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

就喜欢这种夏油杰无法插手的耗尽一切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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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最后一句话痛痛的……照应全文,现在你还有什么能反抗的呢……太痛了,我欲语泪先流,好期待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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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天哪:sob:最后一句这个呼应真的好痛:sob::sob:

34

“把这份资料转交给上级。”一名带着护目镜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坐在办公桌后,伸手递给桌前的士兵一份文件。

士兵后脚跟一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即后转快步推门走了出去。中年男人将手臂支在桌面上,脸深深地埋入其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显然繁重的工作让他疲惫极了。

他用力地锤了锤僵硬的肩颈,又坐直了身子,将护目镜摘下来,露出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他迟疑一会,开口道:

“唔……再给我配一些药吧,硝子。”

窗边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少女闻言动作不停,她嘴里含了颗棒棒糖,又因为说话一向随意慵懒,是以有些含含糊糊地回道:

“……你需要的药是假期。”

夜蛾正道一顿,将护目镜又戴了回去,向后靠上办公椅,整个人完全卸了力。

“哎……最近战事吃紧……实在是……”他絮絮叨叨地说道。

“好的好的……”女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实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要老拿那一套来说服我,我又不上前线,完全没有概念的。”

夜蛾正道动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得咣咣响,夜蛾正道说请进的话音还未落,一个士兵就猛地一把推开门,扑到了办公桌前。

“西……西!”

士兵的胸膛剧烈起伏,过强的跑动让他喘不上气,可紧急战报又实在重要非常,他却因为呼吸混乱而说不出话,一时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夜蛾正道坐直了身子劝道。

“报告大校!”士兵总算稍微缓过来一点,当即立定敬礼,又快又急地说道:

“西1交战地发生规模A级的暴动!”

夜蛾正道眼神一凌,双手一撑桌面,几乎算得上弹了起来。他一把拽过搭在办公椅靠背上的军大衣和军帽,示意士兵边走边说,又急匆匆地扭头撂下一句:

“还是颈椎和腰的,麻烦你了硝子!”

两人风一样刮了出去,战地靴在瓷砖地上击起的清脆响声越来越远。家入硝子垂着眼随意地划了划手机,然后将一直叼着的棒棒糖拿了出来,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真是的……我可不是什么、给人调理这种小毛病的医生啊……”

另一边。

士兵一边迈着大步努力跟上夜蛾大校的步伐,一边连珠炮弹似的说道:

“西1交战地一向不是B国的突破点,所以那里并没有很多军官就位,据我所知,常年据守的只有两个,其中那个Alpha军官在前几天被紧急调到了北2交战地处理那里的暴动,西1交战地只剩下一个普通军官,而最新的战报报告说……”

他猛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这个普通军官被弹药击中,失血过多……牺牲了。”

夜蛾正道的额角狠狠地跳了一下,他迅速下令吩咐道:

“通知第四小队,乘车立刻赶往西1交战地。”

他脚步一顿转了个身,就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忘扭头对士兵交代道:

“我乘直升机先行!告诉他们、一定要尽快!越快越好!”

“是!”士兵五指并拢抵着帽檐,大声回应道,随即迈开大步奔向前方。

夜蛾正道也跑了起来,经过连日的工作,他的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他明显感受到自己腿脚在发软,可尽管如此,他仍然咬着牙关努力踩实每一步,在奔跑的途中还在不停地看表,心里被急切和紧张填得满满当当。

——

“大校,您来了!”

一个士兵奔向刚刚停下的直升机,立定敬礼喊道。

中年男人裹着一身风尘,从直升机上猛地跳了下来,“战事当前无需敬礼!”他急匆匆地说道,摘掉了自己的护目镜,收进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汇报情况!”

士兵引着他大步向前走,“我们刚刚挡下敌军的一波进攻,现在双方都在休整。”

“谁在场上指挥?”夜蛾正道跑出一身的汗,他摘了军帽抹了一把头顶,又把帽子扣在脑袋上。

“一个……普通士兵。”士兵的视线有些游移,他犹犹豫豫地说道。

夜蛾正道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

二人很快来到了战场后方较高的一个土坡,而这时,敌我军早已开始了第二轮争锋。机关枪无情地扫射着战场,将背着弹药包向前猛冲的第一波动物拦截下来,而炸药在几十秒钟后爆炸,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沙土和黑烟。西1交战地的设备配置并不充分,偌大的战场却仅仅只有一架机关枪在嗡鸣,其他的士兵则持着步枪进行压制,尽管如此,仍有不少狼豹踩着战友的尸体冲到了A国火力线内侧。

夜蛾正道半跪在土坡后方,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望远镜,刚架在眼睛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战场情况,一个被绑着炸药包的老虎踩着双肩按在地上的可怜士兵就进入了他的视线,眼看着那人就要被咬断咽喉,夜蛾正道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就在老虎低下头去的那一刻,它的脑袋蓦地爆出一波血花,带着生前凶恶的表情,老虎直挺挺地倒在一侧。被它压在身下的士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时竟完全失了爬起来的力气,老虎腰上绑的定时炸弹闪着红光,夜蛾正道看得头皮发麻。

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穿着普通士兵制服的人闯入视线,他手里居然拿了一把锋利的短弯刀。只见他扑到那老虎身上,迅速割断了两头的绑带,紧接着用手握着连在炸弹两侧的布条,站起身来向着战场方向奋力一甩,那炸药随即划出一道弧线,在半空中炸成一团火花。

那个士兵在原地立了一会,雪白的发丝随着爆炸带起的风波微微飘动,他观察了一会战况,然后将弯刀收进腰侧的绑带,扛着步枪往侧边冲过去,离开了夜蛾正道的视野范围。

第一波兽群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夜蛾正道端着望远镜仔细看看,觉得一时半会没有指挥的必要。

“报告大校!”身侧跑过来一个士兵,对着夜蛾正道喊道:

“第四小队已到达,正在待命!”

男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远处的战场尽入眼底,他摸摸下巴略一思忖,吩咐道:

“兵分两路,两侧包抄,绕至敌人后方,先把自然系改造人偷掉!”

“是!”士兵响亮地应了一声,一转身跑远了。

战场上,敌军没有用分秒时间来为敢死队哀悼,而是借着猛兽们的掩护,从后方发射出一颗颗头大的冰球,落在地面上的瞬间铺洒开来,尖锐的冰片扎进人体各处,被击中的人们从伤处蔓延开一层冰霜,瞬间扩散到全身,而那人也立刻成了一具冷硬的冰尸。

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夜蛾正道非Alpha军官,而是从普通士兵一级一级凭着战功升上来的,是以不能依靠改造人进行反击。他心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招呼过一旁待命的通讯兵,叫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士兵狂奔出去传递军报,但敌方的第一波冰弹已经悉数落地,第二波业已发射,正在空中旋转,眼看就要飞过半个战场。

来不及了!

夜蛾正道揪心地看着通讯兵往机关枪那里跑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如何都赶不上拦截这一波冰弹,一时急得冒汗,却又无可奈何。他端着望远镜向机关枪那里一看,却发现那个熟悉的白发士兵又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粗暴地拎起把着机关枪扳机的士兵的后领,将他向后一拖让开了位置,自己半跪在机关枪防弹板的后方,双手分别握上扳机往下一摁,机关枪调换了角度,仰着枪口对准了飞过战场中央的冰弹。

“突突突突突突……”

机关枪的枪声响起来,一梭子子弹随之横扫过那些冰球,只听得阵阵让人耳尖发麻的爆裂声,那些巨大的冰弹被从各个角度穿透,在离A国火力点几百米之外的地方炸开,碎块落在地面上,瞬间凝出一片片冰层。

所幸拥有雷电异能的改造人十分稀少,即使B国这次决定在西1交战地进行突袭,也没有动用这一国之重器,是以凭借普通士兵的力量也勉强能够抵挡住目前的攻势。

夜蛾正道在心里为那白发士兵叫好,而第二波冰弹已经被拦截,通讯兵这时才将将带着夜蛾正道同样的命令来到机关枪旁。由此可见,那个士兵对战场动向的把握能力以及反应速度,已经足以与他匹敌。夜蛾正道默默想道。

是个好苗子。

“夜蛾大校、夜蛾大校,这里是第四小队……”

通讯器里传来声音,夜蛾正道将它拽到脸侧,沉声道:

“这里是夜蛾正道,收到请讲。”

“我们已经成功偷掉敌方5名冰系改造人,5名火系改造人,自然系改造人聚集点全歼、over。”

“干得漂亮,立刻撤离。”

夜蛾正道吩咐完最后一句,对面的人不再回话,通讯器不时发出喀喀的电流声,夜蛾正道将它随手挂在脖子上,端着望远镜继续观察形势。

目前,B国一方已经动用了敢死队和自然系改造人,战场范围极大,想用热武器与A国士兵对掏明显不切实际,况且B国资源匮乏,弹药之类虽能供给,却也不至于在西1交战地大量投入,由此来看……

夜蛾正道皱紧眉,他扯过通讯器,对着那设备喊道:

“第四小队、收到请回复,是否安全撤离?”

通讯器兹拉兹拉一顿乱响,半晌,一道明显因为跑动而不稳的声音传过来:

“报告大校……!”

“后方出现大量巨型改造人!第四小队已折损五分之四……”

果然,夜蛾正道心下一沉。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声沉闷而厚重的怒吼透过通讯器直直撞上夜蛾正道的耳膜,通讯器被强烈干扰,噼里啪啦地响着,而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夜蛾正道精准地捕捉到一声惨叫,随即是血肉分离的声音。夜蛾正道缓缓眯起了眼,知道对面的人也已凶多吉少。

该死,完全不清楚巨型改造人的大小和数量。夜蛾正道当即招来通讯兵,让对方通知下去,告诉炮手做好准备。他端着望远镜细瞧,远处的山坡上已经开始阵阵抖动,沙石被震至半空中,带起一片连绵的浓雾。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密密麻麻的巨型改造人迈着统一的步伐,以排山倒海之势一路走向战场中央,他们离得越来越近,A国这边的土地也开始阵阵颤动起来。

这到底是——派了多少巨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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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夜蛾正道迅速扫了一眼火力配置,发现这里仅有最简单的轻型迫击炮,且款式也落后于北部交战地整整一代,近年来武器更新迭代的速度快极了,夜蛾正道对这一款迫击炮的射程和威力已经不甚熟悉。也就是说,他必须找到对当前战场配置了解到位的本地士兵,将希望寄托于对方身上。

冒险,但总比让他来得好,况且夜蛾正道这几天并没有好好休息,他盯着战场遍地开花的炮火,明显感到自己的注意力十分难以集中。

没办法了,他想起带领他的士兵说过的那个临时指挥战场且成功挡下一波敌袭的普通士兵,随即放下望远镜,示意先前带路的士兵上前来。

“告诉那个之前指挥你们的普通士兵,我将迫击炮的指挥任务交给他,让他尽最大可能消灭更多巨人。”

“是!”

士兵噔噔噔跑远了,他前方的战场上,巨型改造人们已经越过中线,他们身上只披了简易的铠甲,但普通的子弹弹药也伤不了他们分毫,没有改造人作战的情况下,A国一方只能依靠更大型的武器进行大规模轰炸,这是人员伤亡数最小的办法,直接炸掉巨人的脑袋。但他们的命门实则在于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皮肉脆弱非常。不论什么武器,只要从那里攻入,就能瞬间刺穿巨人的咽喉,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夜蛾正道看着那士兵一路弓着身子,跑到了机关枪附近,对着那里半跪着正在观察战场动向的白发士兵说了几句,白发士兵点了点头,随即半弓着身子站起来,对身后那个原先负责机关枪的士兵曲曲手指,示意对方重新接手。

白发士兵向A国火力点中央跑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喊着些什么,沿途的炮兵们纷纷调试好标尺和方向,将炮弹填入筒中。白发士兵把自己暴露在所有炮兵的视野范围内,他直起身子来立好,修长的身形与远处汹汹赶来的巨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十分单薄。

他看着由远及近的阵阵沙雾,又静等了几秒钟,随即缓缓举起右手手臂。

在场所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无数道视线聚焦于那只白净的手上,看着它一点点、一点点升高。

巨人早已越过战场中线,正乌泱泱地向这里冲来,大地的震颤越发明显,脚边细小的砂石不断飞向空中,夜蛾正道看着那条高高举起的手臂,一时不由得有些心急。

越来越近了!

士兵们注意力高度集中,死死盯着人群中央直立着的那个白发士兵,巨人们沉闷而厚重的怒吼声已经能够听得十分清晰。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所有人的脸颊滑过,一滴滴砸到灰黄色的土地上。

放——!

穿着草绿色兵服的手臂狠狠挥下!

十几枚炮弹轰然发射,带着划破空气的忽声直直飞向前方,精准地落在巨人群中央偏前的地方。巨人前排被打得人仰马翻,痛苦愤怒的嘶吼声喧天。带着血丝的巨大肉块飞到各处,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掀起一阵裹挟了腥味和湿气的狂风。

巨人们明显被激怒了,他们迈着更大的步伐,踩着自己战友的鲜血和肉块猛地急速向前冲来!夜蛾正道眼皮直跳,稍微有些坐不住了。

而处于众人视野中央的那个白发士兵却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畏惧,他冷静地站在原地,伸手判断好方位,大声地向着周围喊话,众炮兵随即调试好合适的标尺和方向,填充上第二发弹药。

放——!

高举着的手臂再一次狠狠挥下!数发迫击炮弹怒吼出膛,呼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到巨人群脚底轰然炸开,战场一时又被密密麻麻的火光和硝烟充斥,飞至半空的黄土和砂石散至各处,哗啦哗啦地砸到硬土地上,带起阵阵浓雾。

夜蛾正道猛地卸力瘫倒在地,身旁待命的士兵立刻伸手要将他扶起,夜蛾正道摆了摆手,大口喘着粗气,摘了帽子一抹头顶,知道自己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前两波的精准命中消灭了大部分的巨型改造人,白发士兵有条不紊地继续指挥着,迫击炮陆续发射零散的炮弹,将剩余的巨型改造人逐个击破,战场上的沙雾经久不散,但巨人走动引发的地面震颤已经停止,说明着这一波对战的胜利。

士兵们已经开始庆祝,他们大笑着拥抱在一起,讨论庆功宴上应该喝什么品牌的烈酒,一时热火朝天,白发士兵凝神看了一会远处的黄雾,随即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通知士兵们不要放松警惕,继续戒备!”

夜蛾正道吩咐下去,消息很快传递到前线,劫后余生的人们稍微收敛了一点,但心里仍不免有自得之意。

夜蛾正道又架起望远镜,他紧紧盯着前方即将散开的沙石雾,预备着里面可能出现的所有危险。地面上不断响起残留的火药的爆炸声,雾气一团一团地冒出,将战场的大半悉数覆盖起来,夜蛾正道心底莫名有些不宁静,他慢慢摸上一旁放着的狙击步枪,将它拽至身前。

黄色的雾缠绕着,交织着,融合在一起,又抽丝一般相互分离。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士兵猛地大叫一声,端着步枪朝那浓雾中扫了一梭子。

弹药打在冰冷坚硬的钢铁盔甲上,被反弹到四周各处,发出让人牙痒的金石撞击声。一只大手从浓雾中伸出来,向右随意一拨,层层雾气瞬间被划到一边,现出一张极其庞大的人脸。

嗷——!!

足有几层楼高的巨人仰天怒吼一声,地面上的众人纷纷捂住双耳,露出痛苦的表情。紧接着那巨人伸出一脚,重重踏在地上,大地随之猛地震颤,原先站立着的人们被迫僵直,然后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巨人大睁着眼睛,几步跨到了A国战线后方,踩碎了一地的炮筒,离得远的士兵早已翻身爬起,迈开大步向着后方跑去,离得近的士兵则浑身瘫软,只能惊恐地看着巨人一步步靠近,无力的腿脚完全派不上用场,哆哆嗦嗦地颤抖不停,却因为极度恐惧叫都叫不出声音。

巨人弯下腰,帐篷一样大的手掌狠狠印在地上,瞬间拍碎了几个可怜人,肉碎和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挤出来,侥幸躲过这一击的一个士兵蜷缩在一旁,被这一幕骇得干呕起来。这人随即被巨人用手指捏起,他惊叫着,怒骂着,挣扎乱动着腿脚,像极了串在草梗上的蚱蜢,巨人的手指缓缓收紧,那人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白,身躯逐渐被挤压成畸异的形状,喉间喷出大股鲜血。他被巨人无情地一根一根碾碎了肋骨,最后如同敝履一般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扭曲的身躯瘫成一团烂泥。

战场瞬间乱成一团,夜蛾正道大声命令几个士兵下去进行疏散逃离,自己趴在土坡上,架起狙击步枪,深吸一口气,将准心缓缓移至巨人的眼睛。

“嘭——!”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裹挟着尘土高速旋转,直直扎入巨人硕大的眼球中。巨人发出一声震天的痛叫,随即被激怒,疯了一样在A国战线上横冲直撞,碾碎一个又一个士兵。夜蛾正道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些挣扎着悲鸣着的人身上移开,他调整了一下枪口的方向,瞄准镜里出现了巨人的另一只眼睛。

“嘭——!”

又一声枪响,巨人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也爆出一滩血花,他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判断出开枪的方向,对着夜蛾正道所在的山坡直直冲了过来。

跑不掉了!

夜蛾正道胡乱地冲着巨人的脸部开枪,那巨人几步跨到了他面前,夜蛾正道死死咬着牙关,又打掉了巨人的鼻子。

跑不掉了!

巨人怒意更甚,手掌猛地挥下来,夜蛾正道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翻滚,最终他的身侧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夜蛾正道胸膛剧烈起伏,心有余悸地看着巨人又高高举起手掌,眼看着就要再度挥下。夜蛾正道大吼一声,对着巨人的掌心又开了几枪,趁着巨人因为疼痛动作稍显迟缓的时候,迅速撑地站起身来,就要朝后方跑去。

不够高……不够高!

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高的地方,能让他跳到巨人脑后完成一击必杀!夜蛾正道一边迈着大步奔跑,一边在脑子里奋力想着对策。

可几天的疲惫导致的身体机能下降岂能让他进行如此高强度的活动!夜蛾正道跑着跑着脚下一软,猛地摔倒在地,甚至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强撑着身体半卧起来,头顶的军帽早已不知踪影,军服各处也是脏的脏,烂的烂,狼狈不堪。他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沙土和草梗,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巨人动向,头顶随即被一方巨大的阴影遮蔽,夜蛾正道瞳孔骤缩,听见了手掌落下的忽忽风声。

——糟了!

轰——!!!

一声沉闷而厚重的引擎嗡鸣骤然撞上耳膜,夜蛾正道头顶投下的越来越大的阴影一顿,随即便听得巨人的一声痛叫,庞大的身躯摇晃两下,打了个趔趄,又迅速稳住了自己。

一辆重装越野车在巨人腿间绕了个圈,又向着巨人的另一只脚冲去。很明显,刚刚它狠狠撞上巨人的一只脚,迫使巨人分散注意力去站稳脚跟,失了拍死夜蛾正道的机会。

夜蛾正道迅速爬起来,向着一旁跑去,与巨人拉开了距离。

越野车发出阵阵轰鸣,巨人两眼俱伤,双手毫无章法地在自己身体周围乱挥,试图拍扁那个乱跑的小车子。可驾车的人显然不一般,越野车转了几个弯,轻巧地躲过那两只大手,在要撞上巨人右脚的时候猛打方向盘,车头一拧,车尾随之狠狠甩上那只大脚!

巨人又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弯下身来疯了一样猛捶地面,越野车艰难地在巨大的手脚中穿行,几次都只是险险躲过攻击。

夜蛾正道跑得几乎力竭,他急促地粗喘着气,在距离巨人百米之外的地方站定,举起手中的狙击步枪,试图瞄准巨人裸露在外的后颈皮。但巨人被越野车牵引着动来动去,夜蛾正道几次开枪都打在对方钢制的头盔上,幸而巨人被越野车搞得烦不胜烦,并没有时间特意跑过来教训他。

这样下去不行……

夜蛾正道这么跟自己说道,他四处看看,绝望地发现完全没有合适的制高点。或许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让越野车将巨人引到军事基地附近,他再登上楼顶,从那里跳到巨人后颈给他致命一击。

但先不说能不能成功,他怎么与越野车内的人取得联系还是个问题。况且,将巨人引到军事基地的想法实在不切实际,对军事基地内的重要资料和那些已经撤退的人来说,巨人的再度靠近一定会是一场噩梦。

到底——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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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夜蛾正道只好重新端起枪,希望有那么一发交上好运,能贯穿巨人的脖颈。无论如何,作为一名军人,他绝不能抛下那个越野车内正上演着死亡竞速的战友,也不能将这巨人置之不理。夜蛾正道咬咬牙,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一路滑下。

巨人嘶吼着,长时间的作战已经让他精疲力尽,甩动手掌和跺脚的频率都下降了许多,越野车猛地加速,窜到巨人跟前,巨人的手掌随之落在后面,却没有了立刻抬起的力气,他弓着身子伏在地上,伸长的手臂刚好架起了地面与他身体之间的一座桥梁。

夜蛾正道慢慢放下狙击步枪,他意识到那个士兵想要干些什么,却也因为此举的疯狂而感到心悸。

越野车蓦地掉头,猛踩油门冲上了巨人的手背,沿着那条覆盖着盔甲的手臂一路呼啸上去。巨人的手臂宽度并不容得下一整辆车,越野车摇摇晃晃地翘着一边车身,仅有两个轮胎落在实处。巨人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他举起另一只手,想把开到他大臂的车子拂下去,而越野车一路加速,险之又险地避开巨大手掌,一路疾驰到了巨人的肩膀。

夜蛾正道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脏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巨人背对着他,而那辆越野车已经在巨人的肩上探出来一点,夜蛾正道看见车头又被人猛地一拧,越野车就这么歪歪斜斜地飞到了半空中。

天啊……

天啊——!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心脏擂鼓一般撞击着夜蛾正道的胸腔,细细密密的汗已然浸湿了他后背的一大片布料,黏黏糊糊得很是难受,但男人却无心顾及。他的嘴巴因为吃惊而大张,额上滑下的汗液一路落到眼睫,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越野车门被人猛地踹开,一个士兵从里面探出身来,他脚下一蹬,借着越野车的力奋然跃至高空。

天啊——!!!

那人四肢大张,右手紧紧攥着一架步枪,他在空中翻滚几圈,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就这么单手扣上扳机,对着巨人的后颈皮扫上了十几枪!

一连串的血花喷溅出来,巨人痛苦地嘶吼着,那人落至巨人的脖颈,揪着巨人的发根稳住身形,巨人不断挣扎着扭动,试图将士兵甩下去,动作带起的风一路吹到夜蛾正道所在的地方,他咬着牙抬手挡住刮过来的沙石,同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士兵。士兵被晃得不稳,索性右手前送,将步枪枪口直接抵在已经皮开肉绽的那块地方,毫不犹豫地清空了弹夹!

巨人蓦地停了动作,伸至半空想捂住后颈的手软软下垂,双目各带一个血洞,脑袋高高仰起,上身摇晃几下,随即像一座小山一样缓缓地压了下来。士兵喘着粗气,一把丢掉步枪,揪着巨人的毛发将自己及时从巨人的后颈转移至咽部。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大地随之猛地震颤,带起的气流将四周森林里的鸟儿惊得乱飞。

而这时,仓皇撤离的士兵们坐在越野车里刚刚重新赶至战场。

夜蛾正道瘫在地上,拒绝了医疗兵的担架服务,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呼吸才将将慢下来一点。他完全放空了大脑,愣愣地盯着蓝天和白云出神,直到又一个医疗兵上前来,提出要对他进行简单的检查。

夜蛾正道看了他一会,抹了一把脸,沉甸甸的担子一瞬间又压回他肩上。

“……不用了,我没事。”他疲惫至极地说道,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不忘拍拍自己军服上的尘土,深吸一口气,在医疗兵犹豫的眼神中向着巨人的尸体走去。

杀掉巨人的那个士兵奇迹般没受什么伤,他已经摘掉了自己临时套上的头盔,露出下面一头细软的白色发丝,正半跪在巨人左胸口漫不经心地干着些什么。

夜蛾正道缓缓走过去,和一路抬着担架向他问好的士兵点头,又顺着巨人的手掌一路往上,来到那名士兵身前。靠得近了,才发现这人正握着那柄短弯刀,忙着给巨人的左胸口开洞。锋利的刀刃扎入皮肉,再随手一划,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地冒出来,蔓延到二人脚底,夜蛾正道抬了抬脚,又慢慢地站到那滩血泊里。

“你在干什么?”他略显突兀地开口道,白发士兵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认真地给尸体改刀,一层层皮肉被分离开来,逐渐显露出深处早已停止搏动的脏器。

夜蛾正道蹲下身来,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微敛的眉眼,才发现对方有着一双苍蓝色的眼瞳。“……你在干什么?”他又问道。士兵仍不答话,尸体的心脏已经被剥出大半,他改为反手握刀,高高举起手臂,狠狠刺入那团尚带有余温的器官,再用力拔出,狠狠刺入,拔出、刺入、拔出、刺入……如此反复。淋漓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到白发士兵的脸颊上,顺着那白净的面庞一路滑下。

夜蛾正道拧紧了眉头,他伸手制住了对方反复动作的手臂。甫一上手,方察觉到对方手劲极大,被握住了手腕还在挣扎着要将弯刀再送进那团早已变成烂泥的脏器里。夜蛾正道手上施了更大的力,迫使那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像是刚发觉到身旁有人似的,对方抬起头来,夜蛾正道看清了那双原本隐在阴影处的蓝色眼睛。

冰一般冷漠坚硬,不带有一分一毫的波动,夜蛾正道与那方古静的蓝湖对望,却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他心下一惊,握着对方手腕的力道更是加大了些。

“……你今年多大?”出人意料地,率先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句问话。

白发少年眨了眨眼,蓝湖因此泛起涟漪,属于人的温情随着波纹翻到水面上,如梦初醒一般,少年猛地瞪大眼睛,看清了凑到自己脸前的大叔。

他错愕地看看夜蛾正道,看看自己受制于人的手臂,看看手上带着血迹的短弯刀,又低头看看自己亲手扎出来的一团烂泥,呼吸明显变得不稳。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于是略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夜蛾正道的视线,喏喏地回道:

“呃……16岁。”

夜蛾正道松开了钳制,站起身来,又对着白发少年伸出手掌。白发少年盯着他看了半晌,微抿着唇搭上了自己的手,夜蛾正道将人拽起来,示意对方跟着他下去。

“叫什么名字?”

少年跟在他后面,将自己刀上的血迹随手蹭在手腕处绑得整齐的束腕绷带上.

“五条悟。”他回道,细细地擦净了刀上的污血,将其收回腰侧绑着的刀鞘里。

“你还没成年,为什么会选择入伍?”夜蛾正道走至一辆越野车前,为五条悟打开了后座的门。五条悟立在原地,扭头向后方忙碌的战场看了一眼,夜蛾正道随即说道:

“咱们先走一步,我有话跟你说。”

少年踌躇一阵,扫了一眼夜蛾正道的领章,最终上了车。夜蛾正道又贴心地为他关上车门,端的是照顾小孩的慈父心态,全然忘了对方空中翻滚两周半单手压步枪击杀超级巨人的事情。

他绕了一圈,坐到驾驶位上,启动了车辆向不远处的军事基地开过去。

“嗯……”少年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道:“……为了我的家族。”

“是父母让你来参军的?”夜蛾正道又问道。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句不该问的话,因为少年的蓝色眼睛蓦地黯淡下来,夜蛾正道一顿,找补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少年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夜蛾正道不知道他在那瞬间做出了什么判断,不过少年开了口,应当是将他划为了好人那一类。

“……我的父母,上个月双双去世了。”他略有些平淡地说道,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啊……”夜蛾正道卡了壳,好在少年面色如常地接了下去:

“他们去世之后,我的……老师建议我参军,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剩下的家业……留下这把刀然后就消失了。”

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似的,少年又开口道:

“但事实上,参军也没能起到作用。禅院和加茂两家阻挠了我对Alpha军官的申请,所以干脆填报了普通士兵的申请表——反正也能晋升,就在这里待了一个月。”

五条悟靠在后座座椅上,偏头看着窗户上的细小污渍。参军确实什么作用都没起到,没能成功申请到Alpha军官,五条家一夜之间几乎分崩离析,他尽力将一切控制在爆炸的临界点,又将五条家旗下的产业链分成几部分,交到了世代跟随五条家的值得信赖的家仆手上,自己则义无反顾地踏上未知的路途。

禅院、加茂、Alpha军官……几个名词在夜蛾正道脑海里绕来绕去,他蓦地一刹车,少年登时飞向前,脸狠狠地磕到前座的靠背上,疼得直抽气。

“你干嘛……”少年骂骂咧咧地,揉着自己的鼻尖缓解疼痛。

夜蛾正道瞳孔微缩,紧皱着眉扭头看他。

“——你刚刚,说自己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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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越野车一路疾驰,向着总军事基地呼啸而去。少年简单地概括了自己前一个月所经历的一切,夜蛾正道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连带着车开得都不太稳当,直到少年略有些不耐地开口询问是否需要他来接手,夜蛾正道才强迫自己把心思重新放回到方向盘上。

“啊……原来如此。”他总结道,心里不由得对后座的少年产生了一些猛汉特有的奇怪柔情,“也就是说,刚刚那种状态是因为……某种心理疾病?”

五条悟偏头看着窗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出于考虑,他并没有告知对方有关“血母”的一系列秘密。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知道为好。

夜蛾正道透过后视镜看了五条悟一眼,刚刚少年与巨人搏斗的画面适时重现在脑海中,他总算想起来自己将对方带回来的目的。

“既然是想晋升的话,要不要考虑成为我的学生看看?”

蓦地被抛出这么一个问题,少年很显然有些讶异,夜蛾正道接着说道:

“我看你刚刚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优秀,所以很欣赏你。由我来指导你,晋升官职绝对会快很多。”他谆谆诱道,将心底那一点哄骗未成年小孩的愧疚悄悄抹去,“但是——Alpha军官的申请表我不会帮你填写。”

他话题一转,进而说道:“在我这里,晋升凭借的,只能是实力。”

五条悟心下一动,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虽凭借着出色的表现在士兵中赢得了极高的拥护值,甚至能让原先据守西1交战地的那个普通军官为他写信提出诉求,可同时期的Alpha军官早已被两大家族通知到位,信件被频频阻截,五条悟立的军功也悉数被人压下,继续待在这里,走马上任的下一个Alpha军官无疑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晋升之路暗无天日,更不用说普通士兵想要靠军功晋升本就难如登天。

“我答应你。”少年最终说道。

——我只要一个、足够让我自由选择命运的权力。

——

一年之后。

“好的,我知道了。”夜蛾正道对着有线电话另一头的人应声道,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就准备起身出去。

办公室沙发上窝着的女孩抬了抬眼,“你要去哪?”她问道。

“集训那边说悟今天没有过去,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夜蛾正道简单概括了一下,给自己披上了军大衣,“我去悟的宿舍看看。”

家入硝子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她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看夜蛾正道已经将手指搭上了门把手,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没出什么事啦……”

夜蛾正道额角一跳,顿时感到一阵诡异的头疼,“你们……又闹矛盾了?”

“没有、没有闹矛盾。”家入硝子移开了视线,拉长了声音回答道:

“就是——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我的手术刀全部换成了儿童厨房套餐的玩具刀。”

她支起手臂,托着自己的脸颊,另一手举起一个印着小猫脸的玩具小刀晃了晃,一脸平淡地接道:

“——礼尚往来,我就在他昨晚的果汁里稍微加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夜蛾正道一脸麻木。

“超——强力泻药。”家入硝子笑得有些得意,“——他现在应该半步都离不开马桶了。”

夜蛾正道眯了眯眼,知道她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有分寸,不会让五条悟直接脱水,看起来不值得他跑一趟,于是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对学生们的小打小闹不予置评,重新坐回办公椅上。

家入硝子拆了一根新棒棒糖,叼在嘴里含着,给那位被反捉弄一顿的人渣送去问候,立刻遭到对方的狂轰滥炸,顿时眯眼笑得瘆人。她随意地将手机丢到一边,听着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叮咚声,只觉得如同音乐一般悦耳。那个人渣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解药在他裤子的侧兜里呢,家入硝子用舌头将棒棒糖卷来卷去,又想道,发现了也没关系,她还在里面混了强力安眠药,腹泻停止了,下一个等着他的就是睡地板。

家入硝子满意地点点头。

话说,什么时候和那个笨蛋开始了这种相处模式来着?要知道,夜蛾正道刚把五条悟领到她面前说要认识认识的时候,她对五条悟的初印象并不能算上好的程度。

什么样的人,才会有着那样一双眼睛。家入硝子只觉得自己多看几眼就要被生生冻僵,登时捂着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决定敬而远之。五条悟初来乍到,却在各个方面表现都很突出,又不怎么与其他士兵交往,久而久之,独来独往,他越发显得孤僻。直到一次作战,五条悟力挽狂澜,被所有人围起来感谢,甚至把他举起来高抛的时候,那人永远僵硬的脸上总算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极为纯粹干净的笑容来。

夜蛾正道当时就站在她身边,低声告诉她,她的新伙伴患有情感障碍,希望家入硝子能够多照顾照顾对方。家入硝子沉默地点了点头,心底生出一丝一缕的同情。这点同情后来在他们更亲密的接触中逐渐被一点点消磨殆尽,让现在的家入硝子但凡想起就想穿回去狂甩自己两个大耳光。

情感障碍这种疾病,一般来说都是后天的刺激造成的,家入硝子问过夜蛾正道五条悟到底经历过什么,却被中年男人用那些并不重要的说法搪塞过去。

“他现在是他自己。”老将这么说道,“知道这个就好了。”

再后来,五条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将一直套在身上的透明壳子摘去了,露出最底下的恶劣本性。张狂得要死,眼里放不下任何人,用他自己的说法解释就是你又没我强老子干嘛瞧得起你,走在路上像只开了屏的孔雀,恨不得时时刻刻展示自己挂了一整面墙的勋章。每次被他用装模做样的腻人声线叫“小硝子”凑过来的时候,家入硝子就恨不得抄起马克杯狂砸他的脑壳,知道五条悟又闯了祸需要她来兜底,根本不可能憋出什么好屁。

“这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了?”又一次被惹得烦不胜烦之后,家入硝子忍无可忍地问道,一边抄着大拖把打扫一团糟的实验室。

“既然你这么问了……”白发青年装模做样地托着下巴思考,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实话告诉你,完、全——没有哦!”

他贴心地抬起脚来,指了指下面沾有果汁的地板,家入硝子忍辱负重地握着拖把,对着五条悟脚下的瓷砖地恶狠狠地来了几下。

“你的父母呢,他们也管不了你了?”家入硝子把拖把扔进厕所,五条悟识趣地走进去清洗。

“他们不在了。”少年轻飘飘地说道,看了家入硝子一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要那副表情啊小硝子,你这样……”

他手下施了狠劲,将拖把一把拧干,又递到家入硝子手上,漫不经心地接道:

“——会让我感觉,你在可怜我呢。”

家入硝子拿着拖把站了一会,五条悟从她身侧跨过去,重新窝到小沙发上,躺得悠哉。

“——之前的事情,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他蓦地出声道,翘着长腿晃来晃去,“我去问夜蛾老师,他也只是说‘忘了吗,忘了也好’……‘没什么重要的’之类的话。”

“我隐约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他的记忆,但既然他这么说,记起来那些对我来说反而是坏事吧。”

“……而且。”他一手垫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又补充道:“每次试图回忆的时候,头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疼,有一次直接晕了过去。”

实验室内陷入一片沉默,家入硝子握着拖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看向沙发里躺得惬意的青年,握着拖把的手又紧了紧。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想了。”她开口道。闻言,像是有些意外,五条悟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也这么说……?”他嘟嘟囔囔地问道。

“头疼太多次,可是会变笨蛋的,你本来就已经够笨了。”家入硝子冷酷地说道,“过来拖第二遍,该我休息了。”

“莫——硝子!”白发青年不满地嚷嚷了声,但还是乖乖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家入硝子手里的拖把。

“这件事到底应该怪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家入硝子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放松着酸痛的肌肉,不忘挖苦某个勤勤恳恳拖着地的人。

“我只是拿了果汁过来拜访……”那人碎碎念道,“要怪也只能怪硝子打翻了吧……”

“要不是你突然冲过来,我能打翻吗?”家入硝子歪在沙发里,抱着手臂质问道。对方立刻识趣地不吭声了。

瓷砖地被一点点拖净,阳光透过玻璃窗直直打在上面,没一会残留的水滴也尽数变成蒸气,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白发青年拎着拖把就要再洗一遍,在小厕所里委委屈屈地蹲着碎碎念,咕哝着说要给她直接买一个自动拖地机。

家入硝子偏头看向窗外,时令已经过了冬天,日光洒在窗边栽的细树上,伸出的每一片小叶子都盛了暖融融的春意,卷曲的边缘泛着金光。燕雀不知道立在何处,正啾啾地发出些欢快的鸣叫,原地扑棱棱地扇着翅膀。温和的东风拂过境,染着翠色的新叶便在空气中打起晃,向过路的人腼腆地招手。

忘了吗。家入硝子静静地想道,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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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天开学…… :smiling_face_with_tear:好像要写不完了
操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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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的嘛:flushed:

悟简直是美强惨啊啊啊: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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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因为我们这边是大陕冻(山东) :clown_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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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给悟的设定好全!特别期待回忆结束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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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文字真是足具画面感啊:face_holding_back_tears::face_holding_back_tears::face_holding_back_tears:太神了

心疼小悟 :sob:(老师好高产 :smiling_face_with_three_hearts:

38

时间,再度转至现在。

夏油杰处理完一部分待审核文件,坐在办公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站起身来,向着坐在窗边的人走去。

“中午想吃些什么?”他半跪下来,牵起白发男人的一只手摩挲。温和的日光透过玻璃窗,倾泻在二人身上,让人从头到脚都泛起酥酥麻麻的暖意。

“咖喱牛肉、怎么样?”夏油杰笑着问道,伸手触上白发男人的脸颊,指腹在对方眼角处流连轻蹭,却没得到一丝回应,哪怕是白色眼睫的细微颤动。黑发男人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些,他站起身来,弯腰轻吻面前人的嘴角,又摸摸对方依旧柔软的发丝。

“多加一些糖、做成甜口的,你一定会喜欢。”夏油杰呢喃道,低头在对方颈窝处蹭蹭,带着不经意的温柔和缱绻。

“等我回来。”他第不知道多少次自言自语道。

——

夏油杰一路驱车来到了集市,这里依旧熙熙攘攘,闹声喧天。夏油杰拿过一顶棒球帽戴上,又故技重施地将自己的身形缩小,提着事先备好的袋子完美融入人群中。

男人娴熟地穿过一波又一波人群,在自己需要的摊子前走走停停,不消多久袋子已经满满当当,他略一思索,决定再去蛋糕店看看。

不知为何,人流忽地往这边涌过来,逐渐变得有些拥挤。大人们立在摊前讨价还价,小孩或是握着家人的一根手指乖乖站在原地,或是和自己的朋友一路追逐笑闹着跑过去。夏油杰皱着眉,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孩子,在吵嚷流动的人群中安静地立着,身上的衣服略显破旧,手脸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有人照顾的样子。夏油杰停下脚步左右望望,并没有发现有谁正挤过人群向那孩子靠近,看起来应当是与父母走散了。

夏油杰拎着一袋鼓鼓囊囊的吃食向那孩子靠近。走得近了,才发现对方当真是乖巧极了,一直立在原地等候,甚至不曾四处张望。

“小朋友。”他来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来问道,“你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低垂着脑袋,黑色偏硬的发丝在头顶上枝枝愣愣地竖着。夏油杰没得到回应,也并不气恼。他微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小孩带了点婴儿肥的脸颊,让对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没诚想,在刚与那孩子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夏油杰蓦地愣住了。

一样的冰冷、麻木、僵硬……

那一袋鼓鼓囊囊的吃食“嘭”地掉到了地上,夏油杰瞳孔微缩,皱着眉头按上孩子瘦弱的双肩。

“你……”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嘶哑而急切的男声骤然响起来,打断了他未竟的句子。

“小宝——!”

一个戴着破烂兜帽的男人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人,急匆匆地向孩子跑过来,半跪在孩子面前,伸手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小宝、你没事吧?”他又急又快地问道,迅速摆弄着孩子的头脸和手脚,看到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

“——我看他一个人站在这里,还以为是走失的,正准备带他去找找父母。”夏油杰适时开口道,看那带着破烂兜帽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按着孩子的双肩,背对着他说道:

“……多谢。”他很是艰难地从唇间吐出四个字,将自己的兜帽和头巾又往上拉了拉,牵起孩子的手就要离开,“……那我们先走了。”

男人的面庞隐在布料的阴影下看不清晰,夏油杰神色微敛,开口道:

“等等。”

男人猛地一顿,不由自主地扯着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巾布,又往脸上挡了挡。

夏油杰从地上散落的吃食里随手挑了颗小糖,向那对父子走去。男人听见他靠近的声音,显得更是不自然,攥着头巾的手暴出根根青筋,连带着下颌也咬紧了。

夏油杰拈着那颗糖来到孩子面前,轻轻蹲下来,牵起孩子的手,将那颗糖果放在对方手心,“送你个礼物。”他微笑着说道,然后松开了孩子的手。

细瘦的手臂在两个男人的视线中蓦地垂下来,甚至在小男孩身侧轻轻晃荡,手指也软软地张开,没被抓住的糖果掉到了地上,骨碌骨碌地转了好几个圈。

男人牵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整个人有点颤抖,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他怎么了。”夏油杰按上孩子的后脑勺,看向对方空洞无神的眼睛。

“疤头。”

他再一次准确地叫出了数年前与男人共事时对方所用的代号。

男人被他认出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停了颤抖,嗤笑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问话:

“怎么了?——这件事,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夏油杰没再开口,他又摸了摸孩子的眼角,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回应。男人忍不住了,将孩子一把拽至身后严严实实地护着,伸出一臂拦在夏油杰面前,语气不善地说道:

“看够了没有,我们要回家了。”

夏油杰拍拍外套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着一根塞进嘴里,又拿出另一根递给刀疤脸。男人面带嫌恶地后退一步,转身给那孩子捞了捞围巾,低声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家好不好,小宝?”

“疤头。”夏油杰又叫道,男人身形一顿,只全当作没听见,牵着孩子就要离开,却蓦地发现自己抬不动脚。

他低头看看,两根成年男子手指粗细的黑色触手从土里探出来,正紧密地缠绕着他的小腿,让他动弹不得。

“我们聊聊。”刀疤脸听见身后的男人这么说道,“——这是你要找我聊天的态度?”他反问道,语气里带了细细密密的尖刺。

“抱歉。”夏油杰很快接道,两根触手随即撤下。刀疤脸揽着孩子的肩膀扭过头来,十分排斥地说道:“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你听我说,疤头。”夏油杰捏捏紧皱的眉头,香烟在他嘴里安静地燃烧着,随着话语明明灭灭,“我的爱人……也是这种状态。”

刀疤脸闻言脸色微沉,看向夏油杰,顿时被对方眼里掩不住的疲惫和痛苦定在了原地。

“我们聊一聊。”男人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整张面容都带着说不出的憔悴,“拜托了。”

刀疤脸低下头,看着他仍如机械般僵硬的孩子,沉默了许久,最终伸手接过夏油杰递来的香烟,叼着它点着了,含在嘴里猛吸一口又偏头呼出,灰白的烟雾摇摇晃晃地飞将起来,逐渐消弭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

“走吧。”他最终叹道。

——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半年了。”

男人摘掉头巾,额角一道鲜明的疤痕暴露出来,他将孩子抱上自己旁边的高脚凳,又在夏油杰面前落座。

夏油杰推过去一杯冰啤酒,刀疤脸也没对他客套些什么,拿过去就灌了满满一大口。

聊天的地点选在了就近的酒馆,昏黄的灯光、暧昧的音乐、木桌上的油污、来来往往各色穿着的人们,构造出一个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微醺世界。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反应变得慢了些……”刀疤脸低声说道,“后来更是……糟糕,无论做出什么鬼脸,带他去到多么好玩的地方,就连受了伤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也不哭、不笑,没有任何反应……”

“完全地……成了一副空壳。”

男人紧紧握着杯子把手,支起手臂,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中,不停地抓挠自己的头发,颤抖的声线浸透着铺天盖地的绝望。

夏油杰垂眼看着自己的那杯冰啤,气泡从底部咕噜咕噜地冒上来,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炸开,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麦香。

“怎么……”夏油杰开了口,瞬间感受到喉间的滞涩,他闭了闭眼睛,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轻声问道。

刀疤脸猛地将喝剩的半杯冰啤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有几道视线投了过来,但桌前的两个人都不在意。刀疤脸埋在手臂里,将自己眼角的泪水悉数蹭在衣服上。他的手指仍然放在头顶,五指成爪拉拽着自己的发丝。

他无声地崩溃了很久,每每想起一切发生之前的场景,都让他痛不欲生、追悔莫及。

“……半年前、”他颤抖个不停,呜咽着说道,“……我们的村庄,在一次反击战中被波及……”

“炮弹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落在地上,炸塌了房子、点燃了草垛、烧死了鸡鸭……毁掉了一切。”

夏油杰低着眉眼听他讲述,手指在玻璃杯把上无意识地刮蹭,黄色的酒液仍自顾自地欢快地吐着泡泡。

“他的妈妈……在那场灾难中,被掉落的房梁……砸断了腰。”男人呜声不止,指头在黑黄的木桌面上抠来抠去,“……我当时不在他们身边,再回来的时候……”

“尸体断成了两截……内脏什么的滑了一地……到处都是血,窗台上、地上、墙上……哪里都是……”

他又无声地崩溃了许久,后来猛地抽搐几下,稍稍停了颤抖,直起身子来坐着,脸隐在手掌投下的阴影中,模糊不清。

“家里还有一些食物和水,小孩子倒也聪明得很,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么乖那么乖……”

眼泪从那片阴影中掉出,一滴滴砸在满是油污的木桌面上。男人狠狠地抹了两把眼睛,又向后靠上座椅,整个人失魂落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双目无神。

一阵沉默。

“反击战。”男人低声说道,抬起头来看着夏油杰,“反击战!”他大声地重复了一遍,瞳孔紧缩,嘴角勾起,眉头上挑,露出一副神经质的表情。

“反击战打得好啊!打得A国屁滚尿流!”他撑上桌子,蓦地凑到夏油杰面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揪住对方的衣领,发力扯到自己面前,低声吼道:“蛤?!害的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我为国家拼死拼活!到头来、国家他妈的把老子当阴沟里的老鼠!”他癫狂地大笑起来,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老子活这么大!没他妈被A国人打死!倒是快叫这帮同胞们弄死了!”

他死死攥着夏油杰的衣领,手指用力到泛起白色,双目暴突,红血丝从眼角一路蔓延至瞳仁,看起来颇为可怖。

“打不完的仗……杀不完的人……”他蓦地呜咽了,松开了夏油杰的衣领,将自己砸进椅子里,哆哆嗦嗦地捂住自己的脸,原本乌黑的发丝已经白了大半。

“我想错了……大错特错……战争是不可能因为我们的献身而结束的……”他颓唐地卧着,肩头颤颤巍巍地在空中发着抖,连带着破烂的衣裳都透起风。“只有上面那帮人高兴了、爽快了,这场表演才会稍微暂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结束……!”

“我可怜的小宝……”他失声痛哭,“他才刚满五岁啊……”

男人绝望的哭啕被酒馆的乐声淹没,笑闹一浪接一浪地掀起来,将一切染上颓靡的颜色。午夜的钟声敲至第十二下,霎时间,整个世界陷入了新一轮的群魔乱舞。可悲的人挣扎着活,快意的人任性试死;行善的人得不到回报,造恶的人却潇洒终生。

命运就是命运,夏油杰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坚信着。命运决定人慷慨就义还是苟且偷生,踽踽独行还是蝇营狗苟。就像齿轮从来朝一个方向转动,机器才可以运行,不论瞻前顾后还是南辕北辙,都是缘木求鱼、大错特错。

夏油杰看着已经不再冒出气泡的啤酒,在玻璃杯上发现了自己扭曲畸异的倒影。他伸手,举起杯子,仰着头一饮而尽,含着满嘴的苦涩和辛辣,将空杯子放回桌面上,静静地坐着。

——他现在、仍然那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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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小悟一定要好起来啊:cry::cry:

小五要好起来啊呜呜

啊啊啊啊小宝和小悟一定要好起来啊

39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后半夜。酒馆里的音乐和灯光悉数停了下来,东倒西歪的醉汉卧在各个角落打着呼噜,能听见的只有男男女女之间的喁喁私语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

刀疤脸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睡了,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已布满皱纹的脸上,在每一道沟壑处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夏油杰开口问道,手边堆满了带着白沫的空酒杯,他早已将棒球帽摘了下来,长发凌乱地铺散在肩头,连成一片墨色。

“……”男人沉默了一会,将怀里的孩子又往上抱了抱,托着他的后脑勺按在自己胸前,眉眼微敛,看起来确乎知道些什么。

“拜托了。”夏油杰又开口道,言语之间带着真切的恳求,“已经第36天了……再这样下去……”他搭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捏紧,“我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真的、真的,没办法失去他。”

男人微微动容,久久看着怀里安睡的孩子,最终又叹了一口气。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轻抚孩子的面颊,摸过对方蜡黄的小脸,眼里不由得泛起脉脉温情。

“刚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曾背着他四处寻找医生,但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他闭了闭眼睛,轻声说道:“后来,我们一路去到了西北边境,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老头。”

“看起来也是逃荒的,衣服很破烂,头发和胡子也乱七八糟。我们在一个村庄落脚,又因为打仗不得不转移,没想到,在下一个村庄住下的时候,又遇到了他。”

“他看起来更加像个叫花子了,瘦的几乎只剩个骨架子……毕竟是老人家,我就邀请他跟我们一起住。”

“大概是想作为回报,他在一天半夜突然把我叫醒,跟我说他要走了,老头子说话不清楚、又颠三倒四,说什么有人要找过来了、他不能拖累我们、十分感谢这几天的照顾……之类的。”

“我当时半梦半醒,又一直觉得他神神叨叨的像个疯子……所以没有认真听,他最后跟我说,小宝的情况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后来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无数次回忆也完全想不起来……这真的是我的错……”

他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声音又开始颤抖,“如果我当时哪怕是再清醒那么一点,小宝或许就能早早好起来……”

——

老头将男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一路扯着他在木凳上落座,猛地凑到他面前,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禅院家的人马上就要找到这里了……」

男人打了一天的猎,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他半眯着眼睛看老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似乎下一秒就能直接睡死过去。

「嗯……嗯……」他哼哼道。

老头微皱起眉,他捏上男人的肩头大力摇晃,生生让对方清醒了大半。

「你听我说!」他低吼道,白色的毛发沾了泥水黏成一绺一绺,变成脏脏的灰黑色,乱糟糟地糊在他面上。他很是急切,额角突刺出去的眉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宝的病、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他又急又快地说道,男人依旧睡眼惺忪,比以往迟钝许多的反射弧将将走完,他反应过来,猛地睁大了眼:

「什……什么!」

老头终于叫醒了他,当即紧扣着他的肩头,死死瞪着男人:

「小宝应该是受到了过大的冲击,导致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你听我说,只要……」

只要……

只要什么?

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苍老的脸,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离开来,老人急切快速的话语声变得模糊不清,他的眼前逐渐闪起白光,一点一点地,遮蔽了面前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覆盖了他的所有视线。

只要……

“……”

「情感刺激。」

情感刺激。

两道声线跨过时空交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男人呆呆地坐在原地,空洞失焦的眼睛逐渐恢复了神采,从最深处泵出亮光,视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向面前的黑发男人,瞳孔微缩,嘴角颤抖个不停,最终缓缓挤出一个笑来。

“——情感刺激!”

“我记起来了!!”

——

已然入春,玻璃温室里各色的花朵开得正艳,淡淡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又骤然消失在鼻尖。日光透射进来,细致地洒满每一处角落,鹅卵石小径曲曲折折,在花的海洋中穿行延伸,一块一块地泛着温润的颜色。

命运从来是命运本身,夏油杰确实到现在还这样认为着。五条悟曾抱怨过他总是太过固执,想得比所有人都多得多,不免钻起牛角尖,害得自己不被其他人认可。

可是命运确乎是一定的,命运对待所有人也一定是公平的。各家有各家的苦难,各人有各人的幸福。顺风顺水的人总想着陡生变故,起起落落的人总期盼安安稳稳,于是人的一生跌宕起伏,充满未知和神秘。谁也无法证明劫后余生不是天意如此,谁也不能亲说大难临头只是无妄之灾。

而人又是激素支配的动物,各种微小的因子在细胞间进进出出,走走停停,有条不紊地调控着人的七情,人的六欲,是以人得以有了颜色,会笑、会哭、会恼、会心灰意冷、也会斗志昂扬。

——我来教你。

人的七情,人的六欲,人的色彩。

夏油杰将五条悟安置在窗边的小桌子旁,拿来一双白手套放在桌上,又拖来一个椅子坐在他对面,伸出胳膊与五条悟两手交叠。

肌肤相触的地方渐渐蔓生出一股热意,绵长而柔软,带着春天的轻暖和新生的喜悦。

指尖相抵,又十指交握,暧昧而纠缠,各种基因在控制下有序表达,各种因子在体内接续迸发,情感由此而生,古静的湖泊因为不断落下的石子而荡起波纹,泛出阵阵涟漪。

当初五条悟赋予他以价值,如今他要亲手助他脱离深渊。

他和他的相遇是命中注定,没有人比他更为适合。

由他来,一切都由他来,不管需要多长的时间,也不论要耗费多大的精力。他只要能看见五条悟再度变得鲜活,看见所有绚烂和斑斓交织融合,逐渐汇聚成撼人心魄、扣人心弦的那一抹生动的蓝色。

「喜怒哀惧嗔恐惊,爱恨忧思恶憎欲。」

一切的一切……

我来教你。

——

“这是……”一个似远似近的男声轻轻念道。

眨了眨眼睛,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道刺目的日光,又将眼睛半眯起来,缓解骤然的疼痛。一道身影稍微抬高了些,遮住了那道炫目的光线,于是,有关对方的一切,被慢慢收入眼中。

“这是……”

他的嘴张张合合,逆着光坐着,肩头披散的长发悉数染上金色,耳边点缀着一颗圆石,瘦削的下巴,偏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

这是谁呢……?

又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对方的眉眼,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连带着对方嘴里的话都听不清,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下意识抬手,想摸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手被层层包裹,刚想抽离时却被握得更紧,像是在努力地抓住什么。

“这是快乐……”那人呢喃道。

一股暖意从心口迸发,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在发轻,似乎要无凭无据地飞将起来,鼻尖稍稍有些发涩,脸则有些发热,让微凉的耳朵像是被隔绝在外。

啊……快乐。

飘飘然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口的钝痛,呼吸好像不怎么畅快了,鼻尖涩得更是难受,眼睛同样泛起酸疼,湿润的雾气渐渐从眼角浮生。

“……这是悲伤。”那人依旧轻而缓地说道。

悲伤……悲伤……原来这样……

霎时间,一切一切都化作碎片,带着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情感,在他的眼前悉数展开,连成一道无穷无尽、缤纷绚烂的虹桥。

「悟啊,不要老是乱跑。」

「悟,要认真听妈妈的话才行呢。」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雨后微湿的长廊,迎风奔跑时飞扬的裾角,青草蹭过鼻尖时的味道,和无比安心而柔软的拥抱。

「哎呦呦——不得了……我都不敢说我很强。」

「想当年——我啊……那可是不一般的人呢。」

他想起来老头子总是乱抖的胡须,池塘里邦邦作响的竹筒,泛着苦杏仁味的旧书,静静燃烧的线香拉出的细长雾条。

「Alpha就Alpha喽,我又应付不来Omega。」

「……我为什么不反抗你,理由不是同样显而易见吗?」

啊……他想起来了,他全部想起来了!窝在那人怀里时落在睫上的细雪,十指相扣时心跳的剧烈,紧紧相拥时萦绕在鼻尖的炙热吐息,和每一次每一次意乱情迷的瞬间。

「太好了……你还在。」

「嘘——别动……让我抱抱你。」

他终于看清了,看清了那逆着光向他看来的、无比温柔的一双眼。

“……”他张了张嘴,还未能说出些什么,一串水滴就从眼角断了线般滑下,男人微怔,随即摸上来一截指尖,托了那些泪液,看它们沾湿了雪白的眼睫。

“怎么哭了……?”男人皱起眉头,却又笑出来。

“不要哭。”

他叹道,轻而柔的声线,与数年前完美重叠。五条悟眼泪流得更凶了,男人见状露出无奈的神色,从椅子上起身,双手环过面前哭得狼狈的人,给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无比可靠的拥抱。

“欢迎回来。”拥抱无声地说道。

——

“好了好了,眼泪擦一擦,我们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夏油杰坐回椅子里,笑得别有深意,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白手套,慢条斯理地给五条悟戴上。五条悟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任他摆弄。

“这个情感呢,非常非常非常——得复杂,可是我敢打赌。”他狡黠地眯了眯眼,“上校已经学会了。”

言罢,他动作起来,大手先摸上五条悟的膝盖,又一路上滑,碰上五条悟戴着白手套的指尖,不容拒绝地挤进指缝,沿着白色手套细细摩挲。

五条悟大睁着眼,看那登徒子一般的手四处作乱,他微抿了唇,想抽手离开,没想到一直轻轻刮蹭着手心的麦色大手却蓦地收紧了,不准他擅自躲避。

一股热浪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耳尖,五条悟轻抽了一口气,看着夏油杰缓缓举起他的手,二人手心交叠,紧接着十指相扣。

“……”上校嗫嚅了片刻,却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夏油杰笑得更是促狭,他握着那只手,缓缓地移至自己的唇边,隔着白手套对它呼热气,满意地看见五条悟涨红了脸,露出有些羞耻的表情,

夏油杰紧接着站起身来,另一手撑着面前椅子的扶手,欺身压向五条悟,二人的手依旧紧紧相扣,被夏油杰按在五条悟头顶,制得严严实实。

男人缓缓低下头来,鼻尖与五条悟若即若离,呼吸纠缠在一起,二人之间的空气迅速升温,蒸红了各自的面庞。

“上校。”那人轻声叫道,“上校、猜猜……我要干什么?”

他要干什么……

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五条悟又羞又恼,那人早已分开他的大腿硬挤进来,手也不老实地直往他腰上蹭,眼睛黏在他嘴上下都下不来,他当然、当然知道他要干嘛……

他会像一头捕猎的野兽,猛地扑上来咬住他的嘴唇,卡着他的下巴把该死的舌头伸进来,在他的口腔里肆意地舔弄吸吮,同时狠狠压在他身上,按住他所有想要反抗的地方,连哪怕身体的一点扭动都不允许,直到五条悟被生生欺负到窒息,眼里泛起湿漉漉的雾气,实在坚持不住发出甜腻的声音为止。

“……红了。”男人轻笑道,如狼似虎的眼神在五条悟的眼尾微微一扫,像是在赞叹猎物的美妙。五条悟短促地抽了一口气,受不了如此攻势,当即垂下头来扮演乌龟,没想到正中那个坏蛋的靶心。

夏油杰笑的得意,任由五条悟埋在他肩上逃避,自己手下施力,捞着上校的腰往自己身前按,侧头将唇抵在暴露出的后颈前。五条悟感受到炙热的吐息尽数铺洒在自己领间,顿时不由自主地伸长了手臂,揪着夏油杰肩上的衣服想将他拉开,却被男人握住了手腕,更用力地按回他胸前。

夏油杰隔着白手套抓住他的手,让他五指张开放在自己心口处,感受那里的勃勃跳动。

五条悟莫名地有些眼热。

“这是什么……?”男人在他耳边低语,如同撒旦的诱惑,“上校、这是什么情感……?”

这是、这是什么情感……?

五条悟被男人摁在怀里严丝合缝地抱着,他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他手下正抓着自己的心脏,那团软肉隔了一层胸腔直直撞上他的手心,不知疲倦地愈跳愈烈。

夏油杰抽出一手扯高了他的后领,然后又向前凑,轻吻上那块腺体,隔着布料肆意摩挲。

“哼……”五条悟又没能成功忍住叫声,他感觉自己像被拖置岸上的鱼,因为失了氧气而呼吸困难,又觉得自己像夏油杰手中的水,被随意摆弄成任何形状,而他手心处捧着的那团软肉正是泉眼,正一股一股地随着夏油杰的动作冒出水花。

热浪席卷到全身各处,他无意识地蜷起脚趾,耳尖阵阵发麻。

这是什么……什么情感……

又熟悉、又陌生,让他又期待、又害怕。

“上校……”那人梦呓一般轻轻念道,嗅闻着逸散的信息素,面色潮红,五条悟像是成了让他痴迷的一味药引,被他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品尝着所有。

五条悟放在心口的手又被抓住了,夏油杰依旧压着他,卡着他的腰不许他乱动,拽着他的五指按上自己的胸膛。

五条悟瞳孔微缩。

一样的剧烈、热情、澎湃、汹涌。

他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却被夏油杰更用力地按着抵在胸间。

这到底是……

这到底是……!

“感受到了吗、”夏油杰微微有些气喘,他的喉结在五条悟眼前上下滚动。

“上校……?”他低声道,“你猜猜看……它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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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到这里,皆大欢喜(吹喇叭)
明天看情况,假期最后一天,可能会更新 :sweat_dro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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