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箱庭》薬师(授权转载)

三十九 预示的流星

因为一直没能取回过去记忆的缘故,夏油杰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五条说出那种话,而他也无法开口询问。从那次晚餐开始,咒术师突然开始变得格外缠人。
在他煮饭的时候,已经不满足于光坐在桌边看着,时不时溜进厨房来,靠在他肩膀上要求试吃,当然,是抱住青年的腰,整个人都赖在夏油杰身上的试吃法。晚餐或者午餐的时候,根据心情来决定由谁来负责喂饭,心情不好就一定要坐到青年大腿上才肯吃东西。
就算夏油杰并不讨厌和五条亲密接触,甚至可以说喜欢,也被他黏糊到了怀疑两人相处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奇怪的程度。
又不是无脑恋爱轻喜剧里的新婚夫夫。
“杰不喜欢吗?”看着餐桌上的青年露出尴尬的表情,雪发的咒术师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喂饭的勺子,满脸打趣般的笑意,“我觉得我喂得挺好的?”
“……太夸张了,又不是重病患。”
话是这么说,但青年还是诚实地张开了嘴巴,任由坏笑的五条像小姑娘摆弄洋娃娃一样往他嘴里填塞食物。
幸而咒术师粘人的地点大部分时间都限于客厅里,除开用餐之外,也只有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比较夸张,以前是靠着他看,现在是把他当抱枕用。出门在外和转移到卧室的时候都意外正常,仍然是最多牵个手的或者搭上肩膀的程度,睡觉也依旧盖两条被子。
不好说青年的心情到底是期待还是失落,不过夏油杰觉得,关于更进一步亲密相处的课程,他需要先偷偷补个课了。
毕竟十七岁的人生被洗白到一干二净,至今也才积累了几个月的记忆,之前天天忙到连自慰都没空,更别说看A片,不管对象是什么性别,青年对床上的事情都还处于只有一点朦胧概念情况,这可不太妙。
没看过课本却突然面临考试的紧张感,夏油杰完全没有重温的兴趣。
看完最后一盘租来的影碟,揉揉胸口沉甸甸的脑袋和沉甸甸的猫,以‘先去洗澡然后到床上等我’这样的话成功劝说五条从自己身上起来,再把毫无防备,基本睡成了一滩任人摆弄的液体的三花猫塞回沙发,总算艰难得回了自由的青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之后开始收拾客厅,比如把那些吃完的甜食包装和零食袋子都扔进垃圾袋,放到厨房的角落里,明天早上好拿出去丢。
窗口传来熟悉的抓挠声。
下意识靠近窗口的青年突然想起三花猫早就入住了家里,那么此刻会在窗外的……没来得及多想的他看到了一双闪烁着赤光的猫眼。
随即,夏油杰失去了意识。
站在窗口的青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窗台上的黑猫直接从那儿掉了下去,甚至没有为此开窗多看一眼,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眨动眼睛,晃悠了一下手臂,然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看着自己强健而有力的臂膀。
离开厨房的他步伐散漫地跨入客厅,沙发上的三花猫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青年露出狰狞笑容的时候毛发倒竖地喵嗷一声,刷地一下往卧室的方向窜去。
青年只是歪头看看它的背影,一点不焦急。
这间屋子到处都关得很好,那只该死的猫跑不了。
他站在客厅里,看着已经变得漆黑的电视机屏幕上高大健壮的身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要不是上头的混蛋们,他本该早就换上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至于现在都还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到处躲藏逃窜。
即便如此,想要摆脱那些如同跗骨之俎一样的家伙们依然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这点。
自己实在参与得太多,知道的太多,也干得太多了。
契约者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无法像DOLL那样,成为彻底的工具,如果没有自我意识,也许就不会想着要健康,要自由,要舒服的生活。
只有什么都不想的人偶,才能够在这个已经变得光怪陆离的奇怪世界里得到幸福。
因为不管变坏还是变糟,他们都没有所谓。
哪怕是死亡,也甘之如殆。
等待着自己的到底会是哪一种,他不清楚,但想必不会很妙,所以在意识到绝不可能获得自由的那天起,他就放弃了对未来的规划,专心一致地享受起了当下。
永远健康美丽的身体,随意花费金钱的奢靡,药物带来的短暂欢愉,甚至一次又一次旁观他人可悲的不幸与死亡。
一切一切让人堕落的事物,他都充分地获取着。
再度活动了一下身体,打算开门去取必要的东西的时候,客厅另一头卧室的门却打开了,就他所知,这个性格略显孤僻的年轻人应该是独居才对。
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是一位容貌出色到令见多识广的他也忍不住屏息凝视的美青年。
雪白无暇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胡乱套在上身的T恤衫被沾湿了大半,而下半身只随便穿了条宽松的沙滩裤,稀少的布料完全包裹不住青年修长匀称的身材,至于那张连许多女性都要自叹不如的面孔和那双奇异的苍色眼瞳,就更加了不得了。
当堪称稀世的美青年对着自己露出了能叫人心荡神驰的微笑的时候,男人理所当然地失去了思考的余裕。
感叹着自己的好运,吞咽着口水试图走过去的男人突然感到了奇怪的晕眩,他眨眨眼,有些茫然地伸手按住脑袋,努力晃了晃。
“悟?”夏油杰莫名其妙地看向好像是洗澡洗到一半走出来,手上还提着猫的五条,“它跑过去偷看你洗澡吗?”
“比起这个笨蛋……”五条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先前那种近乎蛊惑的甜腻笑容换成了冷冰冰的瞪视,“你才是怎么回事,刚才里面的王八蛋是谁啊??”
“哈?我?”青年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应该是在厨房,结果恍惚了一下之后就直接到达了客厅,正想说什么的他突然感到嘴巴里涌起一股熟悉的反胃味道,“唔,等,等下再……”他不得不捂住嘴巴,恶心至极地弯下腰去,然后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了一颗黑色的球体。
“咳咳咳,怎么回事……我,我应该只是能收服咒灵,而不是产出咒灵吧?”看着地上那枚咒灵球的夏油杰,困惑地看向同样表情古怪的五条。
雪发的咒术师把手上不断四肢扑腾的三花猫往沙发上一丢,先抓着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对方现在一切正常,这才伸手捡起那颗还有点湿漉漉的魂玉。
“嘛,你之前说警察正在抓谁来着?”
“……不会吧?”夏油杰只觉得荒唐,他到底哪里符合对方的猎物标准了?哪怕是身体健康这一点也还有失忆这个缺憾呢!
不管青年再怎么不想承认,等五条让他去门外把走廊尽头的一只眼熟的旅行箱推进来之后,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确实是犯人这次的目标。
“只能说这家伙运气不好了。”咒术师耸耸肩,“自己跑进天敌的肚子里这种事情,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碰上吧?”
“等下,悟,咒灵操术并不能对活人用啊?”夏油杰这样说道。
“能够随意在不同身体之间移动的意识,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这倒也是……”青年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专心指挥着咒灵去开启那只被电子密码锁保护得很好的旅行箱,并未看到身后的咒术师捏着魂玉一脸深思的表情。
目前的科技因为门的缘故,出现了很多原理不明的奇妙设备,比如人格程序,ME装置,DOLL们专用的观测灵网络等等,但无论什么样的黑科技,碰上不讲科学的咒灵依然只能乖乖认输。
既不猜密码,也没有破解硬件的青年,十分随意地靠着几只小咒灵强行把电子锁从内侧弹开了,打开的旅行箱里,跌出了半个体型极为瘦弱的男人。
说半个并不是什么修辞手法,而是对方真的只剩下了上半身,双腿的部分只有空荡荡的裤管和折叠起来的辅助用机械外骨骼。
“原来如此,难怪能把自己塞进行李箱里……”
五条拽着对方披散在肩头,一看就是长期没有打理过的杂乱长发,轻轻松松把大胆妄为的犯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感觉连30公斤都没有,不过就算可怜也不能改变是个人渣的事实啊。”
夏油杰撇了一眼箱子里的杂物,深以为然地点头。
除开一个超薄的DV之外,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些床上用品,跨度之离谱,样式之夸张,让没什么经验的青年脸皮忍不住薄了起来。
转头的咒术师当然也看到了,并且因为六眼的缘故,他还看到了别的,比如一袋雪白的粉末和几管淡蓝色的药剂。
五条当场脸色发黑地把昏迷的犯人丢到地板上,意识到他打算干什么的青年完全来不及阻止。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啦啦之后,那个契约者就彻底变成了一团谁来都无法分辨的肉泥。
“我都给队长打电话了!!你好歹等等啊!!”
“怎么可能啊!敢窥觑杰的身体也就算了,还想着让你沾染那些东西!就算杰生气我也不会停手的!!”
“你是笨蛋吗!!我的意思是不要在自己家的客厅干啊!!!!地上的血现在可怎么办!!这根本洗不掉吧!!!”
洁癖发作的夏油杰指着客厅中央血肉模糊的那一滩,脸上写满了崩溃。
“啊。”终于意识到了这点的五条,张了张嘴巴,小声地说了一句,“一下子太生气就忘记了……现在怎么办?”
“……你来洗?”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
五条心虚地移开视线,一边挠着头发一边说哎呀呀好困哦我去睡觉了,然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客厅溜走,把一地狼藉留给了夏油杰。
青年当然,只剩下通知特别行动队这一个选择。
大半夜里,在三十分钟内从城市的一头急速赶来的队员们,全副武装地冲进夏油杰家的大门,迎接的却是一脸憔悴的青年和他怀里的三花猫,以及客厅里的一滩肉泥。
举着枪的野崎尴尬地把电击枪塞回后腰,“怎么搞成这样的,泷川?”
“很遗憾,我不知道。”青年耸耸肩,“在厨房里整东西的时候突然恍神,一醒过来人就在客厅了,然后地上多了一具尸体,房间里多了个眼熟的行李箱,阳台的窗户也被踹碎了……”
碎裂的窗户当然是他进卧室去把人拖出来,让五条在睡着前特地做出来的痕迹,不知姓名的犯人死去了,并且死得一点不正常,为了避免第三机关怀疑,夏油杰只好捏造了一个路过契约者正巧在追杀对方,直接把人干掉的剧本来蒙混过关。
反正犯人做的事情非常吸引仇恨,就算真有人雇佣契约者追杀他也不奇怪。
鉴于夏油杰已经在第三机关的入职体检里被证明绝不可能是契约者,所以看到客厅中央死状离奇的尸体之后,队员们都对他的说辞相信了大半。尤其是又看到了放在边上的行李箱,不管是箱子本身,还是那些药物,都是青年只凭自己的能力绝对弄不到的东西。
就算是阴阳眼也不行。
太刀川温和地安慰了青年一会儿,示意亚当和野崎联络队里,让专门的后勤小组前来收拾善后,甚至愿意替青年向房东解释一番,免得可怜的房东受到惊吓,把青年从自己的租屋里赶出去。
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房子和凶杀案扯上关系,哪怕是正当防卫。
因为听夏油杰说三花猫在犯人来袭的时候有反常的举动,怀疑它也不正常,所以很慎重地接手了猫咪的太刀川,在离开屋子之前,看了一眼玄关门口多出来的一双室内鞋。
他并没有为此去询问泷川,青年现在完全是自由身,既然还拥有着和特别行动队无关的普通人的一面,就自然也会有正常的交友。
回想了一番泷川出院之后经历的太刀川,对青年藏起来的‘朋友’,稍稍感到了一丝好奇。
能在短短几周的时间里让对外人戒备心很强的泷川愿意容许对方登堂入室,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能在任务里和青年互相托付性命的队员们,目前都还没这个荣幸呢。
泷川悟平时看似温和亲切,实际上却是个意外不喜欢被人擅自靠近的冷漠家伙。
直到回到厢式车里的时候,太刀川都还在想这件事。
“怎么了,队长?”亚当好奇地问了一句。
“嘛,只是感到意外罢了,泷川那家伙,竟然也会做这种像是金屋藏娇的事情啊……”
“咦???”除开DOLL睦月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
“啊,别擅自去问哦?毕竟他好像不太想提的样子,也许是还没确立关系吧,坏人因缘会被马踢的,尤其是年轻男孩子的初恋。”太刀川笑意盈盈地说道。
被下了禁令的男人们深感没趣地坐了回去,只有彩音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好,不过,还是死心吧,彩音。”太刀川叹了口气,“泷川又不是野崎那样的笨蛋,他应该是知道的。”
“喂喂队长!!这关我什么事啦!!”联络员一边开车,一边发来抗议。
“嗯。”缩在椅子上的少女很是没劲地回答,“运气不好,也是没办法的……还想着相处久了肯定能有点机会呢。”
“那你输的一点不冤。”太刀川笑了起来,“毕竟,恋爱可是和战争没两样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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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余音

当客厅里放着一滩几个小时前还是人类的肉泥,而姗姗来迟的第三机关后勤队成员们又在租屋里进进出出不断忙碌的时候,夏油杰便知道自己家今晚肯定没法呆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刚好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而五条在搞完窗户后就乖乖回去了。
太刀川还是挺照顾队员的,哪怕青年只是个编外成员,后勤队们赶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张附近酒店的房卡,信封里的入住提示上能看到已经预付了整整一周的费用。
后勤队收拾尸体和各种拍照存证用不了几天,这虽然确实是谋杀现场,但鉴于凶手是个契约者,就算保持原样也根本没有意义,所以顶多三天就能结束,剩下的四天应该是让他叫人来清洁房子顺便维修窗户用的。
夏油杰倒不担心屋子里另一个人的痕迹会被发现,像他这个年纪独居在外的年轻人,认识了一两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时常邀请对方来过夜再正常不过。尤其屋子里所有双人份的用品全是男性的,没有半点女性相关的东西,卧室里更是连一点床上用品的影子都看不到。正因为他和五条的相处过于纯洁的缘故,青年觉得就算他说是恋人,搞不好人家也不肯相信。
他并不知道太刀川靠着过分了解队员人身情报的便利,早把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一个失忆的十七岁男生,性格还外热内冷不喜欢亲人,能让他同意点头住进家里的,就算是朋友也肯定是那种距离恋人两个字只差一层纸的朋友。
青年十分坦然地带着几套换洗的衣服前往酒店,甚至带上了小鹫,毕竟让它留在家里很可能会和后勤队员们产生不必要的纠纷,到时候要是出现了什么不科学的场面就糟糕了。
在酒店套房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夏油杰联络了提供特殊服务的清洁公司,委托他们在三天后去自己家进行清理工作,顺便维修窗户,然后青年就若无其事地照常去打工。
到达的便利店时候,同事们和店长正在吱吱喳喳的讨论‘附近发生的契约者杀人事件’,夏油杰并不怀疑第三机关封锁消息的手段,但租屋的房东和邻居们的嘴巴是堵不住的,这件事肯定会传出去,最多被省略掉倒霉屋主的名字而已。
“呐,泷川,听说了吗?是契约者杀人案呢!听说死掉的家伙整个都变成了一滩肉泥!!”
“嗯。听说了。”青年很是波澜不惊地回答。
“我倒是听到内部消息,说死掉的是前一阵的变态杀人犯,好像被害人里的刚好有契约者的亲人什么的,所以应该算是仇杀呢。”店长煞有介事地说道。
店员们纷纷发出了竟然是这样,不愧是店长,消息真灵通之类的话语。
夏油杰全程板着脸,做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埋头理货,其实心里大声地叹气个没完,要是悟昨晚没那么快动手,成功把活口交上去,搞不好他还能再申请几天假期呢。
躺在家里拿薪水的好日子总是结束得很快。
下班的时候青年特地路过商业街,去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一通留言电话,好让咒术师知道自己现在暂时住在酒店,免得对方像平时一样直接推门进屋,然后撞上后勤队,那场面可不太美妙。
不知道是不是高专的假期也同时结束了的缘故,五条连着两天都没出现,但这才是正常情况,在青年放假之前,咒术师前来的频率始终都不高,消失一周也是常事。因此夏油杰心态平稳地过着上班,训练,出任务的日子。
由于上一次青年在搏击培训里表现出了过于离谱的格斗能力,太刀川干脆给他批了个免训,毕竟到时候还真不好说是谁教谁。因此夏油的培训项目理所当然地被换成了射击和驾驶,这些科目都是比较依赖身体能力的类型,作为见习咒术师的青年靠着咒力强化和自己本就记忆力过人的大脑,成功碾压了一干正式队员,学习进度堪称惊人。要不是他的动作一看就很生疏,教官们都要暗自猜测他失忆前是不是学过——年纪轻轻的特工在如今的日本可不罕见,说不好路边就走过去一个,谁让地狱门就在东京呢。
夏油杰对周围人们的私下看法并没有兴趣,自己是不是特工,他再清楚不过了。真有咒术师想当特工,那他简直可以直接称王,毕竟五条说过,诅咒师里就有能把死人叫回来的术者,连他这个只能看到亡者的人都能弄到那么多的秘密,降灵术能做得就更多了,要是愿意的话,他们甚至能从前任总统的尸体里问出核弹密码。
对咒术师而言,普通人的世界里唯一称得上秘密的,大概只有他们脑袋里的思想和情感。
完成了一天训练的青年很是随意地向着基地外侧的车站走去,直到他旁边停下一辆眼熟的车,不透光的黑色玻璃缓缓滑下,露出一之濑弥生那张女性气质过于薄弱的面孔。
“好久不见,泷川。”
“好久不见,一之濑女士。”
“上车吧,反正顺路,我载你去酒店。”
第三机关的上层主事人之一亲自来找他,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捎他一段路那么简单,青年也没有多问,从善如流地坐进了车里。
一之濑罕见地没有直接说起她想谈的事,而是先问了夏油是否习惯行动队的任务,培训的成绩,打工是否顺利,有没有考虑去念夜大之类的闲话。
青年捡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了,但始终没有主动提出任何问题,摆出了仿佛打算跟一之濑比耐心的架势。
叹了口气之后,弥生女士终于不再拖延,说起了正事。
“泷川,你还记得医院里的事吗?”
“……哪一件?”青年倒不是故意这么问,实在是因为当时医院里他们谈了不少。
“导致睡美人症的手机游戏。”
“找到源头了吗?”夏油杰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毕竟按照他从五条那里听来的说法,这款导致日本境内昏迷症状频发的游戏,应该是国津神们用来偷渡灵魂的手笔,真能查到什么幕后主使之类的东西,那绝对是被人趁机唬弄了。
这个世界里的普通人从来不知道神明的存在,甚至连咒术也不,对他们而言,唯一的不科学之物只有作为超能力者的契约者和DOLL,还有突然出现的地狱门,然而就算是这些东西,因为联合国研究机构潘多拉的存在,它们的神秘面纱也正在逐渐被掀起。
起码人们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说呢,事实非常离谱。”弥生女士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们成功找到了那家游戏公司,却发现里面的员工从没见过老板,日常工作不过按照邮件里发来的指示进行游戏的制作,上线和维护而已,反正工资一分不少地发给了他们,所以根本没人在乎老板从未露面的事情,连游戏主体所在的服务器不在公司里的事情都没有人担忧过!”
“所以游戏公司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差不多那样。”一之濑心累地叹了口气,“通信部直接限制了那个游戏的一切接入,甚至想办法通过信息流动的痕迹查找到了服务器的所在地点,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所在地点,是地狱门内部的一条街道。”
光是‘地狱门内部’这几个字,就完全让夏油杰明白了为何一之濑的声音里充满了倦怠,地狱门是虽然位处国都中央,却又完全不属于日本的国土。
如今地狱门的内部,甚至称得上人类禁区,物理法则被扭曲导致里面的一切现象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和规避,进入其中的探险队至今也经常十不存一。
这几个字基本就等于‘不用查’的另一种写法,或者说,查了也白查。
毕竟一之濑既不可能越过联合国擅自进入地狱门,也没法保证机动队的队员们一定比探险队强,能够顺利抵达服务器的位置再一个不少地回来。
到底是什么人把服务器放进了地狱门,又委托游戏公司制作了那个游戏,让它上线,如今已经变成了完全不可考的一片迷雾。
“抱歉,明明是你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
“不用向我道歉吧?毕竟一之濑女士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但你是睡美人症的受害人,而我身为公务员,明明得到了线索却没能抓到这个根本是人为制作的怪病的幕后黑手。”
“虽然这么说,但您已经成功阻止了更多人受害,我觉得您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成果。”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国家用税金养我们这些人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一之濑无奈地说道,“总而言之,睡美人症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后续了,虽然也不会再增加新的受害人,但已经睡过去的人,醒来的几率应该是非常低的。”
那当然了,除非他们能像自己一样进入神树的树海结界,然后避开外敌的攻击,顺着它们的来路一路穿越星光之桥,然后回到这边的世界来。否则能够醒来只代表他们在四国死了,灵魂又成功被外敌给带回来这边而已,不过青年明面上自然不会那么说。
“我知道了,这些应该是不能随便透露给普通人的吧?谢谢您,一之濑女士。”
然而弥生小声地叹了口气。
“今天想跟你谈的,不止是睡美人症。”她这么说道,“还有最新的那个变态连环杀手事件,虽然GR-799的运气十分糟糕,但通过我们对那个行李箱,以及对GR-799,也就桥本三郎生前的手机通话,以及住处的一系列搜索之后,机关已经确认他就是连环杀手。并且,他所犯下的案件也远远不止是目前暴露出来的那些,倒不如说,没有暴露的数量才是更可怕的那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有人在供养他。”青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当天晚上就已经有过的猜想,无论是具备电子密码锁的行李箱,还是契约者随身携带的折叠式外置辅助机械骨骼,单纯有钱可能未必能买得到那些东西。
“是的,并且还利用他的能力做了不少事,比如让一些企业家宣告负债破产,自己写遗书跳楼,实际上企业盈利很好,但他们能够趁机便宜地买下那个公司,然后顺利将它纳为己有。”
“警察对这样的案子根本查不出问题,一切的证据都是完美的。”
“但这说不通。”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也正是因为那个缘故,才迟迟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想,如果这个契约者是被驯养的,那么为什么他会失控到变成连环杀手呢?幕后的人应该很讨厌自己趁手的工具突然变得引人注目起来吧?”
“啊,确实,你会这么想很正常。”一之濑说道,“事实上很多警察也难以理解,但机关里的契约者们对此倒并不感到奇怪。”
“那是只有契约者才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的理由——桥本的代价太高了。”
夏油杰楞了一瞬之后立刻明白过来,“他的代价高到再付下去可能就要死了,所以急着脱离饲养者?但是……”既然如此,对方为什么还要继续使用能力?
“契约者的代价是很不讲理的东西,甚至机制也一样不讲理。”一之濑无奈地说道,“尤其桥本的能力又是契约者中相对罕见的类型。”
“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别人的身体里,取代对方的能力,通常的代价,要么是一次付清,要么每次都很过分。”她这样说道,“我也是刚好认识类似的契约者才知道的,一次付清的那种,需要直接让自己的身体死掉,永远失去真正的本体,那样不管再怎么置换都无所谓,因为代价在一开始就全部付清了。另外一种,还能够回到本体的代价,就相对残酷——最低限度也是要破坏很大一部分的肢体,不管是哪个身体,只要是占据过的都行。”
一之濑将一张照片递给青年,上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一年前,他还是有腿的,虽然依然半身不遂。”
“因为反正没用,所以就干脆作为代价付掉了吗?”即便早就知道契约者们代价的离谱程度,但真见识到了,青年还是感到了些许不适,和桥本三郎比起来,他吃个让人反胃的咒灵球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耐了。
“借助动物靠近目标的话,一旦成功,动物要么当场死亡,要么直接醒过来逃走,他不可能用别人的身体拿着死去的动物行动,活的也不行,太碍事也太显眼了,所以回到原本身体的时候便只能用自己来支付代价,我怀疑那个组织应该最初有为他做好代价的准备,可是桥本带回去的商品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留下半死不活的身体的。”
要么直接就死了,要么还好好地被使用着,不可能轻易被当做垃圾来制支付掉。
“商品的完整性比桥本要重要得多,所以一次次支付代价的桥本就变成了只剩下上半截身体的模样。我们再度审查了一遍连环杀手的案子,发现桥本第一次犯案的时候,应该占据了被害人的身躯长达两天,并没有立刻动手,因为对方几乎没什么社交,才始终没被发现。但我们成功从邻居那问到,被害人死亡前一天有带着一个陌生的行李箱回家。”
“推测他当时应该是真的想彻底换个身体……但是……因为他选的对象样貌很出色,似乎是直接被桥本背后的组织看中了,要求他把被害人当做商品带回去。”
“桥本一开始选择拒绝,通话记录是那样显示的,他们后来可能做了一些无法被监听的交流,总之桥本最后妥协了,然后就出现了变态连环杀手。他会将那些身体彻底使用,中途拍下录像带当做商品,寄给背后供养他的组织,那些录像带应该销量很好。”
既然面孔已经在地下世界出名了,还沾染了药品,这种身体显然桥本不会再要。他选择回到自己残破的旧躯壳里,然后把被害人当做代价。
至此,为何桥本要杀死狗的原因也清楚了,当时他应该不知道吉野女士是盲女,本想用狗的身体接近对方再操纵,发现对方根本是最糟糕的载体之后只能自认倒霉,回去干掉了狗作为代价。
而桥本的本体实在过于稚弱了,稚弱到连一个盲女都根本不敢冒险去杀的程度,最终他只好留下了吉野的性命,也留下了最大的破绽。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以他背后组织的能力,直到他引起的麻烦足够大之前,桥本也许还是能够顺利活着的,但是。
这家伙的运气实在太糟糕了。
选上了最大的鬼门关作为新的猎物。
“所以,第三机关是想……”
“桥本背后的地下组织,应该就是我们近期的目标了。”一之濑这么说道,“他留下了相当多的线索呢,又是多亏了你,泷川君。”
“这种运气我可不太想要,要不是刚好他被人追杀,这几天的头条上大概就是我的讣告了。”
“所以还是泷川君的强运更胜一筹。”
关于连环杀手的聊天显然是到此为止了,而汽车也刚好停在了酒店门口。青年很识趣地自己下了车,表情平静地向车里的一之濑女士挥手告别。
等到进了房间,夏油杰才头疼地按着额角,一把拉开客厅的窗帘,看向正坐在阳台栏杆上的咒术师,“悟……下次你好歹提前告诉我,在车上看到你的时候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
“有这么夸张吗?就算掉下去了我也不会怎么样啊?”一双交叠的长腿完全伸展在半空中,与其说是坐在栏杆上,不如说是漂浮在半空,身体的一部分碰到了栏杆的五条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摆出一副正在晒日光浴的惬意姿态,“而且,还不是因为杰回来得太晚了,我才只能在这里等的,谁让你把阳台锁住了嘛。”
五条的术式用来开锁并不方便,虽然确实能做到,但那只是把锁弄坏而已,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会在各种方面带来麻烦,所以他才只能老老实实等在那儿。
谁知道你会来爬二十楼的阳台啊!!青年很想这么骂过去,不过想想咒术师难得能过来一趟,责备的话语就说不出口了。
他走到阳台边上,伸手去摸五条的脑袋。
“好啦,快下来,冰箱里有甜点哦?这家酒店客房套餐的蛋糕还不错的样子。”
“唔……说起来爬阳台还是第一次呢,毕竟以前宿舍就在对门,压根不需要啊……杰不觉得很刺激吗?”
“哪里刺激了?”夏油杰斜着眼睨他,“惊吓还差不多。”
“爬阳台来见你的美青年没有让杰联想到偷情之类大胆的事情吗?我可爱的朱丽叶?”五条笑嘻嘻地说道。
青年努力忍住了喷笑的心情,没有正经上过学的咒术师肯定不知道罗密欧和朱丽叶让人印象最深的的部分因为舞台剧啊,电视剧啊之类的缘故,已经完全变成了殉情和睡美人的亲吻,根本没多少人还记得他们的阳台密会。
所以他很正经地走过去,拽下五条的衣领。
“联想没有,但实际行动可以有。”
青年就这么吻了上去,而咒术师也没有拒绝,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合作地环住了夏油杰的脖颈,回吻的嘴唇里满是愉悦的笑意。
然后这位身高一米八的朱丽叶便动作娴熟地把一米九的罗密欧打横抱起,步履平稳地将人抱进了卧室,接着利索地一脚踹上了阳台的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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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暗流涌动

别看夏油杰在阳台上的时候举动大胆,实际上他并没比五条强到哪里去,抱着人一起回房间,躺上床亲热了一会儿,青年就心满意足地靠在咒术师身边懒得动弹了,连五条伸手抽掉了绑头发的发圈也没在意,任由对方捏着他半长的头发在那边把玩。
直到五条把小腿压过来的时候,被皮鞋搁得很碍事的夏油杰才无奈地叹气,“别穿着鞋子上床。”
“哼哼,这可不是我的错吧?脱掉我的衣服不是杰的工作嘛?”咒术师一点没在怕的,被刚才的舌吻亲得很舒服的五条理所当然地兴奋了起来,“当然,我自己来也不是不行。”
“现在就去洗澡会不会早了点?你的便服我也带了,在衣柜里。”已经熟悉了咒术师套路的青年知道这家伙也就是说说罢了,因此压根懒得理会,“我去看看客房服务的菜单,味道肯定比不上家里,所以你先吃点蛋糕吧。”
为了安抚可能会闹起来的五条,夏油动作轻柔地抽掉了他眼睛上的绷带,在那双苍色的眼瞳上落下好几个细碎的吻。
“嗯……几天不见,杰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被变态附体的副作用?”青年的举动显然让咒术师十分受用,他脸上变得柔和的神色说明了一切,“那他还是干了点好事的嘛,当时我该手下留情一点的。”
“下一次动手前起码先把人丢出去。”夏油杰牙疼地说道,“地板清理得好几天呢。”
“哎呀,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平时善后的工作从来都和我没关系嘛。”五条笑着说道。
青年顿时感受到了咒术师的学姐为了不和他共事,直接跑去另外一所咒术高专的沉重之处,显然,有这样一位同事,学校里其他人的压力想必非常大。
“悟,你再这样我可能会考虑毕业之后跟歌姬学姐一样去京都高……”
“咦???为什么啊!!这不行,老师我不同意!!我才不要等你回来还继续谈异地恋!!!到时候小心我滥用职权禁止毕业哦?”
“都说了让你先反思一下自己啦!”
“五条老师我是完美的!!”
这种低级的争执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理所当然地打了起来,但为了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两人都很收敛,始终只在床上玩闹似地动手动脚,最后以夏油杰被五条用寝技成功勒住脖子,威胁他放弃跑去京都高的念头,等青年无可奈何地认输答应才勉强告终。
“记录更新!这次又是我的全胜。”咒术师哈哈笑着松开手倒在床上,要不是知道五条的年纪,夏油杰真的会以为这家伙目前跟自己同年……不,说不定比他小。
“真是的,不是说好了比体术吗?悟你每次都在用无下限和咒力作弊吧?”
“作弊也是实力的一种哦?哎呀,要不是上次没来得及用手机拍下来,我还真的用不着作弊来着。”五条这么说道。
“上次?”
“杰被附身的时候嘛。”咒术师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家伙看到我的时候一脸魂都飞了的表情,真好笑,当然我知道那不是杰啦,因为担心会对你的身体不利,本来还想色诱一下稳住他的,结果杰竟然立刻就醒了……”
“哈?”青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色诱是怎么回事?”
“没来得及啦,刚刚笑了一下你就醒了。”五条悠闲地窝进松软的床铺,很是无所谓地说道,但原本坐在边上的夏油杰却意外地脸色阴沉起来,“再有下一次,我没醒之前可以直接揍。”
“?那可是杰你自己的身体哦?”
“反正很快就会好,只要悟想的话,力道可以掌握得很精准吧?”
“可以倒是可以……呼呼呼,难道杰吃醋了?”意识到什么的咒术师双眼一亮,动作轻盈地从床上跳起来,直接挂到青年身上,靠得极近地询问他。
“不行吗?”明明刚刚还在大胆的舌吻,现在夏油却又对五条亲近感到了些许窘迫,忍不住转过脸去,“干什么要对我以外的人笑啊?”
“啊哈哈哈,连笑都不行吗?杰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心眼耶!”
“……普通的那种当然没问题,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都说是色诱了,肯定不会是平日里会有的孩子气的笑容。
“嗯~~~~小心眼的杰君过于可爱,老师我今天不想和你分开了。”五条说到做到,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青年身上,“反正也是顺便,干脆锻炼一下腰力?”
“别闹了,快下来。”夏油连耳垂都红了,“我去叫客房服务,你去给我洗澡。”说完,他就强行把某只大型无尾熊从身上拆了下来,故作镇定地走去沙发边打电话。幸好咒术师似乎没有继续戏弄他的意思,只是赖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偶尔发出一些奇怪的笑声。
青年以为五条肯定在取笑自己。
实际上只有开始是那样,玩了一会儿枕头之后,盯着夏油杰打电话背影的咒术师便想起了与天元的短暂对话。
“为何梦境中的灵魂会呈现诅咒的特质?”最为古老的咒术师看着认真询问自己的后辈,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们明明已经死去,却又无法前往黄泉,得不到安宁,在漫长的梦境里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虚假人生,蜷缩于小小的舞台上,为了取悦众神而不断起舞,那些灵魂内侧堆积的负面记忆已然深厚到与诅咒无异的程度,只是他们仍是完整的灵魂,虚假的人生里也好歹也有些温暖之物可以慰藉心灵,因此能够将危险的平衡长久的维持下去……至于维持不下去的类型,你可能已经见过了。”
六眼的咒术师立刻想起了名为小鹫的诅咒,实在难以想象那不过是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诞生的东西。
“直接就成了一级啊……”他咂咂舌,“再厉害点,是不是都能出特级了?”
“应该诞生过吧。”天元这么说道,“毕竟这么久了,没诞生过特级才是怪事。”
“所以,梦境世界的人,全部都可以当做受肉了的诅咒看待?”
“差不多就是那样了。”天元看了一眼五条悟,“你想要做什么?梦境毕竟是神明的领地,弄出太大的动静,到时候会很难收场的。”
“……要是他们没空管呢?”六眼的咒术师如是说道。
天元轻轻叹了口气,“起码告诉我一下,你想干什么吧?”
“唔,死掉了的人,就该去黄泉往生嘛。”五条仅仅是这样说道,“那个梦境,明明天元你自己也挺讨厌的。”
“打算弄坏神明们心爱的小小盆景吗?”最为古老之人无奈地摇起头,“真是个淘气的孩子。”
“姑且有这么个想法,反正我带杰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和祂们起冲突吧?但需要更详细地计划一下,而且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想让夏油帮你吗?但咒灵操术对受肉的诅咒是无法起效的,这个你也知道吧?”
“哎呀,天元你忘记了吗?国津神们现在也还在试图从梦境中偷渡灵魂呢,最麻烦的一步,直接让祂们自己去做好了,到时候我们只负责黑吃黑。”
六眼的咒术师笑着说道。
“那位咒灵操使的实力,还没到能够瞬间降服诸多咒灵的程度吧?如今的他还十分稚嫩呢。”
“所以还得再等一阵。”五条无奈地叹气,“起码得等杰有特级程度的实力才行。”
“安心吧,你现在的时间十分充裕。”
“唉,真的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吗,天元?”
面对六眼咒术师可怜兮兮的追问,最古老之人露出了嫌弃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
“啧。”
没得到任何快进金手指的咒术师只好焉焉地躺回病床侧边,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入梦,最近他可忙得很,并没有太多空闲用来浪费。
“悟,客房服务的餐点要吃什么?”夏油杰远远的询问声很快打断了五条的沉思。
“西式的吃了太多次了,换和食吧,既然是夏天就该吃点荞麦面嘛!”
“确定要点荞麦面而不是拉面吗?”咒术师的口味青年再了解不过,他对一切清淡的饮食都没什么兴趣,就算不是甜的,也一定会选择味道浓郁的类型,主打清爽的荞麦凉面压根不在他的喜好列表上。“唔……”果然,五条十分诚实地开始犹豫,“算了,还是拉面。”
“对了,杰。”
“什么?”
“那个特别行动队的基地在哪里来着?”
“地址倒是能告诉你。”青年转头看他,“但别去里面欺负人啊,那边全是普通人。”
“啊哈哈,这不是担心万一杰你被他们关住吗?毕竟那边会抓契约者吧?不好说是不是也会抓咒术师呢。”
“你觉得我想出来的时候,他们锁得住我吗?”夏油杰无奈地看他,“虽然我现在确实挺弱的,但也没到能被普通人关起来的程度吧?”
“咒术师大部分比普通人强很多,但我们的肉体还是人类哦?狙击枪之类的东西对杰你还是很危险的,特制的毒素甚至能把我放倒,催眠气体之类的东西也很要命,不要因为是普通人就粗心大意啊。”咒术师难得严肃地叮嘱起青年。
“是是,会小心谨慎的。”夏油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话题很快又重新跳回了晚餐上,两人愉快地决定点一份豚骨拉面和一份二八荞麦,虽然配餐是过于甜腻的巨型巧克力圣代这点稍稍显得奇怪,但服务业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对客人的喜好说三道四。
撇开不管在哪里都能适应良好的咒术师二人组,第三机关内部如今完全是一派彻底忙碌起来的景象,因为GR-799的落网而带来的海量情报让好几个小组都疲于奔命。不管是追查他的上线,还是去翻找对方曾经涉及的旧案,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
一之濑办完事回到机关的时候,都已经是午夜两点了,但办公楼里依然灯火通明。
“真是要命。”她无奈地摇头,拿起早就买好的宵夜和咖啡,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刚刚坐下不到三分钟,知道她回来的队长们便纷纷来提交目前的进度报告。
“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啊,弥生女士。”最后一位走进来的太刀川笑着说道。
“你不也是半斤八两吗?”
“不,交完报告我就打算回去休息了。”
“太刀川……在加班的人面前炫耀自己提前完工这种事情会招来怨恨的,你明白的吧?”一之濑嘴里吐出了相当阴暗的台词,没办法,不管是谁连续通宵了三天,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只有三四个小时的时候,性格都会暂时变得有点暴躁的。
“是是,在下也并非有意。您要问我的只有这个吗?”
看着面前一脸书卷气的男人露出温和的微笑,一之濑轻轻吐了一口气,“GR-799的尸检报告,你看过了吧?”
“是。尸体的破坏方式和之前事件里,黑道突然遭遇到契约者袭击的记录呈现高度吻合,是同一人,或者具备同类型契约能力的可能性都非常高。”
“两次,都刚好和泷川有关呢。”弥生这样说道。
“您认为泷川隐瞒了什么吗?”太刀川的表情一点没变,仿佛一之濑怀疑的并不是自己的队员那样。
“凭经验判断,我觉得那孩子说了真话,但是……他应该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一之濑这么说道,“泷川肯定还知道着什么更棘手的秘密。”
“认真的吗?说实话,那孩子不行,虽然不管是他的搏击技巧还是过目不忘都比正常特工要强,但性格问题相当严重呢。”太刀川这么说道,“起码我不会选择一个哪怕知道她们是契约者和DOLL,依然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和小孩子而抱有同情心,看似稳重其实很容易被激怒的小鬼当部下,百分百会出问题。”
“拥有足够冷酷的人才能成为合格的间谍,泷川太心软了。”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他还是骂他。”一之濑苦笑着说道。
“是在惋惜他的才能啊,明明天赋如此出众,可惜性格完全不合适。”太刀川真心实意地说道,“好孩子还是别跟我们这类人扯上关系,您想想办法让他去当警察吧,作为出色的战力,在遇上抓捕任务的时候却只能想方设法把人调开,我这个队长也很为难的。”
“也不必这么……”
“等他因为同情而把抓捕对象放跑,那就是不能接受的损失了,毕竟并不是每个契约者都犯了罪,甚至有人完全无辜,看上去也非常可怜,但他们的能力本身就是麻烦的根源,不管理起来是不行的,正确的事和对的事,从来都并不相关。”
一之濑无法反驳,因为这都是实话。
“虽然您因为怀疑泷川而特地把他塞到行动队来,但我觉得用处应该不是很大。”太刀川这么说道,“即便那孩子知道一些秘密,只要他不想说,那就没人能撬开他的嘴巴,泷川在保密上的人品意外值得信赖哦?”
“把可疑的对象放在近处才方便监控。”一之濑这么说道,“而且也有保护他的目的在,睡美人症的患者里偶尔也有清醒的,但醒来之后没人能说出他们为什么昏迷,泷川是唯一一个给了我们详细情报的人,虽然内容听上去和梦里的胡话也没什么差别,但他说的东西确实能在现实世界里找到印证,甚至还和突然恢复的DOLL在梦境中有所联系,尤其关于那个游戏,正常来说,一般人会怀疑自己在玩的手机游戏有问题吗?”
“所以您才觉得他肯定还知道什么……”
“这么想的也不止是我。不是已经有契约者盯上他了吗?不过,又是黑道突然遭受袭击,又是变态杀人犯被人追杀,未免太离谱了。”
“确实过于碰巧,对特工而言是个手法粗糙的笨蛋啊。”
“肯定已经有契约者或者特工出现在他身边了,虽然那孩子实力不弱,但你也说了他很容易心软。”
“……心软的家伙总是容易被骗。”太刀川有些无奈地叹气,“好吧,我会尽量盯着泷川的。”
“麻烦你了,太刀川。”
“请别这么说,毕竟这就是我的工作啊。”
男人微笑着回答,看上去无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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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那件事

学校的午休时间,教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千城美伢靠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玩耍手机里的游戏,顺便支起耳朵聆听各种八卦。
“还在玩啊。”隔壁的晶子打了个哈欠,拨弄自己刚刚做好的可爱美甲,“前一阵不是说有个奇怪的游戏APP自带病毒吗?吓得我赶紧把手机里的所有游戏都卸载了。”
“吹牛,根本只是你氪金太多被妈妈骂了吧。”前桌的男生哈哈笑着拆穿真相。
“濑田你这家伙,没事多嘴的混蛋可不受欢迎啊!”晶子故作生气地用橡皮丢对方。
“就算要约女孩子也不会约你的,看看你男朋友已经打了几份工了,可怜的笨蛋。”根本不以为意的男生这么回答,“倒是自己也去打工啊!”
“现在的兼职很难找的。”晶子很无奈地说道,“本来都和学姐约好要去竹下路那边当餐饮店员了,结果面试却没有通过。”
“算了吧,你们是去打工吗?根本就是去看帅哥。”美伢撇了她一眼,“谁不知道竹下路那边最近有个超级大帅哥出没啊,尤其喜欢买甜点。”
“哈?那种已经死会的男人我才没兴趣呢,每次来的时候都有带伴。”话是这么说,但晶子的眼神还是心虚地转开,“唉——为什么好男人不是已经有女朋友,就是干脆性向是男呢……”
“喂喂,已经有男朋友的家伙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濑田一脸嫌弃地看着晶子。
“反正也不会持续很久的啦,我早看到他在跟打工地方的女孩子搭话了。”欣赏自己美甲的少女如是回答,“不然你以为我最近花销变大是为什么,当然赶紧趁他劈腿之前享受够啊。”
“真是的,你能不能别再破坏我们对恋爱的美好幻想了。”晶子前桌的女生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种东西啊……”美伢思考了一下,“本来想说压根不存在,但最近不是很流行玩十字路口占卜吗?我听说有片街区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起雾,去那边占卜会很灵验,尤其是在恋爱方面,甚至还有占卜到真命天子的哦?”
“哪里哪里??”
一听到占卜这么有趣的东西,不管是晶子还是隔壁的女生,甚至前桌的濑田都好奇地凑过来。
“去去,现在是女子会时间,男生走开啦。”晶子冲他摆摆手。
“干嘛,占卜还搞性别歧视吗?我也想知道自己以后的女朋友啊。”
“男生不好说耶,反正就我所知,去占卜的大多是女孩子……”美伢耸耸肩,“隔壁班的女生们在聊天室里谈起的啦,现在去看应该还有记录,街区的名字我忘记了。”
“呜哇,这种事情要早点说啊!午休都快结束了!”其他三人急急忙忙找起手机里的班级聊天室,可惜,在成功翻到记录之前,上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被走到讲台上的老师严肃扫视的学生们,只得老老实实将手机放回抽屉里。
下午的课程结束的很快,属于回家社的美伢寻常地跟朋友们一起去附近的商业街买买零食,看看衣服和各种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到快餐店里点上冷饮然后一起写作业,最后在晚餐之前到家,这就是普通女高中们的日常生活。
偶尔,她也会幻想一下自己会不会是特别的,比如喜欢的帅气学长突然向自己告白,比如某天卧室窗台上出现了怪盗,比如自己变成了超能力者,等等诸如此类。
但幻想只是幻想,美伢很清楚那些都不是真的。
坐在桌边上网的少女看了一眼窗口那架其实相当业余的天文望远镜,为小时候的奇思异想摇头,然后转头继续专注在屏幕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她现在登录的是一个国内还算著名的网站,上面满是闲人们出于好玩,分享身边的各种真实发生的趣事的帖子,当然,这里的‘真实性’并没有保障,有时候一些听上去很合理的故事反而是编出来的,但另一些怎么看怎么离谱的帖子却是真事,毕竟事实不需要合理。
但它们都非常有意思这点倒能够保证,由于网站成立了多年,过于平淡的故事已经根本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
看着看着,其中一个帖子引起了美伢的兴致,标题十分简单,上面仅仅写着【知道吗?那件事。】这样的内容,丝毫没有提及重点,很像是在故弄玄虚,点进去的话很可能几百楼都未必有人说句靠谱的话。但美伢一点不奇怪,在网站里这其实是个暗号,只有一些上网多年的老人们才知道。
意思是,开始胡说大赛吧,看看我们能骗到谁。
少女一边捂嘴偷笑,一边点开帖子,果然,里面已经跟了很多层。
【知道吗?那件事。】
【嗯嗯,知道哦,不就是那件事嘛。】
【但不能随便说吧,政府的人都介入了……】
【到底是什么呀?】
【难道是……明明拍了照片,结果点开手机一看,里面只有自己的那个吗?】
【嘘嘘,才不是这种低等的三流恐怖小说呢。】
【就是就是,听着就很假。】
【但……】
【我知道,我知道,是在电车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靠站的站台完全不认识,连工作人员都不存在那个吧??】
【呃?有这回事?】
【什么时候的?】
【链接】
【虽然听上去就已经让人凉飕飕了,但也不是这个啦……那件事更加严重来着。】
【对对,死了很多人的那个……】
【我知道我知道,是前一阵子的连环杀人案吧?突然莫名其妙的结案,也没公布凶手的事情,其实,凶手是契约者哦!而且已经死掉了!是契约者之间的仇杀!】
【真那样的话,政府根本连案件本身都不会公布啦。】
【我听说是犯人其实是重要人物来着?可能和某位议员有关?】
【不是吧,我听说好像是受害人压根不止那几个,和很多自杀案也有关系……】
【但也不是那个。】
帖子上众说纷纭,大家已经从一看就是编出来的故事渐渐聊到了完全现实的案件,显然应该是没什么素材了。
觉得很有趣的美伢按上输入键,让她也来添砖加瓦好了,要怎么编呢……少女稍稍思考了一下,果然还是带有真实因素的话更容易取信。
她这么输入到。
【我知道哦,其实是关于涩谷中央街的那件事情吧……】
【中央街??】
【啊。我好像听说过,确实,那个也很了不得呢,就是那件事吧?】
【前几天中央街有段路禁行过耶!】
【啊,我知道我知道,本来想去买东西了,结果竟然被围起来了。】
美伢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那样,她才刻意选择了中央街作为谎言的核心,其实只是里面的天然气发生了泄露,所以在维修而已,她甚至亲眼看着那些维修工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其实是,中央街的地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难道是尸体?】
【如果只是普通的尸体的话,就只是杀人案而已。】
【还能是不普通的尸体吗?】
【变成那样的尸体……而且数量也……怎么也算不上普通吧?】
【哎呀,不要再谈论了,这件事已经被政府封口了吧!】
【确实,毕竟和那个有关。】
【那个?】
【因为,中央街的地下呀,不是连着的嘛。】
【连着哪里?】
【当然只有……】
【打住打住,账号还想要吗?】
【所以说别再说啦。】
【真的不能再说了,我去联络管理员。】
然后下面就出现了帖子被封闭的信息。
“不会吧?装到这个程度!”美伢差点笑出来,她在打字的中途也一度险些笑场,好几次圆不上的时候全靠其他人帮忙胡扯,最后大家齐心协力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这就是匿名版最有趣的古老传统,俗称骗新人,这个帖子将会在一两个月之后被公布为虚拟贴,里面自然也全部都是虚构的素材,听说有不少网络小说的作者会来这里取材来着。
起码美伢觉得很好玩。
“啊,不妙不妙,都这个点了,真是的,都怪帖子里的大家都编得太好玩了!好,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少女把电脑一关,利索地躺上柔软的床铺——开始玩手机。
刷手机是睡觉的前置任务,直到推上和聊天室里都没什么新内容为止,她都不会真的睡着。
此刻关注着许多无聊内容的少女并不知道,她和网友们一时兴起编造出来的那个帖子,在某些地方引起了何等的水花。
一之濑弥生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会议室里的男男女女。
“现在的情况,你们能够理解吗?”
特别行动队的五位队长都脸色尴尬。
“是的,一之濑女士。”
“当时我把封锁事态和查询真相的任务交给了你们,而且因为情况严重,是极为罕见的五支小队一起行动……”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没能找到‘凶手’就算了,为什么应该被封锁起来的真相,会被一般民众知道???”她用力拍着身后的投影墙,以及墙上的,大概是某个论坛的截图页面。
“这个……虽然当时第一时间就把事故地段封锁起来,并且用天然气泄露的理由隐瞒了过去,但也有可能有人在那之前刚好路过,但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直接逃走了……”
“不可能!天文部已经把事发前24小时的监视情报和我们共享了!上面的每一位我们都去谈过,除开确定不知道真相的以外,凡是意识到出事的人都在隔离中!”
“照理说,按照事故现场的封锁程度,没理由一般人靠近我们会不知道……”
“但显然就是有人看到了,否则为什么他们会谈到尸体??连尸体的状态不正常,尸体的数量是复数都知道!!甚至谈论到了中央街下方有和门内相连的下水道,也许是门内事物泄露的程度!!”
门的封锁是自下而上的,下水道之类的东西自然早在外墙建立前就已经封死了,但直到事故发生,潘多拉才察觉到下水道的水泥封有某处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
虽然缝隙极为狭小,但对很多门内的事物来说,仅仅是不再密封,具备缝隙这一点就足够了,而以它们的危险程度,泄露出去的话随时可能造成数百人,甚至成千上万的死亡事故。
这才是日本政府同意联合国在门外铸造高墙,甚至连研究权也完全交给潘多拉的真正原因,门内的禁忌领域对如今的日本来说可能比一个泄露了的核电站还要危险。
毕竟放射性物质能用铅板挡住,但鬼知道门内物质能用什么拦住。
一之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总之,并不是刚好看到那个下水道入口的缘故,肯定有人走进去了,地下部分一直是天文部的死角,我们没有第一手的情报,也许是探险,也许是试胆,肯定有那么几个闲得无聊的家伙从别的地方进去,看到了什么,又没敢报警,溜出来后开始在网上乱说。”
“事情已经发生,追究你们没能成功封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现在的重点是亡羊补牢。”弥生极为严肃地说道,“太刀川,你侦查到的情报可靠吗?”
“是,泷川确定‘凶手’很可能附身在什么人,甚至什么动物的影子里跑掉了,虽然动物似乎更难追踪,但人类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因为‘那东西’明显有智慧,动物大多都有固定地盘,不会跑太远,如果是人的话,不清楚身份的时候行动轨迹完全无法预测,并且会最大程度地自发远离事发现场。”
“我们至今没能从诸多目击者身上找到潜伏的‘凶手’,虽然还未全部筛选完毕,但我觉得它已经跑出去的可能性很大。”一之濑这么说道,“至于一直没能引发事件的原因……多半因为被附身的人是一般民众,不会那么容易碰到契约者。”
“‘那东西’不会轻易更换附身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立刻把这个帖子里所有的发言人全都找到,并且带回基地。”
“信息部会协助你们的,帖子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使用手机无线上网,实在是太好了。”
有固定住址的人总是更容易被找到。
“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如果不能在48小时里找到那个‘契约者杀手’,潘多拉直属的部队就会接管这件事,他们的做法远比特别行动部粗暴,根本不会顾及普通民众的想法和安全。”
“为了这个城市里的普通民众们,快去将功赎罪吧,诸位。”
“第五队虽然是负责情报收集的,但也一起去,我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人手和时间。”
一之濑如是说道。
“是!”
会议室里的五名队长严肃地起立,简略地向她行了礼之后匆匆离去。

四十三 惊变

如同石子被投入湖水那样,变化的涟漪在世界中扩散开来,然而距离中心太过遥远的某位单纯少女,对即将到来的灾厄一无所知,浑然不觉地享受着平淡的日常。
“呐,美伢,等下去哪里玩?”结束了一天的课业,明天又刚好是休息日,晶子愉快地决定把麻烦事丢到脑后,“作业什么的周日在做也行啦。”
“你最好到时候还记得,再忘记写,老师就要生气了。要说去哪里玩……中央街那边?”千城思考了片刻,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有提到了地名的缘故,少女对天然气泄露之后紧急封闭的那块区域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好呀,正好很久没去逛逛了。”
从学校去往中央街并不会特别花时间,在狭小但热闹,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招牌的街道里尽情闲逛,买了不少喜欢的小东西,新出的漫画和喜欢的CD之后,逛累的两人选择去往街口的汉堡王填一下空空的肚子。
中央街里面当然也有各式饭店和餐厅,但那些店铺的花销可不是两个高中女生能负担得起的,周末下午的快餐店理所当然地挤满了人,几乎找不到半点能够落脚的地方,美伢和晶子只好买了各自喜欢的套餐打包,准备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吃。
走出玻璃门,正啃咬汉堡的少女歪头打量了一眼汉堡王不远处的河渠空地,就在两三天前,那边还被白色的三合板封得严严实实,只有穿着工作服的维修人员被允许进入,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连一点修理的遗留都看不出来。
“在看什么?”晶子顺着美伢的目光望去,“哦,之前泄露的天然气已经修好啦,真快。”
“确实,平时没有十天半个月都搞不定。”
“那个地方又没人经过,封半年也没事吧?不过河边的管道为什么会突然泄露啊?照理说很少会弄坏吧。”
“大概是年久失修?”
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无聊,总之,两位少女特地靠过去打量了一圈,脏兮兮的河提上除开些许垃圾之外自然没有任何东西。下水道出口里淌下出细细的水流,不算特别肮脏,日本对污水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这里面能够流动的其实多是雨水或者积水之类的东西,生活和商业的废水会直接排往沼气池,不可能通往河川。
正当少女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个微弱的声响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呜呜呜……”
“呐,晶子,听到了吗?”
“呜呜嗷呜……”
“怎么,好像,确实有什么声音……”晶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难道是怨灵什么的……”
“怨你个大头鬼啦!”美伢哭笑不得地捶了她一下,“怎么听都像是小狗或者小猫的叫声,应该在管道那边,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去的,我去看看。”
“唉?那边前几天还天然气泄露吧?”晶子不太赞同的样子。
“这不是修好了吗?而且就算煤气中毒也不会一秒就死啦,又不是毒气。”美伢胆子很大地走下阶梯,往下水道出口里张望,里面用来阻拦大型垃圾的不锈钢栏杆闪闪发亮,显然是刚换上去的,而一只茶色的幼犬正被两根栏杆之间过于狭窄的距离卡得动弹不得。
“真的被卡住了呢。”少女也没有想很多,由于下水道出口其实挺宽敞的缘故,她就这么跳了进去,顿时,浓厚的腐烂和发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冲入美伢的鼻子,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少女还是难以忍受地捏住了鼻子,“呜哇,好臭,回家绝对要洗澡。”她这么嘀咕着,弯腰慢慢挪动到栏杆旁边,幼犬看到她的靠近,身体扭动得越发剧烈,但除了让自己发出咿呜咿呜的叫声之外,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乖,乖。”美伢安抚地摸摸幼犬的头,让它稍稍安分下来,还从自己的快餐袋里捏了点面包碎片喂过去,有了食物的狗狗立刻就忘记了对陌生人的警戒,吧唧吧唧吃得挺香。
“喂,美伢,找到了吗?”在入口外徘徊的晶子伸头过来张望了一下,然后被里面的味道吓得赶紧跑开,“呜哇,超臭。”
“真是的,不要催啦,正在想办法呢。”摸索了一下小狗和栏杆之间被卡住的程度,美伢将它一点点挪到半空,转成四肢冲着侧面的姿势,没有了两边骨骼的妨碍,幼犬总算成功从栏杆里脱身。
“汪汪!!汪!”它十分有精神地叫了几声,看样子很想跑动,但因为还被少女提在半空中,只得乖乖不动。
“好,出去吧,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味道了。”美伢艰难地摈住呼吸,提着爪子上都是污泥的小狗往外走,轻巧地从入口跳出来。
“真是小狗耶,可爱。”看到小动物的晶子十分兴奋地冲过来,可惜走到半路就被狗狗和美伢身上的味道惊到,“对不起,再可爱的小狗也不能让我靠近下水道,美伢你太有勇气了。”
“还好还好,鼻子还没有死。”少女苦笑着说道,“至于这个小东西,怎么办?”
“……先去洗干净吧?”
“你说得对。”
当然不可能随便用河边的水洗,虽然现在还是夏季,户外的水也还是很凉的,因此她们去了回家路上会经过的宠物医院,在那儿给小狗做了检查,顺便洗洗澡。
“医生说很健康呢。”美伢看着小提箱里的茶色幼犬,现在的问题就是饲主了,总不能再把它丢回街上……”
“唔,我倒是想养…”晶子皱起脸,“但家里已经有三只猫了,妈妈肯定不会同意我再养狗的。”
“三只真的太多了,晶子,你不能总在路上觉得小猫可怜就带回家啦。”美伢无可奈何地看着朋友。
“但小猫确实很可怜嘛。”
“嘛……我倒是能暂时收留,但收养不行。”
“唉?为啥,美伢你家也不是公寓吧?”晶子好奇地问她。
“嗯,我妈妈虽然不讨厌小动物,但对狗不太行,如果是猫她倒挺想要的,但我更喜欢狗,最后就干脆不养了。”
“她就是怕狗吧?”
“这种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
“小狗也不行吗?”
“总会长大啊。”美伢笑了起来,“所以只能暂时收留一下,有空去学校里问问谁想要养。”
“只好这样了。”晶子无奈地说道。
少女并没有刻意向母亲隐瞒幼犬的事情,知道女儿只是暂时收留,还很积极地在学校和网络上寻找收养人之后,千城夫人大度地原谅了美伢一时兴起的淘气,“好啦,快去洗澡,小狗狗倒是洗干净了,反而是你变成了臭气包。”
“嘿嘿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美伢乖巧地跑去了浴室。
因为今天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东西,洗完澡之后少女本打算跟平时一样玩玩电脑和游戏,但手机界面上突然出现了陌生的来电。
“谁啊?这个时间。”想着可能是什么推销之类的电话,少女姑且点上接听键,“喂喂?”
【是,是美伢吗?】
“这个声音……濑田?我没把号码给过你吧……”千城美伢感到了奇怪。
【嗯,我,我知道,我是跟晶子偷偷问来的……】
“啥?晶子那家伙!”少女立刻就开始生气了,“离谱也要有个限度!!”
【这个,现在这个不是重点,美伢,冷静点,听我说。】电话里,男生的声音正在发抖。
“哈?你想说什么?其实你有在暗恋我之类的吗?问电话是为了告白?”美伢的声音听上去更为火大了。
【不,美伢,真的,冷静点听我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XXXX网站上,一个封锁的帖子里发了言……】
“那又怎么样,在那上面发言的可是有好几十人……”少女努力压抑着怒气,不知道同班同学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等下,为什么你还会知道这个啊?不会连我的网名你都弄到了手了吧?你是STK吗?变态???”
【是的,可能吧,之后你要怎么骂我都行。但是,那个帖子,帖子有问题……】濑田的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甚至能听到哽咽的声音,【我,和我一起在那里面,发了言的朋友,在家里死了……】
在城市的另一头,一个少年跌坐在地,用颤抖的手按着电话,脸色发白地看着朋友仿佛烂泥一样可怕的尸体,以及闪烁着浅光的电脑屏幕,界面上显示的正是那个被封锁的帖子,能够清楚地看到其中一条发言和相对应的,属于朋友的网名。
“哈?”美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电话,“你以为开这种玩笑,我就会……”
“是,是真的。”濑田哽咽着说道,用颤抖的手将面前的景象拍下,然后传递到美伢的信箱里,“因为,因为我出来找他,就是由于家里遭了小偷,房间被翻得一团乱的缘故,所以我来找他借住……我,我的电脑也被打开了,界面上也是这个帖子,爸爸妈妈去警局报警了……我…我……”
他好像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呼呼声,十分微弱,但离自己很近。
少年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他身后敞开的房门外,有个漆黑高大的影子。
【快跑!美伢!!啊啊啊啊啊——————————】
手机里传来男生嘶声裂肺地惨叫,那绝对不是演戏或者假装能喊出来的东西,甚至比电影里的音效都要可怖,然后便是一阵咯啦啦的挤压断裂声,手机掉在地上的啪嗒声,少女整个僵硬在床铺上,她直觉地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很像是什么东西断了,比如说,人的骨头。
丰厚的,咕嘟咕嘟的水声从话筒里传出,少女的牙齿无法控制地打起了颤。
鞋子踏在粘稠液体中移动的声响逐渐靠近。
美伢本能地按断了电话,然后收信的光标便跳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按下去,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便是一张血腥无比的凶案现场照片,电脑屏幕的冷光,碎裂的尸体,血流满地的地面,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现她面前。
少女一下就将手机丢了出去,摔在床头,身上的睡衣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被冷汗浸透,泡澡之后获得的温度仿佛被某些可怕的东西一瞬间吸走,包裹身体的只剩下冰凉冷腻的触感。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连接下来要干什么都毫无头绪。
濑田说要她赶紧跑。
怎么跑?离开家里就行了吗?可他不还是被追上了吗?说起来,为什么要追杀一群在网上发帖的无聊人啊??就算是变态杀手,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而且妈妈怎么办?解释的话肯定不会信的,这是什么离谱的借口啊!可是妈妈留在家里百分百会……
“美伢——”母亲千城夫人的喊声在楼下响起。
就算,就算不信也不管了,先带老妈一起出门再说!!随便编个借口!!少女看着床脚的手机,慢慢爬过去将它捡回来,锁上了屏幕,仿佛那样就能抹消掉有人在刚才死亡的现实。
“……什么事,妈妈?”
开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有人找你耶,是朋友吗?”
美伢差点呼吸骤停,连思考也断片了瞬间。
“……美伢?”千城夫人困惑地叫唤着,“别磨蹭,快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意识到什么都没发生,也是,就算凶手刚刚杀了濑田,也不可能立刻就瞬移到自己家门口来按门铃,这大概是别人。
“这,这就来,妈妈。”用力吐气的少女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千城夫人看着女儿脸色发白,脚步都不稳的样子,脸上立刻显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突,突然肚子痛,妈妈,等下陪我去医院好不好。”少女虚弱地说道,正好,连带妈妈出门的理由都不用找了。
“当然可以,但先跟客人道歉,人家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美伢顺着母亲的示意看去,客厅里坐着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面无表情的清秀少年,很像国中生,和一个身材相当高大,面容却相对稚嫩,大概也是高中生的家伙,但奇怪的丸子头发型更像是个不良。
少女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啊?”
千城夫人听到女儿的问话,这才惊讶地看向先前跟自己礼貌介绍的年轻人,“怎么,你们不是美伢的朋友,有事来找她的吗?”
“确实,我们和千城小姐素不相识,但我们是为了正事来的,这位千城美伢小姐,请问你在三四天前,是否进入过中央区的下水道,目击了一些普通市民不应该看到的场景?”虽然被拆穿了谎言,但沙发上扎着丸子头的青年却一点都不慌张,甚至可以说是态度从容地开始询问少女。
“哈?那时候下水道早就封起来了吧?不是说是天然气泄露吗?”面对这份完全子虚乌有的指责,刚刚才被惊吓过度的美伢什么也没有想,直接把脑袋里的念头说了出来,“我怎么可能进得去?”
“但您在网络上的发言并不是那么说的。”青年说着,将手机上的一张截图展示出来。
在看到那张截图的瞬间,如果不是千城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少女说不定立刻就跌坐在地了,“美伢?没事吧?你!!就算是有事问她也不用这么吓唬我的女儿……”千城夫人一边护着少女,一边试图将面前的年轻人赶出去。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夏油皱着眉头从沙发站起来,他的身高显然给两位女性带来了很大的威胁感,青年的礼仪和言谈不再能让千城夫人放下戒备了,她甚至护着美伢开始渐渐后退。
“发生了什么事?”青年这么问道。
“妈,妈妈,快跑,这个人是来杀我的!!”少女直接尖叫起来。
面对少女极为惊恐的狼狈姿态,夏油杰一阵无语。
“千城小姐,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向您问话而已…就算您不想说实话,也别发出这么离谱的指控……”他十分无奈地试图解释,并且站在原地不动,完全不去靠近她们,免得引起更大的误会和反感。
被女儿的示警彻底弄傻了的千城夫人看看一脸苦笑地试图解释的青年,再看看慌乱不堪,连路都快走不好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别想骗我!!濑田刚刚就已经死了!!”少女哽咽着展示出手机上的凶杀照片,“我,我有证据,现在就报警,对,报警……”
看到照片的时候,无论是夏油杰还是千城夫人的脸色都一下子变了。
千城夫人用根本不像是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能有的力气,一下把美伢抱起来,直接往后方的厨房跑,虽然不知道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放任她们乱跑显然更危险,夏油杰立刻追了上去。
被啪地一声甩上的厨房门没有给青年带来任何阻碍,插在上面充当临时门栓用的铁制锤肉棒直接在青年的力道下被咔嚓一声甩飞。看着直接被弹开的门把手,拿着菜刀护卫在女儿面前的千城夫人可以说是面色如土,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战战兢兢地没有移动位置,然后在一秒的时间里被夏油顺利缴械。
面对开始直接用牙齿和手指甲啃咬抓挠自己的千城夫人,感觉自己彻底变成了反派角色的青年满脸黑线地看向拿刀向自己刺来的美伢,一脚踢掉了她手里的刀子,让厨刀灵巧地落回原本的刀架上。
睦月安静地出现在厨房门口,一手提着一位拼命挣扎女士的夏油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他,“谢谢,来帮一下忙,睦月。”
等到两位被胶带绑住了手脚和嘴巴的女士被按进沙发,青年才无可奈何地在她们面前坐下,“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您二位情绪实在太激动了,必须让你们冷静下来。”
被绑得像两只鸡仔一样放置在沙发里的千城家女士们满脸惊恐,泪流满面地点头。
显然对夏油杰的说辞完全不信。
青年再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首先,我要是来杀人的,您二位早就人头落地了。”听完他这句话,美伢和母亲颤抖着靠得更紧了。
“其次,我是政府人员,虽然是某个特殊部门的编外,然后,来询问美伢小姐的事情也是真的,至于您说的凶杀案……”他看了一眼正在按手机的睦月,“我的同伴正在联络警察跟相关单位。”
等少年把电话向两位千城女士展示,确定他拨打的确实警察局的号码之后,美伢和母亲的表情渐渐变得呆滞起来。
“冷静下来了吗?”夏油杰无可奈何地询问她们。
少女点了点头,接着是她的母亲。
“那我就把胶带给你们取下,请不要胡乱尖叫引起邻居的误会,虽然他们报警之后最多就是换成警察来问你们话。”
重新获得了身体自由和出声自由的千城母女看上去尴尬得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因此对青年接下来的询问,千城美伢非常配合,结结巴巴地把帖子只是胡言乱语的事情,和刚才接到濑田的警告电话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夏油杰。
在听到帖子单纯只是编造的时候,青年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了,等再听到有人正在猎杀帖子里的发言人之后,夏油杰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开始打电话。
“队长……”
【泷川,立刻把你去拜访的那对母女带往基地,有契约者正在猎杀帖子里的发言人。】没等他开口,太刀川直接把话吩咐了出来。
“这个我知道了,但你现在听我说,根据千城美伢的证言,那个帖子完全是乱编的,他们根本没人去过!!”青年火大地说道,“行动队的追查方向错了!”
【XXXXX!!!】难得听到太刀川骂粗话,让夏油挑了挑眉,【那也把她们带来,同样误会了的契约者可不管这个!!】
也是,总不能坐视一般市民在家里被契约者暗杀。
挂上电话的青年无力地看向依然战战兢兢的千城母女,“请立刻换身衣服,我们会把你们带到安全地点去,千城家已经暴露了,杀死你同学的凶手应该正在赶来。”
“好,好的。”千城夫人这次再没什么意见,手脚发软地去拿钱包钥匙之类的必需品,而美伢还呆坐在沙发上,泪水不住地流下来,“为,为什么啊……我,我就是在帖子上编了个故事而已……甚至没有说谁的坏话……”
为什么就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了啊!!
“只是一时不碰巧……总之确实不能完全算是你的错。”夏油杰苦笑着说道,“就当是运气不好,好了,快去换衣服,我觉得千城小姐你肯定不想穿着睡衣在警局大厅里休息吧?”
其实她的运气已经非常好了,青年想,又是碰到同学预警,又是碰到他和睦月刚好来拜访,只要特别行动队的动作再那么晚几个小时,名为濑田的男生的下场,就是千城美伢的终局。
大概是他的安慰确实起了点效果,少女抽噎着站起来,慢慢爬上楼换衣服。显然不管是千城夫人还是美伢都很知道严重性,丝毫没有拖延时间的她们仅仅十几分钟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站在青年面前。但正要离开的时候,小小的狗叫声从储物室里传来。
“啊……我,我今天带回来的小狗……”少女哆哆嗦嗦地说道。
“宠物应该不要紧,凶手的目的是人……”话是这么说,考虑了一下契约者的随性程度,很难说他们没找到目标是否会迁怒,因此青年还是打开了储物室,让里面的宠物狗和自己的主人汇合。
看到那只狗的时候,夏油杰整个愣住了。
而美伢将小狗抱起来的瞬间,她的手机发出从未有过的古怪声响,少女茫然地看向屏幕,上面全部被一片警告性的黑红色块占满,中央大大地显示着【外敌来临】几个红字,跳跃了一阵后,字体变化为【树海化警告】,但这行字只闪烁了三次,界面上又变成了【ERROR】的字眼。
【树海化无法展开】
【侦测到外敌靠近】
【普通民众撤离警告】
然后,手机界面便只剩下一个奇怪的标志。
这标志有些眼熟。
美伢茫然地看向面前方才还显得格外可靠的青年,“那个,泷川先生,这是什么?”

四十四 水面下的秘密

青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扭头示意自己的同伴。
“睦月!!”
他并没有做出多么详细的指示,但少年似乎就是明白了意思,直接一把将还是满脸茫然之色的千城夫人打横抱起,奔上二楼,同样被这么对待的还有美伢,少女一边目瞪口呆那个奇怪少年离谱的力气,一边只剩下抓紧怀里的手机和小狗的余力。
“发,发生了什么……”在摇晃之中,她哆哆嗦嗦地试图询问。
明明是后发,却还是轻易追上了少年的青年没有吭声,一脚踢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任由名为睦月的少年抱着千城夫人窜上阳台,从二楼的阳台跳上玄关的顶棚,再越过围墙,落到外面的马路上,这一连串的行动堪称行云流水,全程不到两分钟,完全意识不到少年正抱着一个比自己体型更大的成年女性。
而少女和带着她的年轻人也行走在这条路线上,透过青年臂弯之间的缝隙,美伢察觉到自己家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
因为她和母亲的误会浪费了太多时间,凶手已经来了。
名为泷川的青年到达少年身边后简单地与他对视一眼,“分头走,直接在警局汇合。”
这次少年却没有听他的,只是摇头。
青年似乎对此也有所预料,便示意他将千城夫人放下来,免得体力消耗过度,待会遭遇契约者的时候来不及反应
美伢也获得了行动自由,和母亲一起在两个年轻人的护卫下飞快地向着位置最近的警署前进,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家,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遇到这些事。
但起码此刻还活着,母亲也仍然安好,和电话里只留下一声惨叫作为遗言的濑田相比,自己已经足够幸运,美伢在奔跑中无声地擦干眼泪。
虽然过程产生了一点波折,但好歹算是成功逃离了吧?少女这么想着,只要到达警察局,就暂时获得了安全,想必犯人再嚣张也不至于冲去警局行凶。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
在前方的路口,出现了一个打着电话的陌生人,日暮时分还带着墨镜,染色的半长金发,叼着烟,胡乱穿着的白西装和花衬衫,脖子上显眼的金链条。
属于流氓的要素实在过于齐全,在这个时间点,面前出现了这样的人,就算少女再怎么不愿多想,不祥的预感也愈来愈越强烈。
“真是没用的家伙,竟然让人跑了……”打着电话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然后歪头看向面前的四人组,“嗯,全家出游吗?母亲和三兄妹啊,真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啊,对吧?”
他冲着这边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美伢和母亲立刻就躲到了泷川身后,这个流氓一样的家伙有多厉害她们不知道,但面前年轻人的实力,母女两刚刚才见识过。
“一个警告,要是再靠过来的话,倒霉的可能是你。”夏油杰淡淡地说道。
他并未呼唤自己的咒灵,甚至没有摆出战斗的架势。
因为青年已经见过中央街地下的那些尸体,满地畸形的肉块,与其说他们之前是契约者,不如说完全被扭曲成了异形的怪物。而在法医手中勉强被拼凑起来的,怪物的完全体,被第三机关和潘多拉认为是门内物质导致的契约者畸变,因为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例子,所以他们并没有特别在意。
只有夏油杰一人知道,那些怪物的姿态意味着什么。
是‘外敌’。
五条曾经说过的话语在他耳边不住回响——契约者是天津神的选民,但是仅仅是量产品,用来作为进攻国津神的四国的兵器而存在。
当时他并不很明白为何契约者们的兵器姿态会在这个正常的东京被激活。
但等看到千城美伢手机上的勇者系统,乃至于她带回家的那只小狗的时候,夏油杰便明白了一切——什么时候武器会被激活呢?
当然是察觉到敌人出现的时候。
就像勇者系统遭遇了契约者,会将他们显示为外敌一样。
契约者们一旦靠近了离开四国到达东京的勇者,自然就会被动地显现出作为自律兵器的本质,由原本人类的姿态,变化为姿态怪异的‘外敌’。
“哈?说什么胡话呢……臭小鬼,就让我给想当英雄的笨蛋一点教训好了……”男人还想要说什么,正当他将墨镜往下一拉,露出红光毕露的双眼的时候,却无意识地浑身一抖。
“咦?”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右臂。
那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手了。
因为它膨胀成了白色气球一样的存在,比男人的上半身还要庞大。
“什么?能力?”男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仍然十分镇定的青年和少年,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但不管是眼瞳里,还是身上,都没有发出契约者应有的射线光。“怎,怎么回事……?”
他摇摇摆摆的想要后退,却发现一条腿也已经膨胀,根本不听使唤。
左手,右腿,左腿,身体,头。
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脸孔,完全消失在了迅速膨胀起来的白色的胶质里。最后出现在半空中的,是一个由无数胶状体凝固而成的奇怪玩意,它没有头,没有四肢,看着甚至毫无生物感,反而更接近机械,咕嘟咕嘟地吐出一些水球,而那些充盈着水汽的球体彻底无视了物理定律,就这么离谱地漂浮在机械体旁边,像是一串水做的无人机。
仅仅是它的存在本身,就让人忍不住怀疑物理定律是否仍在起效。
照理说,机械应该不至于引起恐怖谷效应,但看着那个东西,美伢和母亲还是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因为它太大了。
比高楼顶端的广告气球都庞大,根本无法想象原本是个看上去普通正常的人类。
“泷,泷川先生……”少女的牙关甚至开始打颤。
名为睦月的少年眨眨眼,歪头打量了一下漂浮在空中的怪物后,毫无紧张感地拿出手机不断咔嚓拍照。
“千城小姐。”青年突然出声。
“是!”
“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唉?”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吩咐是这个,美伢和母亲对视了一眼,但还是顺从地照做,如今手机界面上只剩下一个奇怪的图标。
“按下去。”
“是……唉?发光了。”美伢好奇地看向仍在抬头仰望怪物的青年,“这个东西到底是……”正当美伢感到奇怪的时候,从手机中冲出无数彩色的树藤,花瓣,甚至是叶子,包裹了她,又瞬间散开,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上普通的外出服变成了好像演出服一样的浅黄色华丽衣衫,忍不住惊叫起来,“什,什么鬼啊这是!!!”
“你可以叫它勇者的战斗服……总之就当是离谱的RPG游戏现实化吧。”青年耸耸肩,而刚才还在拍怪物的少年,一秒转过头来,试图直接拍摄少女,可惜他的行为被夏油杰制止了。
“没有征得同意的时候不能乱拍人,尤其是女孩子。”青年这么对睦月说道。
也不知道少年歪头想了什么,总之他姑且还是收回了手机。
意识到自己不会留下这个奇怪姿态的黑历史证据之后,美伢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这,这个,泷川先生,和上面那个东西……到底是……”
“勇者的任务就是打败怪物不是吗?”
“唉??我??”“美伢??”千城夫人和少女都愕然出声,“不不不,做不到的!!我连您都打不过……不,我体育成绩很烂的!”美伢虽然确实幻想过自己有变得特别的一天。
但战斗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让普通的小孩子去战斗也太离谱了啊,这位特殊部门的泷川先生,您不是来保护我和美伢的吗?”千城夫人显然也完全无法接受。
“说笑而已,不过让他变成怪物的,确实是因为你——带回来的狗。”
“咦?”美伢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还在乖巧哈气的小狗,怎么看都是无害可爱的小动物。
“应该说是小狗身上附着的东西,现在她转而找上你了,应该是相性比较合吧,好了,废话就说到这里,园子,能听到吗?”
美伢发现自己举起了手,明明她并没想那么做。
“附身吗,我记得你应该有自己的身体才对……到底为什么从身体里跑出来了?”
手臂擅自挥舞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慌张。
少女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她旁边的母亲看上去也被女儿古怪的举止给吓到,“泷,泷川先生,这到底是……”
“我的同伴暂时借用了您女儿的身体,就当做是那样吧,她没有恶意,而且也是个女孩子。”青年这么说道,“好了,我们先把敌人解决掉,园子,能动吗?”
美伢哭丧着脸用力点头。
“那么,老样子,我负责困住它,你来破坏。”青年这么说道,“睦月,千城夫人就麻烦你了。”少年乖巧地点点头,一下子就把还在茫然失措的女性抗起来,找了个安全隐蔽的角落躲好,冲夏油杰比了个OK的手势。
千城夫人显然还担忧着女儿,正要叫喊的她看到少女随意一挥手,掌中就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长枪,甚至被放到地上的小狗也一个打滚变成了好几个十个漂浮的不明物体,围绕着美伢,将她托举在半空。
女人立刻就叫不出来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顺便祈祷附身女儿的超能力者别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那件‘战斗服’不管怎么看都很容易走光的样子。
名为泷川的青年战斗的姿态很叫人怀疑他到底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却能轻易踏足,虽然不会飞,却用脚踩空气的方式靠近了半空中的怪物,那些前来袭击他的水球都一一被青年用手脚击碎踢飞,有时候还能看到他握住无形的鞭子将远处的,带有特殊颜色的水球抽裂,散落在地上的水渍瞬间冒起了白烟,显然,那是具备腐蚀性的液体。
仅仅泷川一人,就吸引了机械怪物的全部注意力,完全分不出多余的肢体去对付另外一个靠近它的美伢,或者说正使用着美伢身体的某个存在。少女挥舞长枪的手法娴熟无比,能够自由变化长短和刀刃宽度的奇异武器大部分时候被当做枪来使用,但只要少女想要的话,它随时能够化为盾牌,成为薙刀。
然后千城夫人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像舞蹈一样在空中跃动,轻而易举地挥舞武器,将那个机械怪物的肢体不断削切,仿佛它真的只是无害的广告气球。
美伢中途当然有发出尖叫,甚至哭了出来,涕泪横流,但这并没有让她的手指因此颤抖半分,挥下去的力道也依旧十足,旁边负责困住机械体攻击的泷川全程无视了她的惨叫,只专心致志地保证美伢不会受到任何一次攻击。
那头机械怪物就这样在两人的合力下变成了满地的碎裂胶体,美伢只庆幸对方不会流血,否则自己肯定会吐出来。
正当少女对准暴露出弱点的外敌,企图使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夏油杰却靠了过去,将大小只剩下先前三分之一的怪物按在掌下。
那怪物在其余三人的目光下,缓缓变成了一个连巴掌大都没有无色球体。
“果然……”青年兀自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便轻易将球体收了起来,“好了,我们暂时安全了,干得漂亮,园子。”
少女利落地行了一个童子军军礼,随后光辉从美伢身上褪去,奇怪的演出服总算变回了正常的衣服,但美伢的表情却反而更加沮丧。
这个变化只让她更清楚这场战斗跟自己毫无关系,完全是名为园子的少女所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美伢她到底……”意识到安全之后,千城夫人总算能够好好开口说话了。
“这个说来话长,等我们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再解释吧,还是有可能有其他敌人追来的。”青年苦笑着摇头,即便是急于追问真相的千城母女,也明白泷川的建议很对,所以她们暂时闭上了嘴巴,顺着青年的指引继续前往警局,要去往基地,也得先借到交通工具,光靠步行穿过半个东京无疑是在做梦。
等到了警署,看到泷川拿出证件要求警局派人将他们四人护送前往某地,而员警们完全照做不误之后,千城夫人总算真的相信青年并不是坏人,对他的安排也没再提出更多异议。
在四人前往停车场期间,青年和少年走在队伍后面,夏油杰摸了摸睦月的头,对他耳语几句,而少年则乖巧地点头。
千城母女和警方单纯以为他是在对少年发出指示,并没有因此产生怀疑。
只有睦月听清楚了青年的话语。
“刚才的战斗,不要告诉任何人。”
日常行动只会遵循事先输入的人格程序,自我稀薄到约等于不存在的人偶少年照理不可能听从他的命令,因为泷川并没有这种权限,他只是特别行动队的编外队员而已。
然而,夏油杰的命令,是边按着睦月的浮游灵边说的。
DOLL之所以还能醒来,而不是像被夺走了灵魂的睡美人症患者那样彻底陷入昏迷,完全是因为观测灵,它们代替了灵魂的角色,但这些东西其实是极为接近低等诅咒的存在,自我稀薄到几近于无,只剩下本能,只有培育DOLL的情感,才能让观测灵逐渐获得咒力,增长实力,然后顺带令DOLL渐渐得到类似自我的东西。
越是强大的咒灵,便具备越是鲜明的情绪和一定的智力。
但诅咒依然是诅咒,并不是原装的灵魂,夏油杰也不知道,一旦身体里的观测灵被培育到极限,变成特级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目前最接近那个姿态的,就是此刻的美伢。
或者说,被勇者园子的灵体附身的美伢。
园子不是诅咒,她具备清晰的人格和自我意识,也没有要占据美伢身体的意思,单纯只是意识到她的处境危险,所以才让自己的力量流泻出来,借用手机和狗的存在来保护美伢的安全。
至于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体的园子为何会以观测灵的状态出现在中央街的下水道里,这件事夏油杰也并不清楚,但想必能够从一之濑和太刀川那边弄到情报。
前DOLL的去向和遭遇,第三机关绝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咒灵操术连虚弱的外敌都能支配,区区一个普通的观测灵自然不在话下,睦月极为温顺地点点头,轻易接受了青年的命令。
夏油杰单纯地庆幸了一下留在自己身边的是睦月,虽然少年的任务多半是监视附带一点保护,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容易‘被说服’。
尤其万一是彩音的话,那乐子就是大了,第五队瞬间减员一名。
毕竟青年不确定变成了外敌的契约者还能不能变回来。
起码死了的契约者从没有复活过。
上车的时候,睦月坐在了前座,而千城母女坐在青年旁边,虽然对这个位置的安排有些奇怪,但思及青年可能是出于安全考量,开车的员警便没有多想。
千城母女自然更加不会对刚刚从怪物手中挽救了自己的可靠恩人怀疑什么,刚上车就疲倦地靠在一起,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没有任何人看到正从美伢身上流淌出来的古怪色彩,它们在青年的手掌中渐渐化为一颗漆黑的魂玉,被夏油杰反手收进裤兜里。
至于千城母女的记忆,要更改起来就更容易了,普通人对咒灵的能力总是毫无抵抗的,她们只会记得是青年和少年从契约者手中拯救了自己,而那些过程和细节则迅速地在梦境中被淡化遗忘。
受到过度惊吓的时候,人类出于保护自我的本能,将一部分可怕的记忆遗忘是很正常的。
反正千城母女也成功安全地带回来了,至于被隐藏起来的真实,夏油杰觉得只需要像过去那样,只将一小部分告诉第三机关就可以了。
毕竟,光看园子的状态,就能想到潘多拉肯定没有像他之前听说的那样,让少女回到父母身边,去过什么普通人的生活。
擅自拿未成年的小孩子做实验的潘多拉和第三机关,跟大赦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前者好歹会给自己披上一层皮,做得不那么难看而已。
因此,决定算计这些庞然大物的时候,青年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哪怕他和特别行动队现在也像战友一样亲密。
警车在东京的夜色里静静开往基地的方向,沿途的路灯和建筑物交错而产生的光影不断落在青年平静凝视窗外的侧脸上。
就像他正不断行走在光与影之间似的。

四十五 执线的人们

到达基地之后,正如夏油杰所料,千城母女的模糊描述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她们很快由专门的后勤人员接走,送往更为安全的特殊宿舍区,在那边住一阵子,等事件完全结束之后再回归普通生活。
太刀川先去询问了身为DOLL的睦月。
众所周知,DOLL是根本不会撒谎的,而少年的最高权限人在行动队中只有太刀川一个,所以收到睦月递来的手机之后,第五队的队长便对两位队员和千城母女的遭遇稍稍有了些头绪。
“那个契约者,在靠近你们的瞬间就发生了畸变?”看着手机里的相片,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太刀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青年点点头,“本来还担心如果他的能力是我没法防御的类型要怎么办,结果这家伙刚靠近我们就变成了怪物。”
“看着可不像是比契约者弱的样子。”太刀川这么说道。
想要用过于简陋的假话来哄骗一个前特工是不可能的,虽然夏油杰并不知道队长的身份,但不妨碍他察觉到对方是只老狐狸的本质。
大概是同类相斥吧,外表看着很信任也很信服太刀川的青年,对自己身处的第五组里,最戒备的并不是别人,正是这位一开始特别和蔼温和的队长。
“是的,那东西很强,我勉强能妨碍它的行动,但造不成什么伤害。”
“那它是怎么碎的?”太刀川轻轻拨动手机,里面显露出怪物化为满地碎屑的样子,半空中则是两个极为模糊的,正在战斗的身影。
以手机的像素,想要成功捕捉到高速移动的勇者和咒术师根本是笑话,能留个影子在照片上就不错了,因此青年压根没费事清理睦月的相册,免得引起更多怀疑。反正他是负责牵制的一方,全程没怎么出手攻击过,而手机也拍不出咒灵,事后被询问的话要糊弄也很容易。
至于来自太刀川的诘问,夏油杰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法。
“这个问题,一之濑女士可能比我更清楚。”青年板起面孔,“当时我问过她,和我一起穿过四国大桥的少女怎么样了,她告诉我乃木园子因为事故而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所以被送回了父母身边……”
听到青年的口中吐出‘乃木园子’这个名字,太刀川终于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如果那是真的话,为什么我会看到园子?”
“什么??”
“没错,我见到了园子,虽然她没有和我对话,并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活人,而更接近幽灵的状态。”青年这么说道,“然后身为幽灵的她,轻而易举地挥舞长枪,将怪物撕成了碎片,从那些碎块的伤口来看,下水道里的契约者们应该也是她动的手,契约者们残存的恐惧说有幽灵在追杀他们是真的。虽然以前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毕竟大部分的幽灵连一片叶子都很难吹动。”
“她的行动似乎需要媒介,如果不附体在什么活物身上就不能战斗,一开始她附身了那只狗,从下水道里溜出来,恰巧被千城小姐捡到了。顺便说一句,她干掉怪物的时候附身的是千城小姐,下水道里还有一具正常的普通人尸体,并且他死于多种契约能力的围攻的理由也清楚了,应该当时是刚好被园子附身,然后契约者们在畸变前试图杀掉她吧。”
看着青年变得倔强起来的面孔,太刀川不由得一阵头痛,但他还是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原来如此……那么她,那位园子姑娘,现在还在千城小姐身上?”
“很遗憾,干掉契约者之后她就跑了,毕竟当时可是在外面,十米之内只要飞过一只鸟,走过一个路人,她就能轻易脱身,我也不知道现在她去了哪,毕竟我的能力只是‘看见’幽灵,和他们说说话,并没有追踪幽灵的效果。”
“……你明明说过她并不能随便转移的……”
“因为下水道里的大部分生物不合适,起码昆虫绝对不行,冷血动物和老鼠可能脑容量太小,请把她当做一个要求比较高的身体交换能力者看待。”青年冷冰冰地解释道。
“这样吗,我知道了。”太刀川沉吟了一会儿,如是说道,“辛苦你了,泷川,先去休息吧。”
“……对于园子,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关于隐瞒你的部分,我们很抱歉,但下次依然会这么做,因为那孩子的存在和一些不能向民众公布的机密有关,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青年安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看着泷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的样子,太刀川无奈地摇摇头,明白行动队和青年之间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情谊肯定生出了间隙。
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第三机关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从契约者手中保护平民。镇压犯乱的契约者,掌握能力情报和地狱门相关的讯息,并且让民间契约者为政府所用才是第三机关存在的意义。
青年是个正义感过于强烈的类型,这点在他加入特别行动队不久,太刀川和一之濑便很快察觉到了,某种意义上不是坏事,但这样的他确实不合适久留第三机关。
想必终将迎来分别的一天,太刀川对此还挺遗憾的,因为泷川的能力真的很好用。
不过,真的是巧合吗?
“又是DOLL…啊……”他坐在办公椅上,头疼地按住额角,“日本可不能再来一次预言事件了。”上一次,三鹰文书预言的实现,造成了整个机关的溃败,地狱门临时开启,潘多拉机能瘫痪等等一系列的可怕后果,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一个能力真正觉醒的DOLL。
前来妄图占领地狱门的美军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在那个事件里又死去了多少特工,多少契约者,即便是太刀川也不愿去仔细回想。
如今的潘多拉在对待DOLL的态度上格外谨慎也是无可厚非的。
至于乃木园子的幽灵……太刀川直接拨通了桌上的电话,哪怕对方变成了幽灵,第三机关也得想办法追捕,总不能让这个能令契约者直接畸变的DOLL继续在外界自由行动,对很多根本无害的契约者而言,仅仅是契约者的身份就得被迫变成怪物,甚至还要为此送命,那也太过残酷了。
要知道,现在东京都内,隐藏的契约者数量,起码有数万人之多,至于日本全境,乃至于整个世界就更多了。
虽然总有些人抱着契约者这种存在死光最好的念头,但太刀川并不是这种极端主义者,在他看来,契约者最多就是多了个特殊长处的普通人,哪怕视能力而定,其中某些会不合时宜的强,但本质依然还是普通人。
证据就是,如果他和彩音对上的话,太刀川有一百种方法干掉对方。
训练有素的特工和接受了几年军事训练的契约者压根不是一个水准的战士,如果换成民间契约者的话,只要对方的能力别太离谱,不管来几个,像太刀川这样的‘普通人’都能够全程碾压。
正在太刀川为了‘DOLL的幽灵’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一之濑弥生也同样深陷困扰之中,而理由和他差不多。
也是因为曾经的DOLL,名为乃木园子的这名少女。
站在第三机关最高层的办公室里,她看着自己如今的合作人,小林吾朗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愤怒。
“因为那孩子突然恢复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怀疑她可能也是一名觉醒的DOLL,所以强制把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加入地狱门探索队,潘多拉在想什么!!!疯了吗?”
“将变回普通人的乃木园子带往地狱门,想看看她是否会像其他失去能力的契约者一样,因为接近地狱门而恢复,确实是潘多拉里面的研究者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这根本就是人体试验了吧!!一开始你就该干涉这件事的!”弥生愤怒地拍打桌面。
正如她所说,半月之前,本该回到父母身边,恢复普通人生活的十二岁少女乃木园子,突然被来自潘多拉的研究人员秘密带走,并加入了近期组建起来的地狱门探索队,成为年龄最小的队员之一。
最开始,那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因为研究者们的态度还算亲切,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她的父母,园子一度以为这只是次比较特殊的学习参观而已,就像国中生们参观国立天文台的外部设施一样。
她周围来来去去的,全是被称为博士,教授之类的学者,小孩子很容易对这些看起来表情温柔和蔼的高等知识人员们产生好感,毕竟他们总能够轻易解答孩子们时不时冒出来的好奇心。
由于恢复正常之后就回去学校上课,还是个聪明的好学生,所以理所当然地从来不怕老师的园子,并没有察觉到,她在研究机构里的身份,不是学生,而是实验动物。
她在最靠近地狱门的研究所里的生活十分充实,每天早上起床,跟着专门的老师上一天课,然后去做身体检查,再由几位熟悉的教授带着,旁观他们的一些和地狱门有关的实验,最后休息睡觉,跟换个地方上学也没什么差别,甚至还是一对一的课程。
除开智商意外地高,教授的课程在很短的时间里从国中跳到了高中,甚至有一路往大学跑的迹象,乃木园子平时不论怎么看,都始终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研究者们开始怀疑是否还有让她继续留在潘多拉的必要,毕竟其他的契约者,都是一靠近地狱门,就会逐渐恢复能力,甚至在门内的话,还能够出现一定程度的能力增幅现象。
而少女在潘多拉的地狱门园区生活了快半个月,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有一次在能够直视不可接触地域的专属观察室里,单纯只负责旁观的园子突然指着面前的玻璃说,“那边有人在看。”为止。
只在观察室开启期间才能够看见外部景象的特殊玻璃外面,当然就是地狱门内部,被雾气笼罩的荒芜街道能见度非常低,仅仅只有一两米。
少女指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于是研究者们借用ME设备查看了她脑中所看到的景象。
设备里投射出来的影像中,玻璃墙外的雾气和他们在现实里看到的完全不同,十分稀薄,甚至能看到远处建筑物的轮廓和清晰的街道。
而在街道的尽头,确实有一个影子站在那里。
将影像放大之后,研究者们脊背发凉的意识到,那是一个穿着奇怪衣服,举着长枪的孩子,而她长着跟乃木园子一模一样的脸。
但就算继续让园子停留在观察室里,那个影子也只是站在远处,并没有要接近的迹象。
最后,研究者们终于做出了让园子直接跟着探索队进入地狱门的决定,而这也是一切事故的源头,少女在跨入地狱门内十分钟后失去了意识,变回了DOLL状态。
而她倒下的身体上空,那个影子出现了。
DOLL的观测灵应该只有契约者和DOLL能够看见,但‘她’的存在却能够被所有人目睹。
和曾经的,那个觉醒了的特殊DOLL极为相似的特性。
这令探索小队十分慌张,试图用提前就准备好的,针对灵体的设备捕捉影子。
但仪器并没有能够起效,影子像观测灵一样沿着水渠移动,地狱门内的建筑完全失去了电力,只剩下水泽能够作为依凭,探索队员们试图追踪‘她’,照理说DOLL的观测灵不会反抗来自肉体的指挥,但重新变回DOLL的乃木园子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失去了反应,要给她输入临时人格程序又来不及,所以得到了自由行动许可的‘影子’便在被追捕的情况下钻入了下水道,一阵乱跑后找到了那条通往外界的缝隙——最后遭遇了一队正等在缝隙外面的契约者。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契约者们瞬间畸变,唯一的普通人成为少女的依凭对象,借着一具抗拒自己的身体将怪物们尽数斩杀,但那也让园子借用的身体遭到了不可挽回的破坏。
消耗过大又离开了地狱门区域的她似乎失去了能借助水流移动的能力,不得不想办法找到了一条位置最近的,误入下水道的小狗依凭上去,然后因为某个论坛上刚好巧合的吹牛帖子,成功躲过了来自潘多拉和第三机关的联合追捕,其中甚至包括曾经身为她临时同伴的泷川悟。
当然,园子现在还不知道泷川已经取回了名字,她在魂玉里正睡得昏天地暗,直到夏油能找到可以让她顺利附身,又不至于泄密的躯壳之前,少女的意识大概还得保持一阵魂玉状态。
对逃离的乃木园子的观测灵的去向,无论是一之濑还是如今第三机关的领导者小林吾朗,都没什么头绪,谁也没料到少女的影子正藏在一位编外队员手里。
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寻找,最后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再加上新的契约者死亡事件迟迟没有出现,而也没有传来任何幽灵目击的报告,追踪任务就此陷入了泥潭。
当然,这些日后的事情,此刻正在小林面前释放怒火的一之濑并不知道。
“如果我的阻止有用的话,我肯定就那么做了。”小林吾朗不以为意的耸肩,“不管是为了一个DOLL和潘多拉翻脸,还是阻止潘多拉的行动,我都做不到,就算你为此痛骂我无能或者是个渣滓,我都可以接受,但光生气不会让事情有任何改变。”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一之濑知道小林说的是实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潘多拉是属于联合国的机构,而第三机关是日本和潘多拉之间的纽带,两个部门之间的种种交流几乎能够等同国与国之间的交流。
遇到这种恶心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而他们并没有强硬地反抗潘多拉的底气,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从体量上。
就像日本不可能反抗某个大国在水底的吸血一样。
“乃木园子的事情先不提,你之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第三机关内部出现了情报失窃?”一之濑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们合作前就已经约好,对外行动的部分我来负责,研究室那边交给奥莱优,而其他的部分全都由你负责吧?我一直以为你的安防工作做得不错。”
起码过去的第三机关从没出现过情报外泄。
“但档案室里的情报确实被动过了。”小林吾朗同样面无表情,“我怀疑是契约者,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入侵的,毕竟整个第三机关都布下了奥莱优研究的探测器,一旦使用未登录的契约能力,警报就肯定会响起,可如果不用的话,他又是怎么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到档案室的。”
“少掉的是什么情报?民间契约者登记记录?特殊成员名单?还是……”
“不,都不是,应该说,他拿走的东西其实已经毫无价值……”
“?”一之濑看着他的表情惊讶极了,好像他突然说了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他拿走的,是属于三鹰文书的相关档案。”小林这么说道,“但是,只要情报灵通一点的特工都知道,预言已经被实现了,如今伊邪那美下落不明,伊邪纳岐确认已经死亡。我不明白再拿走这份已经过时的资料还有什么用处,虽然大部分民众对当时的真相确实一无所知。”
但那种真相也和外界压根没有一点关系,就等于已经发布了的相对论的复印手稿,在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的情况下,拿的还是没有一点纪念价值,可以说是个像样点的情报机构都能弄到手的复印手稿,小林实在搞不懂入侵者的目的。
“总不会跟那些才能卓越的黑客一样,入侵五角大楼就为了好玩?”
一之濑茫然地说道。
“……不知道。”
而就在第三机关的两位顶层大佬在办公室里为今天的奇怪遭遇面面相觑的时候,入侵第三机关的犯人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翻阅情报,顺便对开门进来的青年露出笑容。
“今天很早嘛,杰。”
雪发的咒术师轻轻扯下自己的绷带,晴空的眼瞳之中满是柔和的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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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幽灵

躺在沙发上的咒术师手中并不是他现在定期会去采购的漫画和搞笑杂志,而是更接近档案材料一类的复印件。
“在看什么?”夏油杰好奇地询问了一下,照理说,五条是没法从咒高带东西出来的,所以这些文件究竟……
“刚刚到手的一点情报,是关于地狱门的——虽然某些部分我确实知道的比他们多啦,但前一阵的地狱门开启事件内情我确实不清楚来着,嗯,比想象的有意思。”
“地狱门和咒术师没什么关系吧?”青年困惑地说道,“难道那里也会有咒灵?”
诅咒是由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的,但地狱门内根本没有活人,照理说那边应该和原始森林啦,沙漠啦,永冻区之类的地方差不多,属于咒灵数量极低的区域才对。
“没有哦,不过那边是通往四国的门户,虽然这边的人并不知道去的方式,你还记得大桥吧?”
青年瞬间睁大了眼睛,“地狱门能够连接大桥??”
“可以这么说,但现在的杰应该和这边的人一样过不去。”
“为什么?”
“去往神明加护的伊甸园,你觉得应该往哪走?”五条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夏油杰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皱起眉头,带着些许怀疑和不确定的表情,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指,指向天空。
“天上?”
“哇!不愧是杰,宾果!!猜中啦!!”五条甚至带着点惊讶的表情在鼓掌,看来他确实很吃惊夏油能猜中。
“……是平流层之外吧?”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为什么这么清楚,我没说出来啊?应该没有?”
“这个世界的星空是虚假的,从地狱门出现的那天起,平流层之外就已经变成了人类的禁区,人造卫星也好,太空望远镜也好,全部都失去了作用,你说过神明们轻易不会干涉人类的世界,之前探索太空的时候祂们都没有插手,为何突然现在那么做了?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四国其实在地球旁边吧?不能让人类知道神明在开战,也不想让人类因为好奇跑过去,那直接用幕布把敌人遮起来是最方便的。”
青年沉吟着说道。
思及五条说过四国很难过去,他觉得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对几乎无所不能的雪发咒术师来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连他都难以到达的呢?
大概只剩下月球之类的卫星了吧。
以及,咒术师也说过,高专和东京的距离跟四国差不多——难怪只能用做梦的方式跑过来,四国起码还有一座桥,如果是真的月亮或者另一个星球,那确实任何交通工具都来不了。
夏油杰不知道,他在某种意义上真相了。
啪啪啪。
五条悟没有再出声,只是一脸赞许地用力鼓掌,看着青年的表情仿佛在看什么珍惜动物。
“哎呀,杰实在很出色,嗯嗯,五条老师我的培育心在蠢蠢欲动耶……要不回去之后,杰就真的来当我的学生吧?一直带在身边都没问题!!”
“不行。”夏油杰拒绝得毫不犹豫。
“为啥啦!!”听到他连考虑都不考虑的回答,五条瞬间就鼓起了脸颊,开始生气了。
青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到沙发背后,伸手环住咒术师,把脑袋搁在五条的头顶上“……变成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的话,现在这样就不太合适了吧?我不喜欢师生恋。”
雪发的咒术师鼓起的脸颊马上就开始因为忍笑而漏气。
“噗,哈哈哈,对对,我都忘记了,杰很正经来着……不过师生恋也没什么吧?感觉有点刺激的样子?”晴空一般的眼瞳里满是干坏事的时候才会有的亮光,“干脆下回约会的时候杰你穿上制服吧?”
夏油杰深感脱力地吐了一口气,“不要,又不是在拍什么奇怪的下流电影。”
五条笑得更厉害了。
“噗嗤……哈哈哈,听着感觉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呢,难道杰有看过?”
为了知道男性之间该怎么做,他最近确实看了一些,但青年绝不会老实说出来,因此只是有些窘迫地转过头去,“只是被那群脑袋里只有黄色的单身男性队员们拉去参加过电影之夜而已。”
“唉~~~电影之夜啊,我们平时看的都是普通的电影呢,是老师我的失职,杰也到了这个年纪了……下回我们借点特别的?不知道杰的喜好是什么,要试试师生PLAY的吗?”
总觉得话题歪得有点快,而且内容似乎也越来越离谱了。
青年无力地把脑袋埋进五条肩膀里。
“……别开这种玩笑。”他咕哝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觉的?很容易让他想歪啊。
“没有开玩笑啦,我认真的?”五条笑着说道,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浮,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成年人有夜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我还未成年。”夏油杰这么说道,就是语气里的不甘心稍稍有点明显。
咒术师不得不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这回要是笑出声,搞不好青年会跟他赌气,年轻人的自尊心可是相当微妙的。
五条将修长漂亮的手指伸入青年梳理整齐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将他盘起的丸子头打乱松开,黑发散落下来,落在肩头上,咒术师侧过脸去望着夏油杰,也将那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孔半埋进柔软的黑发里,“我怎么不知道杰还是个这么规矩的好学生了?”
优等生是一回事,但要说守规矩嘛,呵呵。
微微转过脸,青年便轻而易举地陷入到那双意味深长的苍色眼瞳之中,宛如幽林深潭,宛如无垠碧海,那份蛊惑和引诱的意味实在过于明显。
照理说,他该像之前那样拒绝,努力把控住两人之间的进展步调。
毕竟五条过于随心所欲,让咒术师来握住方向盘的话,肯定一脚踩下油门不知道跑去哪里。而夏油杰更喜欢脚踏实地地,一步步地走向预定的方向。
从握手到亲吻,从共眠到拥抱,然后在某个合适的夜晚跨过界限。
然而青年忘记了,恋慕一个人这种事情从来和条例啦,按部就班之类的字眼毫无关系,而他要是真能轻易拒绝五条悟的话,就压根不会有冰箱里塞得过头的可乐和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有的零食,更加不会去定些自己压根没空看的漫画跟杂志。
所以等夏油杰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凑了过去,和咒术师亲昵地唇齿相依。
马卡龙的糖霜甜味在舌头上扩散,鼻尖飘过新买的洗发水的气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未曾闭上的苍色眼瞳中尽是意图得逞了的狡猾笑意。
青年挫败地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为止。
五条悟把玩着他的长发,心满意足地轻笑起来,“那就说好了,等我下次过来,一起去租点有趣的片子吧?杰的喜好是什么?女仆吗?还是教师PLAY?或者捆绑之类的?”
“你确定要租AV吗?”
咒术师努力压抑自己的笑声,“我是无所谓啦,但两个男人去租GV的话,店员的眼神会变得很讨厌喔?杰没有问题吗?我记得你挺在意来着。”
其实直接买床上用品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青年想,可要是不用什么做借口的话,果然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无论他还是五条。
撇过咒术师略微有些发红的后颈,夏油杰安静地闭上了嘴巴,任由他在那儿胡乱猜测自己的喜好,全程连一个字都没反驳。
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青年把档案的事情暂且抛去了脑后,反正地狱门的情报对现在的他来说还不是那么重要,目前尽快恢复属于咒术师方面的实力才是夏油杰努力的重点。而五条则更为随便地把文件往茶几下一丢,盖了本漫画在上面就拉倒,连好好收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非常随便的潜入者先生和过于走心的共犯少年在温暖的租屋里亲亲热热的时候,第三机关的队长们却只能继续不幸地和突如其来的加班战斗。
“继续追踪乃木园子的观测灵也就算了,档案室被入侵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五位队长们难得发出了哀嚎声,里面也包括太刀川。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一之濑生无可恋地瘫在办公桌上,“再不敢置信,机密档案被偷走也是事实,对方的时机抓得非常好,刚巧是全队出动去封锁并追捕乃木园子的时期,机关内部的留守人员前所未有的稀少,档案室附近的监视录像也在这里,大家来看一眼吧。”
档案室是基地里少数位处地上部分,因为强硬地保持了断网设置和全部实体文本备份的规章,为了避免遭遇火灾的时候无法抢救,必须建在地上。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防护就少了,整栋建筑地下没有任何设施,周边也是毫无遮蔽物的空地。任何没拿到许可试图靠近的人员都会被监视器和自动瞄准装置第一时间发现,考虑到契约者中存在定点移动和动物交换的能力,外墙上的窗户都很狭小,并且极为厚实,整个建筑内部布满了灵敏的探测装置,一旦有契约者在内部使用能力就会触发警报。
而内部不仅有许多定期巡逻岗哨,和各种死角极为微小的监视装置,甚至还有24小时的值班人员, 这一整套防护措施让机密档案室在到处都是特工和古怪契约者的东京保持了好几年的安定,直到昨天发生失窃事故为止。
录像上的画面十分离谱,如果不是熟悉的走廊让他们能够确信那是档案室外的画面的话,甚至会怀疑正在播放的是不知道哪来的三流灵异短视频。
洗手间的气窗突然凭空碎裂,就那么掉了一地。
但没有人。
始终也没有任何人出现在窗后,可是,洗手间的门却被打开了,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入侵者从那里离开一样。
“隐身能力吗?”
“报警器没有响。”一之濑摇头。
“如果是报警器失灵的话……”
“已经安排人去试过了,之前把所有人吵起来的警报,你们以为是哪的?”
画面继续播放着,巡逻人员离开后的走廊上,尤其是机密档案室外仍然分布着岗哨,但那两个岗哨稍稍歪头后,动作就变得有点奇怪。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
“被打晕了。”太刀川喃喃说道,“看,领子那里……有什么把他们吊了起来。”
“透明的强力鱼线。”一之濑拿出一卷被整理好的鱼线,“挂的地方是天花板上的钉子。”丝线的一头,牢牢绑着两三枚粗大的长钉。
“所以这个隐身能力者在一瞬间打晕了两个岗哨,还在一瞬间用鱼线和钉子把他们挂在天花板上做成人偶来欺骗监视录像?你直接说他是超人算了。”一位队长这么说道。
“超人的话能够瞬间进屋子而不被岗哨发现,最多走廊里刮过一阵风。”另一位队长如此反驳。
“对方的速度还没达到50马赫,所以我们可以高兴点,是吗?”一之濑冷冰冰地说道。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继续安静注视监视画面。
但除开档案室的大门被凭空打开,又凭空关上之后,画面上再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门稍稍开了一下,一开始监控室以为是里面的值班人员要出来,但门又关上了,然后门口岗哨的样子又有些奇怪,打了内部电话却发现无法接通,这才发现了失窃。”
一之濑叹了口气,“虽然拿走的情报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机关被轻易入侵本身就足够可怕了,如果他下次是打算进来破坏或者杀人呢?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无论是目击者还是证人,甚至是一些不具备战斗力的契约者都会面临危险。”
“这家伙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太刀川问道。
“好问题。”一之濑露出苦笑,“他到底如何躲过契约者监测器,以及监视摄像头的问题我们姑且不谈,问过档案室里当时被打晕的值班人员之后,我们知道了一件事。”
“他说,有人进来了,但来不及看清楚样子,只看见了一个高高的黑影,然后就被打晕了,入侵者不是隐形人,他能够被看见。”
“可是监视录像上!!”队长们大为惊讶。
“是的,看不见他的只有摄像头而已。”一之濑苦笑起来,“某种意义上,这比隐身难缠多了,因为隐身人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现在担心的地方在于,这个人的契约能力可能并不是影响录像或者别的东西,那些只是附带的作用罢了。”
“没有怎么使用能力战斗的他已经能够在第三机关来去自如,如果他使用能力的话,这里有谁能挡住他?”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一之濑轻轻吐气,“我并不是想要危言耸听,但起码要让你们知道,第三机关有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敌人,暂时不向行动队队员们公布也正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毕竟我们不知道他的样子,不知道他的性别,甚至连他的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并不影响第三机关将无名入侵者列为通缉名单上的最高位,并和潘多拉共享了这份情报。
因为对方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这个无名无影的敌人,被第三机关和潘多拉统称为——‘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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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十字路口的占卜人

会到这里来也是没有办法的,若叶想,毕竟她确实再没有任何选择了。
乳白色的雾气笼罩了目所能及的一切,身边的屋舍,建筑都被浓雾所遮蔽,只留下一个影影倬倬的轮廓,街道上能看见的范围只有周身一两米左右。
初秋的时节,就算位置比较靠海,城市里会有这么大的浓雾实在有些奇怪,但除了容易起雾之外,并没有发生别的问题,雾气的成分也很正常,普普通通的水汽,既不是环境污染,也和门内物质的泄露毫无关系,只会于凌晨或者黄昏时分起一会儿,数小时内便会像所有普通的雾气那样散去,虽然比较浓厚,并且能笼罩一整个街区,但依然属于正常天象的范围内。
居民们很快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有了因为好奇而来‘赏雾’的人。
但另一波少数人群的聚集反而更引人注目——许多高中和国中的女孩子们,来到这片看不清面目的雾气之中,进行传说中的‘十字路口占卜’。
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等待一个经过的路人,将困扰自己的问题告诉对方,询问到底该选择哪边,很难想象这是不爱麻烦别人的日本人会做的事情。
如果在能够清楚看到彼此面孔的地方,这种占卜肯定很难流行起来,或者说,相较于占卜,感觉更接近某种惩罚游戏的样子。
但如今这片街区时常起雾。
面对互相看不清面目的人,人的胆量大概就会变大吧,尤其对象又是一位饱受困扰的少女,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给个建议或者说句话,就算是性格冷淡的路人,也多少愿意开个口。
更何况,最近又有一个传言在少年和少女们之中流传,据说十字路口占卜的时候,偶尔会遇到一位样貌极其出色的人,对方的箴言往往十分精准。
于是前来这篇街区的女孩子就更多了,凭借好奇心来占卜不过是顺便,想要来偶遇据说样貌出色的帅哥才是主要原因。
虽然在雾气里,进行占卜的对象根本看不清脸,也不知道这个传言到底怎么流传出去的。起码若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根本嗤之以鼻,觉得会因为这种原因天天跑去江东区晃悠的同学们实在太傻了。
但现在,她自己也站在了雾里。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若叶实在走投无路了。
她并不像其他女孩子们那样拿书本或者背包之类的东西来遮脸,并随便等在一个十字路口等人路过,而是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地跑过去,堂而皇之地四下环顾,沿途遇到的人们大多误以为她正在晨练慢跑,并没有谁特别关注少女。
不穿校服出来实在很明智。
少女不断地奔跑着,倒不是她嫌弃其他路人来为自己进行占卜,也不是因为对方可能具备出色的容貌,而是,那个人的占卜真的太准了。
向她提及事实的是一位名为晶子的网友。
【因为好玩就去了,还真的碰到了,说起来很让人意外哦,就是经常会在竹下路出没的大帅哥啦!靠近了看发现他真的超高,篮球社的男生跟他比都弱爆了,态度也意外很亲切……】
【美伢失踪了好几天,也没有请假,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很担心嘛,所以就去问他,我的好朋友美伢发生了什么,该不该去找她……】
【你知道那家伙说什么吗?美伢因为在网上胡扯,结果被不知名的契约者追杀,现在最好别去她家附近晃悠,因为那些契约者还没抓到,很危险。还有我男朋友今天要是约我出去吃饭的话,直接泼他一脸水就可以了,因为那是个很糟糕的烂人,可能打算对我做些不好的事情。】
【美伢的事情她回来之后我问了,都是真的!男友那天也确实约我去吃饭,虽然没有泼他水,但他在我去过洗手间之后一直劝我喝酒,还想约我去旅馆,他是不是以为我傻啊?我干什么了?当然是叫服务员过来点两瓶最贵的酒当场喝给他看啊!这傻瓜好像以为女人都不会喝酒呢,看到我当场对瓶吹完之后人都傻了哈哈哈哈!!!收到账单之后的表情更加精彩!我喝完就跟他说分手,然后自己打车回家了,爽。】
若叶对网友如何教训烂人男友的事迹其实并不关心,她只记住了唯一的一句话。
【那家伙说得实在太准了,现在想起来简直到了吓人的程度,搞不好是有预知能力的契约者之类的吧?毕竟正常人谁会用绷带把眼睛遮起来嘛。】
那并不是普通的路人。
也并不是在随意地给人占卜。
对方可能一时兴起地,使用了能力。
不管是真的也好,还是碰巧也罢,十字路口的古怪占卜人都是如今的若叶唯一的希望,对方在竹下路出没的时间总是很不稳定,而且那时候围绕着他的女孩子也太多了,并不合适谈论事情。
所以,少女在凌晨的街道上奔跑着,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
期待着能和对方在某个十字路口相遇。
五条悟对自己成了所谓的都市传说这种事并没什么兴趣,只要别来妨碍他的话,一般人对他的看法如何,咒术师向来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连咒术界老头子们的指责都没在乎过,更别说一群离他的日常极为遥远的普通人了。
雪发的咒术师只对天元选择的固定降落地点略有微词。
“为什么非得是江东区……”
【因为人少。】
“你不是都已经升起雾了吗?”
【好吧,还因为近,如果太远的话,你一定会忍不住使用瞬移或者飞行的吧?】天元这么说道。
五条不由得陷入了沉默,毕竟天元说得没错,无法使用任何公共交通的他,要是走烦了的话肯定就选择直接瞬移过去,那样被目击到的可能性就更高了,飞过去同理。
减少引人注目的程度是天元对他的唯一要求,为此甚至愿意在五条偷偷潜入第三机关的时候把他的存在从监视器和红外线探测器里一并抹去。
不过咒术师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多做,否则天元也是会生气的。
“唉,真是的,直接空投到家里不就没事了吗?”
【不要尽说些做不到的事情。】精准定位真的那么容易,天元就不会用雾气笼罩一整片街区来作为掩护了。
再抱怨也没法改变事实,好不容易顺利到达地点的咒术师双手插兜,习以为常地向着租屋的方向出发,走快点的话,日出之前说不定能到。
今天和杰约好要去竹下路买零食来着,虽然在梦境里补充的糖分再多也越等于没有,醒来之后还是只能啃克力架或者能量棒,但咒术师依然兴致勃勃乐此不彼。
能够尽情吃喜欢的东西却不会轻易吃饱,谁面对豪华大餐的时候没产生过这种野望呢?
可惜在哼着小曲的五条面前,却很不幸地出现了拦路的对象,那是一位不断奔跑的少女,她在后方拼命追逐着往前行走的咒术师。
“请,请等一等,前面的那位……那个,我想占卜……”
最初五条是想避开的,十字路口占卜他已经碰到了不止一次,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咒术师并没有热情到每次都有求必应的程度。
他甚至都不必刻意做出回避的姿态,仅仅是迈开长腿不经意地快走几步,就轻易地将少女甩到了身后的浓雾深处,再换个方向的话,马上就能让对方追丢了。
但女孩子实在相当执着,换了条路的五条没走多久就又看到了气喘吁吁从另一个方向晃过来的她,应该是把附近几条路都跑了一遍,毕竟他前进的方向并没有改。
“请,请等一等……”
看在少女如此锲而不舍的份上,咒术师这次没有继续躲开,反正也就是陪小姑娘说几句话的事。
终于成功靠近了对方的若叶站在街道旁边,颤抖的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口腔里尽是一股浓厚的铁锈味道,呼哧呼哧喘得像是立刻就要断气,即便如此,身材高大的陌生人也没有出声,但他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若叶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这才战战兢兢抬起头,白发,遮挡眼睛的绷带,漂亮到让人怀疑是模特的脸和夸张的身高,全部都和晶子形容的一模一样。
“那个,我,我想占卜……”她小声地说道。
“可以哦,想问什么?”出乎少女预料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带着笑意的表情也意外亲切,并不像大部分被拦住的占卜人那样充满了不耐烦的和无奈的感觉。
说不定真的行。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了存折,“这,这是我全部能拿出来的钱了,我,我想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若叶的母亲并不是个负责的女人,她总是好几天不回家,在各种男人之间来回辗转,也很少往家里拿钱,不过在若叶小时候,她勉强还记得往家里储存足够孩子吃的食物,但也仅此而已。少女在国中就开始了勤工俭学,高中的学费也都是靠打工赚的,有时候甚至得替母亲付酒钱,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对方。
母亲是个孤儿,对没有父亲的若叶来说,对方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起码女人好歹记得自己养的是女儿,因此从不往家里带男人,虽然每次回家的时候还是烂醉如泥,但她酒品还算可以,也不会故意殴打若叶。
少女甚至想过,等日后工作了,就好好赚钱赡养女人,不让她再去出卖身体。
生活再艰难也总是能过下去的。
但一切都在三个月前戛然而止,因为母亲从那天起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一开始若叶以为她又去相熟的客人家里过夜,所以也没有很焦急,然而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去询问她的熟人,也只得到‘好久没看见’的回答。
若叶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哪怕母亲要抛弃自己,也该把家里的钱和行李拿了再走吧?少女这么想着,毕竟她还是有些用来充门面的衣服和鞋子的,自己的存款放在哪里,母亲也一清二楚。
然而女人就是这样毫无音讯的消失了。
肯定有什么地方发生了问题,少女拼命想要找到母亲,甚至拿出存款去雇佣了侦探,但对方找了一阵之后只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甚至将钱退给她。
“你妈妈惹上人了,总之,别再去找她,这点钱拿着自己好好生活吧。”
三个月的现在,少女知道,想要找回母亲的希望大概是极为微薄了。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哪怕是尸体也好。
若叶颤抖着,向面前的陌生人递上自己仅有的一点钱财。
“请,请告诉我,妈妈的下落,她叫做小广清美……”
男人脸上的笑容轻轻褪去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里有一个谎话和一个真话,你想听哪种?先说好,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少女了然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咽下一口口水。
“请,请告诉我真话。”
“她死了。”对方毫不犹豫地说道,“你想知道尸体的下落吗?”
“是的。”她哽咽着回答。
“明天凌晨三点,会有一辆垃圾车开往附近的一处垃圾场,她就在那些垃圾里……你可以等负责投放的人走了之后再去翻找,友情提醒,千万不要和那些家伙打照面,他们非常危险。”
少女双脚颤抖地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但仍然坚持举着存折。可白发的男人连看都没看,也没继续多说什么,兀自越过若叶,走进浓重的雾气之中。
就这么离开了。
少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总算找到了妈妈的线索。
若叶再度睁开眼睛,赤色的光芒从她的眼眶深处闪耀起来,危险吗?也许吧,但想必不会比自己更加危险。
她的能力只擅长破坏,既不能赚钱,也不能帮忙学业,甚至在寻找妈妈的时候一点用处都派不上,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以少女为中心的十米以内,电线杆,垃圾桶,路面,甚至花坛和墙壁,都在不断开裂。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将它们压扁,压垮一样。
明明我是个契约者,但是真正出事的时候,却根本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但现在没关系了。
少女想。
她已经有了方向,也知道了敌人在哪里。
【轻易告诉她真的好吗?】天元这么说道,【那孩子可是个契约者。】
“替她做占卜的人不是你吗?”五条嗤笑,“做都做了才来问我为什么要说?就不能老实一点承认你也想帮忙吗?”
【但我并不是为了让小孩子去战斗,才替她占卜的。】
“唉,知道了,到时候会去看着她的啦……嗯,明明现实世界的事情都忙不完了,却来操心梦境里的犯罪,我们可真些没药可救的热心人啊。”
“对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做点热心群众真正该做的事情啊!”五条突然拍了一下手掌。
【?】
咒术师轻轻推开租屋的门。
“早上好喔,杰,我带工作给你啦!话说特别行动队接受匿名报警嘛?”
面对开门进来的五条悟所说的离谱内容,勉强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夏油杰只有一句话想说,“你前几天不是刚跑去基地搞事吗?”
“唉?杰你怎么知道,他们好像特地把这事情隐藏了来着。”
“机密文档给我好好收起来啊!笨蛋!!!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会吗?我有用漫画书盖起来喔?”
“你还不如喂给小鹫吃下去。”
“随便给宠物吃奇怪的东西真的好吗,身为饲主怎么能说这种话。”咒术师一脸义正言辞的样子,“而且刚刚去偷过情报跟我要匿名报警有什么冲突吗?”
青年直接翻了个白眼,“行啊,那你报警吧,别用我的手机,给你零钱,去附近的随便哪个电话亭自己打,顺便说一句,后果自负。”
【……】
五条一开始没明白夏油杰说的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青年习惯性的损话。
然后,第二天他们去吃午饭的时候,被手机催着立刻去出任务的青年很是抱歉地向咒术师耸耸肩,“我还以为你肯定会预料到的。”
有尸体的话,会叫他去加班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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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列车即将到站

夏油杰是自己打车前往基地的,因为野崎和亚当,以及睦月正在出任务,第三机关仍然在东京都内艰难地寻找乃木园子的观测灵,五支特别行动队从轮休变成了不断外出执行巡逻任务。除开队内的契约者不能加入之外,作为编外队员的青年自然也被排除了。
毕竟夏油杰并未掩饰自己站在乃木园子这边的态度,如果让他加入搜索的话,虽然成功率一定会上升,但碰上之后到底是抓捕还是放跑,那可不好说。
也正是因为青年的态度过于坦荡,谁也没猜到他早就和观测灵碰头,甚至将它藏了起来——主要是藏起观测灵这种事情过于匪夷所思,起码DOLL们的观测灵从来没有被挡住或者捕捉的记录,哪怕是契约者也做不到。
就是由于连铅版和几十米厚水泥墙都挡不住观测灵,所以DOLL们的监视能力才会被国家采用,目前记录里唯二能阻挡观测灵的只有作为禁区的地狱门内部,以及天然的土壤层,这也是为什么天文台对地下探测完全不拿手,以及潘多拉始终只能靠组织敢死探险队去地狱门进行探索的主要原因。
青年只跟特别行动队说过他能抓到观测灵,甚至还借用睦月的观测灵实地演示了一番,但仅此而已,他既没有让太刀川看到自己是如何操控灵体的,也没有将灵体变成丸子的特技展露出来。
所以第三机关对他的能力记录仅仅是用肉体影响观测灵。
空手回到基地的青年将自己充分暴露在无数契约者和DOLL面前,谁都能看到他身上或者手中没有任何观测灵存在的迹象。
太刀川甚至还用任务作为借口,带着彩音和睦月去夏油杰的租屋看过,里面显然空无一物,普通人无法看到咒灵小鹫的存在,哪怕彼此正面对面也一样。
契约者的彩音和DOLL的睦月同样不能。
青年一直随身带着的手机和耳机里的定位装置显示,他的行动轨迹始终十分稳定,一直在租屋和打工的便利店,以及商业街之间来回移动,偶尔会去其他地方逛逛街,或者去基地参加培训,但都是正常的外出,除开租屋之外,他总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行动,从未有过在陌生隐秘的地点长时间单独停留的记录。
唯一显得有些奇怪的,大概只有泷川家里神秘的同居人,虽然在屋舍里看到了经常留宿才会有的痕迹,青年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但就是故意不向队员们介绍。
不过这种个人隐私,不想告诉工作上的同伴也很正常,野崎和亚当虽然经常拿女性话题当谈资,实际上认真谈女朋友的话也是会保密的。尤其太刀川从房东和邻居的嘴里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泷川的同居人是个比青年还高挑漂亮的男性,说不定是模特或者演员之类的。
同性之间的恋情不受大众待见,在军队中格外被歧视,青年又比较内敛,是讨厌麻烦事的性格,不想将这件事暴露给特别行动队倒也能理解。
所以大伙儿很默契地无视了这个话题,哪怕是最喜欢打听八卦的野崎也识相地装不知道。
在法医的工作台上看到尸体的时候,夏油杰的表情意外地很平静。
太刀川看了眼面前明显是被严重凌虐的遗骸,在心里再度修正了一下泷川的接受能力,并开始好奇青年失忆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普通高中生。
“如何?能看到什么吗?先说好,别强求什么第一案发现场了,报案人就随便拨了一通电话,让我们去垃圾场等着。”
“……一般来说,就算牵扯到尸体,也应该先找警察吧?”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报案人说可能有契约者出现。”
“所以就相信了?”青年挑眉看着他,平时这种奇奇怪怪的报警电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是个个都认真,特别行动队早就累死了。
“当时刚好野崎他们的巡逻路线会经过垃圾场,想着反正也是顺便,就让睦月派浮游灵去看看。”太刀川耸耸肩,“结果真的观测到了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虽然野崎他们冲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但总算留下了尸体和被压扁的垃圾车,当时亮起的星光以前在天文部从没有记录,直接就给了个新编号。”
新的契约者,还是民间的自由人士,会被第三机关立刻关注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如今契约者的存在已经属于整个世界半公开的秘密,但人数和普通人相比还是压倒性的稀少,少见的东西就会变成珍贵的资源,因此无论他们的能力是寻常还是罕见,政府都会努力将隐藏在民间的契约者信息掌握在自己手里。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尸体上蜷缩起来发抖的灵体。
“除了很害怕之外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她有女性亲属吗?”青年说道,“正在一边啃手指,一边叨念一个叫做‘若叶’的人,还叫她快跑。”
太刀川拿出随身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已经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了,小广清美,41岁,没有固定职业……但有在酒吧和夜店上班,现在应该也还是在风俗业工作吧。”
特种服务行业里,除开被管理起来的女人,其他女性都不会签订什么正式的工作合同,流动性极大,因此说她们‘没有固定职业’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没有其他亲属,但有个女儿,小广若叶,目前在XXXX高中读二年级……但她在一个月前突然开始请假不上学,打工的地方也辞职了,租房的房东去催租的时候发现她好像已经有一周没有回家,因为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一直没人报警。”
像小广家这样无依无靠的单亲家庭,要是没有这个匿名报警人的话,无论是在城市里失踪还是死亡,大概都会像一滴落在湖泊里的雪花那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永远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青年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要是我们的动作不快些的话,下一个被丢进垃圾堆的,很可能就是小广若叶了。”
难怪对一般人没兴趣的悟会特地插手契约者的事情,连他都觉得有点火大。
太刀川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看来总算有点正事做了,野崎他们早就抱怨不想继续跟鬼怪玩捉迷藏,先从小广若叶的行踪查起吧。”说完这些,他就转身离开解刨工作间,但身后的青年并没有跟上来。
转身的太刀川看到了青年伸手阖上尸体双眼的动作。
他无奈地摇摇头。
还以为真的没反应呢,结果还是这么心软。
就此离开的队长并未看到夏油杰随即伸手抓住了什么的动作,无形的灵体在他的掌心里变成了一颗漆黑的球体,被牢牢隐藏在苍白的手掌中。
青年若无其事地将手掌塞入衣兜,然后转身离开。
收到通知之后,外出的小队回归的速度异常迅速,在地下停车场做出发准备的期间,正用电脑查询小广若叶行动轨迹的网络信息的太刀川看了眼旁边脸色难看的泷川。
“怎么,现在才感到尸体恶心想吐吗?”
“不。”青年这么说道,“等下开车的时候请根据我的指示行动。”这个说法队员们并不陌生,野崎,亚当和彩音立刻就开始盯着青年周身看。
只有睦月面无表情地,直直地将视线落在泷川的右手上。
整个小队里,唯一隐约能看到幽灵的只有身为DOLL的睦月,哪怕是身为契约者,能够看到观测灵的彩音也没法察觉到真正的幽灵,要不是青年每次给出的奇怪指示都真的非常有用,太刀川他们甚至都要怀疑他是预知能力者。
“你把幽灵带上车了?”太刀川诧异地问道,“不是说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吗?”青年以前也用过这一招,但通常是让对方指出第一受害现场,或者被切碎的尸块的所在地等等。
和传闻中不一样,死者并非无所不知,它们的情报通常只和自己有关,凶手的事情总是提得很少,如果有些犯人行凶的时候遮挡了脸部,它们也会跟普通人一样认不出对方来。
“毕竟是母亲。”夏油杰这么说道,“她似乎能隐约感应到女儿的所在地。”
“干得漂亮。”太刀川直接阖上电脑,“野崎,开车。”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谁也不好说小广若叶现在正在哪里,是否已经被杀害她母亲的契约者抓到了。
在特别行动队正为少女的下落而焦急的时候,他们口中的下一个被害人,名为小广若叶的少女正躺在一辆面包车的后方。
一开始,她躲在垃圾场里,成功地伏击了垃圾车上的人,但她很聪明地没有杀死对方,仅仅是让那两个负责运垃圾的小卒子受了伤,顺便压扁了能够快速移动的车辆而已。
惊慌起来的男人们踉踉跄跄地逃离原地,并不敢去查看潜伏在附近的敌人,若叶因此成功地尾随在了男人们身后,不过她并不擅长跟踪,全程跟得十分勉强。两个男人顺利从垃圾场离开后,又跑了一段距离,意识到契约者的追兵并没有跟上来,才安心地打电话呼叫同伴。
显然,他们不会继续步行下去,而他们现在的样子也不合适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出租车也不会愿意载两个满脸不善还受了伤的客人。
这些家伙在叫车来,那样自己就无法继续跟踪了。
意识到这点的若叶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运动服脱下丢掉,裤子反穿,将先前在垃圾场潜伏的时候沾上的污迹都藏起来。
然后少女假装自己正在慢跑,光明正大地靠近了正等在路边的男人们,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然后对两人一身血的样子露出惊诧的表情。
“那,那个,你们是遇到了车祸吗?需要叫救护车吗?”
外表纯良无害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问道。
看到少女掌中的手机,两个人男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表情冷硬地冲她跑来,仿佛被吓呆了的羔羊一样停留在原地的若叶轻而易举地被他们抓住,按住了口鼻并打晕。
很快等到了接应者的男人们随意将她捆起来后,丢在面包车的后方。
他们对前来接应的同伴的调侃回以下流的叫骂,就这么载着偶然碰到的可爱猎物,一路开向无人知晓的藏身之地。
而太刀川和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沿着青年指示的方向一路前进,最后停车之后,看着目的地露出了表情复杂的脸。
“认真的吗?泷川。”亚当指着面前的招牌。
上面写着‘涉谷站’这样的字眼。
可以说很少有东京人会不知道这个地铁站,毕竟大家日常出行时常要到这里来。
“应该不是终点。”夏油杰这么说道,“但我觉得幽灵不会让我们坐电车。”
“什么意思?”野崎立刻皱起了脸。
“死人对公共交通没有概念,它们只会指出最容易到达的路线,不管是这条路正常人能不能走,路线里出现下水道,防空洞乃至溶洞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青年这么说道。
所有人,包括太刀川都露出了非常头疼的脸。
“所以,幽灵的意思是我们得沿着地铁隧道前进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
“这可是东京交通最繁忙的站点之一,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失踪少女的查询而整线停运的!”太刀川无可奈何地说道。
“所以选择只有一个。”彩音有气无力地说道。
“得等到晚上地铁自行停运。”亚当大摇其头,“现在进隧道跟自杀没什么两样。”
“应该有工作人员通道吧?”野崎这么说道,“平时地铁也得检修……”
夏油杰无奈地耸耸肩,“前提是幽灵愿意指一条新路,但我觉得她办不到,能为我们引导和若叶小姐之间的最短路线就不错了,死人哪里知道换路和绕路。它们根本没有用来思考的脑袋,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终点的情况下,随便换路很麻烦的。”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他们也只好回到厢式车上,等到半夜再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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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仰望天空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说要等到半夜,也并不代表得傻呆在移动基地里干坐,通过电脑,情报部门将他们需要的信息传送了过来,打印出涉谷站内部的所有平面图不过是第一步,还有接入到这个站点的一切电车和地铁线路图,可以说,方圆十公里之类的东京地下概况全都在那十几张纸片上了。
太刀川认为涉谷站应该只是最近的地下入口,死灵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离这个繁华的地铁站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要把第三机关和天文台当傻瓜,如果真在很近的地方,以这里的人流量和天文台的观测灵‘路过’的频率,无论有什么防护措施也藏不久。”改行前是个资深特工的队长如是说道,“秘密这种东西,只有死人能保守……啊,现在大概连死人都不行了。”他看了一眼泷川。
“活人无法保守秘密,哪怕他从未说出口,他需要和人交流,需要吃饭喝水,需要生活,他看了什么样的书籍,浏览了什么样的网站,书写了什么样的文字,和哪些人谈过话,呼吸着什么样的空气,走过何处的街道,每天都吃了些什么……”
“觉得只要自己闭紧嘴巴就能保密的人,有时候我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太刀川耸肩,“他们可能以为拷问才是唯一获得秘密的方式,实际上不是,那只是因为需要抢时间罢了,有足够时间的时候,我们有的是办法去解读一个人的内心,而对方根本无法阻止,除非他是个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死人。”
“越是庞大的秘密就越无法隐瞒,参与其中的人有那么多,没人知道是不可能的,只能有谁张开了足够庞大的帷幕替他们遮掩。”
而这个‘谁’显然就是第三机关的目标了,政府高层里有蛀虫这种事情对日本人来说可以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如果把议员们全部枪毙肯定有误杀的,但一个隔一个枪毙那绝对会漏掉大半。
这就是日本民众对自己家政府的真实想法,丝毫没有夸张成分。
“既然有倾倒尸体的需要,就说明他们有很多尸体,多到不处理不行。”太刀川敲打着电脑,很快电话的声音从便携桌上响起,他直接按下免提。
鉴证科的成员开始向他报告来自垃圾场的发现。
尸体果然不止一具,只是大多都积压在重重叠叠的垃圾下面,严重腐败的气味由于这个场所的特殊性,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垃圾场里有东西烂掉不是很正常吗?整个城市的流浪动物尸体起码有一大半都被丢弃在这。
甚至还有死掉了的流浪汉,各种病死,意外死的无名尸,不想引起警察注意的话,把他们丢到这里来也是很方便的。
日本的破案率一直很糟糕,这个世界又没有咒灵,无声无息消失了的人们都去了哪呢?
仔细排查整个垃圾场需要起码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不过有契约者和DOLL加入的话,寻找‘人类的尸体’这种工作还是很快的,第三机关只用一天就做到了。
尸体有近上百具,而其中几十具明显死因极不正常,那种伤势不是凌虐或者疾病,甚至意外事故能造成的。
只有契约者的能力可以做到,无论是被碾碎了所有骨头的,歪曲成细条的,连大半骨头都溶解了的,甚至被劈成完整的两半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最多也就是查找一个契约者的集团犯罪而已。
鉴证科的最后一句话让整个小队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些尸体……除开死因疑似契约能力之外,我们怀疑他们本身也是契约者。”
因为使用能力的时候会释放出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的缘故,契约者的遗骸中通常能检测出超过普通人的特殊放射性含量,很像被辐射污染,但和正常辐射污染不同的是,契约者的体内放射性含量是越往外越低,骨髓和大脑最高,肌肉和体液里反而少,而正常被辐射污染伤害的人是相反的。
虽说能够检测到,不过这种含量始终保持在安全水准,否则契约者们早就每个都死于各种辐射病了,哪里还有作为资源的价值。
整个日本境内的契约者,如果突然出现不明减员的话,第三机关绝对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管理局掌握着所有登记过的契约者的真实身份,天文台也随时监控着他们的行踪。
既然第三机关不知道,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人是未登记的,隐藏在民间的契约者。
太刀川毫不犹豫地致电了天文台,要求天文台将最近的流星坠落记录全数发送过来,但很遗憾的是,对面却只回答了他一句‘您的权限不足’。
自从地狱门和天国门出现之后,天空的尽头就不再是无尽的星海了,地球被关进了小小的盒子里,人类能看到的只有虚假的星星,虽然飞机还能在平流层飞行,但那之上完全成了彻底的禁区,所有的卫星,太空站,失去联络完全是瞬间的。
星辰们如今只代表一件事情,一颗星星就是一个契约者,而流星则第一次真正成为了传说中的不祥之物,因为它象征着契约者的死亡。
以太刀川的权限,去查找国内究竟死了几个契约者这种事情,理所当然是不够的,就像一个特种兵队长去问上级国内能够使用的导弹总数一样犯忌讳。
所以他只能打电话给一之濑。
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车上的大家异常沉默,直到夏油杰开口打破了过于压抑的氛围,“……契约者有这么多吗?”
作为一个才加入第三机关不久的‘普通人’,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倒也正常。
野崎叹了口气,“别看你进队到现在总共也才经历了十几个任务,见过的契约者加起来都没超过三百,还得算上基地里两百多个,但实际上民间契约者是很多的。”联络员这么说道,“一千个人里就能出现一个契约者,你觉得整个东京有多少人?”
“既然这么多的话……”为什么见过的人还这么少呢?
“因为厉害的契约者其实不多。”回答他的人是彩音,少女抚摸着DOLL睦月的头发,“有些能力十分普通,比如点亮一个灯泡的电击,举起一把椅子的念动力……这种能力有跟没有也没太大差别,契约者管理部顶天给他们塞个监测手机就放人回去了,能力微弱的人不会搞出什么大事,就算隐藏起来也很难被注意到,因为他们几乎和普通人无异。”
“会被关注的,会变得危险的,始终都只有那些实力强大的人,也只有得到了强大的能力,原本老老实实遵守社会规范的他们才会做出被排挤出原本平静生活的可怕行为,想当英雄和成为罪犯……虽然做出来的事情天差地别,但要是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的话,谁会抱有那种念头呢?”
大部分的人类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平庸和无能,才甘愿蜷缩起来,让自己努力嵌合在名为‘群体’的庞然大物上。
也只有做出了‘出格’事件的契约者,才会被人注意到,他们已经脱下了统一的平庸外皮,在某天完全蜕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不闹事的契约者虽然很好,但他们也是最难找到的存在,天上的星星们,天文台能够确定身份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哦?”亚当吐了口气,“其实我比较好奇,那些藏起来的契约者到底是怎么被找到的,这才是可怕的地方好不好。”
因为,那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天文部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能够通过观察星星来确认是否有人使用能力,是否有新的契约者诞生或者死去,但那些星星相对应的人到底在地面上的哪个地方,有着什么样的面孔,这些天文部都难以确认。
那片璀璨的星空里,能够确认身份的契约者星星不足十分之一,没有名字的星星在天空闪烁,不断升上天空又坠落。
是谁觉醒了,是谁正在燃烧,又是谁从天穹落下。
仰望星星的人们都一无所知,除了眼睁睁看着星星们闪耀光辉,看着它们坠落。
过去的人们面对着真实的星空,知晓了它们的样子,知晓了它们的距离,然而也只能远远看着,触碰不到,无法到达,实质上和一无所知并没什么区别。
如今的人们面对着映照大地的虚假星空,却和过去面对真实的星空的时候别无二致。
依然是一无所知。
多么奇怪,人类连自己都还没能搞清楚,却还是不断地,不断地仰望着天空,想要追索更大更遥远的奥秘。
太刀川没什么空闲去关心队员们的疑问和不合时宜的哲理思考,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之濑号码的瞬间,他就把注意力完全投射在了耳机传递的声音里。
“有拿到数据吗,一之濑?”
【很遗憾,我的权限也不够,所以现在是小林在跟天文台交涉,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但确实天文台的态度有点奇怪……】她压低了声音,【我在天文台的熟人去年离职了,我悄悄问过了她,据说去年的时候流星数量还比较正常,起码能和各种事故新闻对上。】
“……所以,在她离职前应该还没发生这种事情吗……确实,鉴证科表示那些尸体最长的时间也只有十个月……”
有不少还没完全烂光,从遗体上仍能查到不少线索。
“一之濑。”太刀川突然这么说道,“现在乃木园子的事件进度如何了?有什么结果吗?”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当然没有。】要是有什么成果,现在来查小广清美事件的怎么可能只有第五小队,毕竟这已经是涉及到复数契约者死亡的重大事件了。
“那么,一个问题,乃木园子事件里,丧生在下水道里的数十名契约者……他们有登记在案吗?”这是只有情报人员才会注意到的微小细节。
而很多庞然大物从幽深的水下暴露的时候,往往也正是因为这些细节。
“而且,不止是乃木园子事件里出现的那些家伙。”太刀川这么说道,“我记得,之前那个连环杀人案的犯人,GR-799桥本三郎,在犯下第一件案子之前,也是未登记在案的契约者。”
“还记得我们当时的结论吗?他被饲养着。”
“而第三机关一直没能找到那个饲养他的隐秘组织,一之濑,你觉得东京暗处会有几个连我们都查不到端倪的组织呢?两个,三个?”
无论是推断,还是怀疑,此刻再没有了必要。
【距离末班车的时间没剩多少了,太刀川,以你们第五小队作为前哨,去把那个东京地下的怪物给我找出来。】一之濑如是说道,【其他小队的调动很快就会跟上。】
“我知道了。”他这么回答。
始终旁听着电话内容的队员们,对这次行动的敌人也多少有了点数。
关闭电话的太刀川看向自己的队员,尤其是某位目前负责指路的编外成员,“这次可能直达敌人的老巢,鉴于泷川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武力,行动的时候就不把你排除在外了,很可能可会遭遇生命危险,做好心理准备。”
青年耸耸肩,露出一个看似无畏的微笑,只有DOLL睦月的视线落在他的影子上,有什么东西,在那片阴影里轻轻骚动着。
时值午夜,街道上和车站内已经没多少普通人,队员们干脆也就没再费心思穿上伪装的衣服,直接一身作战行动的战术马甲,连泷川也将原本的便服换成了更结实的战术服装,反正移动基地的换衣箱里有好几套备用衣服,随便穿就好了。
野崎照常没有出动,作为联络员留在车内,替所有人进行通讯中转。
看到数名穿着黑色战术马甲,甚至光明正大带着枪械,但成员却既有小孩子,又有少女和青少年,另外两名成年男性一个外籍一个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战斗成员的队伍,车站内的员警一时陷入了疑惑,拿不准他们到底是真货还是单纯穿着一件衣服来进行某些文艺活动的。
连少数的一些乘客也在看着他们。
太刀川直接拨了个电话,一边接通一边示意队员们照常行动,让泷川尽快把需要进入的那条地铁线或者电车线给找出来。
毕竟涉谷站的构造极为复杂,内部途径的线路有足足十条以上。
夏油杰没有说话,只做了个跟上的动作,不断跨步在那些开始逐渐停运的电扶梯上,一层层往地铁站的更底部跑去。
接到通知的乘警们现在最多稍稍打量几眼这群人,再没人有要上来询问的意思,现在只剩下乘客们好奇的目光和一些微弱的窃窃私语。
被青年选择的线路很快映入了队员们的眼里。
副都心线。
他们和几位候车的年轻男女一起,坐上了本日最后一班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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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怪物的巢穴

晶子好奇地撇了一眼电车远处座位上的几个人,他们穿着电视里防爆部队才有的战术马甲,明显还带着武器,如果不是年龄和成员过于奇怪的话,大概就真的很像了。
瘦弱矮小的国中生,最多也就是高中生的少女,可能是大学生的长发帅哥,明显很会玩的外籍青年,一脸斯文的成年男性,根本是距离军队最远的组合。
“喂喂,你觉得他们是来干嘛的?拍电视剧?”同行的女生也在偷瞄他们,还凑到晶子耳旁窃窃私语。
“不像,没有摄影师啊。”少女这么回答,“就算是直播,也得拿出手机吧?”
事实上这些人除开上车的时候对了下时间之外,就又平静地把手机塞了回去,其中年纪最小的少年,双腿并拢在位置上端正坐好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维持了快十几分钟,简直让晶子怀疑他到底是活人还是做工精细的等比例人偶。
“难道是跟我们一样来试胆的?”对面的另一个同伴笑嘻嘻地说道,他们总共四人,全都是在某个网站上熟识的网友,因为对上个月出现的一张灵异传说帖子抱有好奇心,便一起相约来实地勘探。
那个帖子并不像其他灵异主题那样刻意强调当时可怕或者诡异,只是一个网友困惑的记录而已,当时他坐上了一辆副都心线的末班电车,等着赶紧回家,结果因为中途打瞌睡,不小心坐过了站,被广播里自己从未听过的站名唤醒的时候,他抓起手机,迷迷糊糊地冲下电车,然后就在空无一人的车站里被困了很久。
虽然是半夜,但当时的车站仍照常亮着灯,只是站名他从未听过,站点里也看不到工作人员和乘警的身影,可能已经全部下班了。
通往地上的出口都拉下了卷帘门,根本没有能够出去的路,大概因为是地下的缘故,手机暂时失去了信号,不能打电话,也没法发信息,只能拍拍照片和充当手电筒。由于一直找不到其他人,网友开始感到害怕,他干脆跳进铁轨,摸着墙在地下的隧道中行走,中间走过不止一个岔道,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幸运的是隧道里始终没有列车行驶过,等他看到光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走出隧道的网友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段露天轨道上,手机也恢复了信号。
他完全靠着徒步走到了东京都的边缘,已经来到了离家整整两个大区那么远的地方。
事后青年将自己的经历发到网上,还上传了用手机拍摄的车站照片,但网友们并不相信,认为他完全是在胡扯,照片也多半是P的。
毕竟,如果真的一路走到东京边缘的话,中途应该会路过不止一个车站,但网友只说自己一直在黑暗的隧道里行走,完全没看到任何其他的车站,这无疑就是过于离谱的谎言。
唯一能用来证明的,是他的手机步行计,里面显示他在后半夜行走了三十几公里。
一个没能经受训练的人,在短短五小时里走了这么长的距离也很不合理,如果是真的话,这个人应该直接去参加马拉松大会。
一开始他还拼命辩解自己说的是真话,然而随着网友们的质疑越来越强烈,提出的疑问越来越尖刻,最后又实在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证据,被彻底驳倒的他就干脆删除了帖子,甚至还删除了ID,再没出现在网上。
不过那个帖子因为内容很有真实感,外加编得还算有趣,一些觉得就算是胡编乱造也挺不错的网友留下了备份的文档,并将它们重新上传。
有不少爱凑热闹的年轻人看完文档之后,抱着好奇心来乘坐最后一班电车,不过他们大多一路平安地坐到了终点站,中途并没出现什么隐藏的陌生站点。
倒也有少数人坐完之后没有回家,还发了帖子说自己在帖子里的地点。
但他们很快被人发现第二天是从地铁站旁边的旅馆里走出来的,旅馆前台也证实这些人大半夜前来办了入住,显然所谓的找到了灵异地点不过是另一个骗局。
那些帖子很快再没什么人关注了。
不过自那之后,乘坐末班车搞试胆的游戏却在一些网络灵异爱好者之间流行起来,让原本没什么人气的末班车变得稍稍热闹了一点。
晶子和她的网友们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团体,在此之前她已经试过了许多类似的灵异相关的活动,比如去很容易起雾的某个街区搞十字路口占卜,到著名的鬼屋探险,去传说中的出现了妖怪的荒山过夜等等。
虽然网上把这些灵异活动吹得多么惊险刺激,实际上真身上阵之后,晶子发现也就那样,除开去玩占卜的时候偶遇了竹下路的大帅哥之外,鬼屋不过是间被废弃的屋子,被误会成鬼的是偷偷住在里面的流浪汉们,荒山上的妖怪没遇到,蚊虫倒是很旺盛,咬得他们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上山过夜。
然后就轮到了末班车试胆,晶子他们倒没打算去找一间车站外的旅馆住,这个小团体也不指望出名,单纯就是一群灵异爱好者而已,所以他们换了个思路。
坐到终点站和失败没什么两样,但可以中途随便找个车站下车,然后在车站里躲起来,等工作人员和员警都下班之后在车站里面过夜。
这也算是一种试胆,虽然安全性其实还挺高的。
毕竟结束运营之后的车站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流浪汉和醉鬼都进不来,稳妥极了,当初他们去鬼屋探险的时候,还被流浪汉们误会成小偷,差点给打了一顿。
特别行动队对车厢另一头的几个年轻人的打算一无所知,单纯把他们当做晚归的普通市民看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泷川身上,等着他发出指示,随时准备跟随亡灵下车。
而在乘客们全都一无所觉的驾驶室里,电车驾驶员面色自若地接起了手机,“如何,情况报告了吗?今天晚上的余兴节目确定取消了吧。”
电话另一头并未传来让他满意的回答。
“喂喂,别开玩笑,有条子在车上啊,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就算了,带他们一起去‘家’里很容易出事的。”
“而且条子们可不是网上的傻瓜,随便用通风系统喷点迷药就能相信自己是睡过头了……到时候在家门口停下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我可不管老板们的抗议,虽然花了钱,但他们总不想以后都没得玩吧?”
“哈?因为‘门路’没了,所以‘货’也没了,取消了太多订单不能得罪他们?但那样的话……老大说的?找不到新门路要换地方,走之前玩把大的?”男人咂咂舌,“行吧行吧,我知道了。”
虽然传来了需要自己冒险的指令,但司机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组织之所以一直停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这边的地下有一条无人知晓的‘门路’,能够弄到一种特殊的门内物质,而这种物质的特性,如果让许多正在研究地狱门的国家知道的话,一定会引起可怕的风暴。
那种物质能令原本是普通人的人变成契约者。
过去,曾流出过能让契约者变回普通人的门内物质,光是那种事物都够地下世界的特工们打得人仰马翻,就更不用说这种能让一般人瞬间变成超人的东西了。
可惜这种物质的寄生媒介是门内的流水,因此性质极为不稳定,不仅致死率和畸变率非常高,一旦离开地狱门一百公里以上,或者三天以后,都会变回普通的水,想要大规模走私根本不可能,而他们又找不到能够研究这种物质的高端技术人员,最后这些贵重的货物就沦为了和毒品差不多的消耗品,最多用来喂‘狗’和进行特殊快递,送给那些愿意赌命的买家。
毕竟货只能保证让人变成契约者,契约能力是什么又无法确定,赌赢了10%的生还率之后,很有可能只得到让勺子弯曲的念动力。
想也知道,如果‘货’真的是什么价值万金的好东西,他们还能混成下水道里的老鼠吗?
而如今,‘门路’意外被毁,找不到新‘门路’的情况下,在东京地下栖息的老鼠们选择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反正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
足够多的金钱,拥有好用契约能力的成员,以及广阔的人脉。
只要那些既有钱又有权的老板们还想要得到他们提供的特殊服务,在任何一个城市建立新基地都是很容易的,虽然肯定比不上机会最多的东京这么风光。
毕竟,契约者斗兽场可不是随便哪个城市都能搞起来的,而普通的斗兽场,老板们早就看腻了。
不过,东京的眼睛和猎犬实在太多,再加上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让他们始终必须小心翼翼地遮掩行踪,每次还都为了收尾而精疲力竭,只要想想‘门路’曝光那天,不过是普通去接货的倒霉蛋们的死法,男人就忍不住后怕。
连去善后的人都不幸地遇到了那个诡异的煞星,幸好怪物本身也被第三机关所追捕,现在完全从东京消失了踪迹,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斗兽场里所有的老鼠都在祈祷怪物最好是被第三机关秘密收押了,或者干脆死了,毕竟那东西可是所有契约者不折不扣的敌人,一见面就直接死局,连说句话的余地都没有。
男人暗自庆幸当时并没轮到他,电车司机这个之前很嫌弃的表面身份意外地救了自己一命。
虽然他们本来干的就是卖命的买卖,但能多活几天总是好事。
就像老大说的那样,去天皇或者总统家里偷东西,哪怕被判死刑,也还能有进牢房或者拷问室的机会,但是去地狱门里偷东西,就像是在巨龙嘴里拔牙,运气好呢就什么都有,运气不好当场横死。
事实证明,他们是一群运气很好的老鼠,不仅得到了‘货’,还成功在东京的地下筑了巢,在猎犬们的鼻子地下偷偷挖掘这座城市的丰饶矿藏。
可惜如今一切美好的过去都要结束了,他们很快就得舍弃巢穴,去往陌生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是哪,但肯定应该比东京混乱很多,也宽阔很多,到时候也不需要他们这些手下辛辛苦苦去寻找无亲无故的边缘人来当狗。
只要丢出一点钱,有的是人自愿爬过来舔老鼠们的脚底板。
哦,到时候,他们也不用继续当老鼠了,起码能算得上一群鬣狗,而斗兽场里的……最多只能算蛆虫,没有超能力,也没有脑子,为了一点点钱来卖命的不就是虫子吗。
而今天晚上的场子里,起码还是吃完最后一批货之后成功活下来的狗狗呢。
可能还需要加上车厢里的一队猎犬。
男人转过头去,透过背后的小窗打量了一番远处的乘客们,露出满是恶意的微笑。他将手机放回衣兜,轻轻扳下一个隐蔽处的小开关。
藏在电车空调里的药剂瓶收到指令,开启了喷洒模式。
车辆摇摇晃晃,无色无味的药剂轻易地蔓延到了整间车厢,晶子很快觉得困倦起来,这是半夜,人会觉得困倦再正常不过,昏昏欲睡的年轻人们很快打着哈欠,靠成了一团。
而太刀川在眼皮第一次发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但整个小队离空调口太近了,他们吸收的药量远远高于角落里的普通乘客。
哪怕彩音在第一时间踹破了玻璃窗,让空气流通,已经起效的药剂也不会褪去。
队员们立刻按下了联络装置上的快捷按钮,向留守的野崎发出通讯,示意他们受到了攻击,然而传到耳中的却是沙沙沙的电流声。
“通讯被隔断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虽然等会儿收不到安全信号的野崎同样会发现不对,但没有定位,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想要从整个东京地下把失踪的几个队友找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行动队队员们只比远处的普通人多坚持了几分钟,便也陆续倒在了地板和座位上。
唯一保持着意识的,是假装昏迷的夏油杰,为了避免第一时间被针对,青年很狡猾地闭上眼睛,躺在地上假装和同伴们一样被放倒。
本该笔直前进的列车,在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后,转头拐入一处记录上已经停用了很久的隧道。
就在这条隧道的尽头,有个小小的车站,正亮着灯光。
而车站地下的某个房间里,终于醒来的若叶蜷缩在一间挤满惊慌人群的房间里,这里有男人,有女人,有少年,也有少女,甚至还有老人。有人醒着,有人昏迷,不止一个人正在敲打栏杆,哭着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们。
也有些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用麻木的目光注视面前狱友的家伙,他们看着吵闹人群的表情十分僵硬,甚至还带着点鄙夷和怜悯,仿佛正在看一群死人。
很快,终于有脚步声渐渐从远处靠近,有个男人大声询问他们想干什么,还有摇晃着牢门要求立刻释放自己的女人。那些人的回答是拔出了形似枪械的东西,扣下扳机,先前还气焰嚣张的人群瞬间四散伏倒,但子弹的轰鸣声并未出现,喊得最大声的几个人身上不过出现了一只金属爪子,而这爪子被一条漆黑的钢丝连在陌生人的枪械上。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人们松了口气,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
青蓝色的电光和惨叫声一并在牢房里响起,先前叫骂得中气十足的男人们很快只能发出动物一样的咽呜声。
“懂得安静的狗狗才是好狗狗,懂吗?”开枪的男人摘下嘴角的雪茄,冲身后的小弟晃晃下巴,任由他们把一些三明治,饭团和软包装的水丢进牢房里。
之前那些麻木的人看到食物和水的瞬间立刻跳了起来,直接把还能出声的人们都踹开,拼命争抢数量明显稀少的食物。
而外面的男人们仿佛觉得很有趣,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牢房重新变得吵闹,也不能算吵闹,因为那些人打架的时候完全不出声。
哪怕最后有个老人甚至血流满地,光看着就明白没救了,他也没有吐出一句哀嚎,仿佛喉咙这个部位已经失去了意义。
看得满足之后,男人们丢下了更多的水和食物,足够牢房里剩余的人都吃饱的食物。
那为什么之前还要争抢?若叶困惑地去看那些沉默的人,显然,他们是这里的旧住户,远比自己这样的新人更清楚那些狱卒的目的和理由。
然而,先前还在安心吃东西的胜利者们,此刻看着满地的食物和水,却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他们开始发抖。
于是若叶知道了,那些狱卒的慷慨里恐怕并没有什么善意。
感到饥饿的少女无所畏惧地拿起一包三明治和一包水,拆开包装吃起来,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需要好好补充一下能量。
破坏也是需要体力的。
送完食水的男人们顺着走道前往各自需要把守的地点,而其中明显领队的男子则走入回廊的更深处,走廊的尽头只有两间房间,一间属于老大,一间属于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
他毫不客气地敲打起其中一扇大门。
“要开场了,东乡夫人,请开始工作吧。”
穿着一身温婉得体的外出服的女性神色和蔼地看着床铺上睡颜安详的女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妈妈去工作了,小美就好好睡吧,今天也要做个好梦哦。”
然后,她就叹着气,无奈地打开门和表情凶恶的男人离开了,只留下少女一人睡在床铺上,无论外界传来什么样的声音,都没有动弹哪怕一下。

五十一 地下站台

电车司机脱下帽子,用食指勾着甩来甩去,甚至还吹起口哨,态度极为轻浮地走进车厢,路过那群躺倒的特遣队员的时候特地用脚踹了踹,确信他们全部都陷入了昏迷,这才安心地走出车门,角落里睡着的几个年轻人则被他轻易地无视,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司机并未意识到身后地上的人里有一个睁开了眼睛,正冰冷地审视自己的背影。
随着男人身影的远去,夏油杰指挥小鹫离开影子,在附近晃悠一圈,得到了周围除开电车里的乘客之外,再没别的人类的回复之后,青年这才安静地从地板上撑起身体。
破碎的车窗外只有一个小小的车站,两端则是漆黑得望不到头的隧道,夏油杰挥挥手,先让手头的咒灵们围绕在昏迷的同伴们身边,避免他们在自己离开的期间遭受意外攻击。他庆幸自己之前降服了足够多的咒灵,否则今天还不够用来保护队员和那几个意外被牵连的乘客。
没意识到司机有问题,确实是特别行动队的失策之处,当时就该把车上的其他乘客驱离的。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既然敢做出留下整个行动队的行径,显然等待着他们的绝对不会是彩带和礼炮。
青年踏在车站地面上的脚步声轻盈得几近于无,许多的低等咒灵如同游魂一般围绕着他,这样无论是契约能力,还是枪械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对夏油杰做出什么伤害。
车站里亮着灯,站台上空无一人,值班室的窗户半开,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小小的飞虫在照明的白炽灯上飞舞撞击,一股子廉价恐怖片的氛围。
在试图探索之前,青年看到了车站中央的候车椅子和墙壁上的公共电话。
夏油杰顿时就有了个想法。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仍是没有半点信号的情况,连紧急呼叫按钮都没反应,青年从怀里拿出一点随身带着的零钱,往公用电话里投入硬币。
电话里虽然有电流声,拨打了野崎的号码后却只有‘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这样的回答,夏油杰深感有趣地咂舌,这个电话应该根本没有和城市里的电话网络连通起来,虽然通着电,实际上约等于一个用来吓人的道具。
但是呢,就算是道具,它也完全符合咒术的使用要求。
于是,青年拨响了自己的电话。
果然,打通了。
毕竟自己的电话打不通就起不到吓人的作用了,谁都能意识到这具电话只是摆设,恰恰是能打通自己而打不通他人才恐怖。
青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开口说道,“悟,听得到吗?”当二重的话音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的时候,夏油杰移动拇指,挂断了手机。
而公用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结束音。
【喂喂?这里是五条悟,是谁在电话那一头啊?随便乱打电话扰人清梦的坏孩子可是会被带去地狱的哦?】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男人欢快的声音从公共电话的话筒里传来。
青年的表情上写满了诡异的愉快。
而在监控室里观察车站里动静的男人脸色瞬间就青了,他咽了口唾沫,看看同样脸色难看的同僚,只得抖着手打电话给自己的上级,“那,那个,大哥,车站里的……”
【别说了,那边可是余兴节目,正在大屏幕上播出呢!老板们全在交头接耳,问我们车站里的电话为什么突然能打得通!!!老子特么怎么知道!!!那小子也没用契约能力啊!!】
那个电话能够拨通的,只有身在车站里的人的手机,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用来惊吓那些‘误入’的羔羊们,自从第一个误入者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大大取悦了老板们之后,找些外面的无辜羔羊来当前奏和余兴已经成了斗兽场的新节目。
谁也没料到今天被惊吓的反而变成了幕后观众的他们自己。
“是我,悟。”青年不知道暗中观察自己的家伙们会有什么反应,但肯定不会愉快到哪里去,“正在出门执行任务,稍稍遇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我觉得你可能会对这里感兴趣。”夏油杰眼神平静地看着从车站的地下楼梯涌上来的黑气,这看上去可不像是只有三级和四级的样子。
青年伸出手指,让一只咒灵冉冉升空,穿透天花板和地层,一路上升,它将会在车站上方三十米的位置不断回旋,直到五条到达为止。
“标记已经打好了,在天上,你飞过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得很清楚。”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标记?什么标记?他刚才除了伸个指头之外根本什么都没干吧?“应该只是在说胡话……”
“所以他知道有监控?”
男人们再度沉默了,同伴全部昏迷,在空无一物的诡异车站里,那家伙要演给谁看?
“妈的,他肯定知道有监控,应该都是演的!”监控室里地位高点的男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去叫老女人准备一下,把笼子准备好,今天一个都不放走,全塞进斗兽场里。”
“好的。”小弟看来是接受了他的说辞,露出安心的表情,跑出去传话了。只有男人看着监视器屏幕的脸色依然没能好转。
青年的奇怪举动能用演戏来说明,可突然传出回应的道具电话绝不是一句‘演戏’能够带过的。
男人再度拨打了电话给上司,“……大哥,‘上面’要不要叫人去看看……”
【用你说吗?已经有人去了,但什么都没有,应该只是胡扯的,不过老板们开始不高兴了,等会儿这群人醒过来下楼的时候,让这个家伙先上场,一对十。我倒要看看他对着野狗们还能不能演这么开心。】
“我知道了。”
虽然答应了老大,但男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忍不住抹了把汗,艰难地再度将视线转回监视镜头。
古怪的青年已经挂掉了公用电话,随便打量一下周围,完全不像其他误入者那样去敲打门扉紧闭的办公室,仿佛早就知道那里没有人,他甚至还很有空闲地用零钱从车站的贩卖机里买了几瓶饮料和新鲜的三明治,态度之闲适,行为之从容令一干监控者们目瞪口呆。
甚至开始有观赏余兴节目的老板给斗兽场负责人发消息,问他们是不是放了个自己人进去。
回到车厢的夏油杰先是一脚把亚当踹醒,然后用冰凉的铁罐贴在彩音跟睦月的脸上,让他们清醒过来,最后随手拍了拍太刀川的肩膀。
“已经醒了就别装睡好吗,队长?”
“……不愧是泷川你呢,这身体素质真是惊人,不会从头到尾没昏迷过吧?”
“不,还是晕了一会儿的。”青年耸耸肩,“司机有问题,可惜已经跑了,应该正在大本营里等我们过去,那几个怎么办?”他指了指还昏迷在座位上的年轻人。
“亚当留下来看着他们。”太刀川说着从身上取出些束缚带,“手拉手绑。”意思是把年轻人一人的左手和一人的右手绑在一起,这样他们的行动不受妨碍,但想打架闹事却不行,也没法单独跑走,既方便管理又不能生事,是保护麻烦复数目标的时候很管用的法子。
“只有我一个?”狙击手苦着脸说道。
“怎么,怕黑吗?”彩音一点不客气地吐槽他,“我去周围看看。”揉揉脑袋的少女脸色不善地站起来,丝毫没有查看车站的意思,直接跳进旁边的隧道,很快被黑暗吞没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少女走了回来。
“不行,走不出去,差不多二十米就有看不见的墙壁挡着,用了能力,隧道的水泥都碎了,但空气墙没反应。”她这么对大伙说道。
太刀川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果然,这伙人的老巢不会这么简单,对了,泷川,你的死灵怎么说?”
“就是这里。”青年回答,“她的女儿就在这里,顺便,我觉得我们找到垃圾场里尸体的第一死亡现场了,这儿起码死了上百人。”
无论是亚当还是彩音的脸色都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喂喂,别告诉我这车站里全是‘人’啊!!”亚当叫唤起来,“这种玩笑是假的时候很有趣,变成真的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青年耸耸肩,“车站里没有。”他说,“在更下面,而且也不是死灵,死的太多地方又太小,全部混在一起,快要变成恶灵了,和普通的死灵不一样,恶灵可是会攻击人的……见识过意外死吗?喝水被噎死,吃饭被呛死,都是很奇怪的诡异死法,那东西动起手来就会变成那样。”
太刀川推了推眼镜,“泷川,这种事情你之前可没跟我们说过吧……”
“因为平时也碰不到这种场所吧?日本哪里有短时间内死了上百人的地方,集体自杀都没这么夸张。”青年这么回答。
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但监控室里的男人们已经个个面色如土。
“那,那个,也是,演戏吧……”小弟战战兢兢地问道。
“……八成是。”重新叼起了雪茄的男人取下不断乱颤的烟,“这队条子脑子有病。”他极为小声地嘀咕着。
因为青年的回答而脊背冷汗狂冒的彩音牵着睦月从车厢里跳起来,“我再去看看还有哪里有通道!”然后少女就和少年一起冲进车站,把向上走的楼梯上的卷帘门直接踹了个大洞,可惜才顺着破口钻出去一个头,就又钻了回来。
“不行,这边也有墙。”
“看来只能往下走了。”太刀川如是说道。
必须一个留下看守无辜市民的亚当欲哭无泪,“让泷川也留下来吧?”
“不行,他探路比你有用,遇到敌人也比你能打。”队长一点不留情地说道,“下面的空间肯定没多大,不需要狙击手级别的枪法。
“队长好过分啊!!”
不管撒泼还是打滚,反正亚当一个人留在车站的结局是无法更改了,再次减员的四人小队由彩音担任前锋,太刀川和睦月走在中间,青年负责殿后,他们就这样跨入了通往下方的楼梯。
走过一个拐角后,少女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对身后的队伍发出安全的指示。
本该按到她背上的手掌,迟迟没有到来。
愕然转头的彩音,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跨过转角之后彩音就没了回应,太刀川跟身后的泷川对视一眼,原本的后卫大跨步走了过去,青年并没忘记让咒灵包围自己,但拐角之后的走道空空荡荡,既没看到彩音,也没看到别的东西,意识到不妙的夏油杰立刻回头。
果然,身后的太刀川和睦月已经不见了。
“啧。”青年不爽地嘀咕了一声,“空间系吗,真是麻烦的能力。”
当泷川的脚步声也消失在拐角之后,太刀川同样意识到了这应该是某种能力,他没有冒失地走过去,而是让睦月将观测灵放出。
“如何?”
“……没有人。”少年这样回答。
“能找到泷川和彩音吗?亚当呢?”
DOLL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之后诚实地摇头,“前面有很长的路,下面只有几个空房间,上面的车站里,亚当和平民也不见了,被困在这里的只有我们。”
太刀川火大地一脚踹在墙壁上,“该死的空间系。”
显然,敌人轻易地困住了他们,虽然能力者因此不能移动,但他们现在也没有了进攻或者逃离的可能,而且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否和外界一样,把困在人造空间里的敌人饿死渴死可是空间系能力者的拿手好戏。
“应该说泷川有先见之明吗……”太刀川叹气道,从腰带上拿出之前青年塞给他的三明治跟水,“睦月,让观测灵警戒,我们先休息,暂时不要移动。”
在人造空间里再怎么奔跑也不过是白白费力罢了,如果空间产生了变化,观测灵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比他们自己去探索强多了。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刀川和少年DOLL靠墙坐下开始休息,特别行动队和无知的平民确实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起码很多被带进来的羔羊只会乱跑乱叫,少数安静的类型也难以掩饰慌乱和惶恐的情绪,但行动队的队员们是真的一点不怕,极为镇定。
不是体力派的队长开始了休息,而武斗派的彩音则正在人造空间里各种搞破坏,踹碎门板,拆掉设施,始终没能发现任何暗道的少女双眼亮起赤芒。
她开始拆墙。
如果这不是能力者的人造空间,而是真实基地的话,估计老大肯定直接抓狂了,监控室里的男人一头冷汗地想,随即接起了电话。
【老板们的反应还行,说挺新鲜的,这些都没见过,但不能继续让那群政府的狗继续嚣张下去了,之前那个特别会演戏的小子呢?第一场就让他来,让台子先沾点血,热热气氛。】
“知道了,大哥。”
监视器的摄像头切换到了奇怪青年的频道,他已经到达了底层,从离开了同伴开始,青年的行为就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起来。
他不再小心翼翼了,甚至也不会去探查前方是否有危险,毫不犹豫地前进着。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在无人引领的情况下,越过其他所有的房间,直接走进了被安排为斗兽场的唯一一间大广场,里面有一个拳击的擂台,但上面并没有绳子围着,而台子底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深沉的暗红。
周围的观众看台上也空空如也,只有满地的纸屑和各种垃圾袋子。
夏油杰直接跳上了擂台,站到中央。
“应该是这里吧?”青年笑着对空无一物地房间说道,“你们也该把我的对手放出来了,不死不休的那种,是吗?”
深紫色的锐利视线,笔直地迎上了监视器的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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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覆灭的序曲

那双仿佛能看穿电子屏幕的可怕眼睛暂且不提,男人随口地吐掉已经熄灭的雪茄,手忙脚乱地接起不断作响的手机,【现在就把狗放出去,立刻,马上,给他二十只!!】
“呃……大哥……”
男人表情僵硬地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
牢房里全部的狗总共也才十五只好不好??
但男人清楚,老大的命令要是不能执行的话,等下被丢进去充数的就是自己了,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踹向旁边脸色发白的小弟。
“让老女人开门放狗,顺便挑几个最没用的笨蛋一起丢进去。”
“咦?可,可是……”
“啰嗦什么,走的时候少几个人分钱不好吗?还是说你想自己去??”男人喝骂着,再度踹了小弟一脚,总算成功让对方青着脸去选倒霉鬼了。
夏油杰并没有在擂台上等待太久,原本一片死寂的空间里,突兀地吹起一阵细微的风,将他额前的刘海轻轻吹动,青年微笑着转过头去,因为缺乏光照而显得晦暗不清的观众台和大房间入口处不断有野兽般的眼瞳光芒亮起。
都是深深的赤色。
青蓝色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此起彼伏,在原本只有擂台被照亮的房间里不断闪烁交错,许多佝偻的身影向着夏油杰扑来。
监控室里的男人对屏幕扯出狞笑,“快上快上!好狗狗们!!”
第一个身体强化的契约者即将触碰到青年之前,始终表情从容的他仅仅是偏过身体,躲开了那只空有巨力却毫无准头的铁拳,伸手按住了敌人的臂膀轻易往后一推,完全只靠本能攻击的契约者的拳头便重重打在了擂台上,在台面中央打出了巨大的凹痕和清晰的碎裂痕迹。
若那拳头打在人身上,想必脆弱的肉体会当场粉碎吧。
青年给这个冒失的倒霉蛋送上一击利索的手刀,直接让他昏迷在自己砸出来的坑洞里,从迎击到反击,全程总耗时,五秒。
解决了第一个契约者的夏油杰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停留在原地。
他毫无保留地动了起来,足尖在被砸得松软的擂台上瞬间踏出一个小坑,地下斗场里全世界最先进的摄像头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身形,画面上只拍摄出一串流动的黑影。
黑色的影子移动到哪里,哪里亮起的青光便即刻熄灭,伴随着他的移动,还能听到肉体被大力击打的声音,赤色的镭射光,冰结的地面,燃烧的火焰喷吐,所有这些能力都没能阻拦青年的身影哪怕多上几秒,他穿过火焰,踏碎冰河,甚至直接一脚掀起地板挡住了镭射光。
青年没有使用任何一种超能力,他的双眼始终沉如暗夜,身上一次也未曾亮起过青蓝色的光辉,但他比场地里任何一个获得了天赐的超人都更可怕,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只靠赤手空拳战斗的他行动之间简直有如鬼神。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已经彻底看傻了。
“…………老,老大,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小弟战战兢兢地问道,“是政府新研究出来的契约者吗?”
反正没人觉得对方是普通人,哪里的普通人能一脚踹起地板???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直没能响起,正在观看视屏的老板和老大多半也都给震住了,男人这么想着,“……可能是改造人之类的,一直有听说潘多拉在私下搞人体试验,谁知道他们实验室里到底都有些什么货色。”他说出了毫无根据,连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真有这种东西,甚至到了能够实战的地步,地下世界会一点消息都不漏出来吗?
但这个说法却很好地安抚了小弟们。
“那,那现在怎么办?已经没人能再去……”
屏幕上的青年已经解决了全部的对手,契约者里有一个能将身体变成铜墙铁壁的家伙拖了最长的时间,虽然他的攻击力不怎么样,不过防御力确实很高,夏油杰踹得脚底发麻也没怎么踢动,于是这家伙也成了唯一一个被青年用诡异的不明手段击倒的人。
他当时既没用拳脚,也没用契约能力,仅仅是对着变成铁人的契约者弹了个脑崩。
清脆地发出了咚地一声后,契约者应声而倒,直接昏迷解除了能力。
尤其青年全程没有杀死一个人,所有的对手都不过是失去了意识,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已,这更显得他的存在就是在践踏常理。
结束了战斗的年轻人稍稍整理了一番散乱的发丝,擦去额头的汗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监视装置的摄像头的,察觉到视线的青年露出从容的微笑,转身对着屏幕做了一个夸张的欠身谢幕。
就在监控室里的男人们被激怒之前,青年身后升起的东西让他们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那些昏迷了的契约者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就在男人们以为战斗的结局即将改写的时候,契约者们脸上明显未能睁开的眼睛和口吐白沫的面孔说明事实可能和他们想的并不一样。
契约者们不止是站了起来,甚至还飘了起来,脚尖朝下地浮在半空中,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扯住的玩偶那样,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地面朝摄像头,整齐排列在欠身行礼的青年身后。
也一起行了个谢幕礼。
四肢摇摆,动作僵硬,宛如做工拙劣的人偶。
“那么,无聊的前奏就此结束。”夏油杰朗声说道,“让我们开始新的游戏吧,光是鲜血和死亡有什么意思呢?来玩点有趣的吧,能够让躲在屏幕后面的你们,充分感受到真正恐惧的游戏。”
青年就这么笑着拍起了手,每拍一下,背后的契约者就消失一个。
十五下击掌之后,他身后便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第十六下。
碎裂擂台中央的青年直接不见了。
桌面上的手机立刻跟催命一样铃声大作,然而监控室里的男人们此刻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各个都表情惊恐地面面相觑,根本没人想到要去接电话。
关闭的门扉被一下子打开,穿着得体衣装的女性罕见地露出了有些慌张的表情,“玄,玄田先生,第一序号空间里的人都不见了,我,我找不到他们了,可是又能确定空间并没有被破坏或者进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叫唤似乎让名为玄田的男人多少找回了点脑子,“慌什么,立刻切台!不然难道让老板看空房间吗???”
小弟们慌慌张张地去操作监控摄像头,电话还在响,男人不得不脸色难看的接起,【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老板们都在生气了!!】话筒里传来理所当然的喝问。
先前态度还十分嚣张的男人立刻低声下气起来,语气谄媚的程度足以让人竖起鸡皮疙瘩。
“应,应该是光学迷彩之类的技巧,他没用契约能力,肯定是什么小花招,东乡夫人说了没人从空间里出去,他们还在,只是躲了起来……再放上一段时间,没吃没喝肯定就装不下去了!”
【……那就先放着吧……】老板对第一场就踢到超级铁板的现实显然也十分牙疼,【下一场是个新来的?女孩子也挺好,随便让几个小子进去松快一下吧,别太快结束,那几个特遣队暂时就不要管了,关着,关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再放出来!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还有力气搞事!】
“啊,好的,没问题。”玄田吐了口气,看看周围的几个马仔,“叫下面有兴致的人进去吧,或者你们自己想去也行,轮流去,留两个人在监控室。”
血腥热场已经没可能了,那就只好换成无辜少女被折磨玩弄的古旧戏码,虽然没新意,但胜在安全稳定,而且总会有那么几个老板对这种镜头感兴趣。
知道不必去跟煞星对上的小弟们表情立刻轻松起来,有些人还偷偷转头打量屏幕上正在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墙壁前进的少女,她看着年纪不大,多半是高中生或者国中生,身穿简朴的运动服,一脸单纯的惶恐和无辜。
有几个意动了的男人互相看看,小声交流几句后便从后门快速地溜走,此刻监控室的气氛实在糟糕,与其继续挨骂,还不如先换个环境娱乐一下。
“东乡夫人,开始吧?”重新叼上雪茄的玄田阴郁地对身后的女人说道。
女人看了一眼屏幕上几乎和自己的女儿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少女周围便突兀地出现了好几个衣着散乱,神色明显下流不善的男人。
如同狼群捕猎兔子那样,男人们先是笑着围堵少女,任由她惊慌地在镜头里不断逃窜,最后终于在空气墙和人群的合围下跑进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擂台房间。
刚才还被破坏得到处是坑洞的房间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样,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不断喘气的少女脱力地靠在擂台边,怔怔地看着那张被干涸的血迹涂满的台子。
而男人们已经彻底包围了她。
恐惧和绝望的表情从少女脸上一点点褪下,“是这样啊,妈妈就是死在这种地方的吗?”她转过头来,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男人们,表情冰冷而鄙夷,“你们现在想要对我做的,也是和当时对妈妈做的一样的事情吧?”
光看到这里,玄田便知道事情出了问题。
“东乡夫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赤色的光芒从少女的眼瞳深处闪耀起来,强烈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自少女的身躯上散发开来,比之前的任何一只‘狗’,比周围的所有男人们都更加耀眼夺目。
人的身体像是拙劣的玩具一样被压扁,血肉混合的汁液在少女周围不断溅射,数十朵深红色的血之花一瞬间占据了所有的屏幕和监视器,房间在摇晃,地面在开裂,血色的擂台不断被新鲜的赤色涂抹,又不断碎裂。
东乡夫人整个脸色发白,“她,她快要弄碎笼子了……”
“再套一层!!弄碎几个就套几层!!难道她还能跟你比耐力吗??”
女人低头照做,从旁边的手提袋里拿出毛衣,眼神发直地织起来,她需要偿还的代价不过是织围巾罢了,和很多人的能力相比都格外容易。
理所当然地,电话又响了起来。
玄田已经脸色如土,但他又不能不接,就在他的指尖将要触碰到手机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震动起来,那震颤如此明显,让不断作响的手机直接滑落到了地上,而屏幕上的少女也停止了释放能力,一边啃咬自己的指甲,一边惊疑不定地扫视正在颤抖的天花板和地面。
监控室里仅存的小弟抖着手去操作摄像头画面,很快切换到了出现问题的地方。
最上层的车站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能够看到夜空的大洞,而大洞下方的车站,电车已经被吹飞,也算里面的乘客运气好,早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送进了东乡夫人的空间里,所以反而被没这个意外波及。
造成这等破坏的,既不是工具,也不是什么炸弹或者武器。
监视屏幕中央的车站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烟尘滚滚的大坑,坑底什么都没有,屏幕上也始终没有半个人影,天花板的孔洞上只有夜空和飘过夜空的云层,预料中的警笛,跑动的持枪队列,来来往往的车辆等等,一律都没能出现。
唯独坑洞中央,留下了一个谁都能看懂的东西。
人类的脚印。
不知怎么的,玄田突然想起之前古怪青年在车站里的一番诡异表演。
【标记已经打好了,在天上,你飞过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得很清楚。】
他当时就是那么说的。
不断溢出的冷汗,自男人的额角缓缓滑下。
玄田拼命咽着口水,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按下接通键,“……大哥,家里来了外人……”【不用你说,我已经看见了。】对面的声音和男人的脸色一样糟糕,【今天晚上的闭幕演出不能指望了,让东乡夫人困住他们,你带上资料和该拿的东西赶紧走。】
“咦?可是天童大哥您……”一想到自己竟然不是断后的人,玄田还有点感动,【我有办法,但总得稍稍安抚一下客人,耽误不了几分钟。】
“那……手下们就算了,但是,她……”玄田犹豫地望着旁边还在低头猛打毛衣的女人,压低了些声音,“空间系的能力很罕见……”
下次想要再遇到,可不好说能是什么时候了。
【没关系,反正以后也未必需要空间系了。】
“我知道了。”得到了命令的男人立刻振作起来,收起电话,对周围的小弟们发号起新的指令,“大哥说不管演出了,直接撤走,先去拿东西。”
男人们原本晦暗惊恐的面孔立刻就亮了起来,能够不在这个如今变得可怖起来的‘家’里待下去,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东乡夫人,您也赶紧去接自己的女儿,不过先在房间里等我们整理好之后再来接你……先把那些麻烦精尽可能关在空间里,等出发的时候再随便把他们丢到随便哪个地方。”
“好,好的。”正狼狈地不停打毛线来偿还代价的女人慌乱地点头,努力自己站起来,向着走道深处的房间走去,哪怕半途被绊了一跤也没敢放开手里的毛线针。
玄田撇撇嘴,以往他可能会忙不迭地去搀扶女人,但在她失去了价值的现在,房间里的男人们谁都没冲她多看一眼,各自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而在所有人埋头撤离的时候,监视器的画面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拼命拆墙的少女契约者身后,墙壁无声地碎裂,虽然无人从裂口里冒出来,但墙壁后的景色却诡异的还是一重墙。
“嘛,赌错了,杰不在这层呢~下一个。”
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来。
和奇怪的青年拨打公用电话的时候,里面传出来的男声一模一样。

五十三 母与女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愣愣地看着屏幕,那显然并不是他们的幻觉,拆墙的少女契约者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谁在那边??”她大喝着从旁边的拆迁现场一路跑过来就是证明。
可惜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处诡异的缺口,不过少女立刻意识到了这可以利用,毫不犹豫地从眼中放出赤芒,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包裹了她的身体,外表纤细的脚掌只一下就轻易踹碎了墙壁。
但也仅此而已。
碎裂的只是墙壁,原本在墙上的缺口变成浮在空中的状态,看上去更加奇怪,而少女契约者不管是用手脚还是用身上的枪械,都无法让这个缺口增加哪怕小小的一点。
物理破坏对空间的壁障而言显然毫无意义。
搞了半天不过是把原本挡在那儿的一堵墙弄碎的彩音气得咬牙,即便如此也始终没能让她的处境有什么改变。
同样类似的场景也发生在太刀川和睦月被困住的地方,远处的墙壁上碎开一个洞,正利用观测灵探查的少年立刻拽起队长跑过去,可惜到达之前,凿墙的人就离开了,让太刀川对着最多能伸出一只手的空间孔洞无奈苦笑。
“这是什么恶趣味,知道自己在盒子里比完全没有缝隙的盒子可恶劣多了……啊,睦月,让你的观测灵出去!”
人不行,但灵体可以。
少年立刻照做,然后便看到了被砸出大洞的车站跟倾倒的电车,他将这样的画面如实报告给太刀川,正要让观测灵继续往周边探索,最后却莫名整个人僵在原地。
“睦月?”队长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脸颊,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那孩子明明睁着眼睛,双眼却没有焦点,这幅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的样子,像极了DOLL未被灌输人格程序的初始状态。
墙壁上的孔洞里传出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抱歉抱歉,但我对视线真的很敏感,因为感觉到被‘看’了,下意识打了一拳过去……应该只是昏迷了吧?大概?可能?我没用太大力啦,谁让这孩子的‘灵体’太弱了……说实话你们认真的吗?让弱到连三级都没有的灵到处乱跑什么的。”
“……谁在那里?”太刀川的手掌已经摸上背后的枪械。
“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啦~~~休息一晚上他就会恢复了,我真的没怎么用力耶。”看不到身影的陌生人这么说道,“隔壁的是你们的同伴吗?一个正在拆墙的小姑娘和正在吵架的一群……嗯,吵起来的理由竟然是没有水和吃的,来试胆的时候就没想过会遇难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冒失啊。”
知道队员们都还活着,甚至没有遭遇太多危险,太刀川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除开他们之外还有别的人吗?应该还……”
“嗯,有哦,下面还有好几层呢,我就是来找我朋友的,所以不能再跟你继续聊下去啦,专业人士就请自求多福?有这个笼子在,你们搞不好还挺安全的,啊,为了预防万一,给,别的房间我也给塞了一些,因为情况特殊我才把机器砸开的,事后赔偿就麻烦你们啦~”
自动贩卖机里的食物和饮料被塞了一些进来。
“呃,谢谢……但是能否……”
留下这些东西后,完全无视了太刀川的挽留和请求,奇怪的男人就这么走开了。
最终只看到了对方黑色的衣服和雪白修长的手掌的太刀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感觉上不像是敌人,但态度和能力又过于离谱。
继续着凿墙之旅的五条没料到自己能在空间里看到熟人,“哦呀,这不是找我占卜的小姑娘吗?”
浑身是血的少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啃咬指甲。
“您……”
“……遗体,找到了吗?”咒术师语气温和地询问。
若叶垂下眼帘,微微点了个头。
五条直接在墙上拆出一道门,“好啦,乘对面还没察觉到开了洞,赶紧出来,回家洗个澡,然后把这里的事情忘掉。”
少女猛地抬头,表情十分错愕,“不,不行……那些家伙还……”
“警察已经来了哦?虽然目前跟你一样被困在房间里,不过更多的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吧?所以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
“但,但是……”
“嘛,真拿你没辙,先跟我走吧。”
“咦?”
“总不能让未成年的小孩子一个人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好啦,快点跟上哦?洞穴开得太大,马上就要复原了。”
“好,好的,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若叶向着洞口跑出去,被强行打开的孔洞在她身后渐渐合拢,就在她看着身后消失的一排血色脚印发愣的时候,前方的高大男子拉住了她的手。
“要跟好啊,一不小心离太远就又会被分开了,我是无所谓啦,但一层层找人也挺麻烦的。”
“是,是的。对不起。”
“好,下一层下一层……”男人扯开脸上的绷带,露出苍色的眼瞳,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嗯,差不多就是这里——”他伸出手去,往半空中抓了一把,就像扯下一张海报那样,轻而易举地扯开了一层无形无色的障碍物,让面前出现了全新的空间。
若叶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起码她没有看到男人使用能力,而且,这个奇怪的男人不应该是个预知能力者吗?
五条并没有在意身旁小姑娘的呆愣,兀自冲着新露出来的空间里喊话,“杰——?在这边吗?”
“总算来了啊。”空无一物的内侧,突然出现了说话的声音,若叶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半空中一点点浮现的黑发青年,以及对方看向自己的诧异表情。
“……小广若叶?”
少女当场倒退了一步,就差立刻逃走。
“正好。”他迟疑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一本随身笔记,“你妈妈的留言我需要告诉你,嗯,是存款薄的密码,东西你知道放在哪里吧?还有那些衣服和包之类的全都卖掉,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起码够你念到高中了,她是这么说的。”
随手写了什么东西的青年将字条塞进少女的手里,“…悟,这边剩下的部分我能自己搞定,你先送她回家吧,小孩子留在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小广清美的亡魂就在自己身边,夏油杰完全能感受到她对女儿的深刻的担忧与关切。
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纸片,若叶有一种自己正身在梦中的错觉,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已经死去了的妈妈的遗言还能传到自己手上什么的,怎么可能呢?但少女知道对方没有说谎,无论是被藏起来的存款本,还是留在家里的名牌包跟衣服,都是母亲的东西。
明明杀了人,身上和脚下都沾满了血,面前的两个人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说着小孩子不能留在危险的地方,要送她回家。
这一定是梦吧?若叶想。
因为只有梦里,才会有那么温柔的好事呀?
“没,没关系的……我,我可以帮忙……我是契约者……”她小声地说着,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应该不要紧的吧?或者说,作为替她指明了母亲遗体下落和传递遗言的代价,就算他们要利用自己的能力,若叶也能够接受。
咒术师和青年互看了一眼。
“是契约者就更不行了。”夏油杰点点头,“上报第三机关之后肯定直接进管制所,你妈妈得骂死我……”
少女茫然地看向青年,他在说什么,母亲明明已经死了。
“行了行了,我先带小姑娘回家,然后再来接你。”好不容易赶着跑过来,结果却沦为送货人员的咒术师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差遣我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是是,一个月份的小蛋糕对吧?过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哎呀呀,杰以为我是谁?五条老师我可是万能的。”得到了报酬的五条好说话极了,一把将小姑娘夹在腋下就飘了起来,“我先走啦,马上回来哦!要是很棘手的话不要擅自应对,好歹等一下。”
青年无奈地点头,然后冲飘在天花板上的两人挥手作别。
等五条和若叶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松动了一下脖颈,让咒灵把吞下去的那些契约者们重新丢回原本的空间,然后再度走进小鹫敞开的怀抱里。原本只打算用咒灵吓人的夏油杰意外发现,一旦用咒灵把人藏起来的话,躲在暗处的空间操作者就没法找到他们,证据就是他带着这群裹着人的咒灵在封闭的空间里不停游走,却一次也没有像在小队里那样被分开。
敌人找不到自己,又成功从封闭的空间里出来,这个基地里便再也没有能够阻拦青年的存在了。夏油杰有心再上演一场现实恐怖片,可惜车站下方的房间里都空荡荡的,没看到一个人。里面真正的构造和复制空间一模一样,所以仔细搜寻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
意识到这个隐藏在东京地下的非法场所可能已经人去楼空,青年不免感到气闷,直到前去探路的咒灵告诉他最深处的两个房间似乎还有人类存在。
跨入第一个房间的时候,他还以为又是两个被留下来的受害者。
在床边编织围巾的温柔母亲,和床铺中静静安睡的少女,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光景既柔和又美好,但青年却从小广清美的残存记忆里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拼命逃跑,伤痕累累的女人看到了一位正缓缓走过通道的女性,对方穿着得体的衣衫,神色平静从容,低头打着毛衣,就像任何一个安然无害的路人那样。
她想要求救,她想要示警,然而一切都在小广清美触碰到无形墙壁的瞬间结束,不管她多么用力拍打,不管她发出怎样的惨叫与哀嚎,不管那片无形墙壁上溅到多少鲜血与眼泪,对面的女人也无知无觉。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小广清美想着,对方察觉不到也好,那样起码受害者只有她自己。
然而,女人却转过头来了。
那双眼睛笔直的,笔直地望着她,麻木而冷漠,“真是的,吵死了,再有客串演出的要求,可别再找我了,随便找个不知道的笨蛋不行吗?”
先前还对自己施以暴行的男人们,对着女人恭敬地低头哈腰地道歉,连连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弄脏我的鞋底了。”她这么咕哝着,从小广清美的尸骸边走过,“…小美可不喜欢血腥味啊。”无论是女人眼瞳里放出的红光,还是她身上淡淡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都说明了她的身份。
这个基地里仅存的,最后的契约者,也是唯一一个空间能力者。
被开门的动静惊动的女人茫然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状态,露出无措地表情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门是不会自己打开的。
她立刻挡在少女沉睡的床铺前面,戒备地亮起眼底的红芒。
然而,青年却无声无息地自女人身后显现。
“你明明也是个想要保护女儿的母亲,为什么能够看着他们对小广清美做出那种事情呢?”夏油杰垂着眼帘,凝视床铺上始终没能睁开眼睛的少女。
好久不见。
不,应该说,初次见面,东乡美森……这边世界的,真正的小鹫。
惊骇转身的东乡夫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床边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你,你懂什么,不给他们帮忙的话,我怎么可能有钱来给小美治病!!甚至还能弄来门内的特效药……”
“用你的能力去为政府服务的话,一样能得到这些东西。”夏油杰冰冷地说道。
东乡夫人用一种怜爱的,像看着一个无知孩子的目光望着青年,“但是,来到这里之前,我并不是什么契约者哦?只是一个普通的,走投无路的,签下了卖身契的母亲罢了,单纯只是运气很好,喝下了药水也没有死,还觉醒了非常有用的能力。”
“这一定是神明大人的昭示,所以我才在在这里为他们工作,毕竟,不管是这个能力也好,还是药也好,治疗小美的所有东西,全都是他们给我的。”
“政府什么都没有做,除了告诉我,我的女儿得的是睡美人症,病因还是一款可笑的游戏……他们说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非常抱歉。”
“但是抱歉并不能让小美醒过来。”
“这儿的家伙们虽然都是些人渣,却是唯一对一个绝望的母亲伸出手的人。”东乡夫人这么说道,赤色的光芒,再度从她的眼底升起。
但她却没能成功将青年再度送入另一层空间里,因为夏油杰握住了病床上少女的手腕。
如果强行将他拖过去,小美也会被牵连。
“放手!你想对一个昏迷的孩子做什么!”东乡夫人色厉内荏地冲青年喊到,而对方只是转过头来,用一种倦怠而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有时候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通常是错误的,但没办法,因为不去做不行。”他郁郁地说道,“我能够理解……大概吧,也许你确实有帮助他们的理由,但小鹫不会高兴的。”
“……你在说什么…”东乡夫人咬着嘴唇,正想着对方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冲自己的女儿叫着完全陌生的名字,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快让她愕然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床上少女的眼睫轻轻颤动,缓慢而坚定地睁开了。
“小鹫她,明明是个因为无法拯救他人,而怨恨自己到诞生出咒灵的孩子来着……”
如果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治疗自己的睡美人症,变成了一个以践踏他人的生命为生的人,她会怎么想呢?
夏油杰无从知晓。
四国之岛的东乡美森身上诞生的咒灵‘小鹫’顺利无比地入住了她在这边世界的身体,轻轻睁开了眼睫,自然而然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小美?你好了?你好了吗?让妈妈看看……”这一刻,东乡夫人完全忘记了青年还是敌人的身份,忙不迭冲到床边将他挤开,靠在女儿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掌去抚摸少女的脸颊,“小美,你真的好了,神明保佑……神明保佑……呜呜呜……”
少女同样摸上了她的脸颊,冲东乡夫人露出无邪的笑容。
然后,女人就倒了下去。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感动和欣慰的泪水,然而已经双眼失焦,宛如一具尸骸那样怔怔地望着虚空,既不动,也不说话,残留在那具肉体上的,只有勉强象征着生命的心跳与呼吸。
青年表情平静地看了少女一眼,“小鹫,你做了什么?”
她像是献宝一样,将一团灵体展示给夏油杰看,那正是东乡夫人的灵魂。
“……原来如此,是这具身体自带的吗?”之前咒灵状态的小鹫可没有这种能力,显然只能是身体具备的术式,因此受肉之后的小鹫才有了能够在不伤害肉体的情况下,将灵魂取出来的技巧。
少女乖巧无比地点了点头,证实了青年的猜测。
夏油杰再度看了一眼倒在床铺上的女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东乡夫人现在的状态应该跟DOLL差不多,只是没有观测灵而已,和睡美人症的差别也就是能睁开眼睛。
既非死亡,又不能算是活着。
如果在最初让她选的话,肯定很愿意替女儿承受所谓的睡美人症吧。
因此,青年没再将东乡夫人的灵魂放回去,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大概也不算很坏,在入睡之前,她甚至看到了一直挂念的女儿的苏醒。
此刻真正操纵着这具身体的其实是咒灵小鹫,现在的东乡美森,不过是从睡美人症患者,变成了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DOLL而已,她真正的灵魂,仍然远在遥远的四国之岛。
“走吧,小鹫,让我们去见见这座巢穴里最糟糕的地方吧。”既然这终末的房间之一已经如此让他感到反胃,想必最后一个更加不会好到哪里去。
青年现在就有了很讨厌的预感。
会是个糟糕的地狱吧,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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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终结的雨夜

越是靠近最深处的房间,不祥的气息便越是浓烈。
在上一层,发现擂台广场的房间里压根没几只诅咒的时候,夏油杰还感到诧异过,因为那里死去的人数之多,死状之惨烈,生前残留的痛苦和怨恨浓厚的程度,哪怕堆出一个比小鹫还强的怪物,他都不会感到惊讶,结果来到真正的擂台广场,里面却只有一两只三级的低等咒灵。
青年一度以为是自己经验不足,判断出了差错,毕竟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除开小鹫以外的强大咒灵,但这条走廊上翻滚的浓烈瘴气成功证明了他最初的看法。
巢穴中诞生的咒灵并未消失。
它们只是凭借着本能,来到了远比擂台广场更合适自己生存的奈落之底而已。
门后的房间宽敞又整洁,如果忽略满地如同沼泽中的淤泥般,布满了所有落脚处,甚至还占据了一半墙面的咒灵聚合体的话,其实应该能算得上一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
现在在青年眼中就只是一个完全没法看的地方。
就算他的洁癖程度很轻微,此刻的夏油也一点不想走进这间仿佛腐烂泥沼般的房间。
“不进来吗?”宽大的桃花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男人这么问道,他的外表和屋子的真实摸样格外相衬,青年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日本人能胖成一滩……原谅他只能这么形容,因为对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滩软肉,整个堆积在桌子后面的沙发上,难为给他做西服的店子,还能做出服帖他身形的西装来。
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除开一张办公桌,便只剩下了天花板上垂下的四五十块屏幕和无数的电缆跟数据线。
那些屏幕正开启着,一部分显示出巢穴中仍被困在复制空间里的特别行动队队员们的身影,另一部分则呈现为奇怪的淡灰色背景,只能勉强看到一块形似人头的阴影。
随着青年推开门的举动,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那些看不清面孔的屏幕中纷纷传来鼓掌的声音,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这次竟然是斗技场输了,哈哈哈哈,谁都没赌中。】
【庄家也算输了吧?那赌局是不是就不算数了?】
【无所谓吧,反正这种戏码还挺少见的,老板也算赔了血本呢,看在您之前提供了很久的娱乐份上,我倒是可以友情支援几千万,新场地建设好之后再补偿我一点喜欢的剧本就好。】
【不过这次的英雄小哥还挺帅的,我能问问你的账号吗?可以给你打钱哦?】
【你是想让他变成受贿的倒霉蛋吗,哈哈哈哈,真是个坏女人。】
“你的表演其实挺不错的。”长桌后面的男人真心实意地说道,“老板们觉得很有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想招揽你,可惜我现在已经开不出能吸引你的条件了。”
“……有趣?是吗,这就是你们的感想啊。”青年僵硬的面孔露出淡淡的微笑,他看着那些不停抓挠着屏幕的无数咒灵们,同时看着这间办公室里唯一的人类,以及躲藏在那些屏幕后面的人们。
“其实你这种垃圾我还是能懂的,既然都是为了钱,用苛刻的待遇跟微薄的薪水压榨员工,和用残酷的方法短时间内杀掉许多人……差别并不算很大,最多前者明面上没有沾那么多的血,那些出卖青春的员工们也多少还能拿到一点赖以为生的工资。”
“哎呀,我可真没想到还能从政府人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男人哈哈哈大笑起来,“确实,确实,人命不人命的我也不关心,能够效率赚钱才是最好的,那些沦为社会渣滓和垃圾的东西,让他们再发挥一点余热难道不好吗?实话实说,这些人全都跟我定了合同的,要么是欠债欠到卖完器官也还不起的,要么是走投无路只能找我借钱的,虽然我这样说肯定没人相信……”
“但上台的人确实都是自愿哦?”
青年冷笑了一声,“你多半是告诉他们还不起就要做好卖命一辈子的准备,却没有跟他们说是真的马上会死吧?”
“哎呀呀,他们欠的钱,别说做苦力一辈子……”男人搓搓手指,“恐怕是十辈子也还不起,我毕竟不是个慈善家呀。”
“你让这么多人送命,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死吗?”
面对着青年举起的枪,男人耸耸肩,“请便,虽然我不大不小也是个契约者,但我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
他的表情无所谓极了,似乎真的不怕青年开枪。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下一秒,男人额头上就开了个血洞,鲜红和些许白色混杂的染料从他的后脑勺迸射出来,在后方的墙壁涂出了鲜艳的花朵。
青年连着开了五枪,额头,咽喉,手脚和胸口,确保对方百分百死亡,绝没可能依靠防弹衣或者别的保命手段续存。
“抱歉,我是真的会开枪。”夏油杰冷淡地说道,不攻击没有还手能力的人这个美德,大部分咒术师都不具备,毕竟看着很可怜的诅咒实在太多了,大部分还都比男人能看。
身为人类,长相上还能被诅咒比下去,也实在让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夏油杰以为‘同伙’的死亡多少能让屏幕后面的人知道一点收敛,可惜作为年轻人,他对人类没有下限的那部分认识得还不够深刻。
热烈的鼓掌声从数十块屏幕中再度响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天童竟然死了!!真是精彩的落幕!!话说他是不是原本打算搞保外就医的?太惨了,都让我想要给他打钱了……但他的账户应该没用了吧?】
【哇哦哇哦!!执法人员现场犯法!!我喜欢这个!!!话说我把截屏放出去你是不是会很惨?】
【啊,很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了……我都有点硬了,不过也别急着发讣告,天童可能没死,我听说他手下有个复制能力者,能复制出一个和本人完全一样的身体,靠人格程序远程操纵呢,这到底是不是天童本人,可不好说啊。】
【什么?好吧,如果是天童的话确实……真叫人扫兴,但他一直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
【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喜欢狡猾的家伙。】
屏幕里再度响起了阵阵欢快的笑声,他们拍着手,有些屏幕里还传出吃东西的声音,仿佛办公室里的这一幕不过是电影场景。
青年的脸孔上并没有出现观众们预料中的愤怒,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困惑。
“我确实能理解那个垃圾,虽然我本人不太想,但我无法理解你们。”夏油杰这么说道,“既不缺乏金钱,人生应该也没遭受什么不幸,甚至还仍然年轻……你们应该也知道,他播放给你们的并不是虚假的画面……”
【啊啊,又来了,脑袋僵掉的家伙的正义演讲,说实话真恶心。】
【是的,如果我们想看,什么样的电影看不到呢?肯定比天童拍给我们的下流三级片精彩几百倍,但那又怎么样?假的东西有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看着一堆数据做出来的图形高潮?】
【可怜的孩子,他肯定从未享受过我们的乐趣吧?】
【年轻人,你知道吗?一开始处在幸福中的人是很难意识到自己的幸福的,但如果让他们看到活得水深苦热的人,他们瞬间就会觉得原本无聊的生活简直幸福极了。】
【差不多就是那样,而且,能悠闲欣赏他人的不幸,本来就是一种福气,不是吗?】
【尤其是就算我们那么做了,也没有任何人能惩罚我们哦?这难道不让人爽翻天吗?哈哈哈哈!你听到了一切,你知道了一切,可明天我们还是会去找下一个斗兽场,而你只能在家里咬着叉子吃泡面,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这可能会让你伤心欲绝,但孩子,抱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坏,哈哈哈哈。】
【有种你可以顺着网线过来打我呢,帅哥~~】
“……这样啊。”夏油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恃无恐……我明白了。”
青年一步跨入房间,战斗靴踩在泥沼般的咒灵身上,溅起一股恶臭的污浊味道,但他没有在意,兀自念起了从学会后就没怎么使用过的咒文。
“由暗而出,比暗更黑,清净污秽,祓除污秽。”
纯黑的影子从他掌中升起,屏幕中的人们无疑也看到了这一切,正在发出阵阵惊呼。
【哇喔,这是什么?特效?比契约者的发光要帅多了?】
【他刚才念的是咒文吧?就是咒文吧?日本真的有所谓的阴阳师??】
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原本不能被人类看见的咒灵终于显现出了身影,屏幕里又是一阵吵闹,都在嫌弃房间的地面恶心极了,真正的恶灵原来这么污秽。
【上帝,我需要一泳池的圣水来冲一下眼睛。】
【终于明白为什么神父们不是撒盐就是撒圣水了……我看到这种也想掏出高压水枪来。】
青年没有再去搭理他们,只把那些屏幕当成了烦人的背景音,双眼平静地看着地上由无数痛苦的灵魂纠缠而成的咒灵。
“……想要报仇吗?”
怨魂们发出了理所当然的嘶鸣,它们用力抓挠那些屏幕,拉扯电线和电缆,让这些工具冒出细微的电火花,但也仅此而已。
除了让屏幕中的人们继续发出阵阵嘲笑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那就过来吧。”青年伸出手掌,遍布了整个房间的无数咒灵顺从无比地涌向那只手掌,在苍白的掌心中化为一颗漆黑的魂玉。
夏油杰以为收服这个强大的咒灵也许会很困难,但实际上容易极了,除开它那可怕的味道之外,他没能感受到任何抵抗。
所有的灵魂叫嚣的事情只有一件。
为什么我们就要白白死去呢?仅仅是为了供人取乐。
生命的重量应该是一样的。
理所当然地借助权势和金钱来践踏生命的人,也应该受到践踏。
那样才是公平的。
说得没错。
那样才是公平的。
青年转头看向安静跟在身后的少女,“原本……我是希望小鹫你能保持自由的……但要是你不变成我的咒灵,想要做的事情就无法做到……所以,可以吗?”
少女无比温顺地看着他,露出浅浅地笑容并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欢迎成为我家的孩子,小鹫。”
她闭上眼睛,倒入青年的怀中,从脚下的阴影里,浮出了咒灵小鹫真正的姿态,由无数影子制成的触手所包裹的黑影少女。
二度将小鹫化为魂玉的夏油杰,这次毫不犹豫地将它吞下。
“然后,就很简单了。”他微笑起来,“知道吗?DOLL的观测灵,是能够顺着电流移动的哦?”青年如是说道。
他怀中的少女睁开了眼睛,但她不再是普通少女的姿态了,因为同时挤入了两只近乎特级咒灵的缘故,过于强大的咒力令东乡美森的眼瞳放出光芒,她的头发,肌肤,都发出淡淡的光来,甚至直接从夏油杰怀中飘了起来。
当少女的视线望向屏幕,屏幕上的人就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传来一声轻轻撞击声,通常,那是肉体和硬物互相碰撞才会产生的动静。
那样的惊呼和碰撞一声接着一声,渐渐变成了尖叫,意识到了什么的影子们试图关闭电脑,破坏自己这端的屏幕,但这一切都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不过数秒的时间,房间里的屏幕上,人头形状的影子尽数消失,所有的声音也归于寂静。
成功做到了青年要求的小鹫高高兴兴地抱住了他,将那些飘在两人身侧的灵魂全数送入夏油杰的身体,少女并没有多想,她只是单纯地想把战利品送给自己的主人。
“……小…唔……唔呕……”
反胃的感觉来得那么迅速而猛烈,急忙将怀中的少女推开,青年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从他的嘴中陆续吐出了起码几十颗漆黑的魂玉,呕吐物的味道和咒灵的恶意混在一起,房间里的氛围比刚才被咒灵们占据的时候更加污浊。
被自己吐出来的咒灵球和胃液包围的青年扭动着嘴角。
“这算什么啊……”他对着旁边一脸茫然的小鹫说道,“也太难看了……”明明还想稍微耍个帅呢。
事实上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因为房间的门再度被打开了,推门而入的也并非第三机关的相关人士,他们会被青年布下的帐所阻碍,此刻站在门口的,是去而复返的咒术师。
夏油杰布下的帐当然不可能拒绝五条悟。
所以他十分简单地进来了,十分简单地看到了青年最为狼狈的一刻。
“是悟啊。”夏油杰对着雪发的咒术师露出艰难而苦涩的笑容,“……杀掉这么多人的话,应该没法再回咒高了吧?”
他说道。
五条几乎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仿佛是某种电影场景的拙劣复制,他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半个小时,就能让事态一路脱轨,发展出他完全不想看见的结局。
青年以为咒术师会生气,会暴怒,甚至责备自己,但对方只是安静地走过来,坐进围绕着他的那堆垃圾里,伸手环住了他。
“不回咒高也没关系。”五条悟这么说道,“或者你不想做个好人也没有关系,哪怕成为我的敌人也没有关系。”
“……好像不管重来几回,杰始终都会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
“所以我接受这件事了。”
“但是,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这也许是最强的咒术师,仅有的一次示弱吧,被五条紧紧拥抱的青年几乎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想要去拥抱,想要去回应,但看到的却是手掌上沾满了的呕吐的粘液。
我会把悟弄脏的。
他想。
于是那只手便安静地垂落。
然而雪发的咒术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夏油杰的肩膀上抬起脑袋,扯下眼罩低头亲吻了他,不再是那种浅尝辄止纯洁触碰,五条仿佛没意识到青年嘴里的可怕气味,也不在乎青年周身的一切污秽与不洁那样,深深地亲吻着他。
也太糟糕了吧。
夏油杰想。
在这个旁边就是尸体,墙壁上溅满血腥,满地污秽,天花板上每一块屏幕都几乎等同于墓碑的房间里,收到人生中最不可能听到的告白什么的。
太狡猾了,悟。
这样的时机,让我连‘换个地方再说一遍’的要求都没法提出来。
青年在心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回应了咒术师的吻,虽然他强作镇定,并且闭起眼睛来拒绝现实,但实际上,滚烫的液体早就不断从眼角滑下,有如雨落一般,将五条的发梢和面庞都沾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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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落雨不曾停歇的长夜

于敌营腹地中的缠绵终究无法长久,虽然无论是五条还是夏油都不想这么快分开,但远处走廊上断断续续传来的脚步声始终在提醒着他们,第三机关的大部队正在赶来。
咒术师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警察真是世界上最不解风情的存在,没有之一。”
面对他的抱怨,青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很不自在地转过脸去,“……悟先带小鹫离开吧,她的存在不能被第三机关发现。”
虽然是DOLL,却拥有轻易取人性命的能力,这可不是一般的犯规,上一个只针对契约者的园子至今还在被全日本通缉,东乡美森的情报一旦暴露,被下令抓捕肯定只是时间问题。
园子确实很期待跟小鹫见面,但在通缉榜上重逢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我在家里等你。”
雪发的咒术师这样回答。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会尽快解决机关这边的琐事,努力早点回家的。”
“那我就期待地等着了哦?亲爱的。”
青年差点被五条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主妇发言呛到,最后只好别过脸去,无奈地冲他做出一个挥手驱赶的动作,“……快点走啦。”
为了让咒术师不再胡搅蛮缠下去,他率先走出房间,只是并未取消布下的帐,毕竟这间屋子里留下的,属于青年自己的痕迹实在太多了,就算到时候用为了消除困住同伴们的复制空间这个理由来辩解,也肯定会被第三机关的上层责难。
太刀川姑且算是个靠谱的队长,夏油杰并不想让对方为难。
然而就在走出房间没多久,身后的天花板就发出夸张的轰隆巨响并塌垮了下去,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背后的走道尽头从一扇门变成了一个不断漏下水来的深坑。
在天空中冲他比了个手势的五条抱着小鹫迅速飞远,只留下姗姗来迟的行动队员们在缺口边缘处叫喊,“在这里!!找到他们了,是五队的泷川!!”
青年仰望不断落下的雨水的天空,露出苦笑来。
东乡夫人的复制空间并没有因为她失去意识而消失,一直持续到了其他队伍的契约者前来帮忙,使用携带的特殊道具破坏掉为止,被困在里面的队员们这才恢复了自由身。中途有个怪人前来插手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只有夏油从空间里成功跑了出来,但真正没人的空间还有一个,而且里面全是被碾压成肉泥的尸体,相较于青年特地留在空间里的那些昏迷的契约者,这个凶残的空房间才更像是怪人的目标。
能轻易撕裂空间的不明存在,有个将一群契约者们轻易秒杀的同伴也说得过去。
青年被认为是在对方找人的时候,运气很好地碰上了裂口最大的一次,然后成功跑了出来。既然第三机关的伙伴们友好地替自己想好了糊弄上司的借口,夏油杰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看着青年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和空间里残存的一大群昏迷契约者,太刀川很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让自家队员直接回家休息,报告之类的问题由他这个队长来解决。
被野崎一路送到公寓楼前的街道的时候,青年还有些茫然,他以为自己会面临很多质问和追究,起码得在基地呆上一天或者两天才有可能回家。
然而现在,夜雨尚未停歇,天边也没亮起日出的微光,而他距离家门口已经不到百米。
“好啦,回去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下去。明天就会好很多了。”野崎拍了拍还有些怔怔的青年,将他推向公寓的方向,“要睡个够,因为后面搞不好会很忙的。”
“……啊。”夏油杰总算能露出一点不那么僵硬的笑容,冲着野崎挥手道别,“肯定。”
推开租屋的房门,里面透出浓郁的奶油焗饭的香味,已经换了便装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的五条从杂志后面露出脸来,“好慢啊,杰,快点去洗澡换衣服吃饭。”
看着没有绑绷带,鞋也没穿,就这么光着脚,像只大猫那样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的咒术师,夏油杰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什么啊,你还真的煮了吃的。”
明明是难得出现的贴心行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笑,大概是因为五条悟离‘贤惠’这两个字眼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的缘故。
“不然呢?你现在肯定又饿又没胃口,对吧?毕竟那么一大堆咒灵球。”
“……其实也……”
“好了快去给我洗澡,身上的味道臭死了。”五条很嫌弃地说道。
“是是,对了,小鹫呢?”往四周望了一圈,却并未看见少女的身影,青年困惑地询问。
“两个大男人住的地方突然住进一个小姑娘,像话吗?我暂时把她拜托给小广若叶了,否则连换洗的衣服都得临时去买。”
“悟竟然还会考虑到这个,”夏油杰真心实意地说道,“真叫人惊讶……”
“我好歹也是个老师吧!杰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怎么说呢……”
五条的回答是将面前这个突然喋喋不休起来的家伙直接踹进浴室。
被热水充分浸泡的身体和被热乎乎的食物充满的胃袋很好地抚慰了青年的疲惫,要不是五条也一起钻进了被窝的话,搞不好沾到枕头的瞬间,夏油杰就真的睡着了。
“要一起睡吗?”他笑着说道,“也不是不行啦。”
“也不知道之前哭鼻子的家伙到底是谁……”五条嘟嘟囔囔地抱怨,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一下子将青年拉着靠到自己身上。
一起躺在被窝里也就算了,直接四肢交缠着相拥而眠什么的未免有些超过,青年有些窘迫地抬头,“喂,悟……不用这样,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哎呀,杰是觉得被我安慰很不好意思吗?放心好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尽情依靠五条老师我宽广的胸襟吧?”
“这样只会难睡而已啦……”夏油杰无奈极了,但五条完全无视了他的推拒,硬是笑嘻嘻地凑过来,两人在被窝里扭来扭去好一阵子之后,现实便走向了某种必然的发展。
“什么啊,我还以为杰真的累了呢,结果意外还挺精神的嘛。”被硬起来的东西贴上了大腿的五条秒懂,脸上的笑容更加别有深意,“确实是年轻人呢。”
“还不是因为悟你蹭个没完。”青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而且跟喜欢的人躺在一床被子里,完全没反应才奇怪吧?”
“真是的,早知道刚才应该在洗澡的时候进去给你搓背才对。”
“哈?”
“毕竟浴室里比较方便啊,不管是保险套还是润滑剂都忘记要买……”五条正说着,却看到青年的眼神正不由自主地转开,一副心虚的样子。
他挑眉,“难道说……”
“我买了啦。”夏油杰小声地辩解,“反正迟早会用到嘛……”
“哼哼,真没想到啊,杰竟然对我图谋不轨!!”
“不是啦,那个,难道不是我在下面吗……”
“少胡扯了,到时候肯定会说什么用体术来决定之类的鬼话,而且不让用咒力吧?现在杰的寝技恢复几成了?够把我压制住了吗?”咒术师笑嘻嘻地,一点不留情面地戳破了某人的谦虚假面,“争强好胜的时候从来不肯轻易认输的家伙是谁来着?嗯?”
“我不记得了……”
“这种时候就用失忆做借口了吗?真是的……”五条捧住越来越红,并且很有立刻从床上逃跑架势的青年的面孔,用拇指轻轻抚过他的嘴唇,“难得买来的东西,不试用可不行吧?”
咒术师轻柔地微笑起来。
有什么必要特地做出这幅引诱的样子来呢?夏油杰想,毕竟,就算只是普通的睡在一起,自己大概都会忍不住升起遐思……
所以,他会乘势去亲吻此刻的五条是理所当然的,会试图脱下对方的衣衫,抚摸那具温暖而强韧的身躯也是理所当然的。
青年当然没有经验,他只是单纯地凭借本能和一些影像资料上看来的方法,笨拙地触碰,小心翼翼地舔舐,咒术师却并未拿出平日那套带着点戏弄的坏心眼态度,几乎可以说是纵容般地伸展了身躯,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胡闹施为,偶尔还因为青年如同羽毛般的,过于轻柔的触碰而发出细微的笑声。
“好痒啊,杰,是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了吗?”修长的手指插入乌羽般的发丝,他一边抚摸着夏油杰的后脑勺,一边吐出已经带有热度的呼吸。
“怎么可能会弄错。”青年不住地抚摸着掌下线条流畅的身躯,虽然表面温热柔软,但按下去之后能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一层薄薄血肉下方的坚实肌理,更不用说这会儿同样蹭在他小腹上的硬块了,“女孩子不可能有这个的吧?”
“既然如此,就好好帮我摸一下吧?光这么不上不下地摸着胸啊脖子啊腰的,很让人心烦哦?”
青年用一种堪称无奈的表情看着他。
觉得五条会有不破坏气氛的时候,所以想要耐心地慢慢来,显然是他自己的错,咒术师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没有等待这两个字。
夏油杰一边报复般地在对方脖颈上啃了一口,留下牙印之后才用舌尖在痕迹上挖掘般的舔弄,五条似乎意外地很喜欢,因为他手心里的玩意一下子硬了不少,热度也隐隐约约升了起来。
原来如此,悟是喜欢稍稍粗暴一点的类型,难怪过于温柔的爱抚反而会让他烦躁。
了解了症结之后,青年便从善如流地更换了方式,完全放纵本心地在五条的胸口和脖颈上肆意留下啃咬和用力吸吮的痕迹,伸往下方的手掌一边拨开咒术师的腿根,一边握住那根半挺的东西揉捏着,以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表面细嫩的皮肤。
充满了愉悦感的呻吟声随着青年的动作从五条的喉咙里不断溢出,无论是因为快感而扬起的脖颈,还是为了吐出喘息开阖的嘴唇,对青年而言都充满了诱惑,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堵住了那张嘴巴,尽情和五条唇舌交缠,着迷般地掠夺里面的津液,像是要把声音都一并夺走那样渴求着。
这份过于热烈的追求让咒术师一开始有些难以应付,毕竟他落到对方手里的弱点可不止是嘴巴,但最强终究还是最强,在差一点被摆弄到晕头转向之前,五条还是成功地适应了夏油杰的节奏,用双臂热切地环住了青年,以回吻的方式一点点夺回了主控权。
等到两人终于分开的时候,彼此的呼吸都凌乱不已,夏油掌中的性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两根,正难耐地互相磨蹭着。
五条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啊,好干,都磨疼我了,说好的买了润滑剂呢?”
咒灵的触角灵巧地从房间的角落里翻出被藏起来的管状膏剂,一把丢向了床头,而青年稳稳接住,一边凶巴巴地去堵咒术师的嘴,一边往手掌上挤压。
冰凉滑腻的液体和青年不服输的啃咬亲吻逗得咒术师直发笑,那些轻笑很快在咕啾咕啾的水声里变成了甜腻的喘息,相拥肉体之间的亲密摩擦带来的热度,很快将润滑剂的些微冰凉消磨殆尽,汗水不断从肌肤上溢出,将薄薄的被单浸透。
窗外的雨水始终未能停歇,沙沙沙地敲打着窗沿,仿佛是窗外的水汽入侵了温暖的房间那样,床铺上的黑发和白发被尽数打湿,一缕缕地贴在两人的脸颊和额头上。
“……结果根本就没用上保险套……”青年也不知道是在遗憾还是高兴,咬着五条的耳垂不甘心地小声咕哝,咒术师被他这幅样子弄得只能忍笑,就算平时再怎么懒得读空气,在情事之后的床上嘲笑恋人这种事情他还是干不出来的。
“破坏了杰的期待可真是对不起啊……下次一定让你用上如何?”五条转过头去,安慰般地亲了亲青年的嘴角。
“……下次?”夏油杰挑着眉头问道,“别说是等我恢复记忆之后。”
“我是这种人吗?杰你到底怎么想我的?”
“那明天?”
“已经是今天了吧?”咒术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再来一次也可以哦?反正我还没有很累。”
青年很是意动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靠在五条肩头,“算了。”他这么说道,“悟已经一晚上没睡了,与其再来一次让你累到睡着,还不如就这样多呆一会儿。”
“唔……杰。”
“嗯?”
“下次再说这种犯规的话就换我把你扑倒。”
“噗,可以啊,如果是悟的话没问题。”
“……少说大话了,肯定还是猜拳定顺序什么的。”
“这回不是体术了吗?”
“因为杰也很擅长猜拳啊。”
“以前的我性格是不是有点糟糕?”
“你才知道吗?”
他们在满是汗水和精液味道的被窝里懒洋洋地腻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直到天色亮起,虽然雨水仍未停歇,但朦胧的日光仍透过了窗帘,在室内印出清晰的影子。
随着交谈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一侧的被单轻轻凹下。
那点残余的热度很快散去了。
即便如此,只要笼住薄被,就仿佛还能嗅闻到些许尚未彻底散去的气息,青年抱着被子和枕头,感受着充分环绕自己的熟悉余温,安心无比地阖上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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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幽灵的踪迹

野崎说得没错,那个盘踞在东京地下的老鼠巢穴覆灭之后,后续跟进的事务果然多如繁星,整个第三机关忙得恨不得猫爪子都要拿出来借用。
“我以为借用猫爪只是一句形容词。”夏油杰挑起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新人——一只猫,或者说他极为眼熟的三花猫。
“嘛,也是没办法,谁让整个第三机关就你跟马奥最熟呢?”亚当完全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泷川你也终于升格成前辈了啊。”
“……马奥?”
“因为这小子不记得以前的名字了,在猫的身体里呆太久又没及时连通专用网络的后遗症,和你差不多的症状。”野崎耸耸肩,“反正干这行用代号更合适,所以干脆就叫他马奥了。”
“泷川哥!!”一把清脆的少年音从小猫的嘴巴里窜了出来,它还很配合地伸起一边的爪子来打招呼,青年看着稳稳当当端坐在手掌上的三花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哎呀,这不是很可爱嘛。”彩音也难得好奇地凑过来,摸了摸马奥的脑袋,让三花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要把你们的新队友当成宠物。”太刀川带着一脸快要猝死的表情从外面跨进车里,谁都能看出来他肯定通宵了不止一个晚上。
“呜哇,队长你还好吗?”亚当咂咂舌,看着对方回到位置上就直接躺下的举动,忍不住发出感叹。
“显然易见,我不好。”太刀川怨念的声音从座椅里面传来,“可恶,光是报告就写了快一打,上面那群家伙还非要问个不停,让普通人变成契约者的药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也不知道啊!跑的只剩下一群底下的小弟所以怪我们打草惊蛇?这个组织被遮掩到现在到底是谁的错啊??找不到情报还不是因为真正的相关人士不准查的缘故吗?也亏他们说得出口!!”
第三机关收获太少当然是因为涉案人员要么死了要么昏迷,巢穴最重要的房间遭到毁灭性打击,连一块电脑硬盘一张纸都没给留下,而被牵连到的政界堪称大地震,很怕波及到自己的那些政客们随便把几个家里权势不够的昏迷倒霉鬼当做罪魁祸首推出来充数,其他意识不清的人则当做意外和偶然生病,严禁查访,这就等于把剩下的大把线索都给藏了起来。
其实有眼睛和脑子的人都知道刚巧在同一天昏迷什么的肯定有鬼,但政客们的嘴巴和脸皮就是能把最显眼的证据说成巧合,第三机关和潘多拉平日里的地位再超然,本质也还是依托于国家机器之下的机构,没法超到国家顶层的特权阶级家里去查情报。
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最后只能草草发布了对疑似潜逃的组织首领轮岛天童和玄田三次郎的通缉了事,除开一堆能力寻常的犯罪契约者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至于他们提到的,从门内溢出的,能够使普通人变成契约者的特殊水流,潘多拉在对相关位置进行查访之后倒确实是找到了一些,只是药效跟那些底层小弟提到的相差非常大,学者们认为这个组织肯定有某种特殊的提纯手段,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至今仍然是个谜。毕竟底层人员不可能知道这种机密,而这个简陋组织里仅有的三个实权人物,东乡夫人和那些政界高层一样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轮岛天童和玄田则直接不见踪影,可以说是一切情报源头都被断绝了。
导致找不到突破口的潘多拉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向第三机关施压,找当时身为队长的太刀川的麻烦,要不是一之濑弥生和小林吾朗极力周旋,第五小队搞不好全队都要关禁闭写检讨,在基地里住上一个月的免费宾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被塞来的吉祥物新人准备去满城兜风。
主要肇事人夏油杰看了一眼躺在车座上跟尸体没什么两样的队长,略感心虚地脱下外套盖了上去,“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队长可以趁机睡一下。”
“啊,对对,等会野崎也开慢点。”亚当忙不迭地说道。
“行是行……”联络员刚想说他们今天并不是真的去兜风,还有工作,事务方面得由太刀川去联络,结果就被彩音利落地捂住了嘴巴。
连一直坐在前排没动过的睦月都跳下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到太刀川脑袋旁边,夏油好笑地发现那还是自己给他的糖。
被全队关切了一番的队长先生伸出手来晃了晃,示意自己还活着,感谢大家的供奉,对小睡一会儿的提议十分赞同,然后就利落地躺尸装死了。
增加了一员吉祥物的厢式车像过去的许多回一样寻常地开上公路,今天的任务其实异常简单,不过是将一箱密封的物品送往潘多拉的研究中心而已。虽然第三机关有专门的押送人员,但偶尔货物比较麻烦的时候,就会进行两手准备,押送队护送空车厢,真正的物品由战斗力更高的特别行动队负责运送,这样就算出现了不识相的打劫人员,护送队的武力值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任务看似简单,真遇上敌人其实相当麻烦,而且成功送达了也不会受到称赞,在行动队之间属于最不受欢迎的工作,第五队最近的排班列表上几乎全是类似吃力不讨好的活,也算是被潘多拉针对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一点惩罚的样子都不做的话,想要力保他们的最高负责人小林吾朗也很难对政府高层和潘多拉交代。
不过队员们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们队里既有DOLL又有怪兽彩音,还有泷川那样靠纯体术揍趴下一群契约者的变态,除非来的对手是某些著名组织的契约者老大或者传说中的契约者杀手乃木园子,否则根本没在怕的。
把契约者杀手藏在家中的糖果罐里的某位咒术师青年打了个喷嚏。
“唉,泷川哥怎么了?感冒了喵?”像面条一样趴在夏油杰肩头的三花猫马奥好奇地问他。
“没有,鼻子有点痒痒,大概是谁在骂我吧。”青年耸耸肩,“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潘多拉呢。”
“啊,确实,泷川你之前都没靠近过‘墙’吧?”在后排保养枪支的亚当语调轻松地说道,“其实真靠近的看也就那样。”
“这次需要进到里面去吗?”彩音一脸厌烦,“检查太烦人了,尤其是我还得带上项圈……”
“彩音你和我一起留下看车算了。”野崎这么说道,“只要到了研究所大门口,看守货物的责任就是潘多拉自己家的警备队的了,我们只是免费的快递员而已啦。”
“等下,那要跟我进去的不就只有泷川和队长了吗?DOLL的睦月也是禁止靠近门扉区域的好不好。”亚当苦着脸说道,“那箱子很重耶。”
身为队长的太刀川又不可能担任苦力。
“我来吧。”夏油杰无甚所谓的说道,“之前搬上车的时候也没感觉很重。”
“你认真的吗?那箱子绝对比野崎还重……”
青年思考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手感上明显比身高一米九五的结实男性要轻,既然他都能轻松抱起五条,那一只不到八十公斤的箱子确实也不算什么。
亚当听完,虚着眼打量了一下青年的手臂和身材,忍不住酸酸地说道,“难怪队长们都说泷川你是没有契约能力的契约者,基础就和我们不一样,看来你日后的女朋友会很幸福的。”
夏油杰差点没被他的调侃弄得呛到口水,青年这不同寻常的反应立刻吸引了野崎和亚当的注意力,因为以前他被这样取笑的时候可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表示。
“哎呀呀,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啊,泷川??”
“不介绍一下吗,泷川?”
虽然前排的彩音没支声,光从她突然坐直的反应就能猜到,少女必然也是竖起了耳朵的,连青年肩膀上的猫都睁大了眼睛想要听八卦的表情。
青年狼狈地咳嗽了一声,“我没有女朋友。”他说这句话一点都不带心虚的。
“切——”
车里的大伙儿纷纷嫌弃地转过头去,脸上尽是对青年不肯诚实坦白的鄙夷。
“……是男朋友。”
于是夏油杰只好这么回答。
野崎吹起了口哨,亚当欢乐地鼓掌,而彩音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失败的理由是性别不对,这种事情谁能想到呢?只有青年肩头的小猫思考了一会儿,“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个个子很高的漂亮哥哥!!”
夏油杰的眼刀当场就向小猫落了下去,唬得马奥立刻捂住了嘴巴,乖乖做出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马奥。”青年笑得温和极了,“我们来定个约定吧?”
小猫捂住嘴巴,老老实实的点头。
“乖孩子得好好保密。”他这么说道,“否则的话……”
“否则就吞一千根针……”马奥用力把自己缩起来,做出诚恳认错的态度。
“否则你就再也没法说话了。”夏油杰这么说道,“到时候就真的和猫没什么差别了呢,马奥。”
“嗯,我会乖乖遵守约定的。”小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句,而在它看不见的地方,当它点头承认青年的话语的时候,黑色的文字不知从何处漂浮而来,化为捆住猫类脖子的项圈,但马奥对此浑然不觉。
车厢内的人们,除开睦月好奇地盯着飘动的文字看了一眼之外,所有人都对此浑然不觉,青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对着一只小猫下了束缚,以免它在无意中将五条的存在透露出去。
运送的任务结束得十分平淡,亚当和野崎还以为青年会对潘多拉研究所内部好奇而多逗留一下,毕竟全世界最先进的ME设备就在这里,先前一之濑说要帮助泷川,让他借用特殊设备来恢复记忆,说的其实就是潘多拉的记忆研究小组。
有不少记忆出现问题的病人靠着种种门路来到研究所寻求帮助,这种既算增加课题又有病人可以实际练手的机会,其实潘多拉也很少拒绝,以一之濑的能力,将泷川送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毕竟他最近在第三机关确实帮了不少忙。
然而青年对建设在巨墙之内的研究所丝毫没有半点兴趣,跟在太刀川身后将货物送到,接着就干脆地离开了,甚至没怎么多打量几眼门内的风景。
“泷川你对门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啊。”野崎惊讶地说道,他和亚当,甚至连彩音都是以前趁着任务的时候把潘多拉的外围区域逛腻了,所以才没什么反应的,他们一开始以为青年看似不感兴趣只是假装沉着,到了地方自然原形毕露。
结果青年是真的不感冒。
靠在窗边吹风的夏油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门’之所以吸引众人的注目,完全是因为它的神秘与未知,然而他却偏偏是这个世界上少数知晓真相的人之一,会对门失去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据五条所说,整个‘门内区域’不过就是用来将四国定在这个世界上的契子,同时担任运送灵魂的通道,会出现种种奇异现象也很正常,两个世界重叠的地方,原本的物理法则当然会被扭曲掉。
尤其门内部似乎隐约能看见许多咒灵的身影,不小心对上眼的话,肯定会把它们引过来,到时候虽然研究所的人们看不到身影,可咒灵带来的变化却是能够被察觉的,而他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收服,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相当危险的局面,因此青年才选择结束工作之后赶紧离开。
现在比起工作,夏油杰更期待回家。
比如开门之后,是否能看到正在等待自己的咒术师。
当青年从座椅上离开,走向自己的公寓楼的时候,三花猫马奥本想跟上去,结果却被太刀川利落地抓回车上,“想什么呢,你可不能外宿。”队长相当冷酷无情地对猫咪说道,“还在监管期的家伙只能睡基地的宿舍,起码等半年的观察期过后才能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外出,懂了吗?”
小猫可怜兮兮地装哭,可惜车上没人理他,被闹得哭笑不得的夏油杰只好回头哄了一下他,许诺明天给他带喜欢的牛肉罐头来,这才让猫咪心甘情愿地缩回车椅上团好。
已经睡了一觉的太刀川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打开电脑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实际上他这次累成狗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地下组织的缘故。
因为最重要的房间的破坏痕迹,经基地里的鉴证科判断,是一位他们尚未谋面的熟人干的好事。
在曾经的黑帮房间里,在泷川被GR-799桥本三郎控制的那个晚上。
而这次,是地下组织的总控室。
每次都刚好和泷川有关,虽然已经消除了青年本人的嫌疑,但无论是一之濑还是小林都怀疑这个人可能认识泷川。
太刀川想起了那个突然乱入的奇怪男人,当时对方确实说过,‘来找人’。
虽然地下组织的复制空间里确实少了一个强大的契约者,但其展现出来的能力和总控室的破坏方式并不相似,重力压垮和塌缩的痕迹差距还是很大的。
完全有理由怀疑那个‘乱入’的家伙搞不好就是他们始终没有机会见面的‘熟人’。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泷川是唯一能‘碰巧’脱身的队员就不奇怪了,毕竟对方一直隐藏在背地里,若有若无地帮助着青年。
可惜那家伙留下的痕迹太少,出现的次数也不多,无论是天文部还是监视器里都没能找到对方的踪影,因此太刀川忙活了很久也还是一无所获。
“队长,咖啡。”亚当笑嘻嘻地捧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便当和饮料,把其中一罐热咖啡塞给太刀川,“稍微休息一下吧,反正工作也不会跑啦。”
太刀川捏了捏鼻梁,把眼镜从脸上摘下,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以便当度日已经是行动队每天的惯例日常了,谁让他们最近的外勤多到能把厢式车的移动基地当家。
座椅角落胡乱堆着一件外套,把衣服拿起来往最后方的衣物箱丢的时候,太刀川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啊,泷川忘记把外套拿走了……”
“明天再给他就行了。”野崎不以为意地说道,顺便伸手去抓。
拉扯间,衣服的口袋里掉出了些许零碎,平时用来塞给睦月的糖果,放着蓝牙耳机的小盒子,零钱,还有配套的便携USB数据盘。
“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总喜欢在衣兜里塞上一大堆东西。”联络员不得不和马奥一起在车辆的角落里寻觅这些零碎,好不容易找全之后重新塞回衣兜。
就在野崎那么做的时候,亚当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最先被放到桌面上的数据盘上。
“说起来,泷川说他有男朋友……吧?”
“怎么,他坦白了?”太刀川好奇地喝了一口咖啡,当时他完全睡死,因此错过了听到的机会。
“咦?队长早就知道吗??”队员们异口同声地问道,“竟然保密!!太可恶了!!”
“这种私事可不好随便……”
“说不定数据盘里会有照片?”亚当捏起硬盘。
“……正常来说只会拍在手机里吧?”野崎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照片这种东西呢,拍多了就会内存不够哦?”真正有经验的亚当如是说道,“为了塞女朋友的照片我可是买了十来片手机内存卡啊,小队的派发的便携盘除开自带的内置卡,也可以插额外的内存卡来使用,泷川家里我记得没有电脑,所以他肯定只能用数据盘啦。”
“……你这家伙到底换了多少女友?”太刀川皱着眉头看他。
“哈哈哈哈,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所以,要不要看啊?”
“要看。”彩音一把抓过那个数据盘,插上了队长的专用电脑,太刀川甚至来不及阻止他们,只好捏着额角,打算待会儿看到什么少儿不宜场面的时候警告队员们全部闭紧嘴巴。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数据盘里并没有照片,只有两段录像。
“呃,这个……难道……”亚当结结巴巴地开口。
“嗯,我觉得泷川应该不是那种会想要拍动作片的性格……更别说放进队内派发的数据盘了。”野崎这么说道。
彩音咬着嘴唇选择把那份录像点开。
青年穿着便利店工作服的样子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着明显是工作场所监视录像复制品的内容,整个小队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他留下这个干什么……”哪怕是从来不说泷川闲话的彩音,这回也忍不住叨念起来。
太刀川慢慢皱起眉头,点下了快播键。
录像全程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只是普通便利店的工作日常而已——只除了一处,当队长按下暂停,并且开始反复播放的时候,队员们终于意识到这段录像可能确实有问题。
他们立刻凑了过来。
屏幕上,便利店的玻璃门无声地划开,但并没有客人进入,门口也没经过任何人,或者野猫野狗之类的小动物。
然而正在工作的青年却对着空无一物的柜台前露出了营业用的笑容。
他在说话,监视录像里没有声音,但光看口型,也能判断是正在打招呼,除开他面前并没有人之外,然后,青年前方的桌面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盒保险套。
“队,队长……这个是什么特效吗?”亚当忍不住这么问道,“还是说录像被特殊技术更改过……”
“你觉得泷川有这么无聊吗?”太刀川冷冰冰地回答。
“咦?”
他们总是相当镇定的队长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没想到,整个第三机关和潘多拉找了这么久的家伙,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泷川亲眼见过‘幽灵’!”

五十七 狩猎的序曲

第五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了基地,太刀川复制了数据盘里的影像,直接前往数据科。
“这东西还有什么好看的?”野崎困惑地看着自家队长,“直接去问泷川不是更方便吗?说起来‘幽灵’是谁?”
“潘多拉和第三机关私下里的秘密通缉榜第一名。”太刀川没有多说的兴趣,“未向基层队伍通报是因为没必要,对方实力很强,普通的契约者根本不是对手。”
“所以……”
“闭嘴。”太刀川冷冰冰地说道,“现在开始泷川的监视级别提高,你要是闲的话去把他的定位监控调出来,以及所有的网络信息。”
“认真的吗?”野崎撇撇嘴,却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有一个前特工头子当队长,就要做好随时会被调查一切隐私的心理准备。
数据科的员工很普通的接待了太刀川,看到监视录像内容里是对方手下的队员,也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类似的录像他们早就处理过很多了。
“如何,确定是原始录像吗?”
“是,完全没有任何加工的痕迹。”
“那么,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好的,只要提高清晰度就行了吗?”
“镜头直对着泷川悟的那版,调成最清晰的,放大他的面部。”数据科要如何做到这些工作太刀川并不关心,他唯一有兴趣的只有结果。
在机器和软件的合力下,原本十分模糊的监视器录像一点点变得清晰,镜头也逐渐拉近,仿佛原本就是那样拍摄出来的。
录像被不断放大,最终定格在青年对着面前的空气打招呼的瞬间。
从他的眼瞳之中,成功截取到了本该被抹消的倒影。
一个白发,黑衣,脸上绑着绷带的奇异男子。
“就是这个了。”太刀川如是说道。
所有的监视录像,摄像镜头都无法捕捉到的,幽灵的真正面目。
“难怪会刻意将影像抹消掉……”他摸了摸下巴,对方的真容实在过于醒目,属于那种不管走到哪里都很容易留下印象的面孔,“长了一张非常不合适当特工的脸呢。”
“那个……”数据科的员工似乎想要说什么。
“怎么了?”
“已经把这张照片输入数据库进行对比,但是……和所有记录中的国民,乃至于特工都完全没法对上号,甚至连入境管理那边都对比过了。”对方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多少有预料到。”太刀川忍不住咂舌,“不愧是代号为‘幽灵’的家伙。”
显然,无论是消费记录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多半也肯定不会有了。
“能弄到样貌资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帮我打印出来。”他耸耸肩,先去找一之濑和小林报告搜查进度更重要,这次是第三机关抓到了先机,可不能轻易放过机会。
接到太刀川报告的两位顶头上司果然都十分惊讶。
“这就是‘幽灵’……”一之濑看着照片,似乎还有点不太敢相信。
“如果无法被机械拍摄的特性还有其他契约者具备的话,那他就碰巧是第二个,但目前记录里从未出现第二个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太刀川如是说道。
“……现在特工的准入门槛是脸吗?”小林说了句一点不好笑的冷笑话,“好吧,我知道,和他那个离谱的能力和实力相比,脸根本不重要。”
一个契约者如果真的跟超人一样强,别说长得像明星,哪怕长得像卡西莫多都不会有人在乎。
就在三人打算讨论对策之前,数据科迟来的搜索报告终于到了。
“在网络上找到了相关的画像??”不止太刀川很震惊,连一之濑和小林都惊讶了。
数据科的成员点头,“因为数据库里完全没有匹配对象的缘故,毕竟有具体样貌,所以我们干脆放宽了条件检索所有近似的图像……但会在一些私人绘画和流言论坛里找到线索也确实让人惊讶。”
三位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大佬看着部下递上来的文件档案,对着上面‘十字路口的绝色美青年’‘竹下路定期打卡闪光情侣’‘神奇,永远没法用手机拍摄到的灵异美青年’等等一系列标题,忍不住满头黑线,连向来镇定的一之濑都皱着眉头捏起纸页,“认真的吗?这些报告?”
“呃,虽然图像只有网路人士随意画出来的素描……但经过对比之后我们确定应该是本人,那个…竹下路情侣什么的,另外一位有清晰照片,就是五队成员泷川悟。”
哪怕报告人员从办公室里离开了,尴尬的沉默也还是徘徊在整个房间里。
“所以……”小林按着额角头疼地打破了死寂的空气。
“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要隐藏身份的自觉……”太刀川捂住脸喃喃自语,“要不是那个见鬼特性,根本第一天就会暴露!”
前特务头子拒绝承认这种人是同行。
“但我们确实被这个毫无自己是犯罪分子意识的家伙耍得团团转……”一之濑十分绝望地说道,“潘多拉至今都还没找到他的线索呢,第三机关怎么也稍微强了一点。”
“还是别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就没别的话想说了吗?”小林吾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想不通为什么这家伙要找上泷川。”一之濑按着额角,“就算是想弄到第三机关的情报,一个才加入不到一年的编外人员能知道什么?基地的地址吗?那孩子甚至失忆了,连自己的事情都……”
“……一之濑女士可能弄错了方向。”太刀川突然这么说道。
“嗯?”
“我怀疑‘幽灵’的目标并不是第三机关,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泷川去的。”前特务头子的情报嗅觉显然比被迫常年和官僚们厮混的一之濑要敏锐很多,“想想看他拿走的情报到底是什么吧。”
“三鹰文书的内容叙述,以及星之方舟事件的详细报告,虽然对各国情报部门来说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事件的中心是一位意外觉醒的DOLL。”
“再看看泷川醒来之后发生的事。”
“睡美人症的秘密,以及突然恢复了正常的一位DOLL——乃木园子……看上去完全无关的两件事,但联系上星之方舟的话……”
太刀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无论是一之濑还是小林都变了脸色。
“他的目的是出现了特殊变化的DOLL乃木园子。”
“复刻星之方舟事件吗?不可能,哪怕是上一个DOLL银也是得到了流星碎片的增幅和另一个强大契约者的帮助下才……”小林忍不住想要反驳太刀川的猜测。
“幽灵很弱吗?”然而他只是这样平静地叙说,“以及,他那个无法被拍摄的特性,说不定就是流星碎片的副作用呢?毕竟如果是契约能力的效果的话,未免也太持久了。”
虽然以前的流星碎片并未呈现出这种特性,但能够记录并稳固复制的灵魂情报,还能够增幅契约者的能力就已经够离谱了,几乎和门内物质的神秘度不相上下,出现了有新能力的碎片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第三机关对幽灵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太刀川这么说道,“唯一重要的,只有和乃木园子在‘梦’中相遇过,并且知道她更多秘密的泷川悟而已。”
“只有这样,幽灵莫名其妙变成泷川的‘男朋友’这件事才说得通。”前特务头子耸耸肩,“毕竟连我们都还没能成功从泷川嘴里撬出真话来呢。”
办公室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接受这个说法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立刻去抓捕对方吗?”
“哪怕五队行动队全数出动,我们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太刀川很煞风景地说道,“他要逃跑太容易了,还会搞坏我们和泷川之间的薄弱关系。”
“所以,诱捕吗?”小林很平淡地提出了另一个常用方案,“也得是对方感兴趣的目标才行吧,难道要让泷川当诱饵吗?不可能的。”
“我从房东和邻居们那里套过话,他们的日常生活很普通,就是那种单纯的同居情侣,丝毫没有避开旁人视线的意思,因为太寻常了所以才被我忽略。现在想想泷川可能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最多以为幽灵是个隐藏在民间的契约者,这样的人很多,他在第三机关见过不止一个,只看了一下便利店里的录像带,而没向我们报告,以泷川的性格,对看似无害的民间人士抱有同情非常有可能,别忘记,马奥也是他一开始藏起来的,因为一直没能回到原本的身体上,越来越像猫了才只能交给我们想办法,泷川能干第一次,当然也能干第二次。”
“假借躲避政府的契约者的身份接近他吗……”一之濑看上去更头疼了,“不得不说是很有效的方式,泷川的性格其实有些偏激,对政府的感官不太好,也相当同情弱者。”
“年轻人嘛。”小林对此不予置评,“所以,你是想通过让泷川知道真相来说服他充当诱饵?”
太刀川摇头。
“去劝说被爱情冲昏头的小年轻,我看上去像这种傻瓜吗?”前特务头子如是说道,“泷川想要恢复记忆,但现在的ME装置仍未开发完全吧?”
“是的,将意识倒置到失忆之前确实是没问题,但副作用是会丢失近期新记忆……”一之濑愕然地看着他,“你是说,直接对泷川使用现阶段的ME装置?”
“但是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泷川必然会丢失‘梦境’的记忆,也就是说,他对幽灵而言的最大价值就没有了。”太刀川冷酷地说道,“无论是劝诱还是胁迫,哪个也比不上恋人主动暴露出来的真面目更有说服力。”“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无法从泷川那里获得‘梦境’的情报了。”小林如是说道。
“我不觉得一个只认识了不到几天的年轻人能从乃木园子那知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许确实有一些,但肯定不会是最重要的,我们手上明明有着更有价值的人选不是吗?”太刀川挑起眉,“毕竟,乃木园子的身体一直被留在潘多拉。”
“这才是更有价值的诱饵。”
没有乃木园子的话,无论幽灵的谋算是什么,都一切免谈,甚至是乃木园子自己,如果无法回到身体里,那显然最多也就对付一下零星的契约者,人数一多她自己也会因此受创。
相较于将DOLL乃木园子的身体作为诱饵一事,和潘多拉联手诱捕幽灵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全在预料之中,‘幽灵’的实力摆在那里,既然整个第三机关都拿对方没辙,找些靠谱的外援再正常不过。
一切都在隐秘的水下涌动着。
为了不让泷川发现端倪,太刀川借口这几日要执行的是只限正式队员的特殊任务,将马奥和青年一并排除在外,给他们放了好几天的假,当然,基地里的培训还是照常进行。
等到预定为诱捕的日子,百无聊赖地在基地闲逛中的马奥便‘碰巧’地听到了太刀川向小林进行报告,怀疑泷川和不明人士有来往,要在任务结束之后将他顺势押送往潘多拉的消息。
由泷川主动泄密乃木园子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他并不是那种会向朋友谈及保密任务的性格,但如果是曾被泷川救过性命,同时也认识他‘男朋友’的小猫马奥,就非常合适了。
尤其马奥的大脑内安装着不断更新人格数据的内置网络,用特殊设备能轻易探查他看到的东西,只要对方愿意带着看似倒戈的马奥行动,到时候幽灵的动向立刻就能一览无遗。
如果幽灵平时真的完全没有保密意识的话,这种活体随身监控再合适不过。
看着马奥慌慌张张地跑开的背影,太刀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仍然脸上写满不情愿的一之濑,“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就请不要再犹豫下去,一之濑女士。”
“我知道,只是……”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自潘多拉研究所借出的便携ME装备,它看上去很像一把科技感很强的风格古怪的电磁枪,实际上根本打不死人,唯一的作用是令被击中的对象的记忆被调整至几个小时前,几天前,几个月前,甚至于几年前。
把它做出来的科研者们将其戏称为黑衣人的记忆抹消枪。
“用记忆抹消枪来治疗失忆是不是有点奇怪?”一之濑苦笑着说道。
“总比发挥它原本的作用更好吧?”太刀川耸肩说道,“我也该去找泷川了。”
一场盛大的狩猎,即将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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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惊梦

一个难得没有尸体的祥和午后,家入硝子抱着咖啡杯,在办公桌前奢侈地发了半小时呆,下意识去抽屉里摸零食的时候,顺带抽出了一包巧克力棉花糖夹心派。
她并不喜欢甜食,办公室里会常备这种点心,主要是用来打发经常跑来这儿摸鱼的五条悟。
校医女士捏起点心的包装,上面已经罕见地有了些许灰尘,而以往从来只有抽屉里的猫粮忘记补充然后被某人抱怨的事情。
五条已经有多久没有在校园里闲逛了?不,应该说除开任务和授课的时间外,他有多久没有在周围出现过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家入甚至想不起上次和五条一起出去喝酒是什么时候,虽然他们仍然会在工作的时候碰面,但雪发的咒术师永远步履匆匆,忙着把外界的繁琐杂务搞定,然后只留给众人一个走向薨星宫的背影。
外人总认为五条悟时常仗着咒术界第一的实力任性妄为,但硝子很清楚,她的这位同期实际上远比任何一个咒术师都更加自律,身为五条家的家主,乃至于咒术界实名至归的最强,他本能活得比任何人都任性,如同当世仅有的另一位特级九十九由基那样。
九十九并没有御三家家主的地位,但她依然敢于无视咒术界上层的所有号令,祓除诅咒也只凭兴趣,即便如此,高层依然不敢轻易将她斥为反叛咒术界的诅咒师。
因为九十九是当世仅有的两位特级。
五条明明也可以那么做的,但他没有,丢开身为家主能够随意闲赋在家的特权,不仅跑来高专当个收入没自己零花钱多的老师,还承担了高专分派给普通咒术师的大部分棘手任务。
正因为五条悟是这样的一个咒术师,所以偶尔他难得任性的时候,无论是家入还是夜蛾都很少真的去干涉他。
哪怕他拦下要被高层处以死刑的无辜被牵连人员,自己做担保让对方干脆成为咒术师,因为诅咒泛滥被高层要求封闭清扫的地区,他自己跑去干掉了诅咒救下的大部分目击真相的群众,跟对方胡扯是在拍电影等等,诸如此类。
甚至最近还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将其送入薨星宫。
这件事,高专和五条家的所有知情人,甚至连薨星宫的主人天元,都默契地向高层隐瞒了消息,否则这会儿咒术师哪可能有空天天往薨星宫跑,光是高层对他的传召和训话都够他烦到发飙。
此刻,家入硝子忍不住怀疑起来,这回没有干涉五条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就在校医女士正为自己仅有的损友和同期头疼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于是她只好叹了口气放下杯子,“进来。”
“……家入女士。”来拜访的是多日未见的伊地知。
“怎么了?五条又找你麻烦了?”照理说不应该,最近那家伙明明跟改了性情一样的乖顺。
“啊,不是,那个,我,我之前配的助眠药片用完了……”脸上睡眠不足的表征远比硝子严重的前学弟如是说道,“所以想再来拿一些。”
很多咒术师都患有一定程度的失眠或者睡眠障碍,因此校医室里的各种处方药几乎快要占领了日用药的位置,伊地知的要求完全合理,家入看了看他的就医记录,十分随意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月份的用量塞给对方,然后翻开备忘录开始写出入登记。
“还有别的事吗?”写完才发现伊地知还没走的校医女士疑惑地看他,辅助监督摇摇头,捧着药品迅速地从房间里离开。
总觉得他的脸色相当地……心虚?
硝子有些茫然,正常取日用药有什么可心虚的。
但她的目光很快扫过了记录本上的文字——伊地知上一次来领取药品明明只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为了省事,她每次给咒术师们都是开足一个月份的量,就算偶尔吃得量大提前一些,也不至于把一个月份的药在半个月内消耗干净,最近咒术界又没有出什么能让伊地知压力大到疯狂失眠的大事。
除了……
除了五条一直在往薨星宫跑之外。
今天是完美的一天,学生们都很听话努力,教学任务提前完成不说,还终于有空在路过蛋糕店的时候打包了美味的甜点。
充分摄取了糖分,也满足了舌头的咒术师一边哼着歌来到夏油杰沉睡的房间,病床已经在他的要求下被换成了格外宽大的款式,虽然衬得深陷其中的咒灵操使身形更加瘦弱不堪,但五条总算不至于每次下床都腰酸背痛了。
被太狭窄的病床硌的。
雪发的咒术师为自己又一次不知节制吃糖的行为反省了三秒,决定下回还敢,他的术式注定必须摄取充足的糖分来供给大脑,但吃多之后也不是没有副作用。反转术式保证他不会患上激素不均衡引起的种种疾病,可大脑摄入过多的糖分就必然会进入持续兴奋的状态,精力过于充沛自然就没法入睡,最后演变成了特殊种类不眠症的结果听上去有些可笑,然而这就是五条悟的现实。
大部分时候他的不眠症反而能帮上忙,因为咒术师真的很缺人,家入硝子和伊地知他们必须靠着咖啡跟精力剂来保证自己能睁开眼睛继续工作,而五条只需稍稍用上反转术式消除一下肉体的疲劳,从未有人察觉过他经常连续很多天不睡觉。
肉体的疲劳能用咒术消除,但精神上的却不行,等疲劳积累到能自动入睡的程度,他才会乖乖闭眼,既省了药片也省了被硝子唠叨的口舌。
但最近显然做不到这个——因为五条睡得太多了。
每天睡眠充足的结果就是他有了多余的空闲时间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压根无法进入状态,最后辗转难眠的咒术师只好偷偷去伊地知那儿摸助眠药吃。
一摸就摸成了习惯,不小心吃掉了大半个月的份。
在心里给自家辅助监督道了个歉,毫无愧疚之心的五条悟十分坦然地再犯,摸出了一瓶让人格外眼熟的药瓶,像是拿着糖果那样随意掏出一片,试图抛进嘴里。
“……靠吃伊地知的药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支横飞过来的圆珠笔打飞了药片,被抓了个正着的五条尴尬地转身,看向靠在墙边始终没有出声的硝子,很少有人知道家入医生隐蔽气息的能力十分了得,一个好医生既要擅长救人,也要擅长逃跑和躲避,这一直是家入喜欢说的话。
“啊,硝子,你怎么有空过来,是来给杰做身体检查吗?”咒术师哈哈干笑着想要岔开话题。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家入完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五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挺长时间了……”
“但你不告诉我们。”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不容易睡着而已。”咒术师耸耸肩,“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还不到四小时的家伙没道理来说我吧,我平常睡得还比你多点呢。”
“但你以前不需要吃药。”校医女士冷冰冰地回答,“让这个家伙恢复意识的咒术需要你进入睡眠状态吧?我从黑井那里听说了……你现在的睡眠时间,每天起码十个小时,是会让伊地知羡慕到哭出来的程度呢。”
“呃,多休息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积累的休假应该还挺多来着……”
“前提是不依靠药物。”硝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悟,我和夜蛾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她转动着手中的东西。
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如果你无法接受对方其实已经死了的现实,我不介意代劳。”家入硝子这么说道,“我是医生,虽然职责是拯救生命,但治疗的时候也需要把坏死的部分切除,哪怕那会给病人带来巨大的打击,可不那么做的话,原本能够救得回来的人,也会因此死掉。”
“就算你会怨恨我,就算他可能曾经也是我的朋友……”硝子几乎可以说是极为平静地看着五条悟,“我也只能说抱歉。”
因为这就是医生的职责。
“我们不能连你也失去。”
咒术师就那么站在病床面前,有一瞬间,家入几乎以为他要生气或者攻击自己了,但最终五条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向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硝子,让你为难了。”
五条竟然在道歉。
“我一直都是个很任性的家伙,给你和夜蛾都添了很多麻烦……但只有这次,我不想轻易放弃。”
“……别说得你哪次任性的时候轻易放弃过一样。”
“哈哈哈,好吧,那么,不只这一次,只要和杰有关的话,我都不想再轻易放弃,毕竟我曾经已经做过了……”
“结果非常让人讨厌。”
明明咒术师并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摘下脸上的绷带,但硝子仍然觉得,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是有些伤心的。
因为她没有站在他那一边。
没能站在他们那一边。
“如果连我也放弃的话,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谁想要去救他了。”
“因为,还会站到杰这边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家入硝子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只能看着始终不愿意让开的咒术师叹了口气,将手术刀收起来,取而代之拿出了很久没抽的香烟。
“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再清楚也没有了哦,硝子。”
“所以……我能说的,是不是只剩下祝你武运昌盛了?”
“嘛,运气好的话,就和平常一样,去度个假而已啦。”意识到难得认真起来的家入确实放弃了,五条总算能够笑起来开点玩笑。
硝子用力吸了一口烟。
“……看来你们感情挺好的。”就算是感情不错的朋友,也很少能看到五条对着谁拿出这股拼命劲,也是他平时太强,总能轻易达成目的的缘故。
“我们可是挚友喔?”五条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是真的有些后怕,如果硝子铁了心要给夏油执行安乐死的话,自己绝对不可能挡得住。
总觉得五条回答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家入上下扫视了自家不靠谱的同期几眼。
然后她就看到了咒术师脖子上淡淡的痕迹。
“梦境里的伤势会反馈到现实啊……”
“嗯?当然的吧?咒术上这样的例子很常见。”五条一时间不知道家入在说什么。
“下次你家再搞相亲酒会,自己想办法搞定,反正我是不会再去给你当挡箭牌了,上回的事情歌姬还在生气呢。”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咒术师满头雾水。
家入一脸嫌弃地给他指了指脖子,“你多久没回宿舍照镜子了,好歹把脖子遮一遮。”
明明什么也没做就莫名出了个柜的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脖子,“竟然还没消吗?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用力。”否则他肯定用反转术式消除它。
“不管你要救的是朋友还是男朋友,总之别死,否则我就只能把这家伙跟你埋一块了。”
“那当然了。”五条笑了起来,“我可是最强的啊,硝子。”
被狗粮拍了一脸的校医女士叼着烟气呼呼地离开了,留下咒术师一人继续呆在那间只有医疗器械工作声的房间里。
吐了口气,用力将自己摔进床铺的五条转头看了一眼始终无知无觉的,咒灵操使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生气。
没忍住又捏着对方的脸玩了一会儿,直到想起会被夏油在梦里察觉才不甘心地罢了手,重新拿出一颗药片塞进嘴巴的咒术师,静静闭上了眼睛。
昏沉而熟悉的梦境很快袭击了他的意识,飞跃熔岩之海,绕过刺透星球的金色大树,拨开厚重湿润的重重雨云,五条悟终于又落到了梦中东京的土地上。
然而在到达租屋,正想打开房门进去休息的时候,从旁边的角落里却冲出了一个眼熟的影子。
“呜哇啊啊啊!!!男朋友哥哥!!泷川哥要被关起来了啦!!”
三花小猫马奥哇哇大哭着扑了上来。
因为要去执行特殊押送任务,到达基地之后的夏油难得换上了第三机关的制服,任务是下午准点出发,早上则是集合准备时间,所以午餐也干脆在基地食堂解决。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马奥?”青年好奇地环视了一周,明明这几天小猫经常缠着他跟前跟后,泷川哥长泷川哥短的,夏油差点被他烦到,一时没看见,竟然有些不习惯。
“大概去哪棵树顶上打盹了吧,虚拟网络连接得太晚,猫的习性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虽然睡在我的宿舍里,但总爱大半夜往外跑。”野崎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倒是真的,确实和猫形态的马奥同住过一段时间的夏油也清楚小猫喜欢去外面散步的性格,当时要不是受伤,肯定天天扒窗户跑出去玩。
基地的食物味道其实比外面的店铺强不少,但夏油自己的厨艺也属于中上水准,再加上一个去兼职大厨哪怕不靠脸也能大卖的五条,所以他对饭菜的口味无形中挑剔了很多,看着青年没动多少的太刀川难得挑挑眉,“怎么,不合胃口吗?”
“平时习惯自己做饭了……”
“便利店的加热便当吗?”队长先生耸肩,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去给所有的队员们从士官餐厅点了比较贵的一些特品咖啡,“下午给我提起精神来。”
“好!!”有了白兰地咖啡喝的野崎和亚当立刻就欢呼了起来,彩音,睦月和泷川则安静地喝上比起咖啡而言更接近甜品的拿铁。
托了咖啡的福,哪怕车程一路缓慢温吞且无聊,夏油杰也没有打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差不多快是傍晚,西垂的太阳散发着深红的光芒,给所有人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橙色。
其他车队上的成员十分有序地进入建筑物,光看他们带着的武器和装备,夏油就知道今天晚上可能需要在这边过夜,毕竟他们一看就是要去下车布防。
“需要押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在外面的研究所呆一晚上都需要这么严密的守卫?”青年早就执行过押送任务,无论是门内物质还是比较危险的契约者都经历过,全比不上这一次的阵势夸张。
太刀川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人的话,我应该是不会说的,不过泷川你特别。”
“?”青年困惑地看他。
“也算是机会难得。”太刀川说道,“带你去看看吧。”
“别这幅表情。”他看着青年脸上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表情笑了笑,“是你的熟人——DOLL乃木园子。”
于是无论是这押送的阵容,还是太刀川容许自己靠近押送品的行为便都有了解释,如果是园子的身体的话,那么当然就说得通了。
“以后你大概都不会再有机会和园子见面了,毕竟她身上的变化太过特殊,潘多拉不会再同意让她离开门内的研究所,哪怕是为了其他契约者的安全考虑,这也是合理的决定。”
这一点青年全然无法反驳,毕竟让契约者暴变成怪物的特性实在很危险,尤其园子自己又无法控制这种影响。
他没有拒绝太刀川的好意,跟着对方走向建筑物的深处。
中途经过的研究室几乎都空着,青年看着那些锁紧门扉的房间,多少升起了一些疑惑,“研究所下班了吗?”
“为了减少无关人士和乃木园子的接触,不必要的研究小组今天全部放假,虽然现在昏迷的她暂时没有展现出那种会让契约者发生巨变的能力,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醒来,到时候只要有一个隐瞒自己是契约者的笨蛋,整个研究所就完了。”
这种担心非常有道理,作为全队战力担当的彩音始终没跟过来就是证据。
比较奇怪的地方在于,安置地点竟然不是地下,而是建筑物的中层,不过考虑到只会呆一天,青年觉得这也正常,地下设施调度起来更麻烦。
建筑物中央的大厅空旷极了,除开被电缆连接的拘束式人体休眠装置之外,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而园子的身体就在那个巨大的仪器里。
能够站在不远处看一眼就是极限了,哪怕太刀川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他也没有打开拘束器材的权限。
青年的位置甚至没法透过仪器上小窗看一眼园子的面孔。
即便如此,也已经很足够了,身为咒术师的他能够确定里面确实有一个人类,并且咒力的气息十分熟悉,除开园子之外别无他选。
“谢谢,队长。”
太刀川沉默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么想。”他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青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对方正按下一个小型的开关,晕眩感瞬间袭击了夏油杰,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无论是口舌,手脚,乃至于眼皮的开阖,全身上下都被沉重的麻痹捕捉的青年轻而易举地倒了下去。
“以泷川你的强大体质,药剂太容易露陷了,所以我只好用了还在试验中的纳米机械,医疗上一次性的那种,唯一的作用只是全身麻醉,是战场用的新品。”前特工耸耸肩,“无毒无害也无色无味,彩音和睦月的咖啡里都有,但是不收到电波指令就不会启动。”
“至于我想要干什么……那就得问问你亲爱的男朋友想要对第三机关做什么了。”太刀川拿起电话,“马奥的位置如何?”
【呜哇,那家伙怎么做到的?根本就离谱!直线冲着你们过来了!!移动速度极为惊人,他真的是超人吧??说他不会飞我绝对不信!!还有三十秒即将到达!!】
哪怕是太刀川,也被亚当的警告震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早就对幽灵的实力有所预估,整栋楼都布下了严密的安防,只要等泷川就位,这间建筑物瞬间就能变成铁桶,可会飞是怎么回事?
正当前特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更为惊讶地看到根本应该只剩下耳朵还有听力的夏油杰竟然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身形摇晃地向着墙壁的方向前进。
其实是用意识命令咒灵们抬起自己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冲着墙壁伸开手掌。
“悟!!离开!!”
虽然不知道第三机关想干嘛,但他们的高科技武器对咒术师而言也相当麻烦,某种意义上属于过度克制的天敌,即便五条有无下限,也防不住低周波之类离谱的玩意。
哪怕他已经想尽办法用力呼喊了,但传出口的声音依然微弱得如同叹息。
太刀川愕然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泷川像个契约者那样伸掌,几百米外的墙壁便轰隆一声全面崩碎。而碎裂的墙壁之外,雪发黑衣的男子仿佛并非人类那样漂浮在半空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太刀川身边明显全靠咒灵托起身体的青年,面孔上的表情越发冷峻。
“有谁能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五条声音冰冷地说道,“否则的话,你们可能马上就要变成我的敌人了。”
在墙壁碎裂倒塌的瞬间,众多的埋伏人员便纷纷从太刀川身后的门扉里冲入房间,所有的枪口都十分一致地对准了仍在建筑物外围的五条。
看来诱捕是不可能了,只能强攻,太刀川遗憾地想到。
而且对手很可能要增加一个疑似契约者的泷川。
青年明明被埋伏人员们当做同伴挡在身后,却诡异地平移绕过他们,摇摇晃晃地试图向远处白发男子的方向走去。
“别过去!泷川,那家伙是来盗窃第三机关机密的敌人!他骗了你!!”少女彩音气喘吁吁地奔入房间,她本不被允许参与诱捕,毕竟乃木园子的存在对契约者而言太危险了,可惜彩音并不是那种会轻易被禁令拦住的对象。
青年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但他最终选择转头。
五条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利用第三机关恢复杰记忆的计划可能要稍稍做一下变动,他也没料到不过借个过期文件的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麻烦。
一道机械启动的声响震惊了所有人,尤其是雪发的咒术师,就他所知,哪怕是狙击枪也无法击破夏油用来护身的咒灵才对。
但那把枪却只是射出了一道细线,轻轻扫过了青年,便让他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只来得及瞬移到旁边接住他的咒术师第一次在普通人面前露出了盛怒的面孔,“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太想要动一般人……但你们……”
太过分了。
“你以为我们是你吗?骗子!”握着枪的彩音毫不畏惧地怒叱他,“放心吧,泷川不会再记得你说的任何一句谎言了,他只是记忆恢复到了失忆以前而已!!不管是乃木园子的秘密,还是你想要的情报,他的脑袋里都不会再有一丝一毫!!不要再装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了!!”
“哈……?”
怒容突然卡住大概是五条悟此刻唯一的真实写照。
然后,他怀中的青年呻吟了一声。
夏油杰醒来了。
彩音几乎是满脸喜色,“快离开他,悟君,那是敌人!!”
睁开眼睛的黑发青年表情还有些茫然,他看了看面前的白发青年,晃晃脑袋,再看看身后的一大群持枪军队,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可亲的微笑,看上去甚至有些软绵绵的。
那神态近乎慈祥,但怎么说呢,和平常的泷川看上去仿佛不是一个人。
“哎呀,好久不见呢,悟!”黑发的男人语调轻飘飘地说道。
明明是一句很温柔的招呼,但听到他这个语气的白发青年却好像听到什么吓人的话语一样瞬间从对方身边退开好几步,用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面孔对着他。
他们似乎确实变成了敌人。
“说起来,这些家伙是什么玩意?你的新朋友吗?”那和蔼的面容瞬间扭曲了一下,转向军人们的表情已经变得嫌恶且充满恶意,“什么时候有了跟猴子们交朋友的嗜好来着?”
无论是彩音的笑容还是太刀川的镇定,都僵在了脸上。
事情似乎和他们预料的,有很大的不同。
五条悟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带着些疲惫的声音开了口,“给你们重新介绍一下……面前这位,是咒术界声名狼藉的通缉犯,手上的人命已有三位数,所以请务必离他远一点。”
“最恶的诅咒师,夏油杰。”
“算是我正在追捕的对象,嗯,姑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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