眼球充血,舌头伸出的窒息死态。

他梦呓般喃喃道:

“……母亲?”

女人当然没有回应他,已经凉透了的尸身被风吹得摇摆,平添几分诡异。少年抬着尸体的腿脚,将他的母亲从撕成条状绕过房梁系成圆的床单上放下来,让她平躺在榻榻米上,整齐的发髻和和服让她看起来不过沉沉睡去。

少年跪在尸体前面,伸手摸上她的脸,感受到一模一样的冷硬。他垂着脑袋,呼吸变得困难,眼角也泛上阵阵酸涩。

“母亲?”他轻声叫道,声音有些颤抖,显得无措而慌乱,“……母亲!”

地上的尸体早已冰凉,无法回应。

“母亲——!”少年绝望地叫道,他抓着女人的衣领,将自己埋在尸身的肩上,身体因为极度的悲痛而抽搐起来,泪水自眼角决堤,砸在做工精细的羽织上。

一张纸,原先平摊在靠窗的桌面上,被一阵强风吹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最终刚好落在少年头顶。

五条悟将它拿下来,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它。纸上的字体娟秀而清丽,一如女人一贯端庄大方的风格。

「吾儿亲启:

请先让我说声抱歉,悟。一时失控,让我昨晚打了你,希望你不要记怪妈妈。

我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放不下你父亲,所以我做了决定。

我们不是一对好父母。

对不起,悟。」

少年紧攥着那张纸,没过一会纸张边缘就出现了裂痕。他的眼泪不停地掉下,将上面的字悉数晕染成黑色的团块。少年用手指和衣袖一遍遍地擦拭着,却适得其反地将信涂成一片乌黑。他努力地睁大眼睛,视线却变得越发模糊,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让他连母亲的睡颜都不再看得清。

——

“最终还是这样吗……”

老人拈着黑一块白一块的纸,将上面的字一一辨识清楚,又看向不远处跪坐着的少年。

一夜之间,少年似乎长大了十岁。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老神职捻着胡须,抬眼看垂着脑袋的五条悟。

“参军吧。”他轻飘飘地说道。

“年轻人在商业玩不过那帮老狐狸,不如入伍成为Alpha军官,通过晋升来保住仅存的五条家。”

老人谆谆诱道。少年听了他的话,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却慢慢收紧了。

“……算了吧。”他说道,“杀伐会让我失去感知能力——不是吗?”

“我想……带着他们教会我的情感、好好地生活下去。”

“啧啧啧……”老神职摇摇头,白色的头发、眉毛、胡须在空中转了转。

“那是不绝对的。”他说道,“如果你有着很好的自我控制能力,那就能很好地应对它。”

“——孩子,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吗?”

五条悟慢慢地抬起头,与老头子发亮的黑眼睛对上了视线。

“而且,五条家是家族,不是什么偶像女团,并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解散的。”

“直系代代单传,但还有着无数个世世依附着五条家而生存的下人、家仆。”

“一旦没了五条家,他们也就相当于失去了保护伞,一定会被剩下两家抓过去严加拷问。”

“五条家的资金链,五条家旗下的产业运营,甚至有心者可能知道血契的秘密,试图从这些可怜人口中知道更多。”

“但他们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五条悟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脏传来阵阵闷疼。那或许来自他自己的懊悔,或许是对那些人的同情,又可能是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的痛苦。

“所以啊……你必须向着这条路走下去才行。”

老头子看着少年的眼睛,哑声说道。

——多么美丽的……苍天之瞳啊。他想。

线香燃烧的味道并不熏人,轻而柔地在空中转上几圈,又悄悄落在人的鼻尖。

老神职的表情算得上平静而祥和的,他从地上起来,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少年。

“这是你的命,孩子。”

五条悟的瞳孔微缩。他虽穿得严严实实,房间内的窗也紧紧闭合,但他的脊背在老头话音刚落时不受控制地起了鸡皮疙瘩,一路攀到他的后颈,让他遍体泛起寒意。他死死盯着老神职的嘴,呼吸有些急促。老神职长叹一声,最终说道:

——现在,你还有什么能反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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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小悟 :sob:
老师太会写了 :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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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苦,好酸涩,好无可奈何……

啊是母亲为小悟处理手指伤口的时候吸到的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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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老公好会写,最后一句好痛

是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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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不会就是夏油杰吧:thin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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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是啊,特别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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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呢,老师写的好神……

我来了!最后一句话痛痛的……照应全文,现在你还有什么能反抗的呢……太痛了,我欲语泪先流,好期待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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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天哪:sob:最后一句这个呼应真的好痛:sob::sob:

34

“把这份资料转交给上级。”一名带着护目镜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坐在办公桌后,伸手递给桌前的士兵一份文件。

士兵后脚跟一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即后转快步推门走了出去。中年男人将手臂支在桌面上,脸深深地埋入其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显然繁重的工作让他疲惫极了。

他用力地锤了锤僵硬的肩颈,又坐直了身子,将护目镜摘下来,露出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他迟疑一会,开口道:

“唔……再给我配一些药吧,硝子。”

窗边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少女闻言动作不停,她嘴里含了颗棒棒糖,又因为说话一向随意慵懒,是以有些含含糊糊地回道:

“……你需要的药是假期。”

夜蛾正道一顿,将护目镜又戴了回去,向后靠上办公椅,整个人完全卸了力。

“哎……最近战事吃紧……实在是……”他絮絮叨叨地说道。

“好的好的……”女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实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要老拿那一套来说服我,我又不上前线,完全没有概念的。”

夜蛾正道动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得咣咣响,夜蛾正道说请进的话音还未落,一个士兵就猛地一把推开门,扑到了办公桌前。

“西……西!”

士兵的胸膛剧烈起伏,过强的跑动让他喘不上气,可紧急战报又实在重要非常,他却因为呼吸混乱而说不出话,一时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夜蛾正道坐直了身子劝道。

“报告大校!”士兵总算稍微缓过来一点,当即立定敬礼,又快又急地说道:

“西1交战地发生规模A级的暴动!”

夜蛾正道眼神一凌,双手一撑桌面,几乎算得上弹了起来。他一把拽过搭在办公椅靠背上的军大衣和军帽,示意士兵边走边说,又急匆匆地扭头撂下一句:

“还是颈椎和腰的,麻烦你了硝子!”

两人风一样刮了出去,战地靴在瓷砖地上击起的清脆响声越来越远。家入硝子垂着眼随意地划了划手机,然后将一直叼着的棒棒糖拿了出来,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真是的……我可不是什么、给人调理这种小毛病的医生啊……”

另一边。

士兵一边迈着大步努力跟上夜蛾大校的步伐,一边连珠炮弹似的说道:

“西1交战地一向不是B国的突破点,所以那里并没有很多军官就位,据我所知,常年据守的只有两个,其中那个Alpha军官在前几天被紧急调到了北2交战地处理那里的暴动,西1交战地只剩下一个普通军官,而最新的战报报告说……”

他猛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这个普通军官被弹药击中,失血过多……牺牲了。”

夜蛾正道的额角狠狠地跳了一下,他迅速下令吩咐道:

“通知第四小队,乘车立刻赶往西1交战地。”

他脚步一顿转了个身,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忘扭头对士兵交代道:

“我乘直升机先行!告诉他们、一定要尽快!越快越好!”

“是!”士兵五指并拢抵着帽檐,大声回应道,随即迈开大步奔向前方。

夜蛾正道也跑了起来,经过连日的工作,他的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他明显感受到自己腿脚在发软,可尽管如此,他仍然咬着牙关努力踩实每一步,在奔跑的途中还在不停地看表,心里被急切和紧张填得满满当当。

——

“大校,您来了!”

一个士兵奔向刚刚停下的直升机,立定敬礼喊道。

中年男人裹着一身风尘,从直升机上猛地跳了下来,“战事当前无需敬礼!”他急匆匆地说道,摘掉了自己的护目镜,收进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汇报情况!”

士兵引着他大步向前走,“我们刚刚挡下敌军的一波进攻,现在双方都在休整。”

“谁在场上指挥?”夜蛾正道跑出一身的汗,他摘了军帽抹了一把头顶,又把帽子扣在脑袋上。

“一个……普通士兵。”士兵的视线有些游移,他犹犹豫豫地说道。

夜蛾正道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

二人很快来到了战场后方较高的一个土坡,而这时,敌我军早已开始了第二轮争锋。机关枪无情地扫射着战场,将背着弹药包向前猛冲的第一波动物拦截下来,而炸药在几十秒钟后爆炸,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沙土和黑烟。西1交战地的设备配置并不充分,偌大的战场却仅仅只有一架机关枪在嗡鸣,其他的士兵则持着步枪进行压制,尽管如此,仍有不少狼豹踩着战友的尸体冲到了A国火力线内侧。

夜蛾正道半跪在土坡后方,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望远镜,刚架在眼睛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战场情况,一个被绑着炸药包的老虎踩着双肩按在地上的可怜士兵就进入了他的视线,眼看着那人就要被咬断咽喉,夜蛾正道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就在老虎低下头去的那一刻,它的脑袋蓦地爆出一波血花,带着生前凶恶的表情,老虎直挺挺地倒在一侧。被它压在身下的士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时竟完全失了爬起来的力气,老虎腰上绑的定时炸弹闪着红光,夜蛾正道看得头皮发麻。

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穿着普通士兵制服的人闯入视线,他手里居然拿了一把锋利的短弯刀。只见他扑到那老虎身上,迅速割断了两头的绑带,紧接着用手握着连在炸弹两侧的布条,站起身来向着战场方向奋力一甩,那炸药随即划出一道弧线,在半空中炸成一团火花。

那个士兵在原地立了一会,雪白的发丝随着爆炸带起的风波微微飘动,他观察了一会战况,然后将弯刀收进腰侧的绑带,扛着步枪往侧边冲过去,离开了夜蛾正道的视野范围。

第一波兽群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夜蛾正道端着望远镜仔细看看,觉得一时半会没有指挥的必要。

“报告大校!”身侧跑过来一个士兵,对着夜蛾正道喊道:

“第四小队已到达,正在待命!”

男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远处的战场尽入眼底,他摸摸下巴略一思忖,吩咐道:

“兵分两路,两侧包抄,绕至敌人后方,先把自然系改造人偷掉!”

“是!”士兵响亮地应了一声,一转身跑远了。

战场上,敌军没有用分秒时间来为敢死队哀悼,而是借着猛兽们的掩护,从后方发射出一颗颗头大的冰球,落在地面上的瞬间铺洒开来,尖锐的冰片扎进人体各处,被击中的人们从伤处蔓延开一层冰霜,瞬间扩散到全身,而那人也立刻成了一具冷硬的冰尸。

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夜蛾正道非Alpha军官,而是从普通士兵一级一级凭着战功升上来的,是以不能依靠改造人进行反击。他心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招呼过一旁待命的通讯兵,叫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士兵狂奔出去传递军报,但敌方的第一波冰弹已经悉数落地,第二波业已发射,正在空中旋转,眼看就要飞过半个战场。

来不及了!

夜蛾正道揪心地看着通讯兵往机关枪那里跑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如何都赶不上拦截这一波冰弹,一时急得冒汗,却又无可奈何。他端着望远镜向机关枪那里一看,却发现那个熟悉的白发士兵又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粗暴地拎起把着机关枪扳机的士兵的后领,将他向后一拖让开了位置,自己半跪在机关枪防弹板的后方,双手分别握上扳机往下一摁,机关枪调换了角度,仰着枪口对准了飞过战场中央的冰弹。

“突突突突突突……”

机关枪的枪声响起来,一梭子子弹随之横扫过那些冰球,只听得阵阵让人耳尖发麻的爆裂声,那些巨大的冰弹被从各个角度穿透,在离A国火力点几百米之外的地方炸开,碎块落在地面上,瞬间凝出一片片冰层。

所幸拥有雷电异能的改造人十分稀少,即使B国这次决定在西1交战地进行突袭,也没有动用这一国之重器,是以凭借普通士兵的力量也勉强能够抵挡住目前的攻势。

夜蛾正道在心里为那白发士兵叫好,而第二波冰弹已经被拦截,通讯兵这时才将将带着夜蛾正道同样的命令来到机关枪旁。由此可见,那个士兵对战场动向的把握能力以及反应速度,已经足以与他匹敌。夜蛾正道默默想道。

是个好苗子。

“夜蛾大校、夜蛾大校,这里是第四小队……”

通讯器里传来声音,夜蛾正道将它拽到脸侧,沉声道:

“这里是夜蛾正道,收到请讲。”

“我们已经成功偷掉敌方5名冰系改造人,5名火系改造人,自然系改造人聚集点全歼、over。”

“干得漂亮,立刻撤离。”

夜蛾正道吩咐完最后一句,对面的人不再回话,通讯器不时发出喀喀的电流声,夜蛾正道将它随手挂在脖子上,端着望远镜继续观察形势。

目前,B国一方已经动用了敢死队和自然系改造人,战场范围极大,想用热武器与A国士兵对掏明显不切实际,况且B国资源匮乏,弹药之类虽能供给,却也不至于在西1交战地大量投入,由此来看……

夜蛾正道皱紧眉,他扯过通讯器,对着那设备喊道:

“第四小队、收到请回复,是否安全撤离?”

通讯器兹拉兹拉一顿乱响,半晌,一道明显因为跑动而不稳的声音传过来:

“报告大校……!”

“后方出现大量巨型改造人!第四小队已折损五分之四……”

果然,夜蛾正道心下一沉。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声沉闷而厚重的怒吼透过通讯器直直撞上夜蛾正道的耳膜,通讯器被强烈干扰,噼里啪啦地响着,而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夜蛾正道精准地捕捉到一声惨叫,随即是血肉分离的声音。夜蛾正道缓缓眯起了眼,知道对面的人也已凶多吉少。

该死,完全不清楚巨型改造人的大小和数量。夜蛾正道当即招来通讯兵,让对方通知下去,告诉炮手做好准备。他端着望远镜细瞧,远处的山坡上已经开始阵阵抖动,沙石被震至半空中,带起一片连绵的浓雾。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密密麻麻的巨型改造人迈着统一的步伐,以排山倒海之势一路走向战场中央,他们离得越来越近,A国这边的土地也开始阵阵颤动起来。

这到底是——派了多少巨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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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蛾正道迅速扫了一眼火力配置,发现这里仅有最简单的轻型迫击炮,且款式也落后于北部交战地整整一代,近年来武器更新迭代的速度快极了,夜蛾正道对这一款迫击炮的射程和威力已经不甚熟悉。也就是说,他必须找到对当前战场配置了解到位的本地士兵,将希望寄托于对方身上。

冒险,但总比让他来得好,况且夜蛾正道这几天并没有好好休息,他盯着战场遍地开花的炮火,明显感到自己的注意力十分难以集中。

没办法了,他想起带领他的士兵说过的那个临时指挥战场且成功挡下一波敌袭的普通士兵,随即放下望远镜,示意先前带路的士兵上前来。

“告诉那个之前指挥你们的普通士兵,我将迫击炮的指挥任务交给他,让他尽最大可能消灭更多巨人。”

“是!”

士兵噔噔噔跑远了,他前方的战场上,巨型改造人们已经越过中线,他们身上只披了简易的铠甲,但普通的子弹弹药也伤不了他们分毫,没有改造人作战的情况下,A国一方只能依靠更大型的武器进行大规模轰炸,这是人员伤亡数最小的办法,直接炸掉巨人的脑袋。但他们的命门实则在于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皮肉脆弱非常。不论什么武器,只要从那里攻入,就能瞬间刺穿巨人的咽喉,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夜蛾正道看着那士兵一路弓着身子,跑到了机关枪附近,对着那里半跪着正在观察战场动向的白发士兵说了几句,白发士兵点了点头,随即半弓着身子站起来,对身后那个原先负责机关枪的士兵曲曲手指,示意对方重新接手。

白发士兵向A国火力点中央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喊着些什么,沿途的炮兵们纷纷调试好标尺和方向,将炮弹填入筒中。白发士兵把自己暴露在所有炮兵的视野范围内,他直起身子来立好,修长的身形与远处汹汹赶来的巨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十分单薄。

他看着由远及近的阵阵沙雾,又静等了几秒钟,随即缓缓举起右手手臂。

在场所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无数道视线聚焦于那只白净的手上,看着它一点点、一点点升高。

巨人早已越过战场中线,正乌泱泱地向这里冲来,大地的震颤越发明显,脚边细小的砂石不断飞向空中,夜蛾正道看着那条高高举起的手臂,一时不由得有些心急。

越来越近了!

士兵们注意力高度集中,死死盯着人群中央直立着的那个白发士兵,巨人们沉闷而厚重的怒吼声已经能够听得十分清晰。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所有人的脸颊滑过,一滴滴砸到灰黄色的土地上。

放——!

穿着草绿色兵服的手臂狠狠挥下!

十几枚炮弹轰然发射,带着划破空气的忽声直直飞向前方,精准地落在巨人群中央偏前的地方。巨人前排被打得人仰马翻,痛苦愤怒的嘶吼声喧天。带着血丝的巨大肉块飞到各处,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掀起一阵裹挟了腥味和湿气的狂风。

巨人们明显被激怒了,他们迈着更大的步伐,踩着自己战友的鲜血和肉块猛地急速向前冲来!夜蛾正道眼皮直跳,稍微有些坐不住了。

而处于众人视野中央的那个白发士兵却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畏惧,他冷静地站在原地,伸手判断好方位,大声地向着周围喊话,众炮兵随即调试好合适的标尺和方向,填充上第二发弹药。

放——!

高举着的手臂再一次狠狠挥下!数发迫击炮弹怒吼出膛,呼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到巨人群脚底轰然炸开,战场一时又被密密麻麻的火光和硝烟充斥,飞至半空的黄土和砂石散至各处,哗啦哗啦地砸到硬土地上,带起阵阵浓雾。

夜蛾正道猛地卸力瘫倒在地,身旁待命的士兵立刻伸手要将他扶起,夜蛾正道摆了摆手,大口喘着粗气,摘了帽子一抹头顶,知道自己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前两波的精准命中消灭了大部分的巨型改造人,白发士兵有条不紊地继续指挥着,迫击炮陆续发射零散的炮弹,将剩余的巨型改造人逐个击破,战场上的沙雾经久不散,但巨人走动引发的地面震颤已经停止,说明着这一波对战的胜利。

士兵们已经开始庆祝,他们大笑着拥抱在一起,讨论庆功宴上应该喝什么品牌的烈酒,一时热火朝天,白发士兵凝神看了一会远处的黄雾,随即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通知士兵们不要放松警惕,继续戒备!”

夜蛾正道吩咐下去,消息很快传递到前线,劫后余生的人们稍微收敛了一点,但心里仍不免有自得之意。

夜蛾正道又架起望远镜,他紧紧盯着前方即将散开的沙石雾,预备着里面可能出现的所有危险。地面上不断响起残留的火药的爆炸声,雾气一团一团地冒出,将战场的大半悉数覆盖起来,夜蛾正道心底莫名有些不宁静,他慢慢摸上一旁放着的狙击步枪,将它拽至身前。

黄色的雾缠绕着,交织着,融合在一起,又抽丝一般相互分离。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士兵猛地大叫一声,端着步枪朝那浓雾中扫了一梭子。

弹药打在冰冷坚硬的钢铁盔甲上,被反弹到四周各处,发出让人牙痒的金石撞击声。一只大手从浓雾中伸出来,向右随意一拨,层层雾气瞬间被划到一边,现出一张极其庞大的人脸。

嗷——!!

足有几层楼高的巨人仰天怒吼一声,地面上的众人纷纷捂住双耳,露出痛苦的表情。紧接着那巨人伸出一脚,重重踏在地上,大地随之猛地震颤,原先站立着的人们被迫僵直,然后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巨人大睁着眼睛,几步跨到了A国战线后方,踩碎了一地的炮筒,离得远的士兵早已翻身爬起,迈开大步向着后方跑去,离得近的士兵则浑身瘫软,只能惊恐地看着巨人一步步靠近,无力的腿脚完全派不上用场,哆哆嗦嗦地颤抖不停,却因为极度恐惧叫都叫不出声音。

巨人弯下腰,帐篷一样大的手掌狠狠印在地上,瞬间拍碎了几个可怜人,肉碎和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挤出来,侥幸躲过这一击的一个士兵蜷缩在一旁,被这一幕骇得干呕起来。这人随即被巨人用手指捏起,他惊叫着,怒骂着,挣扎乱动着腿脚,像极了串在草梗上的蚱蜢,巨人的手指缓缓收紧,那人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身躯逐渐被挤压成畸异的形状,喉间喷出大股鲜血。他被巨人无情地一根一根碾碎了肋骨,最后如同敝履一般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扭曲的身躯瘫成一团烂泥。

战场瞬间乱成一团,夜蛾正道大声命令几个士兵下去进行疏散逃离,自己趴在土坡上,架起狙击步枪,深吸一口气,将准心缓缓移至巨人的眼睛。

“嘭——!”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裹挟着尘土高速旋转,直直扎入巨人硕大的眼球中。巨人发出一声震天的痛叫,随即被激怒,疯了一样在A国战线上横冲直撞,碾碎一个又一个士兵。夜蛾正道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些挣扎着悲鸣着的人身上移开,他调整了一下枪口的方向,瞄准镜里出现了巨人的另一只眼睛。

“嘭——!”

又一声枪响,巨人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也爆出一滩血花,他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判断出开枪的方向,对着夜蛾正道所在的山坡直直冲了过来。

跑不掉了!

夜蛾正道胡乱地冲着巨人的脸部开枪,那巨人几步跨到了他面前,夜蛾正道死死咬着牙关,又打掉了巨人的鼻子。

跑不掉了!

巨人怒意更甚,手掌猛地挥下来,夜蛾正道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翻滚,最终他的身侧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夜蛾正道胸膛剧烈起伏,心有余悸地看着巨人又高高举起手掌,眼看着就要再度挥下。夜蛾正道大吼一声,对着巨人的掌心又开了几枪,趁着巨人因为疼痛动作稍显迟缓的时候,迅速撑地站起身来,就要朝后方跑去。

不够高……不够高!

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高的地方,能让他跳到巨人脑后完成一击必杀!夜蛾正道一边迈着大步奔跑,一边在脑子里奋力想着对策。

可几天的疲惫导致的身体机能下降岂能让他进行如此高强度的活动!夜蛾正道跑着跑着脚下一软,猛地摔倒在地,甚至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强撑着身体半卧起来,头顶的军帽早已不知踪影,军服各处也是脏的脏,烂的烂,狼狈不堪。他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沙土和草梗,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巨人动向,头顶随即被一方巨大的阴影遮蔽,夜蛾正道瞳孔骤缩,听见了手掌落下的忽忽风声。

——糟了!

轰——!!!

一声沉闷而厚重的引擎嗡鸣骤然撞上耳膜,夜蛾正道头顶投下的越来越大的阴影一顿,随即便听得巨人的一声痛叫,庞大的身躯摇晃两下,打了个趔趄,又迅速稳住了自己。

一辆重装越野车在巨人腿间绕了个圈,又向着巨人的另一只脚冲去。很明显,刚刚它狠狠撞上巨人的一只脚,迫使巨人分散注意力去站稳脚跟,失了拍死夜蛾正道的机会。

夜蛾正道迅速爬起来,向着一旁跑去,与巨人拉开了距离。

越野车发出阵阵轰鸣,巨人两眼俱伤,双手毫无章法地在自己身体周围乱挥,试图拍扁那个乱跑的小车子。可驾车的人显然不一般,越野车转了几个弯,轻巧地躲过那两只大手,在要撞上巨人右脚的时候猛打方向盘,车头一拧,车尾随之狠狠甩上那只大脚!

巨人又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弯下身来疯了一样猛捶地面,越野车艰难地在巨大的手脚中穿行,几次都只是险险躲过攻击。

夜蛾正道跑得几乎力竭,他急促地粗喘着气,在距离巨人百米之外的地方站定,举起手中的狙击步枪,试图瞄准巨人裸露在外的后颈皮。但巨人被越野车牵引着动来动去,夜蛾正道几次开枪都打在对方钢制的头盔上,幸而巨人被越野车搞得烦不胜烦,并没有时间特意跑过来教训他。

这样下去不行……

夜蛾正道这么跟自己说道,他四处看看,绝望地发现完全没有合适的制高点。或许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让越野车将巨人引到军事基地附近,他再登上楼顶,从那里跳到巨人后颈给他致命一击。

但先不说能不能成功,他怎么与越野车内的人取得联系还是个问题。况且,将巨人引到军事基地的想法实在不切实际,对军事基地内的重要资料和那些已经撤退的人来说,巨人的再度靠近一定会是一场噩梦。

到底——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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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夜蛾正道只好重新端起枪,希望有那么一发交上好运,能贯穿巨人的脖颈。无论如何,作为一名军人,他绝不能抛下那个越野车内正上演着死亡竞速的战友,也不能将这巨人置之不理。夜蛾正道咬咬牙,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一路滑下。

巨人嘶吼着,长时间的作战已经让他精疲力尽,甩动手掌和跺脚的频率都下降了许多,越野车猛地加速,窜到巨人跟前,巨人的手掌随之落在后面,却没有了立刻抬起的力气,他弓着身子伏在地上,伸长的手臂刚好架起了地面与他身体之间的一座桥梁。

夜蛾正道慢慢放下狙击步枪,他意识到那个士兵想要干些什么,却也因为此举的疯狂而感到心悸。

越野车蓦地掉头,猛踩油门冲上了巨人的手背,沿着那条覆盖着盔甲的手臂一路呼啸上去。巨人的手臂宽度并不容得下一整辆车,越野车摇摇晃晃地翘着一边车身,仅有两个轮胎落在实处。巨人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他举起另一只手,想把开到他大臂的车子拂下去,而越野车一路加速,险之又险地避开巨大手掌,一路疾驰到了巨人的肩膀。

夜蛾正道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脏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巨人背对着他,而那辆越野车已经在巨人的肩上探出来一点,夜蛾正道看见车头又被人猛地一拧,越野车就这么歪歪斜斜地飞到了半空中。

天啊……

天啊——!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心脏擂鼓一般撞击着夜蛾正道的胸腔,细细密密的汗已然浸湿了他后背的一大片布料,黏黏糊糊得很是难受,但男人却无心顾及。他的嘴巴因为吃惊而大张,额上滑下的汗液一路落到眼睫,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越野车门被人猛地踹开,一个士兵从里面探出身来,他脚下一蹬,借着越野车的力奋然跃至高空。

天啊——!!!

那人四肢大张,右手紧紧攥着一架步枪,他在空中翻滚几圈,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就这么单手扣上扳机,对着巨人的后颈皮扫上了十几枪!

一连串的血花喷溅出来,巨人痛苦地嘶吼着,那人落至巨人的脖颈,揪着巨人的发根稳住身形,巨人不断挣扎着扭动,试图将士兵甩下去,动作带起的风一路吹到夜蛾正道所在的地方,他咬着牙抬手挡住刮过来的沙石,同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士兵。士兵被晃得不稳,索性右手前送,将步枪枪口直接抵在已经皮开肉绽的那块地方,毫不犹豫地清空了弹夹!

巨人蓦地停了动作,伸至半空想捂住后颈的手软软下垂,双目各带一个血洞,脑袋高高仰起,上身摇晃几下,随即像一座小山一样缓缓地压了下来。士兵喘着粗气,一把丢掉步枪,揪着巨人的毛发将自己及时从巨人的后颈转移至咽部。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大地随之猛地震颤,带起的气流将四周森林里的鸟儿惊得乱飞。

而这时,仓皇撤离的士兵们坐在越野车里刚刚重新赶至战场。

夜蛾正道瘫在地上,拒绝了医疗兵的担架服务,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呼吸才将将慢下来一点。他完全放空了大脑,愣愣地盯着蓝天和白云出神,直到又一个医疗兵上前来,提出要对他进行简单的检查。

夜蛾正道看了他一会,抹了一把脸,沉甸甸的担子一瞬间又压回他肩上。

“……不用了,我没事。”他疲惫至极地说道,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不忘拍拍自己军服上的尘土,深吸一口气,在医疗兵犹豫的眼神中向着巨人的尸体走去。

杀掉巨人的那个士兵奇迹般没受什么伤,他已经摘掉了自己临时套上的头盔,露出下面一头细软的白色发丝,正半跪在巨人左胸口漫不经心地干着些什么。

夜蛾正道缓缓走过去,和一路抬着担架向他问好的士兵点头,又顺着巨人的手掌一路往上,来到那名士兵身前。靠得近了,才发现这人正握着那柄短弯刀,忙着给巨人的左胸口开洞。锋利的刀刃扎入皮肉,再随手一划,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地冒出来,蔓延到二人脚底,夜蛾正道抬了抬脚,又慢慢地站到那滩血泊里。

“你在干什么?”他略显突兀地开口道,白发士兵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认真地给尸体改刀,一层层皮肉被分离开来,逐渐显露出深处早已停止搏动的脏器。

夜蛾正道蹲下身来,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微敛的眉眼,才发现对方有着一双苍蓝色的眼瞳。“……你在干什么?”他又问道。士兵仍不答话,尸体的心脏已经被剥出大半,他改为反手握刀,高高举起手臂,狠狠刺入那团尚带有余温的器官,再用力拔出,狠狠刺入,拔出、刺入、拔出、刺入……如此反复。淋漓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到白发士兵的脸颊上,顺着那白净的面庞一路滑下。

夜蛾正道拧紧了眉头,他伸手制住了对方反复动作的手臂。甫一上手,方察觉到对方手劲极大,被握住了手腕还在挣扎着要将弯刀再送进那团早已变成烂泥的脏器里。夜蛾正道手上施了更大的力,迫使那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像是刚发觉到身旁有人似的,对方抬起头来,夜蛾正道看清了那双原本隐在阴影处的蓝色眼睛。

冰一般冷漠坚硬,不带有一分一毫的波动,夜蛾正道与那方古静的蓝湖对望,却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他心下一惊,握着对方手腕的力道更是加大了些。

“……你今年多大?”出人意料地,率先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句问话。

白发少年眨了眨眼,蓝湖因此泛起涟漪,属于人的温情随着波纹翻到水面上,如梦初醒一般,少年猛地瞪大眼睛,看清了凑到自己脸前的大叔。

他错愕地看看夜蛾正道,看看自己受制于人的手臂,看看手上带着血迹的短弯刀,又低头看看自己亲手扎出来的一团烂泥,呼吸明显变得不稳。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于是略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夜蛾正道的视线,喏喏地回道:

“呃……16岁。”

夜蛾正道松开了钳制,站起身来,又对着白发少年伸出手掌。白发少年盯着他看了半晌,微抿着唇搭上了自己的手,夜蛾正道将人拽起来,示意对方跟着他下去。

“叫什么名字?”

少年跟在他后面,将自己刀上的血迹随手蹭在手腕处绑得整齐的束腕绷带上.

“五条悟。”他回道,细细地擦净了刀上的污血,将其收回腰侧绑着的刀鞘里。

“你还没成年,为什么会选择入伍?”夜蛾正道走至一辆越野车前,为五条悟打开了后座的门。五条悟立在原地,扭头向后方忙碌的战场看了一眼,夜蛾正道随即说道:

“咱们先走一步,我有话跟你说。”

少年踌躇一阵,扫了一眼夜蛾正道的肩章,最终上了车。夜蛾正道又贴心地为他关上车门,端的是照顾小孩的慈父心态,全然忘了对方空中翻滚两周半单手压步枪击杀超级巨人的事情。

他绕了一圈,坐到驾驶位上,启动了车辆向不远处的军事基地开过去。

“嗯……”少年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道:“……为了我的家族。”

“是父母让你来参军的?”夜蛾正道又问道。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句不该问的话,因为少年的蓝色眼睛蓦地黯淡下来,夜蛾正道一顿,找补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少年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夜蛾正道不知道他在那瞬间做出了什么判断,不过少年开了口,应当是将他划为了好人那一类。

“……我的父母,上个月双双去世了。”他略有些平淡地说道,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啊……”夜蛾正道卡了壳,好在少年面色如常地接了下去:

“他们去世之后,我的……老师建议我参军,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剩下的家业……留下这把刀然后就消失了。”

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似的,少年又开口道:

“但事实上,参军也没能起到作用。禅院和加茂两家阻挠了我对Alpha军官的申请,所以干脆填报了普通士兵的申请表——反正也能晋升,就在这里待了一个月。”

五条悟靠在后座座椅上,偏头看着窗户上的细小污渍。参军确实什么作用都没起到,没能成功申请到Alpha军官,五条家一夜之间几乎分崩离析,他尽力将一切控制在爆炸的临界点,又将五条家旗下的产业链分成几部分,交到了世代跟随五条家的值得信赖的家仆手上,自己则义无反顾地踏上未知的路途。

禅院、加茂、Alpha军官……几个名词在夜蛾正道脑海里绕来绕去,他蓦地一刹车,少年登时飞向前,脸狠狠地磕到前座的靠背上,疼得直抽气。

“你干嘛……”少年骂骂咧咧地,揉着自己的鼻尖缓解疼痛。

夜蛾正道瞳孔微缩,紧皱着眉扭头看他。

“——你刚刚,说自己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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